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BPBF，便是Before the Past, Beyond the Future，時間之外的往事。 “博士，對象睜眼了。” 白大褂女子低聲貼到一位健碩的白大褂男子身旁。 “指標呢？” “身體數(shù)據(jù)如預期所料，穩(wěn)定性在普羅常數(shù)上下浮動，大腦發(fā)育趨于完善?！?“很好，有效果。芯片呢？” “確認有效。” “……” “我們之前的對話沒被他聽見吧。” “不會的，博士，我們的墻壁隔音效果很好。” 男人突然發(fā)了瘋般地掀開房門沖了進來。 他的雙手一把拍在周邊的玻璃容器外壁，一副猙獰的，狂喜的面孔沖進視線。 臉上滿是花白的體毛，零零散散長在幾坨突出的肉塊上，嘴角上揚得不合常理，兩邊掛著粗糙的贅肉，深凹的眼眶里嵌進去似要把目之所及舔舐殆盡的紅色眼球…… “記好了，你的名字是834527818，簡稱818，是身上肩負著拯救忒提斯使命的人，是必須變強，不擇手段變強的人！任何苦痛對你來講都會成為福音！任何苦痛都會成為你成長的契機！所以苦痛是必須的！這都是為了戰(zhàn)爭的勝利，為了大義！” 男人閉上了眼睛，僵在原地，駐留了許久才挪出了房間。 “博士，他真的能理解那些嗎？” “理解是日后的事，現(xiàn)在只需要把這些烙印進他的腦子就行。芯片是有效的不是嗎？” “是?！?“數(shù)據(jù)呢？剛才你們有在觀測吧？對象狀態(tài)如何？” “心臟跳躍速度略有加快，大腦有明顯活動跡象，無明顯恐懼心理產(chǎn)生，穩(wěn)定性繼續(xù)浮動?！?“很好……很好……成功了……成功了！” 被稱作“博士”的男子瘋瘋癲癲地跑了出去，好似那中了舉人的范進。 這便是我記憶中的第一個場景。 印象里，我并沒有書中所提到的那些童年，也沒有什么“無言的父愛”，“煲湯的母愛”之類的雜七雜八的東西。那種東西對我來說沒有用處，甚至會給我憐憫之心，讓我“在做出關(guān)鍵抉擇時被該死的感性動搖”……至少博士是這么說的。 博士是一個很怪的人。該干正事的時候——比如觀察我——他會恨不得把一整臺顯微鏡按進自己的眼睛里，好像那深凹的眼眶本就是在為這疼空間。他對自己的工作，對我，是如此的著迷，以至于我偶爾會對他的怪異行為感到不適。有時候，他喜悅起來會顯得瘋瘋癲癲的，精神失?！缥页錾痪煤笠粯印４蟾攀撬娴暮茉诤跷野?。 不，與其說是在乎我，不如說是在乎自己的研究成果。他的在乎是沒有溫度的，如同儀表上的數(shù)據(jù)一樣上下浮動，即使偶爾飆得很高也只是多了一位數(shù)而已。他對我感到滿意時，會把手按在我的頭上，“很好……你是個好孩子……”勉強擠出幾個字眼來。我的頭便會感覺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樣難受。 博士雖然很怪，但無可否認，他對我的人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在我的童年中，他充當了類似“父親”，或者說是一個“老師”的作用——不過絕非書中說到的那種。 觀測報告 2-2 對象狀態(tài)∶身體健康，精神穩(wěn)定，普羅常態(tài)。 芯片狀態(tài)∶工作。 實驗序號6∶學習。 “U盤？” “是?！?“內(nèi)容？” “坎特伯雷人教版坎文，一年級全，含音頻。” “腦接入？” “正常?！?“最后核實對象狀態(tài)?！?“正常?！?“記住，實驗必須萬無一失，這涉及到幾十年后我們的未來，我們沒時間再去培養(yǎng)一個新的對象。這是腦接入首次投入應用，先前的實驗已經(jīng)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所以這次必須成功?！?我睜開眼，茫然地看著包圍著我的圓柱體內(nèi)壁上自己的倒影。——我已經(jīng)有了自我意識。 “開始。” 四周的儀器開始嗡嗡作響，可以略微感覺到身邊的液體在震顫，我的頭腦開始有點發(fā)熱。 很癢，讓人不由得緊閉雙眼。 