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憶》續(x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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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驛館的花園里,精雕的石桌上,幾碟講究的小菜,一壺瑤光,價格不菲,白玉堂悠哉游哉地翹著腿,將酒杯遞到唇邊,一飲而盡,輕咂一口,自言自語道:“還是京城的酒好喝,陪都的酒還是太糙了些?!遍_封府眾人此時都不在驛館,白玉堂也難得落個清閑,拿出梅娘給他的平安扣,舉到眼前細細欣賞起來。
自那日展昭在太后寢殿“品茶”以后,梅娘將自己關(guān)在自己的凝香殿里整整三天,不哭不鬧,只做兩件事:烹茶和撫琴。白玉堂見她如此安靜,反而放心不下,暗暗在外面守了三天。
梅娘的指尖輕挑琴弦,就像撥動了自己的心弦,那個春雨初晴的午后,為了引開那個和表哥打架的“壞人”,自己掉進了魔掌,正在絕望之際,那個朗如明月的“壞人”救了她,也許就是當她被推進他懷里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她不可救藥的淪陷,清楚地記得他身上淡淡地氣息,明亮的眼眸關(guān)切地看著她,清朗的聲音問她是否受傷,梅娘的心在這一刻漏跳,忘記了呼吸。原來,這個“壞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南俠展昭。
從此,那個“壞人”成了他口中的“展大哥”,一個在她心中突然間就變得比表哥更重要的人。
輕嘬一口杯中香茗,裊裊茶香將梅娘又帶回了那座寺廟,殷殷祝禱之時,一襲白衣在身旁并排跪下,最盼望聽到的聲音響起:“梅娘,有人跟蹤你,你先不要怕,馬上站起來,走到僻靜的地方,我會保護你的?!边€記得自己驚慌失措地疾步走在山道上,猛地被閃身而出的展昭捂住嘴,拉向一邊,星眸就這樣近在咫尺地看著她,示意她不要出聲,梅娘不由自主地貼近他,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展昭的體溫和心跳,原本驚恐的心一瞬間平靜。那一刻,如果可以,梅娘愿意用余生換時間就此停駐。
然而,時間終未停駐,余生還將繼續(xù)。輕輕放下手中茶盞,拿起桌上繡著巨闕和梅花的荷包,梅娘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本不善琴,卻偏偏執(zhí)拗地為了更接近展昭而學琴,最終搞得曲不成調(diào)。而自己最擅長和喜愛的茶道卻因為自己的執(zhí)念而被自己忽視了,她幾乎完全忘記,所謂茶道,通俗地講就是“倒茶”:拿起,放下。好茶有千萬種,適合自己的永遠只有一種,也許它并不是最好的,但卻一定是喝著最舒服,最熨貼的那一種。將荷包投入火爐當中,故意失手打碎了茶壺,梅娘果然看見一抹白影慌張地闖進來道:“梅娘?你沒事吧?”
梅娘原本低垂的眼簾,緩緩抬起,看著白玉堂,眼中已不再執(zhí)迷,取而代之的是明了的笑意,道:“失手打掉了一壺好茶,不過沒關(guān)系,這款好茶也許本就不適合我。表哥,我這就去重新沏一壺適合我的茶,再做幾樣點心,不知道表哥可愿相陪?”
望著梅娘釋然的笑容,白玉堂懸了三天的心也終于放下,燦爛一笑道:“只要你開心,怎么樣都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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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晶瑩剔透的平安扣宛如當日梅娘送別他時的眼睛一樣,讓白玉堂心花怒放,正在暗自偷笑之時,余光卻瞥見展昭行色匆匆地朝覃妙的廂房走去。
“展昭,這么火燎尾巴的上哪兒去?”雖然已猜出展昭必定是去覃妙那里“例行公事”,還是忍不住,再次確認一下。
本應和穆無心一起的展昭,因穆無心堅持要密談,而當時未時已近,擔心覃妙的傷勢發(fā)作,與穆無心相約申時在自己的房間見面,便匆匆趕回了驛館。
“未時將至,當然是去壓制覃妙的傷勢?!闭拐淹O履_步,撇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知白玉堂這幾日辛苦,輕笑道:“白兄好雅興,今日就不用當監(jiān)工了,展某自有分寸?!?/p>
帶著十二分的不信任,白玉堂斜睨著展昭道:“我可不敢偷懶,你家先生那手段,白某真心不敢領(lǐng)教。再說,你這只貓,也不是什么好貓,還是看嚴點好。”
展昭笑著搖搖頭道:“那不是可惜了白兄的這桌酒菜?”
