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儀物語——第四章 “遺世獨立的少女” 第二節(jié)(上)

神秘之夜的黃昏

這一天的課程隨著下午四點的鈴聲響起而結(jié)束,在對同學們熱烈的道別致以點頭致謝之后,牧知清走出教室,離開教學樓,行色匆匆地趕向約定的地點。他抬頭望著天,和昨天完全不同,今天的天空烏云密布,還吹著寒冷的風,吹落的銀杏葉被風驅(qū)趕著在地上打著轉(zhuǎn)兒,又飄向遠方。自古逢秋悲寂寥,每到秋天,人都會容易變得惆悵,感時傷懷,觸景生情,看著漫天黃葉,秋風拂過,過往云煙無處尋,如風中葉一般地,思緒消散得無影無蹤。
而在另一邊,宮雨蘭站在秘書辦公室的窗戶前,抬著手腕,看一眼時間,又看一眼窗外,似乎是望眼欲穿一樣地尋找著牧知清的身影。
“好慢啊,那家伙……”
坐著離她遠遠的鹿英弘站起身來,倒了杯水,走到她身邊,一聲不吭地遞到面前。被拜托了許多雜事的他現(xiàn)在看起來身心俱疲,而且一臉不解。宮雨蘭說了聲謝謝,接過杯子面向了他。
“姑且再問你一遍,那天晚上的教學樓是不是沒有異常?”
鹿英弘點了點頭:
“我去問了問一些實驗室里的同事,他們要么當時已經(jīng)回去了,要么埋頭做實驗,并沒有注意到窗外的異樣——倒不如說是外面一切正常,所以才沒有留意吧。但是第二天一早,打掃教學樓的保潔員工在三樓的樓梯間地板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東西燃燒過的痕跡”
“監(jiān)控呢?你有去保衛(wèi)處查過么?”
“很遺憾,那天晚上唯獨三樓的監(jiān)控攝像頭壞掉了。而且大晚上十一點鐘,怎么可能會有人在教學樓里逗留啊?!?/p>
鹿英弘點燃了煙卷,宮雨蘭捂住鼻子,嫌棄地向他甩了甩手,于是他只好向辦公室門外走去。
“哦對了,說起來,知清昨天在你來辦公室之前跟我說了個故事?!?/p>
宮雨蘭轉(zhuǎn)過身來,心中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好像時間地點和你托付給我的是相同的,他跟我說他似乎是看到了和撒旦崇拜有關(guān)的儀式,我覺得大概是他這幾天睡得都挺晚,要么做噩夢了,要么就是出現(xiàn)幻覺了吧?就像之前那樣?!?/p>
說完,鹿英弘離開了辦公室,去走廊抽他的煙去了。宮雨蘭喝了口水定了定神,然后把如釋重負般地把杯子摁在了書桌上,心中泛起從未有過的舒坦,正所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幾天懸在心里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實在是有趣啊……”
她自言自語道,揉了揉太陽穴,繼續(xù)看向窗外,瞬間的喜悅馬上又被憂慮所替代,但稍一不留神,她的思緒就轉(zhuǎn)到了關(guān)于牧知清是否會被秘儀的人追究偷窺行為的問題上。她不由得自嘲,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她現(xiàn)在確實在擔心那個人的安全。
“真是煩人啊,我為什么要為一個讓我感到很不爽的人擔心啊……”
盡管如此,宮雨蘭還是思索起如何保護牧知清的方式來。那天晚上和黑暗秘儀的交火過后,她大概知道了這群人并不是完全與神秘無關(guān)——能夠召喚出吸血鬼作為使魔的人,或多或少都接觸過黑魔法,而對魔法一無所知的牧知清顯然沒有辦法對這樣的使魔進行有效的抵抗,眼下她能想到的要么向白河教會尋求幫助,請神職人員對他進行保護,要么就得靠她自己想辦法去把他藏起來。
她開始心煩意亂起來,身負守護故土的責任必然是包括保護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如果需要保護的人是鹿英弘的話,宮雨蘭會毫無顧慮地把他送到教會——也有可能在目擊秘儀的當晚,根本不會出手相救。但是自己救下的牧知清有著魔法師血脈,又不屬于羽山本地人,把他托付給教會,一旦他的魔法師血脈暴露,教會會對他做什么,她不敢去細想,而靠她自己……宮雨蘭覺得自己還沒有高尚到會為了保護一個自己討厭的人而去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她捏住了下巴,開始沉思。
思緒回到了四年前,剛進入大學時,她的祖父拋給她的一個問題:
“假想有這樣一個場景:有一艘發(fā)生海難的船,你所在的救生艇上還剩最后一個座位,有兩個人向你這里游過來,一個是你的仇人,另一個是你從小到大要好的朋友,請問你該如何處理?”