一些難以描述的怪異符號開始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 記憶里突然涌現(xiàn)出一群比我大一些的孩子手拉著手，嘴角上揚，抬著頭做出奇怪的樣子的場景，簡直就是某種神秘的儀式。那個場景漸漸淡去，純白的背景板上顯現(xiàn)出純黑的符號，令人印象深刻。 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那些符號的含義是“快樂”。 還有許多不可名狀的東西一股腦涌進我的記憶，霎時使得尚且懵懂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頭疼。很頭疼。 白底黑字和詭異的場景消失，我又睜開了眼。四周已歸于平靜。 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記錄？” “完成。對象正常?，F(xiàn)在進行初步結(jié)果觀測?！?白大褂女人拿著一打白方軟片走進房間。 她拿出其中一張給我展示，那上面赫然是孩子們手拉手的樣子。下面是那幾個符號，和我剛才看見的如出一轍。她指到那些符號。 “快樂?！?……？ “這些，念，快，樂?！?“ku……kuai……”身體不由自主作出了反應，即使我不知道這樣做有什么意義。 “樂?！?“快，樂?！?女人又拿出另一張紙，上面沒有孩子們，只有符號。 她把那些符號指給我看，示意我念出來。 “樂……快？” “很好。接下來是含義……” 總之就是一些很難解釋的東西吧。說到底，直到十幾歲（約摸是10到12）那天之前，我仍未理解它的真正含義。 “理解是日后的事情。”他們是這樣說的。 接下來，她又用類似的方式驗收我的學習成果。接下來倒是很順利，至少“含義”我是能理解的。 實驗報告∶“學習”是可以采用的有效教育方法。對象具有較強的學習能力和理解能力。完畢。 例行檢查∶達標 序列36-2∶對象已有一個月大。芯片在其身上起到了不出所料的效果，對象目前在各基礎學科展現(xiàn)出極高的天賦。其學習能力已遠超正常人類幼體。現(xiàn)進行今日例行學習。 這段時間，我的“學習”在他們眼里應該還算順利。他們的標準是，只要那些文字能在我的腦中留下基本印象，且我有能力應用就行——他們也曾用幾道題證實過我有一定的能力。 “今日內(nèi)容，《坎特伯雷編年史全集（含解析）》。話說博士，現(xiàn)在就給灌輸這些，沒問題嗎？” “這些是為了培養(yǎng)他的愛國觀所必須要其理解的。我們總不能指望著一個不愛國的人去為國，甚至為星球而去奮斗，去戰(zhàn)斗?！?“博士，這些內(nèi)容十分重要，但也相對之前學過的基本知識非?；逎?，如果對象無法理解，可以指望先留下印象再后續(xù)理解嗎？” “絕對不行。讓其擁有頂級的價值觀才能讓其心甘情愿地完成后續(xù)的艱苦訓練。必須讓其現(xiàn)在就把價值觀搞起來?！?“但博士，我覺得這種方式有些違背……” “本質(zhì)來說，他和人類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什么？” “哦……啊，我是說他異于常人。他會化痛苦為力量的。還記得上周要求加裝的儀器吧？調(diào)試過了嗎？” “故障率0％?！?“很好。開始吧?！? 儀器開始隆隆作響，水缸開始震顫，和往常一樣。我并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新知，但我已經(jīng)適應了這種教育模式，所以我主動閉上雙眼，放空大腦，聚精會神。 意料之外，洶涌的信息猛地頂進我的顱腔 “唔！” 無數(shù)文字翻涌著，把我包圍，又一窩蜂沖上來把我吞沒。浪潮放肆地竄上我的意識，猛地砸下，把正在波濤中掙扎的我打下了深淵。我奮力，我想浮起，卻阻止不了大口大口的墨水灌進嘴里，使我窒息。溺水之人生前最后一刻會感覺意識模糊，但我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卻不是真正的溺水。我在掙扎的同時仍保留著清醒的意識，想要用昏厥來逃避卻無可奈何。 浪里似乎不知何時被撒了一把釘子，它竄上天際，觸及穹頂時，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深入骨髓的刺痛。