冬日的寒意已經(jīng)籠罩了圣芙蕾雅。

地處神州東部的圣芙蕾雅市由兩部分組成，中間被水道阻隔。西側(cè)是包括圣芙蕾雅學(xué)院在內(nèi)的諸多重要設(shè)施。此地交通便利，經(jīng)濟也是非常發(fā)達的。這里的人們出行大多會選擇公共交通，比如說地鐵。

倒不是買不了車，只是要想在這座城市開車，就不得不面對恐怖的通勤高峰。

又是一個寒冷的早晨，地鐵站里人來人往。

無論老幼，這里的人們都是行色匆匆的。當(dāng)然，提供早餐的店鋪里除外。

氤氳的蒸汽中彌漫的是早點的香氣。店內(nèi)的人們各自坐在那里，默默地享受著忙碌來臨前最后的安逸。

面色憔悴的男人拿著一個尺寸適中的黑色箱子，買上兩個包子，外加一碗白粥，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坐下之后，他將箱子放在腳邊，和周圍的所有人一樣，開始吃了起來。

不知出于何種原因，男人的手一直抖個不停。他面色平靜，呼吸卻分外急促。

吃完早飯，拿紙巾擦了擦嘴，然后伸手朝下摸去。

箱子？箱子去哪里了？

之前還能裝作鎮(zhèn)定的男人徹底慌了。額頭上冷汗直冒，他望向四周，卻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漠然的臉。沒人關(guān)心他在做什么，只是注意到他四處張望，抬起頭看一看而已。

周圍冷漠的視線，讓男人越發(fā)不知所措。

沒錯，這就是屬于這個上班族的窘境。沒有人會因為你的窘迫而額外關(guān)心你。沒什么特別的理由，只是因為這里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在為自己奔波。沒人會關(guān)心和自己沒關(guān)系的事情，更何況是丟東西這種小事。只要撿到東西的人不是自己，那么就可以理所當(dāng)然地高高掛起。

泄了氣的男人走出店門，消失在人海之中。店內(nèi)一切如常，就好像那個男人不曾存在過一般。

***

果然還是好冷。

看著伊歐在出門前仔細地將圍巾在脖子上纏了一圈有一圈，我還覺得可笑。氣溫還沒到零下，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

等到踏出門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錯了。

這是真的冷！

冷風(fēng)撲面而來，寒氣包裹住身體，讓人忍不住發(fā)抖。在這樣的寒冷之下，暴露在外的皮膚自然是越少越好。但對我來說，這情況反倒是非常不巧。往年的寒衣有一半變成了沒用的廢品，上半身裹得再緊，也無法讓人感覺溫暖。

因為尾巴的緣故，我不得不另想辦法來保持溫暖。

“我說，你就一定要這么早出門嗎？伊歐？”

“我也沒辦法呀，誰叫全圣芙蕾雅市就那么一家店，不早點去，就搶不到了?！?/p>

明明是不用上課的日子，伊歐卻依舊堅持早早出門。為的不是別的，就是為了前去搶購商品。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東西，能讓他放棄蜷縮在溫暖的被窩里的舒適感覺。不過更加讓我在意的是，他為什么偏偏要叫上我。明明這件事跟我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同樣過得很嚴(yán)實的布洛妮婭從后面走過來，看了看凍得瑟瑟發(fā)抖的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隨后就又急匆匆地走了。毫無疑問，她這是要趕去上班。

“所以，我們要去哪里？還有，你那輛破自行車，在怎么看也不能載兩個人吧。”

“那當(dāng)然是乘公交車去啦，至于地點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話說，坐公交車，一想到這個反倒有些不情愿了。

照這個時間，正是本地上班族趕著去上班的時候，雖然公交車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今時興的出行方式，但在圣芙蕾雅這樣的特大城市，公交車這樣相對老舊但穩(wěn)定的交通方式，對每日奔波的上班族來說，卻是理想的出行方式。

