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亡者之地

走了沒多久，森林就此中斷，最盛時超過兩千戶的公寓群正沐浴在夕陽下，爬滿藤蔓的開裂墻面，從遠處看就像一塊巨大的墓碑。

比起外表的骯臟，腐爛垃圾和排泄物的味道像毒氣一樣黏在鼻腔里，臟兮兮的蒼蠅在頭上嗡嗡地飛來飛去。

口干舌燥，喉嚨深處卻沾著一層黏黏的東西。

悟深吸一口氣，像在嘲笑捂嘴的禮子。

“老爺爺就住在那里。”

悟指著樹海旁邊八層公寓的四層。

可能是出于謹慎，大部分房間的窗戶都釘上了鐵皮或木板。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下，新的生命之火仍在延續(xù)，可以聽到不知從哪里傳來的嬰兒哭聲。

“趕緊進去吧，和田被殺的消息應該也會傳到社區(qū)的流氓那里。再磨蹭的話......”

沒等悟說完，明日香就感覺到背后的強烈視線，回頭望去，有個人影正在對面公寓的窗戶上觀察一行人的情況，身上的氣氛剛才那伙男人非常相似。

“野尻老大就在對面那棟樓里，快進來。”悟拽著明日香的胳膊，把他拉進公寓。

電梯自然不能用，悟帶頭爬上四樓的樓梯，走廊上堆滿了樹海吹來的落葉，帶著一股餿臭味道。

悟跑到走廊邊的房間敲了幾下門，一個留著漂亮的山羊胡，形似仙鶴的老人拄著拐杖出現(xiàn)在門口。

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肌肉，雙腿瘦得像竹竿，連走路都很困難，臉上卻帶著一絲滑稽的表情。

聽了悟的解釋，老人將凹陷的眼睛轉(zhuǎn)向一行人，親切地微笑著迎接四人。

悟介紹說，老人不光負責制作繪歷，還擁有豐富的醫(yī)學和藥草知識，深受居民愛戴。

房間沒有電，窗戶也被木板封住，雖然是白天，環(huán)境依舊昏暗，空氣也很混濁。四人跟在老人后面走進拐角的房間，墻上貼著水墨繪制的古代天球圖，堵住窗戶的木板上刻著無數(shù)小點和直線。

“這有什么意義嗎？”明日香問。

“這個洞就像一個天文臺?！?/p>

老人坐在彈簧暴露的沙發(fā)上，眨著滿是皺紋的眼睛。

“天文臺？”

“是的，從那個小洞可以看到北極星，對面的縱線是春分時的晨線，那是太白星（金星）的軌跡，橫過它的是歲星（木星）的軌道......”

老人一邊用拐杖指著洞口，一邊用四個年輕人聽不懂的古老天文術(shù)語開始講解。

“不好意思，爺爺，這些人要趕時間，說說前幾天晚上極光的事吧。”悟不耐煩地插嘴。

“我就是在說這件事?！崩先丝嘈χf。

“那道極光叫‘妖怪’，過去曾是倭神的移動手段。剛才說的太白星、歲星、螢惑星正確排列時，妖怪就會出現(xiàn)?！?/p>

意想不到的知識，讓明日香和禮子頓時緊張起來。

“不過，為了啟動妖怪，必須要有蓄光的機關(guān)?，F(xiàn)在留在大和的機關(guān)只有綾樫山的猿石，那塊石頭年代久遠，已經(jīng)開始腐爛了，惡魔卻把它當做封印白鷺冢的封石。托他們的福，猿石的力量才得以復蘇，真是諷刺啊?！?/p>

老人捋了捋長長的胡須，笑了。

“老爺爺，你是怎么知道這些事的？”禮子問。

“我的本名叫久延毘古，記得這個名字嗎？”

老人試探地盯著禮子，此時只聽一聲巨響，窗戶的木板被擊破了。

“視察官，出來！”

往外一看，一個絡腮胡男子正站在對面公寓的陽臺上舉著步槍怒吼，他是這個地區(qū)的老大野尻，周圍還有人拿著點燃火箭的弓。

明日香他們還是大意了，以為流氓不會正面襲擊視察官，而且根據(jù)十字軍的消息，這里的居民最多只能持有手槍。

“視察官，出來！老實出來的話，還能留你的小命。”

野尻似乎很享受手中力量的觸感，舉槍朝天一通亂射，大聲喊道。

此后，周圍接連不斷的射出火箭，堵住窗戶的膠合板開始冒起黑煙。

“可惡！我來應戰(zhàn)，你們趕快逃到外面去。”

明日香趴在榻榻米上用手槍還擊，可手槍和步槍的破壞力完全不同，加上明日香的槍法很差，子彈飛進其他房間，讓房間里的居民尖叫起來。

另一邊的禮子用男性口吻對想外逃的悟喊道“小心點，對方可能已經(jīng)埋伏在門外了?！?/p>

這時，建筑物的大門都開了，怕被誤傷的居民紛紛跑了出來。

“不要出來！”

