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翟火爍便按馬可的要求下樓去結(jié)賬。

“二位這么早就要走嗎？”客棧的老爺爺坐在柜臺前喝著早茶吃著早點，看起來剛剛醒，“我看昨晚那位異國公子，傷勢挺嚴(yán)重的，二位真的要這么早就上路嗎？”

說實話，翟火爍蠻想在這兒多呆一會兒的，畢竟從這里遠(yuǎn)遠(yuǎn)就能望見連綿起伏長城。若不是知道長城戰(zhàn)事緊急，翟火爍真的很想回去看一眼。但因為昨晚遭遇狼群的事，也無法得知昨夜是否有人聽到了槍響，要想不被守衛(wèi)軍察覺的話今天他們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老爺爺見翟火爍還未吃早飯，便將作為早點的餅干茶水與她分享。性格有些內(nèi)向的翟火爍本來想拒絕，但拗不過老爺爺?shù)暮靡猓由献约吼I了一個晚上，便謝著接過餅干和老爺爺攀談了起來。

聊著聊著，翟火爍便開始向老爺爺打聽長城的戰(zhàn)況。根據(jù)老爺爺?shù)拿枋?，得知長城那場突如其來攻襲敵軍規(guī)模龐大，但守衛(wèi)軍的頑強浴血奮戰(zhàn)使得外敵始攻不破。后來因援兵來的及時，長城也僥幸躲過一劫。但附近時不時就會發(fā)生戰(zhàn)亂，而且成吉思汗的軍隊已在城外駐扎，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撤軍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至少目前為止成吉思汗還沒發(fā)現(xiàn)長城暗道的位置。翟火爍暗暗的想，她決定在臨走之前告知老爺爺關(guān)于密道的事情，請他轉(zhuǎn)告木蘭姐，以加強防御兵力。

雖然有一絲過河拆橋的意味在里面，但留一個暗道在長城也是個不小的隱患。

翟火爍和老爺爺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幾個月前，云中漠地商人走私硫磺一案，當(dāng)時就是她和玄策還有沈夢溪一同在山洞內(nèi)發(fā)現(xiàn)的硫磺。

“也不知道這個案子最終結(jié)了沒有？”翟火爍在柜臺襯著下巴說道。

老爺爺搖了搖頭，“孩子啊，你沒聽說過嗎？這個案子已經(jīng)成了一樁懸案了。”

“？？懸案?。　斌@訝到雙手連忙在柜臺前支撐起腦袋，翟火爍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都能成為懸案？”她記得之前她在審訊室里偷聽，那些商人都稱自己是來云中漠地尋寶的尋寶者，只是無意將硫磺當(dāng)做寶藏帶走，對洞內(nèi)魔種也一概不知......雖然不同于普通的走私案件，但這也不至于成為一樁懸案吧？

“我聽說那些商人都被押送到長安交給狄大人審訊了，難道連狄大人都沒有辦法結(jié)案嗎？”

在河洛，即便是身處偏遠(yuǎn)邊疆長城的百姓，也能在書本中讀到遠(yuǎn)在京城長安神探狄仁杰的圣名，聽聞到他依靠著驚人的推理破除的一樁樁撲朔離奇的案件......因為有他的存在，長安的每個藏滿污垢的角落才能得到徹底的清掃，讓所有貪污腐敗冤假錯案都無處可藏。

所以翟火爍根本不相信這樁案件會在狄仁杰手中會成為一樁懸案。

“唉......之前被守衛(wèi)軍抓到的非法運送硫磺的那群商人，在被押往京城的途中就全部意外身亡了，聽說是遇刺，遇刺的地點就在我們這個小地方附近?！崩蠣敔?shù)倪@番話令翟火爍有些意外。

“而且啊，這附近的居民都猜測那些商人是走私犯，他們未被抓捕歸案的同伙害怕暴露，于是選擇殺人滅口。所以說啊，我對昨晚二位遇劫之事，也見怪不怪，畢竟才發(fā)生了這些事，再加上長城戰(zhàn)亂，本來也就人心惶惶的?！?/p>