它拍打我時，身體的每個角落，每寸肌膚，每個細胞的間隙中，都慎入了針尖般的疼，刻骨銘心。釘潮灌進我的嗓子，我的喉嚨，刺進我最敏感的部位…… 我只知道我應該去忍受。博士說過，痛苦會使我變強。我應該去理解，去征服我正在經(jīng)歷的。 但是……怎么可能嘛……做不到的……根本沒有頭緒……根本不知道盡頭在哪…… “唔……” “停。差不多了?！?意識里的狂風緩和了下來，但巨浪平得可不會那么快。 “額……” “怎么樣，818，理解了嗎？” 我一時還沒從剛才的苦難中回過神來。勉強爬上岸，趴著，頭暈目眩，把剛才喝進去的苦水嘔出來。臉浸在嘔吐物中，惡心，但已無力翻身。 “回答我！818！” 迷迷糊糊的頭腦指使我搖了搖頭。 儀器忽然又隆隆作響起來，一張巨手從水里伸出把我又拉回深淵，把我的頭按在水里，逼迫我去消化，去用我那異于常人的腦力理解。 海面上，電閃雷鳴。隆隆隆，隆隆隆，很駭人。不時有幾道閃電擊中海面，冰冷的海水幾乎就像超導體一樣把電流傳輸過來，麻木，無情。當然，也有許多閃電直接命中正試圖逃離這片水域的我。 我沒辦法停下來。我沒辦法昏過去。我能做的只有傾聽這份雷鳴。 “停?！?白大褂女子顫抖著手指按下開關(guān)。 “電流也關(guān)掉！” “是，是！” 另一個開關(guān)也被斷開。 “博，博士，我說……” “觀測報告。” “是，對象身體狀態(tài)……正?！€(wěn)定性在……在學習過程中略，略微上升，現(xiàn)在是……正?！?“說話利索點！” “是！……” “天使紀元前8世紀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東西格亞帝國與格力馬城邦協(xié)力討伐北修李斯，憑借火攻，團結(jié)，和對敵情的把握成功以少勝多，使得三國實力達成一致，奠定了后來坎特伯雷統(tǒng)一的基礎?！?“很好。你從中明白了什么？” “團結(jié)和謀略可以助人打到看似不可戰(zhàn)勝的敵人?！?“很好……” “博士，我還有個疑點?！?“說。” “團結(jié)，就是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意思嗎？” “不，遠比這個復雜。大概就是……” 博士說了很多，還提到了“同伴”，“心連心”，“朋友”等意義不明的詞匯。 “記住了嗎？” “記住了，但還沒理解……” 博士突然顯得有些急躁。 “沒聽懂？我明明講得已經(jīng)夠詳細了！坎特伯雷大詞典說得都沒我這么多！像你這樣的天才怎么可能沒聽懂？” 白大褂女子小碎步靠近博士。 “博士……我覺得……” “準備刺激?！?“是！” 兩人雙雙退出房間。 我蜷縮在我的水缸里，茫然地盯著鏡面中的自己。我做的不夠好嗎？可我明明把所有書里提到的事情都記下來了??？連解析的部分我都一字不差地記了下來啊……書中也說過，謙虛求知應該受到表揚啊…… “算了，直接準備專業(yè)內(nèi)容，《團結(jié)，聚合力與愛國心》，《太陽》以及《戰(zhàn)爭與和平》。我就不信了，今兒個必須把這些想法給他灌進去！” “但博士，一口氣……” “下載！” “是！” 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只能帶著困惑，無奈與不甘合上雙眼。 博士他，并沒有教過我“悲傷”，“壓力”是什么。他只教過“堅韌”，“苦痛是我成長的契機”。 “開始。附加刺激?！? 意識里，我又回到了那片海域。天空昏暗，水面暗淡，狂風卷起殘云和波濤。而博士想讓我做的，是在這里抓住名為“愛國心”的針。 “咳，唔……” “匯報狀態(tài)。” “是。對象身體受到的電擊控制在其生理可接受范圍，內(nèi)，不會產(chǎn)生致命威脅，產(chǎn)生殘廢幾率無限接近于0?！?“很好，繼續(xù)。” “呃啊……” 女子興許是看見我緊緊蜷縮的樣子動了同情心。 “博士，我不理解，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來……” “絕境下，人體的保護機制會動用自身的所有力量去尋找，去追求那個可以使自身脫離這種絕境的「東西」。