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鄭成燦和方螢并肩騎著車，往學校去。

　　方螢像是故意騎得歪歪扭扭，那輛破自行車也一路跟著叮鈴哐啷，總疑心一回頭就能看見散落一地的零件。

　　方螢：“你小學不在這邊讀的吧，為什么來這兒讀初中？”

　　“……隨便選的?！?/p>

　　“成績怎么樣？”

　　“一般?！?/p>

　　方螢轉(zhuǎn)頭看他，“青野入學考試，你多少分？”

　　“290?！?/p>

　　滿分300分。

　　方螢：“……這叫一般？”

　　鄭成燦沒回答。

　　全校第三，難道不是一般么。

　　方螢用力蹬了兩步，繞到鄭成燦車前。

　　鄭成燦差點撞上去，趕緊擰把手，放慢了車速，腳點地停下車。

　　方螢看著他，眼里盈著狡黠的笑意，“鄭成燦，和你商量一件事。”

　　鄭成燦有不詳?shù)念A感。

　　“……以后作業(yè)能借我抄嗎？”

　　果然。

　　方螢看他不說話，補充道：“當然不是白讓你給我抄，以后我罩你。”

　　鄭成燦：“……”

　　方螢當他是答應了，蹬了一下踏板，把路讓開了。

　　到教室，剛放下書包，萬紫琳三人就過來把方螢圍住。

　　萬紫琳掏出一版大頭貼，遞給方螢看，“我跟貞貞一起拍的，怎么樣？”

　　方螢掃一眼，“嗯?！?/p>

　　萬紫琳往她座位旁邊的桌子上一坐，搖著大頭貼扇風，“你昨天沒跟我們?nèi)ズ每上叮聘缃o我們看了他的新手機……”

　　魏明插話：“諾基亞7610！超級時髦！”

　　孔貞貞總算舍得把頭從手機屏幕上抬起來，“我也準備換了?！?/p>

　　方螢對這些并不感興趣，聽他們“匯報”完，說道：“說件正經(jīng)事。”

　　在三道目光的注視中，她揚一揚大拇指，指向鄭成燦，“以后他就跟我們一起玩了。”

　　三人沉默一霎，孔貞貞探過身去拍一拍鄭成燦肩膀，“喂。”

　　鄭成燦背過身來。

　　他正在做數(shù)學題，思路一下被打斷了，煩得不行，語氣很沖，“干什么？”

　　孔貞貞愣著，撇一撇嘴，“問你名字不行哦？”

　　鄭成燦把椅子往前一拖，椅子腳在地上擦出有點兒刺耳的聲響。

　　幾人對視沉默，有點尷尬。

　　方螢笑呵呵，一臉的“不要跟他計較”，“他是天才，天才脾氣都不太好。”

　　九點，張軍來通知大家集合，去操場上舉行開學典禮。

　　一個班一個班魚貫而出，樓梯里烏央烏央滿是人，老師在后面吹口哨維持秩序：“不要擠！靠右行！不要擠！”

　　九點二十，列隊完畢，操場上的大喇叭里傳來“喂喂“的試音，片刻，一個普通話爛成反面教材的男聲喊道：“各班！按隊列站好！開學典禮馬上開始！”

　　年級的體育組長整了一下隊，讓大家在草坪上坐下。

　　趁著張軍沒注意，方螢幾人跑到了隊尾，聚在一起。

　　孔貞貞：“好像沒見鄭成燦。”

　　魏明：“剛在走廊里還看見他了?！?/p>

　　孔貞貞：“是不是上廁所去了？“

　　萬紫琳：“貞貞，你怎么這么關(guān)心他？覺得他長得帥是不？”

　　孔貞貞：“去死?！?/p>

　　開學典禮乏味冗長，方螢躲在魏明巨大身軀制造出來的陰影里垂頭打瞌睡。

　　忽覺天搖地晃，耳畔是孔貞貞激動的聲音：“學生代表是鄭成燦！”

　　方螢抬頭，是魏明的背。

　　她拍一拍魏明肩膀，“讓讓，擋著我了?！?/p>

　　“哦?！蔽好魍砸粋?cè)，視野頓時開闊。

　　鄭成燦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上一件白襯衫。他往走了兩步，調(diào)了調(diào)話筒高度，頓一下，沒什么情緒的聲音，擴大了數(shù)倍，從喇叭里傳出，響徹操場：“各位領(lǐng)導，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早上好，很榮幸作為學生代表……”

　　孔貞貞捧臉，“哇……”

　　萬紫琳擠眉弄眼，“手機都不玩了，蕩漾了吧？”

　　方螢改坐為蹲，抱著雙腿，微微瞇眼。

　　鄭成燦個子在男生里算高的了，那件纖塵不染的白襯衫，襯得他有一種卓爾不群的氣質(zhì)。

　　孔貞貞忍不住跟大家分享她在短短一小時內(nèi)打聽來的八卦：“你們知道么，鄭成燦以前在一師附小，就經(jīng)?？寄昙壍谝?，他市一中的升學考試考了年級前五……”

　　萬紫琳驚訝：“那他為什么不去市一中，跑到我們青野……”

　　魏明：“青野怎么了！青野不是很好嗎！”

　　幾人嘰嘰喳喳，都快蓋過的廣播的聲音。

　　方螢皺眉，“魏公公，你好煩，安靜點兒行嗎？”