要是連這點線索也斷去，翟火爍想，看來這個案子怕是真的要成為一個懸案了。于是翟火爍還想問些什么，但老爺爺說其余的事情他也不知曉了，而且官府似乎還把這件事給壓了下來，不讓民眾討論，也只有他們這些離長安很遠(yuǎn)的小地方，敢私下聊一聊?！?/p>

隨后他們聊著聊著，又聊到了云中漠地寶藏之事。

“所謂寶藏不過是個傳言罷了，就像云中漠地的一些怪談，可信度太低?！崩蠣敔斵壑?，搖了搖頭。

但翟火爍記得，無論是當(dāng)時去山洞口運輸硫磺的商人，還是那晚攔截他們的馬賊，他們口中都提到了“寶藏”一詞。

“您能跟我講講嘛？”翟火爍請求道。

“我活了那么大把年紀(jì)，聽說過的云中漠地的怪談太多了，不知你想聽哪一個？”

老爺爺拿起水煙袋，吧唧吧唧的抽了起來。

“您就講講跟寶藏相關(guān)的吧！”翟火爍把手襯在柜臺前，支著下巴。

店小二去叫馬車了，估計還要好一會兒才回來。

“要說這關(guān)于云中漠地的寶藏怪談，還真有一個.......”老爺爺收起水煙袋，覺得等到一個愿意聽他故事的觀眾挺不容易，于是擼起袖子準(zhǔn)備做一番精彩絕倫的演講。

“你聽說過石面鬼的傳說嗎？”

“石面鬼？”翟火爍搖搖頭。

“這些故事也只能在我們這老一輩人口中聽到，知道這些故事的人也不多了。”老爺爺砸吧著嘴，“甚至連那些守長城的老兵里面，可能都沒幾個人知道這個故事。”

“傳說在云中漠地有一群行蹤詭異的魑魅魍魎，見過的人都說它們身如磐石，長著青面獠牙，又稱它們?yōu)槭婀?，連吃人嗜血的血族都要避讓他們?nèi)?。?jù)說它們曾經(jīng)是花剌子模滅亡后所剩的殘余部下，因為不愿投降于金帳汗國，便依借了某種黑暗力量出賣自己的靈魂，成為荒漠里的孤魂野鬼。它們形如血族，兇狠程度卻更勝于血族..........據(jù)說它們?nèi)粝刖S持自己石面鬼的模樣，就必須每隔一段時間向首領(lǐng)獻(xiàn)祭99個活人祭品，在一個山洞內(nèi)通過某種儀式，最終祭品將變作云中漠地的魔種?！?/p>

老爺爺喝了口水接著說。

“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傳說便逐漸變了味兒，都說石面鬼讓活人變成魔種是為了讓他們看守自己的寶藏，于是引得許多人來云中漠地尋寶。想當(dāng)初尋寶最熱的時候，我的這家小客棧也是賓客盈門，只可惜現(xiàn)在也是無人問津........”

“爺爺，您是說通過某種儀式將人變作魔種？”翟火爍問道，她想起在洞中所見那群怕光的魔種，以及木蘭姐說的洞中人的頭骨.....不禁覺得細(xì)思極恐。

但老爺爺擺擺手。

“孩子啊，我跟你說的這些也都是些茶后閑談而已，你也別太當(dāng)真了。”

“您之前說石面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獻(xiàn)祭99個活人祭品，那在云中漠地真的會有那么多人失蹤嗎？”翟火爍又問。

“唉，云中漠地這個地方本就被稱作死亡沙海，每年在此地失蹤的旅人商隊數(shù)不勝數(shù)，加上強盜馬匪肆意橫行，即使99個人失蹤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數(shù)字，沒有多少人會注意的。不過.......的確據(jù)說有人尋寶的時候，在一些山洞內(nèi)發(fā)現(xiàn)過人的骸骨。但也有人認(rèn)為這是人為所致，總之就是眾說紛紜........”

