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0年的夏天特別熱，熱的像是天神踢翻了炭火盆。在這炎夏之中，布里卡亞的一切都像是失去了生機(jī)，氣氛是那么的沉悶，沉悶到人們不想去關(guān)心外面的事情，只想守著眼前的方圓天地過活。港口區(qū)的海面被曬得熱氣騰騰，這樣的濕熱讓人格外難受。

????????伊卡斯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的具體細(xì)節(jié)已經(jīng)回憶不起了，大致的脈絡(luò)卻無比清晰：夢中有一個穿著燕尾服的兔子拿著一把巨大的剪刀要剪他的耳朵——他的耳朵也是一對兔耳。他沒命地跑，最終還是被追上了。兔子拿著剪刀把他的耳朵剪掉了，他卻一點(diǎn)也不痛，也沒有見血，只是覺得有東西離開了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

????????之后他就被熱醒了。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類型的夢。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做這樣的夢的，只是這種夢出現(xiàn)頻率并不低。他悵然地摸著自己的耳朵：并不是精靈那樣的尖耳，只不過是一雙小小的普通的耳朵罷了，這樣的耳朵在別的地方的街上到處都能看得見。這雙并不起眼的耳朵能聽得見窗外的嘰喳鳥鳴不就夠了嗎？他這么想著拉開窗簾看了一眼。院里的蘋果樹又長高了些，天上依舊太陽高懸。大街上有不少路人，男人們都帶著帽子，女人們都用折扇遮著太陽。他抬頭看了眼太陽，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于是他又把窗簾拉上了。窗外的一切景色并著熱氣和灼眼的陽光又都被擋在了外面，他躺下想要繼續(xù)睡，但總是睡不著，干脆起床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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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德家在布里卡亞不難找。您上街上隨便拉一個人，問他“橡屋”是哪，他就能給您指出來。莫里德家族是書香門第，在布里卡亞雖不是最富有的，但論名望絕對數(shù)一數(shù)二?，F(xiàn)在的家主伊洛彭斯是布里卡亞學(xué)院歷史系的教授，學(xué)識很高，可以說是整個莫頓帝國研究歷史的泰斗人物了；為人又極有涵養(yǎng)，待人接物總是那么笑瞇瞇的，好像不管是誰面對他都可以一訴衷腸。就是這么一個人，叫人怎么能不尊敬他呢？任誰見了都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叫他一聲先生。但伊洛彭斯總是很謙遜，有人論及他的學(xué)術(shù)造詣時，他總說：“略懂一點(diǎn)皮毛而已?！?/p>

????????按理說這樣的好人總該是過著平淡而幸福的日子，可上天卻偏偏要和他開一個玩笑：伊洛彭斯的第一任妻子在為他生下第二個孩子伊莉莎之后就去世了；在無盡的痛苦和孤獨(dú)中度過了一年多之后，有人為他介紹了第二任妻子卡佳，兩人生下了伊卡斯特。新生命的到來讓整個家庭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息，尚在咿呀學(xué)語的伊卡斯特的耳朵還未長成型，他也整天開心地?fù)]手。

????????過了些日子，莫里德夫婦發(fā)覺了不對——這個孩子沒有尖耳朵。夫婦倆都沒有把這個當(dāng)一回事。在他們看來，生下的孩子像誰都有可能，耳朵能算什么呢？

????????不過到要上戶口的時候，登記什么種族又確確實(shí)實(shí)是一個問題。他們覺得人族與精靈族并無差別，但總歸要在兩個中做一個選擇。在一個深夜里，夫婦倆又談及此事，伊洛彭斯說：“要不到時候讓他上人族的戶口吧，畢竟他長得像人類?！?/p>

????????卡佳愛憐地看了孩子一眼，這個孩子確實(shí)就像是一個人類而非精靈。她問丈夫：“要不我們讓他自己決定吧？”

????????他們問伊卡斯特要選擇什么族裔，但那會的伊卡斯特還聽不懂這樣高深的詞匯。他咿咿呀呀半天，表達(dá)不出什么，把自己急哭了。屋外的貓頭鷹跟著一起叫，哭聲與叫聲交織在一起。