別問我是怎么知道的，問就是職業(yè)習(xí)慣。只要掃一眼路過的早班公交車窗戶，任誰都看得出來，一望過去盡是些把著急寫在臉上，身著正裝的人。

至于我為什么會為此感到煩惱，那是因為自己現(xiàn)在添了些其他人沒有的煩惱。

上次在醫(yī)院的時候，僅僅是一個轉(zhuǎn)身，我就把伊歐弄得人仰馬翻。為了不讓自己的尾巴惹出麻煩，我都會有意識地把尾巴收在身后。但對于去人多的地方，我還是有些抵觸。倒不是因為社恐，而是因為怕傷到人，在這方面，可真的是有過血的教訓(xùn)的。

這么想來，伊歐還是怪可憐的。

此時的伊歐正在看手機，他拿手機的那條手臂，正好是被我的角戳傷過的那一個。

普通的女武神在不使用圣痕的時候就是個普通人，所以她們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并不會有什么意外。但我不一樣，身體里的崩壞獸基因開始發(fā)揮作用之后，我的身體本身就開始變得致命。

把凍得有些僵硬的雙手插入外套的口袋，有些無奈地，我還是跟隨伊歐出了門。

***

默默跟在伊歐后面，我的心情有些復(fù)雜。當(dāng)然，更讓人心情復(fù)雜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能感覺到，周圍投射過來的，時有時無的視線。

走了幾分鐘，我們終于到達了最近的一個公交站。

學(xué)院門口的公交車站人并不多，但接下來，毫無疑問，整輛車都會被填滿，因為這里只是始發(fā)站之后的第一站，而接下來車子將經(jīng)過的所有站點，幾乎都是在居民區(qū)附近，也就是說，上車的人數(shù)會相當(dāng)可觀。

上車之后，我就拉著伊歐來到最后一排，趕在公交車重新開動之前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公交車走走停停，行色匆忙的人們上車之后又在到站后離去。就這樣在車上坐了將近一個小時，終于到達了要下車的站點。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把尾巴卷到身前，但依舊覺得有些擁擠。下車的時候終于能舒展一下了，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我似乎又差點捅出簍子。

坐在伊歐旁邊的那個男人突然被什么東西從頭頂上一掃而過，一臉茫然地抬頭看了看，瞥了一眼，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后又低下頭，將視線挪回了手機屏幕上。當(dāng)然，他并沒有注意到，他身后透明樹脂做的車窗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道顯眼的劃痕。幸虧那窗戶并不是玻璃做的，要不然恐怕就真的碎了。

算了，先把車牌號記下，事后再把修窗戶的錢寄過去吧。

下了車，我們來到了圣芙蕾雅市的另一頭。市區(qū)東側(cè)最顯眼的地標(biāo)就是之前我和伊歐去過的游樂園。聽說那附近有許多地方都在開發(fā)當(dāng)中，只是平時沒有空所以基本都沒關(guān)注過。

幾乎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一樣，差不多一個月以前還被圍起來的街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一條嶄新的商業(yè)街。早上的人流并不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上午八點，大多數(shù)店鋪也已經(jīng)到了準(zhǔn)備開門的時候。從街口向里望去，一條肉眼可見的長隊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眼前。

“還是來晚了??！”

伊歐有些懊惱地看著眼前的長隊。不過他很快就振作了起來，拉著我奔向長隊的末端。

依舊不知道伊歐帶我來這里的理由，但想必這答案就在長隊的盡頭吧。只是要得到這個答案，恐怕還要等上很久。

***

同一時間，歐洲的天命總部正值凌晨。

身為主教的德莉莎回到了臥室，但她沒有入睡，而是在等待，等著來自圣芙蕾雅的通訊。

面前的屏幕上終于浮現(xiàn)出了畫面，等了許久的德莉莎馬上直起了腰板?，F(xiàn)在她非常累，但作為主教出現(xiàn)的時候，卻又不得不擺出一副架子。作為天命主教，德莉莎有著國家元首級別的身份，但卻依舊要在這樣看起來沒什么大用的的地方過分地講究。這就是身居高位的代價，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通訊的另一頭是之前被她派去圣芙蕾雅的幽蘭黛爾。