這樣的刺激和苦痛可以最大限度激發(fā)對象的保護機制，將其生存本能提升至極限，懂了嗎？之后還會有很多逼他前進的訓練，所以必須要在現(xiàn)在就讓他明白這些苦痛的必要性，好讓他心甘情愿得接受一切。這也是為他的未來，為我們所有人的未來考慮！沒有人可以指望一個連普普通通的電擊都經(jīng)受不住的廢物去對抗一支軍團！” 博士徘徊著，嘴里念叨著“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 我也不知道貫通身體的電流麻痹了我多久，我只知道我的四肢和胸腔好像被長劍刺穿，只有明白了書的內(nèi)涵才能把劍拔出。 “博士，快看！” 女子指向培養(yǎng)缸中的仍在蜷縮著與電擊對抗的我。 “從對象身上冒出了一些黑色的疑似煙霧的東西！” “不要管！繼續(xù)學習！觀測對象在黑霧中的狀態(tài)！” “身體狀況正常，穩(wěn)定性……在一點點下降？已經(jīng)跌破普羅常數(shù)組最低值！” “很好，那說明他要打破自己的極限了?！?“博士！你在說什么?。∧闶窃趺吹贸鲞@種結(jié)論的??！” “和你沒關(guān)系！” 博士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冰冷的手槍。 “給我，繼續(xù)?！?“……是?！? “博士，黑霧散去了?！?“確認其是否溶解在營養(yǎng)液內(nèi)?！?“并沒有。營養(yǎng)液質(zhì)量不變。” “……很好。停止「學習」，降溫。他應該也差不多了。” 嗡嗡聲消失。 博士收起槍，推開房門，女子也舒了口氣。 “818，睜開眼睛?；卮鹞遥阒朗裁词恰笎蹏摹箚?？” “贏不了……戰(zhàn)爭，所有人都會……死。必須贏……必須帶領著國人……贏……必須變強……” 博士臉上突然涌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瘋狂，那極端嘴角好像要把他的臉撕成兩半，那眼眶撐開，好像要把我吸進去。 “很好！818！你已經(jīng)領悟了我所想讓你領悟的精髓！你可要把這些記好了！啊哈哈！成功了！啊哈哈哈哈！” 博士狂笑著，奪門而出。 我已再無力氣支撐，昏睡了過去。 我是救世主。我是“希望”。我是天才。我是那個會一直變強的人。我是必須去磨煉自己的人。我是不會悲傷不會抱怨的人。我是不會說謊的人。我是將來要扛起對抗侵略大軍的大旗的人。 我是下一個勇者。 我是冠軍。 他們在對我的教育中一直重復著這些。 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不會在電擊中感到痛苦了——興許是因為麻木，興許是大腦認為「學習」意味著變強，本應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痛苦也就被忽略了。但是無可否認，電擊著實加快了我理解所學之物的速度?！吧镌诮^境中會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能力”，他們說的對，只要我始終處于絕境，就能一直變強了吧…… 變強……是為了什么來著…… 哦對，是為了能夠上戰(zhàn)場，去打仗…… 對于當時的我來說，這遙不可及，但他們給我灌輸?shù)膽?zhàn)爭的慘烈畫面卻又近在咫尺。 我的使命是成為冠軍……成為最強…… 這樣模糊的信念（？）便支撐著我度過了一段不愿提及的時光。 對于痛苦的感知已然遲鈍，無論是生理上還是精神上。 「快樂」，是怎么解釋的來著？ 年，恍惚著，攆過去了，一圈又一圈。 知識儲備在「學習」中逐步提升，所謂感情也在逐漸暗淡下去。 哦不，應該說從來沒有人教過我什么是「感情」。 反正我只需要盡到我該盡的義務就行了——打倒我的敵人，讓人們活下去。但……那之后呢？ 在完成了一生的使命后，也許會被捧上天——我倒是沒那么在乎名利——也許功勞會被某些人搶走，然后他們被捧上天——我也并不在意這種事情，博士沒有教過我「委屈」——但是那都無所謂……我要做的，就只是這些而已嗎？做完了之后呢？就好像，我每天都在接受博士他們的嚴格訓練，完成了訓練后我至少還能知道明天也會有這些一樣，但“打倒最大的敵人”之后…… 我曾經(jīng)向博士請教過這些?！