????????伊卡斯特小手揮著，本能的想要去抓住媽媽的手。伊洛彭斯眼里看著，說：“那就人類吧，孩子確實(shí)更像人類一點(diǎn)?！?/p>

????????身為人類的卡佳搖頭，說：“他也快要上學(xué)了，如果是人類要在本地上學(xué)的話，需要很多手續(xù)吧？而且再往后……”

????????伊洛彭斯聽出了話里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精靈？”

????????卡佳想了會，點(diǎn)頭：“還是森林精靈吧?！?/p>

????????窗外的貓頭鷹又叫了起來，像是在催促他們下決定。二人本就沒覺得這事有什么需要仔細(xì)考慮的地方。伊洛彭斯點(diǎn)頭：“那就入精靈族吧。明天我去趟議事廳。”

????????卡佳低頭看著伊卡斯特，輕聲問：“那就是森林精靈了，好不好？”

????????伊卡斯特笑了。夫婦倆拉上窗簾熄了燈，上床睡覺了。

????????伊卡斯特的種族就這樣被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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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啊。”伊莉莎從書籍中抬起頭，看見了弟弟睡衣胸口洇濕的一大片，因而皺眉：“又做噩夢了？”

????????“又”這個字說明噩夢不是第一次做了。像往常一樣，伊卡斯特羞于開口。他信手指著外面：“天氣太熱了，根本不是人待的！”

????????伊莉莎一直是伊卡斯特最親近的人，雖然她不知道弟弟的夢魘是什么，但她知道弟弟不愿意說，這就夠了。她拉開了旁邊的椅子，伸手招呼他：“來坐。”

????????伊莉莎就讀于布里卡亞大學(xué)文學(xué)系二年級，像一切同齡女生一樣青春洋溢卻又有一點(diǎn)書卷氣，這點(diǎn)書卷氣讓她看起來氣質(zhì)不凡。

????????比起便利天下的航運(yùn)而言，布里卡亞大學(xué)的存在更能讓布里卡亞人自豪。似乎并不是這個南方最大的港口城市賦予了這所大學(xué)名字，而是這所大學(xué)讓這個地方成為南方最大的港口城。幾乎每個精靈學(xu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上這里，這里不光是四條河流進(jìn)入冰湖的入?？冢钦麄€伊萊、整個精靈族的智慧的匯集點(diǎn)，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如河水般匯集于此，布里卡亞的人們深以為榮。

????????伊卡斯特考上了布里卡亞的音樂系，等這個暑假結(jié)束，他們就是同學(xué)了。伊莉莎和伊卡斯特二人并非受了父親的恩庇而被升擢入學(xué)，他們是真真正正地通過自己的努力考進(jìn)的這個地方。這也實(shí)在不難理解，像伊洛彭斯那樣有學(xué)識的人、像莫里德這樣的家族，培養(yǎng)出兩個能上布里卡亞大學(xué)的學(xué)生有什么難的呢？

????????培養(yǎng)兩個是不難，但第三個就有些夠嗆了。莫里德家的長子伊瓦洛特并沒有繼承莫里德家族哪怕半點(diǎn)的優(yōu)秀品質(zhì)，高中畢業(yè)之后就終止了學(xué)業(yè)，終日出沒于酒館賭場，徹夜不歸是常有的事情，他也只在沒有錢的時候才會回家。今天早上他一如既往地不在家，伊卡斯特對此已經(jīng)習(xí)慣了。因而他沒有問哥哥，只是問：“爸爸媽媽也不在嗎？”

????????這個“也”字默認(rèn)了哥哥不在家。

????????“今早學(xué)校突然通知開會，也不知道說些什么。”伊莉莎說，“聽說和冰湖的事情有關(guān)，畢竟我們離的挺近的——說那些干嘛？你想吃點(diǎn)什么，我去給你拿?！?/p>

????????伊卡斯特看到桌子上還有吃剩下的面包，就說：“不用了，我吃面包就行。”

????????“那我去給你拿牛奶。”伊莉莎說著就要起身。伊卡斯特連忙攔住她：“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你繼續(xù)看書吧。”