白玉堂拍了拍展昭的肩膀道:“放心,我會記在你的帳上的?!?/p>
展昭看著白玉堂,輕笑道:“白兄可知‘賴’字怎么寫?”
本來走在展昭前面的白玉堂完全充耳不聞,忽然回身,雙手抱頭道:“還有,展大人,你這差事,啥時候是個頭???我很貴的,這么天天給你當貼身護衛(wèi),我看你下月的月俸,你就甭領(lǐng)了,我?guī)湍泐I(lǐng)吧?!?/p>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來至覃妙房前,推開門,展昭快步走向覃妙,見他臉色如常,再探他的脈象,果然已穩(wěn)定許多。暗暗松了一口氣,這樣下去,無論三日以后會是什么結(jié)果,至少覃妙的命是可以保住了。
扶起覃妙,展昭盤膝于他身后,再次將內(nèi)力按時輸入到覃妙體內(nèi),確保覃妙的經(jīng)脈不會再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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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的花廳里,剛剛回府的包大人和公孫先生正在分析賈瑄聽說赤獍旗后的反應。
“大人,賈瑄對我們所說的赤獍旗之事似乎有所懷疑?!惫珜O策道。
“不錯。他話里話外都在懷疑那兩名死者的身份,他認為是我們在捏造事實,為公主開罪。只是礙于公主當面,再加上給展護衛(wèi)的時限未到,才不至于明講?!?/p>
“看來,要想讓賈瑄相信,必須讓覃妙清醒過來,當面對質(zhì)才行?!惫珜O策沉吟道。
包大人捻須點了點頭,道:“說道覃妙,展護衛(wèi)這兩天持續(xù)為他療傷后,他可有好轉(zhuǎn)?展護衛(wèi)內(nèi)傷未愈,公孫先生要多費心?!?/p>
“覃妙的傷勢已穩(wěn)定,銀針探穴以后,我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脈被啃噬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但不知為何,學生發(fā)現(xiàn)他筋脈里似乎又開始有些阻滯了?!惫珜O策憂心地答道:“還有就是,學生發(fā)現(xiàn)展護衛(wèi)這兩天一直在咳嗽,似乎是受了寒......”
話未說完的公孫先生突然心中一緊,臉色驟變,“啃噬,阻滯,寒咳......”
包拯見公孫策神色驟變,心中也不免咯噔一下,道:“先生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公孫策抬眼正對上包拯焦急的目光道:“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
話音弗落,公孫策已朝覃妙的廂房疾步而去。
一直以來,公孫策都只注意了展昭的脈象,卻忽略了展昭深厚的內(nèi)力,他早就應該讓白玉堂探查一下展昭的真氣運行的情況的,直到大人提到了覃妙的情況,公孫策才把兩個人的狀況聯(lián)系到一起,一個讓他全身起雞皮疙瘩的東西瞬間跳入腦?!?!
剛剛收回內(nèi)力的展昭,正預調(diào)息,就見公孫先生“嘭”地推開門,沖進房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摁到凳子上,雙目噴火地盯著他。
展昭心中一驚,看來是來不及隱藏體內(nèi)的寒氣了,眼見被先生抓個正著,展昭討好似地一笑,心虛地說:“先生,你聽我解釋?!毙闹袇s暗暗感慨,先生剛剛那套動作,身形之快,力到之準,幾乎讓他都懷疑,先生當真不會功夫?

一旁的白玉堂也被公孫策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驚到了,由衷贊嘆道:“公孫先生好身手!什么時候?qū)W的這招“擒拿手”啊?您這身手,堂堂南俠都毫無還手之力,白某佩服!”然后選擇性地忽視了展昭丟給他的眼神。
摁在展昭脈搏上的指端傳來的至寒之氣,讓公孫策的臉上瞬間也結(jié)了一層霜,冷聲道:“好你個展昭!好,我聽你怎么解釋!”
展昭從未見過公孫策如此急怒,訥訥地說道:“先生莫急,目前為止,一切寒氣都在展昭的掌控之中?!?/p>
話音未落,展昭已覺得一道勁風襲來,抬手接下白玉堂劈過來的掌力,卻見白玉堂的攻勢越來越凌厲,閃轉(zhuǎn)騰挪間還來不及收拾的寒氣還是讓展昭突然岔了真氣,被白玉堂一掌拍上胸口,四散的寒氣讓展昭忍不住悶聲低咳起來。
隨后趕來的包拯,正好撞見這一幕,濃眉微豎,責備道:“白大俠,你這是干什么?”