“早上好，比安卡，這么早就來做定期報告，辛苦你了?！?/p>

“閑話就少說一些吧，主教大人。”

看著一臉嚴(yán)肅的幽蘭黛爾，德莉莎也多少意識到了，接下來要說的，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嚴(yán)肅，甚至于殘酷的事情。

“我拜托你去調(diào)查的事情，有進展了嗎？”

“還沒有，但露西.達爾奈那邊的發(fā)展并不樂觀。”

“我已經(jīng)聽說了，在圣芙蕾雅發(fā)生的事情。”

德莉莎皺了皺眉頭。

“媒體那邊我已經(jīng)去打過招呼了，事情的細節(jié)暫時不會透露出去?！?/p>

“那就好，避免廣泛的恐慌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p>

幽蘭黛爾又說了許多來自研究所的消息，也就是關(guān)于露西.達爾奈的檢查報告。

德莉莎的臉色越發(fā)難看。她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之前隱約存在的擔(dān)憂也在此時浮上心頭。

“這么說來，露西本質(zhì)上來說和當(dāng)時在市中心襲擊她的人是一樣的？”

“是的，只是和那個人不同的是，她體內(nèi)的崩壞獸因子更加不穩(wěn)定?！?/p>

“不穩(wěn)定？”

“是的，按理來說，向露西這樣的類似融合戰(zhàn)士的存在，本來身體上的崩壞獸體征應(yīng)該是和人類體征相互獨立的，但對于露西來說，兩者卻是疊加的?！?/p>

回想起在終結(jié)崩壞災(zāi)害的那場戰(zhàn)爭中主動進行人為崩落的事情，德莉莎即使不太懂其中原理，但還是有了一定的理解。

“也就是說，她現(xiàn)在正時刻維持著崩落狀態(tài)？”

“怎么說呢？也不完全是這樣。這么說吧，普通的人為崩落帶來的變化只是暫時的，但對于露西來說，崩落造成的，卻是幾乎永久性的改變?！?/p>

嘆了口氣，德莉莎接過來話頭。

“有什么解決辦法嗎？”

“暫時沒有?！?/p>

一手扶著額頭，德莉莎拿起一旁的杯子，將杯里的液體一飲而盡。

“那么，有什么后遺癥嗎？”

“后遺癥倒是沒有，只是......”

屏幕另一頭的幽蘭黛爾表情越發(fā)嚴(yán)肅。

“下次在遇到這次這樣的情況的話，她的身體可能就會徹底變成崩壞獸?！?/p>

冷汗悄然滴落，德莉莎非常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么。如果那種情況真的發(fā)生，這毫無疑問，會是對天命的又一次致命打擊。在反對天命的呼聲依舊存在的當(dāng)下，對于在崩壞災(zāi)害消失之后依舊存在的女武神編制也滋生了眾多躲在陰暗角落的陰暗勢力，也就是所謂的反對崩壞能運用的極端分子。

天命現(xiàn)役女武神變成崩壞獸，那無意會成為巨大的把柄。到時候她所要面對的就不僅僅是輿論的壓力了，就連一直站在天命一邊的各個國家，都可能借機挑起事端。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在成為主教之后，德莉莎變得穩(wěn)重了許多，她也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趕到不安了。

“這個嘛，第一研究所那邊正在想辦法，總之，我會監(jiān)視好她的情況的。至于主教大人這邊，我也想拜托你去查一件事情。關(guān)于露西當(dāng)年參加的那個實驗?！?/p>

別無他法，德莉莎不得不承認，這可能是眼下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成為主教，她獲得了改變世界的力量，但與此同時，她也失去了像普通人一樣為某個個體提供幫助的余裕。她站到了山巔，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景色，但這也同樣意味著，她再也看不到那些正在攀登的人們。

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后悔。與其說她是不想后悔，倒不如說是不能后悔，因為她早已做出選擇，在拯救少數(shù)和拯救多數(shù)的選擇面前，她選擇了后者。