閑談時間結(jié)束，門外店小二叫的馬車到了。

之前按照馬可波羅的要求，翟火爍提前付給了店小二不菲的小費，請他找這個地段最好的馬車夫，因此現(xiàn)在才找到。

翟火爍扶著馬可上了車。

“老爺爺，以后我回長城，會經(jīng)常來看您的！”翟火爍坐在馬車后面，向老爺爺不斷揮手。

“慢走??！”老爺爺也在客棧門口向翟火爍揮揮手，他的抽屜里藏著翟火爍剛剛標(biāo)記好的長城暗道位置的地圖。為了不被暴露，翟火爍只稱路過此地的時候聽見那里有狼的聲音，懷疑有狼群出沒，希望老爺爺能盡快上達(dá)長城方面。

馬車是清晨走的，傍晚到的。

馬可波羅付給給車夫五倍的車錢，當(dāng)車夫看到這么多銀子的時候愣住了，馬可告訴他，接下來這幾天可能還要雇傭他，請他留下來，他在這里的一切費用也都由馬可來承擔(dān)。

“馬可，有錢也不是像你這樣花的啊......你要是想找個車夫那我也會趕車.......”翟火爍嘟囔著，白花花的銀子流出去看著她直心疼。

“馬可怎么舍得讓小姐來趕車呢？”

馬可笑著先下了車。他彎下腰，紳士一般的左手伸向車邊，讓翟火爍握住。

翟火爍只是象征性的抓住他的手腕處的袖子，從車上跳了下來。

“話說，馬可你的傷到底好沒有啊？”站穩(wěn)后翟火爍仰頭問他。

“承蒙小姐照顧，已經(jīng)好多了?！彼曰馉q走進(jìn)街邊的一家客棧。

“那你剛才又在車上說，要在這里呆一段時間，是要干什么？”一邊走翟火爍一邊問他。

“為了養(yǎng)傷......”馬可回答。

“嗯......？？”

“兩件客房?！瘪R可對掌柜說。

“名字？”掌柜問道。

馬可說出了個翟火爍不太懂的外國名字。

“那這位小姐呢？”

“Elina（埃琳娜）”

翟火爍剛想說出自己的名字，就被馬可搶先說了另一個名字，他拿出兩張證件，翟火爍知道自己的那張是馬可臨時偽造的。

“這位小姐是我朋友的妹妹，我朋友幾天后會來這里接我們，所以我們可能會在這里多住些日子。”

“好的，客官請上樓，祝二位住店愉快?！闭乒駥蓚€鑰匙遞給他。

“小姐，你可以幫我換個藥嗎？”剛到房間，之前還精力充沛的馬可此時就像焉巴了一樣，衣服都沒脫就躺在床上。

翟火爍從包里拿出早上買的繃帶和藥膏。她剛解開馬可的衣物，就看到有深紅色的液體已經(jīng)從繃帶處滲了出來。

“馬可你早上不是還說沒事的嗎？”翟火爍連忙繞下綁著的一圈圈繃帶。此時馬可胸前的傷口已經(jīng)發(fā)炎，加上天氣炎熱，有些地方甚至已經(jīng)潰爛，流出陣陣血紅色的膿水。

翟火爍扔下紗布扭過頭。

“這傷我治不了！我去找大夫！”盡管語氣有所掩飾，但也能依稀聽出她情緒里的心疼和焦慮。

馬可伸手一把扯住準(zhǔn)備起身的翟火爍。

“馬可沒錢，請不起大夫?！彼[著眼，從另一只手的指縫里用慵懶眼神的看著她。

“馬可你別胡鬧了行不？”翟火爍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你當(dāng)這是兒戲呢？”

“別，我相信小姐能治的?！瘪R可波羅耍賴一般拉著她的袖子不放，“小姐別忘了，我們可是通過走私渠道進(jìn)來的。”

翟火爍嘆了一口氣，的確，在這里找大夫抓藥需通過的身份檢查往往比住旅店更加繁瑣，她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法杖的威力了。

