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
寫的是去年(22年1月)的事情,當時的確精神狀態(tài)欠佳(基本生活快不能自理),還是大半夜被地震搖起來的,所以醒來之后有好半天沒能分清夢和現(xiàn)實,簡稱睡懵了。(寫的這次也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有解離性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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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解離性遺忘蠻嚴重來著,經(jīng)常記憶會突然消失一塊,其實不好受,會產(chǎn)生強烈的自我懷疑和恐慌,我因為這個甚至驚恐發(fā)作過。
不是人格分裂之類,我很確定我記憶消失的時間里,我肯定是我,只是記憶像一塊蛋糕,突兀地被挖了一勺子,只留下一個無法填補的大坑。
(我現(xiàn)在的確在努力活著,真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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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第一次聽到鳳凰版的海底。
只是怕自己忘了,為什么再度出發(fā),所以要寫出來,好隨時回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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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夢中醒來——這是我第五次“醒來”,只是這次的場景,不是我“家”,也不是之前在語言學校時住的宿舍,而是堆滿各種未經(jīng)整理的…雜物的…小小的、狹窄的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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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怎么會是我租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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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實的窗簾將落地窗擋得嚴嚴實實,中間還被用夾子夾住了,只有些微光亮透過橫桿頂上,投進屋子里,照出一片模糊的光景;房間里沒有開燈,偌大的…橡膠充氣床上堆著各種衣物,隱隱將我包圍在中間,身下是絨毯子和電熱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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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醒了嗎?還是說,現(xiàn)在的,仍舊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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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下意識朝某個方向摸過去,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只手機——沒連充電線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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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大概是沒電了,怎么按都不開機,我只好摸索著找到了放在床邊的插排,在里面找到了合適的充電線。
手一直在抖,也不知道為什么,不過我猜,可能是昨天沒吃東西,折騰了好一會,好不容易才摸索著把充電線給手機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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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太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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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在屋子里,門外窗外也沒有人類活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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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太安靜了,就像是…壓根就沒有活物存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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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細想,于是只好整個人縮回被子里,當個縮頭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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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不知什么東西忽然發(fā)出了嘩啦的聲音,緊接著似乎是什么金屬罐子隨著大地的搖動一下子砸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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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從什么地方稀稀落落響起誰人的咒罵聲,但我分不清,那聲音到底來自外界、還是來自我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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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我聽到有腳步聲臨近,于是把自己縮得更緊了。不過那腳步聲似乎并沒注意到我,只是走過我,走到窗戶那邊,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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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把被子掀開一個小縫去看,我怕會看見一雙充滿惡意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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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跳得很快,胸口隱隱作痛,呼吸愈發(fā)急促卻喘不了氣,耳畔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以外,只余無休止的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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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被淹在滿是冬雪的夜里,冷冽的雪帶著塵土的味道灌進鼻腔、讓人窒息——現(xiàn)下明明有毯子裹著我、有暖風吹著我,卻仍舊冷得像兒時某個被父母忘在街頭的冬夜——街上人來人往,商店里放著《恭喜發(fā)財》之類的吉祥歌,路燈下綁著大紅燈籠,人們手挽手走在一起……只有我,是沒人要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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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世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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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寒意淹沒,于是“他們”在我耳邊說: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沒人會喜歡你,因為你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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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把該被扔掉的記憶丟回心底,捂住耳朵,不去聽“他們”的胡言亂語。但“他們”住在我腦子里,拽著我沉向寒淵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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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們”的咒罵中閉上眼,任由冬雪將我壓下去——沒關系的,只是又一場噩夢,總會醒的,只要熬到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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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我等得乏了,直到“他們”都覺得無趣了,這場夢也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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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暫時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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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掀開被子坐起來,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打開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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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2022年的1月22日凌晨1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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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奇怪,我明明記得今天該是18號的。我敢肯定,如果這是“現(xiàn)實”,那么我應該我只睡了四個小時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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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開石墨(一個app,我一般用這個記事、寫文),去順著手感找到了一篇離“今天”最近的、1月19日寫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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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想家,今年也不能回家過年。(中間會被審核卡掉所以就不寫了,不太適合正常人看)今天的數(shù)字是13?!?/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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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在夢里嗎?雖然我不記得這些,但是…這些東西,的確是我會寫的,太細了,作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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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去試一試,試一試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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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字不止是13,我看得見,卻不記得。我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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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所以…果然還是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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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選擇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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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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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是夢啊…咳,不是夢。
…………好消息,我真醒了;壞消息,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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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出來,一面咳嗽著,一面扯過浴巾擦著水,而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是我的閨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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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我剛看到說你那邊地震了,好像離你挺近的?!?/span>
我一邊擦著水,一邊拿出不解的語氣:“我沒事啊,我剛洗完澡,正擦頭呢,沒啥感覺。”
——“那就好,那我去睡了,你也早點,別熬夜了,不然仔細你的頭發(fā)?!?/span>
我:“沒事,我熬禿了也比你的多。”
——“你等著的,看我這就順著網(wǎng)線過去給你全薅了?!?/span>
我:“別,等回頭我出資給你買頂假發(fā)吧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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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了電話,裹在毯子里,我也睡意全無,開始翻手機,試圖在自己的社交軟件里找到自己最近幾天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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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似乎并沒留下什么東西,記憶像是樹上的鴉,在我一個不經(jīng)意的低頭之間,就驀然飛散去,徒留一根荒蕪的枝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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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該求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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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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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那個多年前,在飄雪的新年夜里,被父母丟進人群的雪原中的小孩,摸索著,卻怎么也尋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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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聲笑語避開我,只有比人還高的寒意緊緊擁著我,勸我躺進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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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打開了b站,漫無目的地看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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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點進了某個視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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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只是看見了那四個字的名字而已,我只是……我只是太久沒有好好聽歌,只是覺得落下來好多年的歌沒跟著聽,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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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知道,音樂可以有很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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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是我第一次,聽完著一首歌,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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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被大壩攔了一個雨季的水,忽然漫了出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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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了一整天。
怎么描述呢?只能說哭的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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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我一度以為自己會一直麻木下去,活在無形的罩子里,被困囿于無人問津的角落里,任我怎么拍打哭鬧也不會有半點東西泄出去——就像帶著一張假面皮,對誰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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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有人溫柔地、小心翼翼地,用小石子兒把我那外脆中強的罐子鑿了一個小小的口,讓我這個失聰?shù)娜?,得以再次聽到整個世界、卻又不會被久違的聲音震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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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那一天,我意識到:
我的刀啊,它銹掉了。
銹掉了,就扔掉吧。
數(shù)字沒有意義。
該停下來了。
該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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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從那天起,我開始思考,試著直面那些被自己拋卻的記憶,試著找到問題的根源,試著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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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試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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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的時間很短,卻足以讓一個甘愿溺亡的人浮回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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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無人知曉之處與自己許下約定,
要去等春雨落人間,
要去聽晚風撫夏蟬,
要去看紅葉鋪滿卷,
要去望瑞雪佑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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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一輪圓月啊,
無意間用月光,
從無人知曉的、深深的井底,
撈起了一顆黯淡的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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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啊,
小星星也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