“好吧，那么就拜托了，比安卡.阿塔吉娜?！?/p>

通訊結(jié)束，德莉莎癱坐在了椅子上。

她實在是太累了，然而心頭的重擔(dān)卻讓她無法安眠。沒有辦法，該做的還是得做，畢竟，那也是她的責(zé)任。

***

清晨的警局里，依舊維持著一貫的忙碌。

這里全年無休，在這里工作的警察們，可以說是整個圣芙蕾雅市最勤勞的群體之一。

群眾來到這里報案，他們接案，然后派出人手處理，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們也只會處理些交通違法，小偷小摸，之類的事情。大案重案，基本一年也就那么幾個。沒有大案子的時候，他們倒還算過得安穩(wěn)。

一個男人慌慌張張地撞進了大廳。他那副萬分著急的狼狽模樣，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粗軇?，警察們就大抵明白，多半又是來案子了。

男人踉踉蹌蹌得，看他那蒼白的臉色，似乎是有好幾天沒有合眼了。一身上班族的打扮皺皺巴巴，身上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聞起來像是某種化學(xué)溶劑。

一名年輕的警察上前扶助了那個男人，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費了不少功夫，這位像風(fēng)中落葉一樣的男人終于愿意開口了。仿佛腳下就是萬丈深淵一樣，男人哆哆嗦嗦地張開了嘴。嘴巴上下開合了好幾次，才終于發(fā)出聲音。

“沒了，那個東西，沒了?！?/p>

“先生，請您冷靜一下。能把詳細情況和我們說一下嗎？”

“沒用的，沒用的......”

如同著了魔一樣，男人喃喃道。有些疑惑的警察依舊保持耐心，靜靜地看著他。

“我搞砸了，我會被殺掉！快逮捕我吧，警察同志，不然就來不及了！是它，它要來了！”

一頭霧水的年輕警察有些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個嚇破膽的男人，除了一頭霧水以外，沒有別的說法能描述他此時的感受。總之還是上報領(lǐng)導(dǎo)吧，這是他此時的想法。眼前的這個人著實叫他一籌莫展，畢竟從他入職那天起，就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

在隊伍的末尾排了一會兒，緩慢移動的隊伍幾乎沒有任何挪動。

“啊，是長得像龍的大姐姐?！?/p>

轉(zhuǎn)過身來，隊伍的末端又多了兩個人。

一位看起來年紀(jì)和伊歐一樣的男人帶著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排在了后面。我是說，外表上來看。伊歐年紀(jì)輕輕，就長得跟個已婚男士一樣，這倒是真的叫人唏噓。

憋著笑看了一眼排在前面的伊歐。像是心靈感應(yīng)一樣，本來還在專心聽音樂的伊歐回過頭來，有些茫然地看著我。我也只好尷尬地擺擺手。沒想到這么一做，伊歐就直接摘下耳機，轉(zhuǎn)身過來加入對話。

“這兩位是？”

“這個......不好意思，我們是在哪里見過？”

摸著腦袋想了半天，我硬是想不出來，眼前的這一對父女到底在哪里見過。

“你不記得也很正常，因為你卻是沒見過我們?！?/p>

“欸？”

“是在之前出事的那個購物中心，當(dāng)時我們就在你身后?！?/p>

絞盡腦汁回想當(dāng)時的情景，然而這也是徒勞。我所能想到的，也只有差點把我踩死的崩壞獸，以及濃到化不開的血腥味。一回憶起那種味道，肌肉就開始不自覺地收縮，像是某種條件反射一樣。

“嗯，你們能沒事就好。其實我也沒有把我到底能不能保護好你們?！?/p>

“但事實就是，我們活了下來，不是嗎？”

看著面露和善笑容的男人，我突然注意到，他在站著的時候，似乎有意地將重心放在其中一條腿上。

“你的腿沒事吧?！?/p>

男人有些驚訝地低頭看了看，似乎為此趕到有些驚訝。

“你注意到了？那是被轉(zhuǎn)頭砸的，醫(yī)生說已經(jīng)差不多康復(fù)了，只是多少還有點疼?！?/p>

原本默默地牽著她爸爸的手的女孩轉(zhuǎn)身抬頭看向上面。

“爸爸的腿還疼嗎？”