“你不是說一切寒氣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嗎?你到是掌控給我看看???有本事,就不要咳!”白玉堂萬萬沒想到展昭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能把自己傷成這樣,俊眉倒豎,一張臉氣得通紅,對展昭吼道。
展昭本想凝氣調(diào)息,壓住體內(nèi)四散的寒氣,無奈一連串的悶咳幾乎讓他喘不過氣,直咳到他直不起身來。
公孫策見展昭此時已咳到氣息不穩(wěn),不忍再責備,正準備施針幫他壓下咳嗽,白玉堂卻已運氣于掌心,輕輕覆于展昭后背。
隨著一股溫暖的內(nèi)力徐徐注入,展昭終于得以勉力止住咳嗽。氣息也漸漸平穩(wěn)。見展昭不再咳嗽,白玉堂收了掌力,轉(zhuǎn)身不再理他。
展昭見他氣得不輕,啞著聲音說道:“多謝白兄?!?/p>
公孫策見展昭額上已滲出細細的薄汗,想到他剛剛才為覃妙的事耗損了內(nèi)力,猜他此時定是渾身酸軟無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上前將他扶到桌邊坐下,問道:“展護衛(wèi)是否一開始就知道,覃妙的傷是冰蠖引起的?”
“冰蠖?”包拯皺眉,展昭的情況和公孫策口中的這種,僅名字聽上去就讓人極度不舒服的東西,讓包拯覺得展昭的五日之限,原本就是展昭的孤注一擲。
展昭抬眸撞見包拯責備的眼神,立刻垂眸避開,低聲道:“最開始只是懷疑,后來在樹林中發(fā)現(xiàn)小石頭和小柿子竟死于赤獍掌才確定的?!?/p>
“難怪你那天在樹林中神色變了幾變?!卑子裉棉D(zhuǎn)過身,一拳打到桌上,幾乎震碎了桌上的茶杯,繼續(xù)道:“展昭!你還要瞞?你第一次為覃妙療傷后,繼續(xù)用內(nèi)力探他經(jīng)脈,你肯定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端倪!還有,以你的功力,怎么可能輕易讓極寒之氣入侵?”
展昭看著眼前這個因關(guān)心而恨不得生吞了他的白玉堂說道:“白兄,展昭并非有意隱瞞,的確剛開始并未察覺,你還曾今助展某調(diào)息,不也未發(fā)覺異樣?”
“呃……”白玉堂生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像的確如此,“少說廢話,說,你體內(nèi)的寒氣是不是和公孫先生說的那個什么‘冰蠖’有關(guān)?冰蠖到底是什么東西?”
展昭以拳掩口輕咳兩聲,正預開口,公孫策見展昭已顯疲態(tài),便接過了話頭:“冰蠖,乃西夏特有的一種邪門異蟲,極寒無比,以人為寄體才可成長,未入寄體前形同飲用之水,無色無味,一旦入體以后,會立即分別進入到寄體全身經(jīng)脈和意識之中,所以要想最大限度的發(fā)揮它的作用,還需在服食之時確保寄體意識清醒。”公孫策頓了頓,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覃妙,又看了看展昭,道:“冰蠖一旦入體,它就會以寄體的血肉經(jīng)脈為生,持續(xù)啃噬,直至此人血肉枯竭,經(jīng)脈寸斷而亡。然而一旦有精純內(nèi)力注入,此物則會放棄啃噬寄體經(jīng)脈,轉(zhuǎn)而以吸食精純內(nèi)力為生,逐漸聚集,最終幻化成一只至寒“冰蠖”。而整個幻化所需的時間正好是七天?!?/p>
“難怪展護衛(wèi)你會向賈瑄提出五日之期?!卑凑展珜O策的這種解釋,包拯記得展昭在驛館前許下五日之期時,正好是展昭第二次為覃妙壓制冰蠖以后,“原來那個時候你已經(jīng)知道覃妙體內(nèi)的正是冰蠖!所以你打算用你的功力去喂食覃妙體內(nèi)的冰蠖?”包拯此時說不出的心中是何滋味。