@種東西，他們沒辦法簡單地給我灌輸。 “可你還沒有打倒你的敵人，不是嗎？” “話是這么說……” “那就先考慮打倒敵人這一件事再說。等你將來學會了更多，等你打倒了敵人之后再去迷?！，F(xiàn)在迷茫，只會阻礙你前進的腳步?！?博士的巨手按住我的頭，如同撂下一塊石頭按住了我的腦。 “哦……是……” “818。” “是，博士?！?“你的身體已經(jīng)差不多成長到可以經(jīng)受一些擊打了吧。對你的健康檢查是這么說的。” “可以的，博士?！?“那么，是時候了，新型的訓練。跟我來。” 博士的大手攥著我的小手，拉著我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洞口?！疫€是第一次離開實驗室到這么遠的地方。 “之前對你的訓練都還只是一些知識上的以及精神上吧?！?“博士，難不成現(xiàn)在開始要……” “對。是「戰(zhàn)斗」。光是紙上談兵沒用，你，現(xiàn)在要變成「兵」，818?！?“但是，我記得書上說士兵至少要……” “別在乎年齡，818，年齡只是個限制，顯得他們拉人沒那么無情，順便提高軍隊普遍水平罷了。而你，我親愛的冠軍，你是「無限」的，un~limited。況且，那只是入伍年齡，沒說訓練年齡，不是嗎？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是，博士?！?博士松開我的手，走到洞口邊上，在墻上摸索了一會兒。 洞里頓時亮堂了起來，哦，確切來說，那其實是一條隧道。墻壁由白色的金屬板構(gòu)成，每隔數(shù)步便會出現(xiàn)一個顯示屏，滾動著繁瑣的字符。 “跟我進來。” “是。” 一路上，噠，噠，噠，咚，咚，咚，兩個腳步聲敲擊著墻壁，回音在腦海里蕩著。除此以外，我別無什么想法。 走著走著，偶爾路上會經(jīng)過幾個白大褂。那算是僅有的令我感到熟悉的東西。 隧道很快到達了盡頭，那里是一扇門，周圍圍著無數(shù)白大褂注視著博士和我。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博士領我來到門前。 “這種地方，整個坎特伯雷，不，整個世界只有兩處，其中一處500多年前就下落不明，還有一處就是這里?！?“這里是？” “修煉房，我們是這么命名的。這里可以模擬出合適的對手，最大限度激發(fā)你的潛力?！?“明白了。所以這次訓練，只需要進去，把對手打倒就行了吧？” “很好，818，就是這樣。還記得以前給你看過的《凱登傳》吧，你應該至少知道如何戰(zhàn)斗，對嗎？” “是的博士，我記得?！?“這次就給你安排最簡單的敵人好了。進去吧。放心，在這里面你死不了的，我們只是模擬痛苦，停止訓練后一切都會結(jié)束的。” 門從中間分開，敞開我可以通過的空隙。 我遵守命令，進去了。 “觀測報告？” “開始記錄?！? 里面是一個更大，更寬敞的長方體空間。頂部一排昏黃的長條燈發(fā)出的燈光支持這個競技場大小的空間不被黑暗壓垮。四面，苔蘚色的墻壁上長滿了詭異的符號，除此以外竟異常潔凈。昏黃的燈光和墻體映襯著，使這個現(xiàn)代化設施散發(fā)出一絲不屬于它的古典氣息。地板由暗黃色石磚鋪滿，還算挺平整，應該是后續(xù)修繕的。 “博士，初戰(zhàn)對手怎么設置？按最弱的來嗎？” “瘋狂醉漢標準?！?冰冷的聲響回蕩在門外實驗人員的耳畔。 “……等等，博士，什么意思？” “讓他和完全沒有理智和憐憫之心的瘋子打。不是說「醉漢能夠打得過」的，而是「醉漢」本身?！?“但是博士，一個孩子……” “照做。” “是！” 白大褂們瘋狂敲擊著鍵盤調(diào)整參數(shù)，好像在為這位始終沉醉的瘋狂醉漢清點收據(jù)。 還沒來得及多打量一下這個房間，突然，“滋啦滋啦”，四面的墻體連同腳下的地板出現(xiàn)了詭異的震顫，一抹抹藍光交錯在昏黃的墻體上，又恍然消失，此起彼伏，好像電腦的顯示器出現(xiàn)了什么錯誤。 這沒什么好新奇的。只要我還能站得穩(wěn)，我腳下的地面不突然裂開，即使它也化作一片藍屏我也不會警戒起來。 藍光出現(xiàn)的頻率逐漸上升，即使其同樣消失迅速，「錯誤」的藍仍覆蓋了整個房間。很快，那光照得我睜不開眼。 “滋啦滋啦” 穿透過眼皮的強烈藍光不知為何又迅速暗淡了下去。揉一下眼睛，睜開，發(fā)現(xiàn)四周仍然是那個房間，根本沒什么變化。 但現(xiàn)在房間中間佇立著一具魁梧的身軀。 大概比博士要高一個頭（1.8米左右），遍體通黑，除了遮羞布一類的必要物件，它的身上什么也沒有，這使得其身上的筋肉能夠盡數(shù)顯現(xiàn)。它頭上戴著頭盔，亦或者說是面具一類的東西，金黃的火焰從眼部，嘴部，甚至頭頂噴涌而出。一對牛角般的裝飾看上去意義不明。