“不疼不疼，爸爸是大人了，這點傷不算什么。”

男人摩梭著女孩的腦袋說道。

女孩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神有些游移，不知是在看地上的磚頭縫，還是在考慮自己的事情。

時間又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在不斷的等待中，所有人都沉默了?；剡^頭看看身后，距離自己剛來的時候所在的位置，我已經(jīng)前進了數(shù)米，再往前看看，剩下的距離依舊非?？捎^。

看了看身后，等得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的小女孩拽著父親的褲腿，看起來有些疲倦。

“累了嗎？”

女孩使勁搖了搖頭。

“這孩子，還是這么逞強，自從學(xué)會走路之后，連我這個當(dāng)父親的都沒有抱過她?！?/p>

“是嗎，那還真是個堅強的小家伙。”

輕微的觸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這才注意到，女孩似乎被我的尾巴吸引了注意力，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貼了上去?？吹轿易⒁獾搅怂众s忙縮回手，暫時收起了她肉眼可見的好奇心。

將尾巴繞過女孩的后背，然后在她的腰際輕輕卷起，穩(wěn)穩(wěn)地往上一提。女孩一下子就被我舉到了頭頂。

興奮的女孩睜大了眼睛，此時她正以前所未有的高度看著眼前的世界。她的執(zhí)拗在此時被拋諸腦后，絲毫不在意此時自己兩腳懸空的事實。

“沒想到，你還挺會照顧孩子的?！?/p>

“還好吧，我好歹還當(dāng)過幾年庶務(wù)女武神。那時候做的，也大多是這種事情?！?/p>

伊歐看起來有些驚訝，我不太明白，他到底在驚訝什么。

“怎么，你有意見嗎？”

伊歐使勁搖了搖頭，似乎是害怕我在監(jiān)督他訓(xùn)練的時候乘機報復(fù)，硬是一句話沒說。

女孩的父親在一旁笑而不語，只是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

站在地鐵站的站臺上，我看著抱在手里的盒子，心里滿是好奇。

大概一個小時以前，我們終于排完了隊，買到了東西。我們排的隊盡頭是一家蛋糕店，而我手上拿著的則是那個剛剛發(fā)售的新品。究竟是什么樣的東西會讓伊歐這樣平時對這類東西毫不關(guān)心的人愿意趕早排隊去買呢，這我倒是想象不出來。

看了看沉默很久的伊歐，又看了看手里散發(fā)著淡淡香氣的盒子，我咽了咽口水，決定等回去再考慮這個問題。

在站臺上已經(jīng)站了好些時候，平時一向準(zhǔn)點的地鐵班車卻遲遲未見蹤影。

就在我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電話響了。

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警局那邊的消息。消息是關(guān)于發(fā)生在數(shù)小時前的一起事故，正好發(fā)生在我們正準(zhǔn)備乘坐的地鐵線路上。具體情況不明，知道的也只有線路周邊居民都感覺到了強烈的震感。至于為什么要特別通知我，則是因為臨近的崩壞能檢測裝置發(fā)出了警報，存在崩壞能泄露的風(fēng)險。

地鐵隧道里沒有監(jiān)控，而未到站的地鐵列車也失聯(lián)了，沒人能搞清楚里面的情況。

這倒是令人頭大。不用想也知道，這條信息估計是群發(fā)給市區(qū)范圍內(nèi)所有女武神的，然而距離現(xiàn)場最近的卻只有我一個。

把手里的盒子塞給伊歐，毫不猶豫地，我跳下站臺，順著隧道朝著出事的地點跑去。

很快，身體被黑暗吞沒，最后一絲光亮也從身后消失。不過這并不影響我前進，因為眼前的黑暗，對我來說近乎白晝一般。

平時私下里處理委托可以帶著伊歐到處跑，至于現(xiàn)在，這是半官方性質(zhì)的行動，所以也只好讓伊歐置身事外了。不過，有一點我依舊放心不下，那就是他還是有擅自行動的可能性。要是那樣的話，就麻煩了。