“都給我老老實實在里面呆著?！?/p>

正如禮子所言，等待明日香被濃煙熏出的人，正對慌成一團的居民怒吼。

明日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止應戰(zhàn)，爬到悟跟前。

“禮，去吸引流氓的注意。還有悟，把你的衣服給我。”

他自顧自地說著，開始脫衣服。

“你想干什么？”禮子問。

“趁他們都被居民牽制時，闖進公寓打倒那個老大。”

“有點難辦啊，對方人數(shù)太多了，等天黑再逃進樹海吧。”禮子說。

“我們可以這樣，但悟和亞矢就不能保證平安無事了，最好就地解決?！?/p>

明日香把手槍交給悟，換好衣服后，用力踹開門。

等在外面的人們慌忙舉起鐵管，迎接而來的是一股在胸口炸裂的念動波，把他們連同身后的同伴一起從樓上摔了下去。

明日香把余下的一人打倒后，混在逃跑的居民中下到二樓，翻過欄桿沖進樹海，想繞到對面公寓的后側(cè)。

淺山視察官和一個妓女站在建筑物的屋頂上，在夜色中注視著悄然接近樹海的明日香。

十字軍也把他這樣的惡人當作走狗。自從被迫把明日香和禮子送進特區(qū)起，淺山就下定了背叛十字軍的決心。

目前為止的情報泄露程度，就算被捕也不過蹲幾年牢而已，只是一旦發(fā)現(xiàn)為十字軍開路，搞不好會被處以死刑。

于是淺山打算把二人交給治安警察，好把之前的罪行，加上卡車里被羞辱的怨恨一筆還清。

淺山搶先趕到巖舟保留區(qū)，給老大拿來步槍，下達了消滅二人的指示。

“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這樣才有意義嘛?！?/p>

淺山收回女人胸前的手，從腰間拔出手槍補充子彈。

“在這里殺了他也太可惜了，他可是個不錯的男人呢。”

女人從淺山的口袋里拿出香煙，一邊點著，一邊追隨著明日香的身影。

“從脖子以下算的話，我可比他要好。”

“啊，真的嗎？”

女人用毛骨悚然的眼神看著淺山的腰。

“是真是假，等我活捉了他們兩個，把他們扒光衣服吊起來，讓你好好看看?！睖\山露出殘忍的笑容。

“哎，不過其中一個是女的。”

“什么？”

“你沒注意到嗎？真遲鈍?！?/p>

女人抽著煙抿嘴一笑，淺山眼中滲出欲望的光。

淺山一直沒有忘記禮子在卡車里對他的侮辱，得知禮子欺騙自己后，那種憎惡更是加深了幾倍。

“謝謝?！?/p>

淺山抱著女人粗暴地嘬了下嘴唇，跑下樓梯。

“就不能行個好一點的禮嗎...”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大樓后，女人往水泥地上吐了口吐沫，嘲笑道。

脫了妝的嘴角，寂寞地歪著。

明日香用了不到十分鐘，就穿過樹海繞到對面建筑的前方。

步槍和同伴們的手槍聲在公寓外墻上回蕩，震得周圍頻頻顫抖。其他樓棟的居民和被拒之門外的人們都躲在公寓遠處，不安地觀望著戰(zhàn)斗的走向。

明日香穿著悟的衣服，輕松地擠進人群觀察情況，只有一位胖得像七福神布袋和尚的中年夫人，滿臉狐疑地望著他的背影。

守在入口的有三人，四樓野尻的房間前有兩人，他們都拿著刀和棍棒，最棘手的是入口拿手槍的人。

還不清楚野尻的房間里到底有多少人。

（潛入樓下房間，打破地板。）

確定計劃后，明日香穿過人群，來到入口正前方的樹蔭下。

一想起新宿巴托里宅邸的殘忍尸體，心中就燃起對惡魔以及被其操縱之人的憤怒。

費德說，不該讓仇恨成為動機。

可明日香能力的覺醒根源就是憤怒，在新宿認識的田代也對他進行過進一步的提升訓練，如今想改也很難了。

小腹涌起的熱流隨血液的流動匯集到掌心，制住溢出的氣，充分提高內(nèi)壓，向正面的男人猛地發(fā)射。

十五米開外冒出的白色陰火，都被吸進了持槍男的肚子，他發(fā)出青蛙般的慘叫，捂著肚子蹲了下來。剩下的兩人剛回過頭，就被摔在墻上不省人事。

注意到入口意外的幾個居民騷動起來，但他們都不知道那是明日香的作為。

就在明日香滿意地踩過倒下的男人走進公寓時，察覺到背后的一股視線，回頭一看，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正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似乎只有那個女人發(fā)現(xiàn)了明日香的能力，他猶豫了一下，把食指貼在嘴唇上，示意不要出聲。

女人露出僵硬的笑容，指了指樓上。

聽到入口騷動的男人都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明日香趕忙躲到樓梯下面。

那群持刀男剛剛跑到倒下的同伴身邊，后腦就挨了一擊念動波，暈了過去。

明日香用眼神向女人道謝，跑上三樓，抓住野尻正下方房間的門把手。

這時，他聽到了禮子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