（真的有在盡力描述這張圖了的說） 穹頂上突然傳來博士的聲音。 “你知道你要干什么吧，818?！?“打倒敵人，變得更強?！?你本以為博士會再叮囑你些什么，或者，至少給你點熱身的時間，結(jié)果這場對話結(jié)束地以外的快。 “動手?！? 它略微踉蹌了兩步適應軀體，便迅速調(diào)整好附身朝我撲來！強勁的腳步聲好像要把地板踏碎，咚咚的聲響抨擊著穹頂。我深知它的力量遠在我之上，憑技巧消耗是我唯一的取勝途徑。 身體本能朝側(cè)邊跳出數(shù)步，它撲了個空。 好機會，抓住它撲空的后搖，猛的跳回原處奮力一拳砸在其后背上！ 它被慣性支配，又是往前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倒，卻立刻適應慣性直起了身板。 我同它拉開距離，做好再次迎擊的準備。 很快，它跨起流星步朝我飛奔過來！ 我故技重施，跳出一個剛好可以迅速跳回原處的距離蓄力準備轟拳。 果然，它這頭猛獸一根筋地沒有作出轉(zhuǎn)向，再次撲空。 “看招！” 摸清其出招方式，便使出渾身力氣看準其后背打出這一拳，意在利用慣性將其擊倒創(chuàng)造優(yōu)勢。 哪知它一個大跨步，將一條腿伸至前端踩下急剎，又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將后背肌肉撐開！ “咚！”的一拳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它的后背上，但它的身軀與步法結(jié)合穩(wěn)如泰山，我卻被這反作用力彈開后仰過去！ 它猛的震開雙臂！ “啪！” 沒來得及防御，一巴掌結(jié)結(jié)實實正中胸口！ 強烈的痛覺沖上大腦！意識稍微恍了一下！ 它乘勝追擊，一個轉(zhuǎn)身，另一只手順勢沖著胸口又是一記痛擊！ “唔哇！” “博士！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才一個回合就落入下風了誒！” “讓一個孩子打瘋狗還是太勉強了吧！訓練人偶就算不成長，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在對象之上！實力差太多了！而且它為什么會從失敗的進攻中總結(jié)經(jīng)驗并反擊啊喂！它怎么會成長啊喂！” “閉嘴！” 顯示屏前的觀眾們瞬間安靜了下來。 “實戰(zhàn)中敵人根本不會給你放水！實戰(zhàn)中也不只有你一個人在成長！自身實力不足，成長速度還跟不上，最終結(jié)局就只有被毀滅！” “博士！” “你們跟了我這么久還沒明白嗎！極端的困境會激發(fā)他的生存本能，逼迫他突破現(xiàn)有極限，通過逆天的成長速度一舉反超！” “可……” “吵死了！好好做記錄！” “是！” “唔哇！” 那家伙沒有打完一拳就停手的意思，一個健步飛膝狠狠命中了我的腹部！緊接著又是雙拳合力砸到我的后背！前后雙重的攻擊使我感到內(nèi)臟亂成一團！ “咳！” 它的一手拎起我的頭顱一手又如攻城木般反復撞擊著我的腹部！ 那個瞬間，僅僅是有一個瞬間，我認為能不能打倒它已經(jīng)無所謂了，我只想活著，我渴望解脫。 強忍著劇痛胡亂揮舞著拳頭，用僅有的一絲力氣捶打著它抓著我頭的那只手臂。 浪費力氣也好，放棄技巧也罷，我只想贏。 “哇！” 興許是被我無謂的掙扎激怒了，它的最后一拳差點將我貫穿！ 它見我好像停止了掙扎，便像扔鉛球一樣拽著我的頭旋轉(zhuǎn)一圈把我扔了出去！ “砰！” 痛覺在我的背部接觸到墻壁的剎那消失了。 “博士！對象！生命體征！” “別急！” “博士！你瘋了！對象已經(jīng)失去戰(zhàn)斗能力了！你不會真的以為受了那么多打擊還可以站的起來吧！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談何成長！” “做好你的本職工作！” “我拒絕！作為一名合格的研究員，保證對象的……” 博士怡然拔出口袋里的槍。 “作為一名合格的研究員，你要做的就是遵從我的命令！” “我受不了了！有種你就……” “博士！快過來看看！” 博士扔開手上的槍撲到了那位研究員的顯示器旁邊。 “生命體征的下降進行到一半停止了！” “……你看，別急嘛?！? 我。 我是834527818。 我的使命是，變強，然后讓敵人消失。 我是不會輸?shù)?。博士說過。 我是不能輸?shù)摹? “穩(wěn)定性再次跌破普羅常數(shù)組最低值！歷史新低！” “818！你好好想想！你是要肩抗大任的人！你以后還要和更多人戰(zhàn)斗！現(xiàn)在和你打的這個是最弱的那種！如果你連這種東西都打不過拿什么來拯救世界！” 世界…… 我為什么要拯救世界？ 這里，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東西。 你不上，很多人都會死啊。就像那些影像里呈現(xiàn)的一樣。 …… 罷了，老實說，我即使看到了那些影像也沒有感到同情。只是覺得很慘烈罷了。 “死”，其解釋是“失去生命”，是什么含義呢……我不想思考這些。 恍惚中，好像恢復了一點點意識。原處的“瘋狗”正作起跑架勢，像是要給我最后一擊。 正面吃下的話，會死吧。 死。 我…… 我也不是很懂什么活著死了的東西。 我只知道我不想死。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潛意識里一直徘徊著一個執(zhí)念。我不想死。 生命，無論是哪種生命，哪個生命，其一切行為的最終目的都可以歸為兩類：其一，是為了自己所在團體的利益，包括傳遞基因等。其二，是為了個人幸福。只是每個人對自己的幸福的定義不一樣，才會造就各式各樣的人罷了。 腦中恍惚回想起了這個概念?？赡苁悄谋緯镒x到的吧。 我顯然不是后者。同時，我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甚至連我能不能活過這一分鐘都不知道。所以我也不像是前者。 憑我這樣的廢物，能做到那些遠大的東西嗎…… …… 我只想活著。 即使不知道為什么。 我看不見了。 “博士！你看！” 顯示屏內(nèi)，男孩周身釋放出濃烈的黑霧將其團團圍住，看不清狀況！ “很好！很好！” 博士拍著手，瘋笑著，狂笑著，即使撕裂嘴角也毫不在乎。 “博士！穩(wěn)定性！穩(wěn)定性它！” “TMD閉嘴！哇哈，太美麗了，太強悍了，我為你自豪！818！” 博士竄到顯示屏正前方一把將其抱住，扭曲的面部貼了上去，似乎已經(jīng)全然不在乎研究員們是否還在觀察。 “轟隆?。　?耀眼的藍光閃過，博士嚇得趕忙用手臂遮住雙眼。 整個實驗室都在震顫！ “轟！轟！” 伴隨著每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眾人腳下的地板一下一下連連顫抖！ “堵住耳朵！撤離實驗室！”博士慌了。 “對象呢！” “他會自生自滅的！” They left. Left me behind. 不知過去了多久。 “沒動靜了。應該安全了。” “進去搜尋對象！” “是！” 白大褂女子著了魔般搬著，挖著，刨著，扣著雜亂的沙礫。 突然，她像是觸了電一樣蹦了起來。 “找到了！” 全力把碎石堆清開，女子緊張地把頭貼到男孩胸口。 “活著！” 真是個奇跡。男孩身上只有幾處擦傷。 女人緊緊把他抱在懷里。 “對不起……對不起……我……” “我本來想讓您這次少受點苦的……” “父親，讓您失望了……” “博士……修煉房……” “沒關(guān)系！” 博士又回到了那種瘋瘋癲癲的狀態(tài)。 “你們看到了嗎！那份強大！之后給我請全國最好的老師來教他實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