所謂半官方活動，也就是說對于執(zhí)行者來說，他們的上級會視情況選擇立場。簡單來說，如果搞砸的話，后果很可能就是由執(zhí)行者個人來承擔(dān)大部分責(zé)任。這樣的責(zé)任，對于伊歐來說，還是太重了。

腳步聲在漆黑的隧道里回蕩，眼前能看到的也只有近乎無限延伸的軌道和附在隧道外壁上散發(fā)出微弱光芒的指示燈。

跑了不出數(shù)分鐘，停在隧道中的地鐵列車就出現(xiàn)在了視線之中。

至少從后面看，列車似乎并沒有損傷。只是有些尷尬的是，地鐵列車的體積很大，若是從側(cè)面走的話，只有勉強供人同行的寬度。簡單來說，稍后我肯定會通過非常手段進入車廂，而從側(cè)面的話會非常困難。雖然不是不行，但擠在臟兮兮的隧道墻壁上用寸拳一下一下打碎玻璃這種事情，我是絕對不愿意做的。

到列車尾部仔細摸索了一番，不出所料，列車的門都是從里面鎖上的，而應(yīng)急開啟的功能......要啟動這個則是需要特殊的鑰匙。摸著形狀獨特的鑰匙孔，我終于不得不采取些危險的手段。

起身退了數(shù)米，活動了一下身體，然后就沖了出去。

等速度足夠之后猛地蹬地躍起，用力讓身體在半空中旋轉(zhuǎn)然后一尾巴抽在了列車的后門上。

這道平時供檢修人員進出的門上有一塊玻璃，而這玻璃，通常并沒有其他地方的玻璃兼顧。就這樣在我的擊打之下，玻璃碎成了渣。不知為何，尾巴有點發(fā)麻。不過這并不重要。

伸手探進門內(nèi)，但我卻沒有摸到能手動開啟的閘門。

果然，手短這種事情，還是有壞處的。

沒什么辦法，我也只好背過身，用比手長上好幾倍的尾巴去夠閘門開關(guān)。

門打開了，事情就好辦多了，因為接下來的一道門，是可以直接掰開的。

一踏進車廂，我就意識到了不對。

車廂里一片死寂。乘客東倒西歪，看起來坐姿也有些奇怪。很顯然，他們在昏迷前經(jīng)歷了強烈的沖擊。但從車廂的完好程度來開，這一幕似乎又顯得有些詭異。

越是往前走，我就越是發(fā)現(xiàn)，這些乘客明明沒有多少外傷，氣息卻非常微弱。就像是......就像是崩壞病感染一樣。然而空氣里卻感覺不到任何崩壞能，實在是詭異。

又穿過了好幾截車廂，整個地形陡然改變。

前面的車廂向下傾瀉，似乎是地面出現(xiàn)了凹陷。等走進去之后，眼前的慘狀越發(fā)讓人不忍直視。受傷的乘客們?nèi)缤B羅漢一樣堆在車廂最低的地方，甚至有些順著車廂過道掉到了更加靠前的位置。

在這一堆尚有生氣的身體上，躺著一個箱子。那箱子在黑暗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剛想去碰箱子，身后的氣息讓我猛然警覺。

回過頭來，一個黑影立在車廂的高處，在一片可怖的沉默中看著我。

***

警覺的露西擺出了戰(zhàn)斗的姿態(tài)。

在這有著將近60度傾斜的地鐵車廂里，普通的戰(zhàn)斗姿勢已經(jīng)不適用，為了方便，露西直接爬了下來，擺出了一副仿佛匍匐的龍型崩壞獸的姿勢。

“你好啊，露西......”

