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那個…誰，七海八千代的親戚，你給我站?。　?/p>

千葉在街頭被人叫住，一轉(zhuǎn)身看到兩個一模一樣宛如復(fù)制的姑娘在自己身后。

發(fā)辮分成兩股的不忿的指著她，一股的那個則靠在妹妹懷里一臉委屈。

“啊，月夜阿姨，月咲阿姨。得救了哇！”千葉一臉卡了半天題終于找到答案的表情跑過去，反倒把那姐倆整不會了。

千葉被彩羽提前放出來了。畢竟自家閨女剛到第二天，被窩都沒躺熱乎，一直訓(xùn)著多少毀興致。當然也有鶴乃的功勞。鶴乃一蹲下就把自己怎么幫八千代藏酒全招了，看的八千代目瞪口呆。

“沃日鶴乃你的計策呢？平時打魔女都很牛逼怎么現(xiàn)在就送了?。　?/p>

“師傅，我的理智告訴我，招了是最優(yōu)解?！?/p>

“鶴乃很識實務(wù)嗎。那么八千代小姐，該你了。”

“嗚哇哇哇哇！”

鶴乃招的快，環(huán)麻麻很高興，于是千葉得以出來放風(fēng)了。

臨出去時，紗奈小憂想出一個人陪著千葉（另一個看著大錘），千葉卻推脫了。畢竟今天要干的事，還是一個人做好。

“千葉桑，你昨天還不認識路能行嗎？”

“大丈夫大丈夫！總不能老被人帶著吧。給我個神濱地圖，分分鐘找到路！”

結(jié)果牛皮好吹，實際做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半小時后，千葉在一個十字路口左顧右盼，前進不得后退不得。正急著，被天音姐妹叫住了。

“這下得救了?！鼻~心里直喜。跑上前，習(xí)慣性的握住月咲的手。

“哎呀！”被不熟的人握住手，月咲不知所措，月夜也是驚的跳到一旁。兩姐妹剛剛還想在千葉面前逞威風(fēng)，沒想到一上來步調(diào)就給打亂了。

“喂，你…你別想…我們不吃你這一套！”月咲氣鼓鼓的把手抽回來?！澳氵@家伙，昨晚瞎逛什么？把我們家月夜嚇得一夜睡不著覺！你是七海八千代的…表妹？侄女？反正你什么名字？”

“我…我叫千葉，不過我和她確實是有某種親緣關(guān)系就是了…話說月夜阿姨被嚇著了？什么時候…”

“嗚哇哇哇你這家伙喊什么呢！阿姨？”月咲氣的直抓腦袋?！捌吆０饲Т綍r都教你什么…”

“月咲醬，別急別急?！痹乱雇熳≡聠D的胳膊，撫了撫妹妹的后背?！白屛襾??！?/p>

月夜轉(zhuǎn)向千葉，輕聲細語道：“千葉妹妹哪里人呀。我們沒有惡意的，只是美冬前輩一直挺在意你的事…你這個年齡喝酒不好的呀。”月夜說話簡直就像在讀案牘上寫的工工整整的文案，且充滿禮貌，滿是敬語。如果月咲是一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小旋風(fēng)，月夜則是夏末夜晚刮過窗口的和煦清風(fēng)。

“啊，我和大媽…不是，八千代真的沒啥，單純的昨晚失眠了。我和她都憋的好多事，聊聊而已，真的沒啥，放心?！?“那你一個人站在這兒又是為何？萬一單獨遇到魔女就不好了呀?！?/p>

“那個，我想去調(diào)整屋，結(jié)果迷路了哈哈哈?！?/p>

“嗯，初來乍到找調(diào)整師確實是正確的選擇。千葉妹妹很上道呀?！痹乱箖A著身子，伸出手指在地圖上指點起來?！班牛畈欢嗍沁@樣…”

“哎呀月夜醬你這樣太慢了！”月咲不耐煩的抓住千葉的左手，拉著她往其中一條路走?！罢{(diào)整屋是吧，我?guī)闳ァ！?/p>

“啊，謝謝月咲阿…不是，姐姐，還有月夜姐姐。真的幫大忙了?！?/p>

“這算什么呀，我們好歹是以救濟為目標的前白羽呢?！痹乱剐Σ[瞇的跟上來。這兩人光顧著幫忙，似乎已經(jīng)忘記剛開始的目的了。

“不，不是客氣。鶴乃師傅一直夸你們心地好呢?！?/p>

“啊，由比鶴乃？那家伙？怎么可能！”月咲皺眉。

“真的喔，沒有你們，她在解放魔女化身那次就有危險了。她很多年來都念著你們的好呢?！?/p>

“啊這，哼，少聽她胡說。才…才不是那樣的！”

“話說千葉你是她徒弟？那由比鶴乃擅長詭計，別被她帶壞了！”

