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救贖?
群星。
漫天閃耀的繁星,驅(qū)走氤氳迷霧,取代為災難代言的火焰,成為照亮大地的光。
只是短短幾天時間,陰翳消散地無影無蹤,常隱于烏云背后的雙月也不再畏縮,將面龐完全展露在碧空之中。
時序拖著疲憊的身子,一步一晃地,漫步在廢墟環(huán)抱中的一片空地上。西裝被風沙染得蠟黃,久經(jīng)保養(yǎng)的手指不經(jīng)意間也多出了好幾道血痕。
聽艾森說,這兒曾是孤兒和貧民子裔的家園,與其稱為學校,不妨說是庇護所。而這里曾是學校的小操場,如今已經(jīng)被戰(zhàn)火與天災摧殘地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時序皺了皺眉,抬頭望向風平浪靜的夜空。
依照三人的籌謀,他需要躲在相對安全的地方一夜,待到天稍稍亮再回去。期間,還需要在周圍搜集到一些對計劃有幫助的“特殊物件”,收集到的這些凝愿興許也能派上些用場。這計劃雖說九死一生,卻是幸存者們最后的希望——他們已然斷定那鹿族少女絕非善類,早些逃離她身邊才是。
目標懸在頭頂,計劃縈繞心頭,為他平添了不少煩躁。幾日的努力似乎只感動了自己,時序也有些想要急功近利的心情,可是他已經(jīng)太累了。干糧的配給一壓再壓,又頂著風沙奔波勞碌,這對于一個平平無奇的少年來說實在是太艱難不過。他根本無心繼續(xù)勞作,只想好好休息一陣。
沒有床榻,甚至沒有一張暖融融的毛毯,時序索性席地而臥,他蜷曲著身子,攬住雙腿,思考。
腕上的手表咔噠作響,腦海中一團亂麻,內(nèi)心深處有一個聲音鍥而不舍地拷問著自己。
當時他坐在那涼亭下一心求死,但或許自己再多想想,也許還能找到別的出路?如果無視他們提出的這些計劃、那些對策,自己能否獨自找到辦法離開廢墟?
他與他們的想法大同小異。這些天來,他們都認為自己能完美地完成任務,然后坐等飛羽護送自己離開。而直到限期將至,他們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幾乎是一次注定失敗的任務。從飛羽反常的態(tài)度也能看出,她對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或許自己已經(jīng)被當成了免費的勞力,或是什么宏大計劃的無償犧牲品。
腰帶上別著自制的弓弩,衣服內(nèi)側(cè)裝著不多不少的三根箭矢,都是艾森的手筆。那晚,他敲開了門,對他說——
“孩子,你該明白一件事。事到如今,再去賭那埃拉菲亞少女余下的良知,根本無法走出這片荒地。任務已經(jīng)無法完成了。首先,我會暗中處死瓊斯,了結(jié)她的痛苦,而你,無論以何種手段,解決飛羽,不要念及舊情。如果心直口快的戴維斯又失去理智,為了我們自己的安全,就射穿他的胸膛;如果哪天補給短缺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就也送我一程吧?!?/p>
“我們在這場災難中失去了幾乎所有的學生和至親,還感染了礦石病,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了。孩子,你很年輕,你還有希望,到那時候,你就帶著我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吧。”
這些話語在時序心頭滾來滾去,每一次讀都是不同的滋味。他原本有些恍惚,但再次摸到冰冷的箭桿時,忽有所悟地,想要嗤笑一聲。
嚼著這些字句,越發(fā)覺得不對勁。
表面上說得感人肺腑,意圖保留生的火種,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其他人是否愿意做出犧牲,艾森可曾詢問過?多年同僚的情誼何在?
為什么會這樣缺乏自信?如果要在這里長期生存下來,那補給確實不夠,而一旦決定離去,憑幾人的腳程走上一兩天,也未必走不出去吧?
何況還有個瓦伊凡,傳說中不吃不喝三個月還能把人一拳打翻的怪物種族。
時序吸了吸鼻子,一個想法又浮上水面。
自己只來了幾天,也沒比一面之緣熟上多少,而他們可共事過十幾年。今晚艾森與戴維斯借計劃之名將自己支開,不是為了計劃些其他的事情......嗎?
實在不愿再往深想了,寒意已經(jīng)入骨三分。時序突感頭疼欲裂,徑直倒在地上,五官扭作一團。在他懷中,有什么物件迸發(fā)出金黃色的強光,漆黑的小操場霎時亮如白晝。少年瞪大著眼睛,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隨他停滯。
一聲毫無征兆的脆響,光芒熄滅,時序著魔似的抬起頭。
“七個,七個......”他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如垂死時的囑托,“寶物......不,信物,就藏在...藏在......!”