黑影發(fā)話了。

露西看不清對方的面貌，在本能的驅(qū)使下身體越發(fā)繃緊。

就在這時，眼前的人影笑了起來。那是瘋狂的笑，像是壞了的風(fēng)箱被強行拉動發(fā)出的聲音一樣，粗糙且刺耳。

“你還活著！這是很等的奇跡！老天開眼啊！老天開眼！”

瘋狂且高亢的語調(diào)加上沙啞的嗓音，讓露西越發(fā)感到不寒而栗。

“你到底是誰？”

露西的提問換來的只有回蕩在車廂里的詭異笑聲。

“哦，不，你不認識我？別裝傻了！”

“裝傻？那你連臉都不露，是在裝神弄鬼嗎？”

黑影動了，沒等露西有所反應(yīng)，對方就已經(jīng)到了眼前。

盡管近在眼前，露西依舊看不到對方的五官。與其說是看不清，倒不如說是看不到，因為對方渾身上下都被濃稠的黑色包裹。除了那個模糊的身影外，什么都看不到。

露西感覺到了近在咫尺的視線，有些毛骨悚然得，她感到脊背發(fā)冷。

過了一會兒，對方的視線停留在了露西的臉上。

“原來如此......”

眼前的身影再一次笑了起來，不過這一次，是近乎哀嚎的響動。

話說到一半，語氣一轉(zhuǎn)，瘋狂轉(zhuǎn)變成了不可置信帶來的憤怒。這缺乏邏輯的言語著實讓露西趕到困惑。

“不，不！，你已經(jīng)死了，而你，只是一個冒名頂替者，一個無恥的騙子！”

終于，露西的耐心耗盡了。眼前的這個詭異存在讓她感到煩躁。決定不再跟他廢話，她后腳猛蹬，伴隨著金屬扭曲的聲音，露西沖了出去，然而沒等她碰到對方，眼前的車廂早已變得空蕩蕩的。

身影消失在了視野之中，露西也終于得以放松下來了。

不過接下來等待她的，依舊是眾多的麻煩，畢竟，營救一整條地鐵的人，確實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事情。

***

夜晚降臨了，已經(jīng)身心疲憊的露西終于同伊歐一道離開了地鐵站。

在地鐵車廂里并沒有發(fā)生什么意外，地鐵列車的事故，最終被定性為范圍性的虛數(shù)污染，據(jù)說是由遺落在車廂內(nèi)的某個裝有違禁品的箱子導(dǎo)致的。幸運的是，沒有人丟掉性命，但虛數(shù)污染對乘客的影響卻讓他們無法被喚醒，直到將所有人轉(zhuǎn)移出來，女武神們的工作才算結(jié)束。至于違禁品的回收，現(xiàn)場的勘測以及乘客的救治，那就是專業(yè)人員的工作了。

剛剛走出車廂，回到站臺上，看到警戒線后面密密麻麻的人影的時候，露西的心里壓力一度陡然上升，不過幸運的是，警察很快到場，多到將站臺堵塞的圍觀人群終于得以被驅(qū)散。

冬日的夜晚異常寒冷，把脖子縮在領(lǐng)子里的露西凍得發(fā)抖，尾巴在身后不停地擺動，似乎是為了讓身體暖和起來。然而在劈頭蓋臉的寒風(fēng)面前，這么做顯得有些徒勞。

抱著盒子的伊歐默默跟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對了伊歐，我還沒有問，你是怎么想到要去買這個的？”

“這個，在醫(yī)院的時候的事情，我覺得我做得不太對，所以就...怎么說呢？這應(yīng)該算是賠禮吧?！?/p>

“有這么回事？”

猛然會想起來的露西不知為何有些害羞，臉上也露出了極其罕見的神情。然而沒等伊歐看清，露西就大步走開了。

上一秒還以為自己把對方惹毛了的伊歐，下一秒看到露西身后隨著走路的步伐搖擺著的尾巴，懸著的心又放了下來。很顯然，此時的露西心情很愉快。自從露西長出尾巴之后，揣測對方心情變成了一件簡單的事情。就算臉上看不出，尾巴也會將心思出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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