“安啦安啦！”千葉捂著嘴呵呵笑。別看這兩人現(xiàn)在這樣，以后和鶴乃關(guān)系好著嘞。

不覺間，周圍建筑漸次稀少，被稀稀落落的廢墟碎石塊所代替。當來到那個狹窄黑黝黝的入口時，千葉轉(zhuǎn)身道：“謝謝兩位姐姐，到這兒就可以了?！?/p>

“真的能行嗎？黑話可懂，小心調(diào)整師騙你種子?！痹聠D道。

“放心吧。我只是有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所以，拜托了兩位姐姐?！?/p>

“嗯，你要多多注意呀。雖然現(xiàn)在是和平時期，可天知道暗處都藏了些什么。喔，這是我們的聯(lián)系方式?！痹乱固统鍪謾C?！坝惺卤M管找我們?！?/p>

“謝謝月夜姐姐。我進去了?！?/p>

“多注意安全呀妹妹！”

千葉朝兩人揮揮手，向著隧道中走去。天音姐妹和著外界的光明漸漸變?yōu)楹诎当M頭的一顆小點。再深入黑暗一些，那光就如小火星一般被滅掉了。

千葉一直搞不懂為什么到了自己出生后的年代，八云御魂依然把自己工作的地方立在神濱最荒蕪的角落。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個子才剛剛到彩羽的腰。八千代和彩羽一左一右各牽著她一只手，她卻怕的要命。

那黑暗濃的如墨汁一般，簡直要灌進她的眼睛。她哭了。“別怕千葉醬?！辈视鹉罅四笏氖??！安灰櫦伤泵嫠?。你總會穿過去的。”

“你要相信牽著你的手?！卑饲Т崧暤?。“放心吧，我們不會離開你的?！?/p>

千葉穿越前最后一次來，牽著她的不再是七環(huán)，而是曉美焰。而且她懷著和第一次同樣的恐懼。實際上往來調(diào)整屋多年，她早已適應(yīng)了這股黑暗，只是這次為了抵御外面的攻擊，焰用火箭筒將入口轟的坍塌。于是，光明的入口以及退路被堵死帶來的滯澀感賦予了黑暗新的意義，成為了恐懼的新源泉。更何況那個時候千葉渾身是傷，又冷又痛，心為失去的人與物流著血。那一刻，焰像九年前的彩羽那樣捏了捏她的手，但沒有說話。

神濱的七環(huán)和見瀧原的圓焰作為好友，自然是時不時的到對方城市串門。小千葉自然也和見瀧原的燒酒們熟了起來。令她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在巴麻美家喝紅茶，結(jié)果跑了一天肚子。后來才知道是沙耶香那家伙，在麻美那學(xué)了兩次后想露一手，結(jié)果…

而曉美焰在她心中，則是一個扎著人妻發(fā)型，帶著眼鏡，滿臉堆笑的友善阿姨。只是隨著千葉長大，時間推移，焰便漸漸的摘下眼睛，散開頭發(fā)。紫色的眸子里多了一抹深沉凝重的底色，話也變的少了。在一次神濱和見瀧原的聯(lián)合戰(zhàn)斗中，千葉發(fā)現(xiàn)她時不時的撩一下長達腰際的頭發(fā)，在要緊事時，還會把自己的妻子小圓護在身后。

對于這些變化，千葉很好奇，但基本的修養(yǎng)讓她沒有做發(fā)問的打算?？捎幸淮窝鎱s對她說：“我啊，開始時不時想起一些事。那既是我所經(jīng)歷的，又不是我所經(jīng)歷的。或者說，另一個我?？傊?，紛亂復(fù)雜，循循環(huán)環(huán)?！?/p>

千葉不知道該如何表示。焰經(jīng)歷的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似乎是察覺到千葉在想什么，焰的嘴角翹起許久未見的微笑?！安挥脫?dān)心，我很好。倒不如說非常的好。怎么形容…就是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這般幸福。幸福到難以想像的程度。就像一個原本求之不得的東西現(xiàn)在就在自己懷里的感覺。真的，沒有比現(xiàn)在這樣更好了?！?/p>

再后來，以孵化者為首的宇宙聯(lián)軍降臨了地球。

自動凈化系統(tǒng)為魔法少女們帶來了安逸且有尊嚴的新生。普通人也不會再為魔女所困。孵化者雖然可以參與在系統(tǒng)里分一杯羹，但隨著油水的減少，那些既得利益者漸漸不滿意了。在它們眼里，無所謂與地球合作。如果不能壓榨到極致，便被視為需要調(diào)整，不得一絲的空隙。就如平行世界的孵化者們，即使沒有了魔女世界的記憶，也要把圓環(huán)之理納入囊中。

更何況照此發(fā)展下去，魔法少女登上歷史的舞臺，成為太陽系文明的一大戰(zhàn)力，那可是巨大的威脅啊。怎么能讓家畜手握沖鋒槍的扳機呢？

于是，在千葉十五歲那年，大型射電望遠鏡監(jiān)測到太陽系外圍不斷逼近的太空艦隊。

“更遠的距離都沒觀測到，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的那么近?！币呀?jīng)成為教授的燈花瞇起眼來。“既然這個宇宙沒有物質(zhì)能超越光速，那大概率就是時空躍遷了…太好了姐姐大人！”她居然來了勁?！敖憬愦笕耍蹅儞P了它們，技術(shù)就是我們的了。哈哈哈哈哈終于不用憋在地月系的犄角旮旯了哈哈哈哈哈哈！”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傊褪潜淮虻暮軕K。