當時的宮雨蘭想都沒有想,選擇了讓朋友登上救生艇。祖父笑了笑,沒有評價,也沒有說出任何見解。如今她又把這個問題翻了出來,細細咀嚼,希望能感悟到一些不一樣的思考方式,然而到最后,只剩下一聲嘆息。
“——唉,大概這就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吧?!?/p>
整間辦公室似乎都隨著她的思索而陷入了沉默,時間在一片靜默中慢慢流動。正當她準備為自己的遭遇感慨時,一個聲音仿佛趁虛而入,流暢而又和諧地出現(xiàn)在辦公室門口——不用說也知道是誰。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現(xiàn)在出發(fā)應該還不算晚吧?”
她回過頭,依舊皺著眉頭,拿起了放在椅背上的大衣,向牧知清走去。
“時間還不算晚,我沒有等多久,出發(fā)吧。”
利索地穿好了大衣,她打了個響指,往辦公樓大門走去,牧知清拿著一疊資料文件,跟在她身后,悄悄地沮喪著——似乎眼前這位女士依然在討厭他。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放棄了繼續(xù)向?qū)m雨蘭搭話的打算。每次見到她,牧知清都會有一種像是一把尖刀直抵喉結(jié)那樣的壓迫感,讓他為之震懾,但又心馳神往,而只要他開始思索這種壓迫感從何而來時,腦海里的思緒又會讓他惴惴不安,喘不過氣來——果然,男人都喜歡黑暗。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辦公樓。今天的辦公樓前似乎更加熱鬧一些,似乎各個社團都擺出了自己的招牌,在賣力招攬路過的行人,試圖說服他們成為社團的一員。宮雨蘭拉緊了圍巾,試圖擺出一副閑人勿擾的樣子,準備穿過這片喧鬧。就在此時,喧鬧的另一頭,一位少女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
少女披著白色的披肩,披肩之下則是群青色的長裙,頂著白色偏黃的羊毛氈帽,安靜地穿過躁動的人群。在喧鬧之處出現(xiàn)一抹寧靜,自然引人注目,更不要說這一抹寧靜如此優(yōu)雅而美麗。她眼神低垂,臉上不顯露哪怕絲毫的表情,靴子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地面,慢慢穿越人群的樣子,就仿佛是倫勃朗的油畫一般。
她的到來似乎一下子在學生們之中引起了騷動,他們爭先恐后地走上前去和少女搭訕,詢問她是否是羽山大學的學生,就讀于哪個專業(yè)。少女聽到他們的問題,只是微微頷首,搖著頭,繼續(xù)往前走。
“她還真是受男生們歡迎啊,比我這個整天泡在實驗室里擺弄那些玻璃儀器的研究助理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p>
宮雨蘭一邊暗自感嘆,一邊迎了上去。
“諭佳,沒想到你居然走到校園里面來了,讓你久等了呀!”
男生們的視線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宮雨蘭的身上,池諭佳笑了,依舊是輕言細語:
“反正我那兒和你們學校離得不遠,所以就走過來看一看,順便來等你們,我運氣不錯,沒有等很久,你們就來了?!?/p>
“辛苦你了,我們?nèi)ド衩貙W會的那間會議室聊吧?正好我把書櫥的鑰匙帶在身上了?!?/p>
“沒問題,那就請你帶路吧?!?/p>
池諭佳伸出右手,露出淺淺的微笑,看著對面的兩人。宮雨蘭點點頭,示意身后的牧知清跟上,然后帶著兩人穿過人群。男生們的視線又聚焦到了這個穿著卡其色風衣的青年身上,但是牧知清并不想去搭理這些羨慕又帶著些嫉妒的眼神,他和池諭佳并排著跟在宮雨蘭后面,往他和宮雨蘭第一次相遇的那個地方走去。
“——真是一位遺世而獨立的占卜師啊”,牧知清這么想著,走在落滿金黃的扇形葉片的小路上,悄悄地觀察者身邊這位默默不語的深色系少女。她的長發(fā)被秋風吹起,拂過她的面頰,偶爾飄落的銀杏葉,落在她的肩膀。她輕輕抬起手,將被風吹散的發(fā)絲收攏,別在耳后,又柔和地將落葉從肩上拂去,一顰一簇之間都流露出優(yōu)雅,一舉一動都勾魂奪魄,就像是神話里的精靈族一樣。他按捺著想仔細端詳少女的好奇心,努力讓自己的眼神不要轉(zhuǎn)向身旁,但是目光卻不自主地時不時往少女身上飄去。
“如果你想看的話,就正大光明地看吧,不用遮遮掩掩的,但是作為交換,之后我問你的問題,你都要如實回答啊。”
池諭佳依舊頷首低眉,看著腳下的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對身旁的牧知清說道。牧知清也低下了頭,把目光轉(zhuǎn)向另外一邊。
“對不起,我失禮了。”
聽到牧知清的道歉,池諭佳用手捂住嘴,掩飾自己上揚的嘴角,一只云雀飛來,盤旋著落在她的肩上。走在前面的宮雨蘭聽到對話,轉(zhuǎn)過頭來,看見了偷笑的池諭佳與有些不好意思的牧知清——“這家伙果然很對諭佳的胃口”,她這樣想著。
(本節(jié)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