不知所云的話語拉得極長,可直到最后也沒多吐出一個完整的字。少年的身體綿軟下來,陷入了沉睡。半晌,徹骨的寒將他喚醒,無數(shù)煙塵借著風勢襲向他。他打了個冷顫,咳出眼淚的同時也緩緩恢復了意識。
模糊的視線中漸漸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頹然,卻也熟悉。
步履蹣跚,黑棕色凌亂的長發(fā),標志的教師制服,雙腿上透出血漬的厚繃帶。
時序的神經(jīng)在剎那間繃緊。就像被切斷了神經(jīng)信號,他的四肢無比僵硬,連活動手指都難如登天。
狂風漫卷,兩個幸存者被黃沙緊緊包裹。那身影遲緩的挪了幾步,一個踉蹌仰面摔倒。

明亮的白熾燈照亮了房間,奄奄一息的菲林教師躺在床上,黑發(fā)的菲林在旁邊守候。剛剛安置好瓊斯的他不由得抬起頭,看看屋里這張陌生的面孔。
“還是要多謝您救下我們......這里絕對安全,依照我們方才的交談,現(xiàn)在可以講清楚了嗎——您貴姓何名?在何處高就?為什么要向兩個平平無奇的遭難者施以援手?”
“我,不怎么會,維多利亞語?!?/p>
床邊坐著一位少女,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衣著華貴,面容白皙。滿頭白發(fā)被束成利落的高馬尾,幾朵時序叫不上名字的小花點綴其上。再向下看,精致的小臉上鑲嵌著兩汪清泉般的湛藍雙眸,臉側(cè)是一對格外顯眼的尖耳,而在她的頭頂,燈光將那對暗金色的鹿角分成了明暗兩面,角下毛茸茸的鹿耳不時輕搖,為少女增添了幾分靈動。
“炎國話,萊塔尼亞語,烏薩斯語,我都略懂?!睍r序一字一頓道。
“哇,好厲害......你是信使嗎?”少女立馬換成了流利的萊塔尼亞口音,雙眸發(fā)亮,羨慕之情浮在小臉上,“或者說外交官什么的?我從小就夢想懂很多很多的語言,那樣的話去哪里都會很方便吧?!?/p>
時序撓撓頭,望著少女的裝束若有所思。這身紅黑相間,以金色紐扣和白色線條點綴的服飾似乎是萊塔尼亞貴族的獨有裝扮,至于是哪個時期、哪家貴族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是信使......不過也是業(yè)余的,比起那些前輩我還差得遠呢?!睍r序陪著笑。
“這位病人的傷勢很重,我做不到完全治好,但拖延到撤離危險區(qū)域應該綽綽有余?!鄙倥D(zhuǎn)過頭,“最近幾天我會定時為她治療,還請先生依我的話按時換藥,并對我抱有基本的信任?!?/p>
時序站起身,點頭如搗蒜:“肯定肯定,所以......”
“我知道你想聽什么,先生。我妹妹招惹了不干凈的東西,發(fā)了瘋,誰也沒想到居然跑到這亂墳崗里作威作福來了。”少女連連搖頭嘆息,滿臉無可奈何,“做姐姐的,自然要幫她收拾爛攤子嘍?!?/p>
“妹妹啊。是親妹妹嗎?還是義妹?”
“親妹妹?!鄙倥恼Z氣相當堅定,“有什么聯(lián)系嗎?我來處理這些事,帶她回家,就這些。她沒有影響到更多人吧?”
時序稍作回憶,雖然同是埃拉菲亞,白發(fā)藍眸,可他印象中的飛羽并非尖耳,兩人的角狀也沒有絲毫相像,他便有些懷疑。床上的瓊斯也意識到這點,輕輕碰了他一下。
“不清楚,但她可讓我們忙活得夠嗆。”時序訕笑著,眼光瞟向旁處,“還是要多謝小姐的治療,想必小姐的這根杖也是法寶一件?”
少女的身邊擺著根狀似樹枝、長一米有余的法杖,先前她輕念咒文,揮動此杖,瓊斯痛苦的神情立即得到了緩解,時序也頓感渾身輕松不少。不管怎么說,只是施法就能讓瓊斯斷裂的腿骨愈合,可怖的傷口復原,那法術(shù)在自己身上盤旋了幾秒鐘,便能讓他的雙手如同沐浴甘泉般清爽,就連心中的陰霾似也被驅(qū)散了幾分。
“啊哈哈,只是臨走前隨便折下的一根枝條而已,先生過譽了。后來我自己做了一些改造,還算趁手,也就一直留在身邊了?!?/p>
聞聽此言,時序頓覺后頸發(fā)涼,不免起了更強的戒備——從沒聽說萊塔尼亞存在如此強大的樹種,更有可能是薩爾貢或薩米的杰作。為什么她也在欺騙自己?她到底是誰?
“先生是有什么疑問嗎?您的眼神一直在躲閃欸。”明明清澈的嗓音,時序聽來卻格外刺耳。
“沒事。”時序搖了搖頭,臉上毫無表情,“我只是想不通,自從那些石頭和炮彈掉下來之后,怪東西怎么就接踵而至。我從事信使工作也有幾年了,還從沒聽說過有這種人、事、物存在于大地上。”
“小姐有什么頭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