????????作為家里最小的孩子，所有人都對他疼愛有加。但伊卡斯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個獨(dú)立的人了，他就要十八歲了，明明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大家這樣的關(guān)心反而讓他很難為情。

????????他去廚房里給自己倒了杯水，漱了漱口，又倒上了一杯紅茶。伊萊省不產(chǎn)茶，茶是從北方順著伊薩貝伊斯河漕運(yùn)運(yùn)下來的，在這里十分受歡迎，成為伊萊的精靈們最熱愛的飲品之一。

????????伊卡斯特端著茶和餐盤走到餐桌旁，切下了兩片面包放進(jìn)盤子里。伊莉莎給他遞來果醬，精靈族都喜歡這個。伊卡斯特并不很喜歡，但還是象征性地抹了一點(diǎn)以免拂了姐姐的好意。

????????“剛剛說，冰湖什么事？”

????????“前兩天的報紙沒有看嗎？”伊莉莎語氣有些微的吃驚。伊卡斯特點(diǎn)頭，又搖頭，伊莉莎笑起來，語氣很輕松：“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們又越界了唄，多少年都這樣。只是聽說這次他們還扣了我們的船……哎，我也不知道?！?/p>

????????“那為什么叫爸爸去開會??？媽媽也跟去？”伊卡斯特問。

????????伊莉莎搖頭。像是為了堵住他的嘴似的，她又給伊卡斯特遞來了一盤腌肉，“嘗嘗。我記得你上次說過愛吃，我特地托人買來的，猜猜是哪產(chǎn)的？”

????????不用猜都知道是哪。姐姐的心思很細(xì)，如果是為了伊卡斯特，她一定會買卡拉特莫出產(chǎn)的高山豬后腿做的腌肉，從西方的敖河運(yùn)來。布里卡亞上流社會的生活奢靡，發(fā)達(dá)的航運(yùn)讓他們能享受到帝國各個地方產(chǎn)出的最好的物品，同時還有外國的各種新奇玩意兒。

????????“叫爸爸媽媽去能干什么呢？”伊卡斯特鍥而不舍。

????????“我怎么知道？”伊莉莎說，“他們商量他們的唄?！?/p>

????????言下之意是并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冰湖發(fā)生什么事暫時影響不到他們的生活，暫時不會影響他們喝伊薩貝伊斯的茶吃卡拉特莫的腌肉，也并不影響伊莉莎研究她的文學(xué)。她看報紙，但并不熱衷于那些時政新聞，只是匆匆看一眼罷了。

????????伊卡斯特也并非真的想知道冰湖發(fā)生了什么，這等爸爸媽媽回來自然能知道。沒話找話似的，伊卡斯特隨口問：“你在看什么？”

????????伊莉莎合上書給他看封面?！啊对谏胶蟮钠皆抡业谑豢脴洹??！?/p>

????????書名念起來都拗口。伊卡斯特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了。這回?fù)Q作伊莉莎主動說：“下午我會和朋友們?nèi)⒓幼x書會，家里只有你在，你要不也出去走走？別老在家里坐著——”

????????伊莉莎的聲音停的有些突然，這句話似有額外的意思。伊卡斯特知道“別老在家里坐著”的后半句是“擺弄那些樂器”。他并非是孤僻的人，但是他喜歡獨(dú)處，與音樂在一起，這并不矛盾。

????????像是證明自己的社交能力似的，他說：“下午我和他們?nèi)メ烎~吧?！?/p>

????????“他們”是誰不必多講，以伊卡斯特的社交能力，來回總是那幾個人。伊莉莎微笑，“去吧。我叫伊多普亞送你們。”

????????伊卡斯特這回才發(fā)現(xiàn)管家也不在家，便問：“伊多普亞去哪了呢？”

????????“找他去了唄?！币晾蛏瘒@氣。他指的是伊瓦洛特，二人已有默契了。

????????“也不必送了，”伊卡斯特說，“我坐伊安家的馬車去?！?/p>

????????“隨便你?！币晾蛏ＵＱ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