她數(shù)了數(shù)，法杖上面還有四顆自己未知技能的寶石，從上至下，第六顆藍(lán)色的，第八顆青色的，第九顆紫色的和第十顆黃色的。翟火爍現(xiàn)在也逐漸發(fā)現(xiàn)了這些寶石技能的規(guī)律，它們作為所依附的寶石雖然鑲嵌在法杖上，但其實是完全獨立于整根法杖之外的，是靠著她自身積攢的一股能量觸發(fā)的，當(dāng)能量積攢到一定限度，只要她集中精力就可觸發(fā)這些寶石上的技能。

但翟火爍自然是不敢輕易將這些未知寶石的技能直接作用于別人身上，因為這些技能除了能給予治療或增益外，同時也有可能附帶致命的傷害。

“小姐在想什么呢？”看著一臉猶豫的翟火爍，馬可問她。

“我不知道哪個寶石的技能可以治好你的傷。”翟火爍懊惱的說，“昨天那顆綠色的用于治療的寶石，僅僅是能讓傷口稍微愈合止血，但現(xiàn)在傷口已經(jīng)發(fā)炎化膿了，我完全拿它沒辦法了?！?/p>

“小姐不妨試試這顆寶石的技能。”馬可指著法杖上，從上而下，第八顆青色的寶石，“這個寶石看起來挺適合我的?！?/p>

“馬可你確定？”翟火爍歪著頭問他，“你就不怕這里面裝著是一道閃電把你給劈沒了......”

那顆寶石與其他幾顆外觀看起來差不多，翟火爍不明白馬可波羅為何會偏偏選中這一顆。

“小姐請相信馬可的直覺，絕對沒錯！”馬可看起來有十分的把握，他非常肯定的說道。

翟火爍用法杖對準(zhǔn)馬可（其實她對不對準(zhǔn)都一樣，因為寶石的能量并不是從法杖尖端冒出，而是直接生效）。握緊法杖，一股發(fā)自體內(nèi)的能量從她手心中涌出，通過指尖傳輸至法杖邊緣螺旋而上，選中了第八顆青色的寶石，寶石上面閃過一個人影。

頓時，兩道透明青色的光影，如水流般輕盈的掠過馬可波羅，注入在他體內(nèi)，他胸前粘稠發(fā)紅的傷口像是被沖洗干干凈凈，甚至連膿水都不見了。

“呃......？？”這次連翟火爍都對法杖的能力感到十分的詫異。

“哇，小姐的醫(yī)術(shù)真的太厲害了！”馬可輕輕給她鼓了鼓掌。

翟火爍找出繃帶，在馬可的傷口上涂了點藥，再將傷口重新包了回去。

“馬可你是怎么知道的？”翟火爍一邊給他包扎，一邊問他，“我怎么感覺你比我還了解這根法杖？”

“自然是那位給小姐法杖的指路人告訴馬可的??！”馬可笑著，伸手又在口袋里掏煙。

“馬可你能別抽了嗎？！”翟火爍一手扯著繃帶，一手按住他的煙盒。

她不喜歡這樣的氣味，產(chǎn)自異國他鄉(xiāng)的洋煙味道總讓她想起戰(zhàn)場上那些烽火硝煙。

“那小姐說不抽了就不抽了吧。”他無奈的笑笑，輕輕松開了煙盒。

沒收掉煙盒，翟火爍繼續(xù)給馬可包扎。

“小姐，你說被魔種抓傷，最快需要多久能好?。俊瘪R可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那不是魔種，是草原狼。”翟火爍蹲在他背后，一邊給繃帶打結(jié)一邊說，“那是成吉思汗為了攻打長城從燕然帶來的，那幾只還算小的，我估計它們是在草原上沒見過這么繞的山洞，這才迷了路，走不出來。結(jié)果正好被我們碰上了.........”

沒聽翟火爍還在吧啦吧啦說個不停，馬可悄悄的從煙盒里抽了一根，叼在嘴里。

“哎？！馬可你不是說不抽了嗎？”

“拿都拿出來了，麻煩小姐請幫我點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