看見包拯有些心疼的眼神,公孫策繼續(xù)道:“且冰蠖極具邪性,冰者,至純,至寒。所以冰蠖只接受第一次為寄體注入內(nèi)力的武功心法,且此物在幻化成型前,極具防御性,為了保證它的至純性,它會讓寄體彈開所有其它的內(nèi)力,內(nèi)力注入的越強勢,反彈力也就越強?!惫珜O策看了看白玉堂,“所以,凡被冰蠖侵蝕的寄體,是絕不可能通過高手聯(lián)手就能將其逼出的。同時,此物在吸食內(nèi)力時,會將它的至寒之氣釋放到寄體的經(jīng)脈內(nèi),下次施功者再為寄體療傷之時,就會被它所留的至寒之氣所傷。這也就是為什么第一次壓制覃妙的傷勢時,展護衛(wèi)和白大俠均未察覺的原因。然而隨著冰蠖的日漸形成,至寒之氣也會持續(xù)加重,寒蟲煉成之日,施救者必被至寒之氣所噬。”公孫策故意強調(diào)了最后一句話。
“展昭,你傻了嗎?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救覃妙?”白玉堂真不覺得展昭是能干出這么沒腦子的事的人。
“至少他不會死,覃妙已經(jīng)是最后一個能證明春妮清白的人證了?!闭拐烟а弁子裉么鸬溃骸岸遥兜男纬珊苡锌赡芸梢砸瞿缓蟮哪莻€人?!?/p>
白玉堂都快被面前這個笨蛋展昭氣瘋了:“引出來又能怎樣?以那個人的功夫,到時候,你半死不活的會是他的對手?你們開封府一窩子還不被一窩端了?”
“不是還有白兄你嗎?”展昭說得無比自然。
“你......我......你還真把我當成你們開封府的人了?”白玉堂強烈的感到,在對敵這方面,展昭真沒拿他當外人,“你怎么知道那個幕后操縱者就一定會出現(xiàn)?再說,你們上次說得那么玄乎,赤獍掌如此厲害,你就不怕把我也搭進去?”
展昭沒想到白玉堂問得如此直接,微微一愣,旋即輕笑道:“白兄莫怕,赤獍掌雖然陰狠但卻有個致命的弱點,修煉此掌的人,會讓腠理阻滯,體內(nèi)炙熱無法外散。隨著功力和掌力越來越強,熾熱之氣也會越來越烈,用此掌法的時限也就會越來越短,因為一旦熾熱的內(nèi)力反噬,如烈火炙烤臟腑,生不如死。冰蠖是唯一能解赤獍掌反噬之物。對方勢在必得?!?/p>
低咳一聲,展昭繼續(xù)道:“白兄功夫本就少有敵手,加之有冰蠖在手,展某堅信以白兄的智慧和武力,定可制敵。”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展護衛(wèi)寧愿受寒氣侵身之苦,也要用內(nèi)力喂食冰蠖的原因?也是為什么展護衛(wèi)會說可以引出幕后者的原因?”包拯擰眉,心疼地責備道:“你倒考慮得周全!”


一句話直說得展昭薄唇輕咬,低頭不敢直視包拯,一直壓抑的咳嗽,又重返入喉,展昭忍不住掩手低咳起來。
包拯眼見展昭將自己傷及至此,雖心疼卻更惱他不知自保,沉臉呵斥道:“展昭!你現(xiàn)在立刻回房,好好休息,沒有本府允許不許踏出房門半步!”繼而轉(zhuǎn)身對身后的王朝馬漢下令道:“你們兩個守住他,若讓展護衛(wèi)走脫,本府決不輕饒!”
說完包拯轉(zhuǎn)身預走,突然想到什么,對白玉堂道:“煩請白大俠盯緊展昭,倘若他再敢動武,直接綁了他!”不等白玉堂回答,包拯已步出了覃妙的房間,公孫策見狀輕嘆一聲,對王朝馬漢道:“呆會兒我開一副固本安神的藥,你們記得讓展護衛(wèi)服下。”說完也快步跟了出去。
王馬二人得令,不敢輕曼,一左一右對展昭抱拳道:“展大人,請!”
展昭望著包拯拂袖而去的背影,再抬眸看著眼前恨不得將自己架起來,扛回房間的王朝馬漢,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自跟隨包拯以來,從未被包拯禁足,看來這次大人是真的生氣了。
白玉堂眼見這只貓被他家大人嚴令圈養(yǎng)起來,心中暗爽道:“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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