　　魏明張張嘴，嘟囔：“……別叫我魏公公?！?/p>

　　一番繼往開來的展望之后，鄭成燦的發(fā)言結(jié)束。

　　他很淺地鞠了一躬，退后一步，轉(zhuǎn)身下臺了。

　　這時候，方螢才想到，他原來是脫稿的。

　　鄭成燦走下跑道，停住腳步，似在找初一三班的位置。

　　孔貞貞把自己手臂搖成了兩面令旗，然而鄭成燦愣是沒看到。

　　片刻，他轉(zhuǎn)身，直接往教學樓方向去了。

　　作為新生代表發(fā)言，是張軍硬塞的任務，特意在開學前三天打電話攤派給他。接電話的是吳應蓉，聽說外孫這么厲害，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鄭成燦煩得不行，但還是從作文書上拼拼抄抄寫出來了一篇演講稿。

　　教室里沒人，鄭成燦把門掩上，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xù)解數(shù)學題。

　　喇叭里傳來第二個學生代表慷慨激昂的發(fā)言，有點吵，但等他沉浸進題目之后，漸漸就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

　　直到“嘭”的一聲。

　　反射性抬頭，卻見方螢一腳踢開了門。

　　鄭成燦皺了皺眉。

　　方螢走進教室，往桌子上一坐，晃蕩著兩條腿，側(cè)頭看他。

　　鄭成燦筆在紙上劃了幾下，還是覺得這注視有點礙眼，抬頭，拿眼看去。

　　方螢卻是一笑，什么也沒說，跳下桌，回到自己位上，往桌面上一趴。

　　等開學典禮結(jié)束，就十點半了，張軍回教室啰嗦兩句，中心思想無非是大家盡早進入狀態(tài)，多向?qū)W生代表鄭成燦同學學習。

　　方螢略微支起身體，往前面看了一眼。

　　被表揚的鄭成燦同學，還在做數(shù)學題。

　　中午放學，萬紫琳他們過來邀請方螢中午一塊兒去體驗一下食堂

　　“我回家吃?！?/p>

　　“你家在哪兒，近不近??？”

　　方螢一臉的沒睡醒，打了個呵欠，“近。”

　　等萬紫琳他們走了，方螢抬頭一看，鄭成燦還沒走，還維持之前被“表揚”時的姿勢。

　　伸手，戳一戳他的背，“喂?！?/p>

　　前面身體一挺。

　　“放學了，你還不走？”

　　“做完這道。”

　　方螢身體橫過書桌，湊到前面一看，紙上一個大三角形，包含著好幾個小三角形。

　　“這什么題？”

　　“證相似?！?/p>

　　“相似……”方螢翻開數(shù)學課本，把目錄篩了一遍，沒找到“相似”。她眼疾手快，看見了鄭成燦壓在紙下的，明顯與她手里這本封面不一樣的書，往前一躥，飛快地抽了出來。

　　《數(shù)學》，九年級（初三）下冊。

　　方螢：“……”

　　鄭成燦拿鉛筆在三角形的幾個角上劃了幾道杠，往紙上寫了好多個躺著的“S”和躺在“=”上的“S”，然后把筆一放，轉(zhuǎn)身，盯著方螢拿在手里的書。

　　方螢忙遞過去，“哦?！?/p>

　　鄭成燦把書往抽屜里一塞，“你不去食堂吃飯？”

　　“我回家?！?/p>

　　鄭成燦沒管她，自己走了。

　　下午開始正式上課。

第一節(jié) 是語文。語文老師叫楊云。第一堂，她并沒有直接開始上第一課，而是先談了談初中的語文教學計劃，其中一項，是組織班上每一周背三首唐詩宋詞。

　　“不限于語文課本上的啊，咱們語文課本上只有十三首古詩，這是遠遠不夠的……大家小學都背過唐詩三百首吧，來說說，你們最喜歡哪首詩？”

　　話音剛落，班長范之揚手臂高高彈起，自我介紹后站起身，高聲朗誦：“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楊云：“白居易的《問劉十九》，很好。范同學跟大家說說，為什么喜歡這首詩？”

　　范之揚撓頭傻笑，“因為……因為小火爐可以涮個火鍋，烤個豬蹄什么的，感覺很好吃……”

　　班里哄堂大笑，楊云亦是莞爾。

　　范之揚帶活了氣氛，大家紛紛踴躍發(fā)言。

　　楊云：“很好，看來大家對古詩詞的學習都很有興趣，我有個問題，大家知道被稱為‘孤篇壓全唐’的，是哪首詩嗎？”

　　班里無人舉手。

　　楊云：“我提示一下……”

　　就在這時，鄭成燦忽聽背后一道低低的聲音：“張若虛《春江花月夜》?！?/p>

　　鄭成燦一愣，下意識轉(zhuǎn)頭往后瞟了一眼。

　　“那個……第四組倒數(shù)第二排的男生，你知道答案嗎？”

　　鄭成燦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被注意到，既然被點到了名，不得不站起身。

　　楊云目光含著殷切的期待。

　　鄭成燦：“……不知道?！?/p>

　　楊云愣了一下，笑了笑：“沒事，那坐下吧。”她捏了一支粉筆，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下了“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一行字。

　　鄭成燦坐下，忽覺椅子腿被踢了一腳，隨即后面響起方螢不悅的聲音：“喂?！?/p>

　　鄭成燦沒回頭，卻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

　　片刻，椅子腿又被踢了一腳。

　　方螢聲音帶笑：“你都聽到了，干嘛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