在音夢和小憂的葬禮上，千葉為小姨媽的離去嚎啕大哭。彩羽臉色鐵青。畢竟當初就是為了救小憂許的愿。沒想到那么多年，又回到原點?？伤植荒茈S憂而去。畢竟除了妹妹，她身邊已經(jīng)多了不少同樣在意的人。八千代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著她。

“姐姐大人，打不了了，逃吧。”燈花的聲音像滲了沙子?！捌鸫a，拖住兩三年。我會在那之前把恒星際引擎搞出來的。唉，搞不出來的話投降也可以考慮…”

“投你媽，我投你媽！”玲奈怒吼著沖上來，長矛直戳燈花。

“臥槽你干嘛！”燈花閃到一旁，嚇得直捂胸口?！案陕锇∧悖植皇俏腋愕檬隆?/p>

“戳你怎么了？！桃子沒了，楓沒了。只有我了。哈哈哈哈哈只有我了嗚嗚嗚…我特么今天想戳誰就戳誰！”

“哇你不要過來啊。”

“玲奈，冷靜！”御園花凜從背后抱住發(fā)狂的水波。

“你讓我冷靜，你配嗎？”玲奈繃不住哭了?！皸魉赖臅r候肚子里還有我的孩子。你的A前輩卻好好的一點事沒有，還在那吹風(fēng)。誰他媽會在隊友葬禮上吹風(fēng)啊！”

“啊這…”

的確。不遠處，阿莉娜格雷正迎風(fēng)張開雙臂，淡綠色的頭發(fā)輕舞飛揚。即使從背面，也能看出她是一臉享受，仿佛戰(zhàn)爭和死亡與她無關(guān)。

似乎是感應(yīng)到有人在提自己，阿莉娜回過頭，一臉愉悅?！爸T位啊諸位，這景色，不就是一個優(yōu)秀的寫實畫嗎。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戰(zhàn)機，小小一點，似有非有，完美的artwork！”

戰(zhàn)機？

“等下你說啥？”鶴乃湊上前。還真是，遠處似乎有一個仙女座文明的梭形巡航機…

剛開始是很遠，看不真切。但現(xiàn)在是越來越近。而且有一股沖著眾人來的勢頭…

“它看見我們了，看見我們了！跑啊！跑?。。。。?！”

“臥槽來了！不是，墳?zāi)乖趺崔k…”

“來不及了，管不了了啊啊啊啊啊！”

“炸彈飛過來了，分散！分散！”

“臥槽誰有污穢聚集器？！開doppel！開doppel

！?。　?/p>

…

這就是千葉穿越過來前一年的日常。

…

千葉伴隨著回憶，穿過黑暗的邊境。調(diào)整屋的藍色光芒雖然昏暗，卻劃破了如墨的漆黑。只要掀開前面的簾子，就能進去了。

也許是千葉沉浸于未來（或者說，是她自己的過去），太過專注，竟然沒有注意到背后悄然而至的使魔。

糟糕。

千葉想召出左臂的盾牌，卻聽一陣破空聲，一把中間向內(nèi)彎曲的大砍刀把使魔砍得分崩離析。

“呼，小心點啊?！笔烫易幽税深~前的汗?！敖裉煺{(diào)整屋清使魔，調(diào)整師那家伙沒通知嗎？你是新來的？”

如此昏暗的環(huán)境，桃子居然沒把千葉錯認成彩羽或八千代。這讓千葉有些小驚訝。她突然想起那一天，也是桃子幫她砍掉了從身后偷襲的敵人?？墒莾扇诉€未說上話，一個泯滅彈就打在了桃子身上。

見到自己年輕時候的長輩們，千葉盡量不讓自己與那些不好的回憶連結(jié)在一起。在她看來，享受暫時重逢的喜悅才是重要的。可此刻，她再也壓不住自己的記憶了?？粗矍盎钪奶易?，千葉竟有種無法融入現(xiàn)實的疏離感。

“你沒事吧！”桃子關(guān)切的看著難過的千葉。也許是在千葉的相貌上發(fā)現(xiàn)端倪，她感覺眼前的女孩來歷沒那么簡單。

“我找調(diào)整師…”

“不好意思，今天的情況，調(diào)整屋真的沒法…你有什么困難嗎，也許有調(diào)整之外的…”

“桃子，讓她進來吧?！?/p>

“可是…呀！”千葉抱了一下桃子，撩開簾子，進去了。

只見八云御魂坐在酒紅色的沙發(fā)上，魔法少女服外披了一件大衣。沒有了往日的那份游戲人生的感覺，倒多了些疲憊。

“孩子，坐這?！睅е资痔椎氖种噶酥缸约号赃叺奈恢谩?/p>

千葉沒有立刻上前，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御魂。桃子跟了進來。

“調(diào)整師，怎么回事啊?！?/p>

“抱歉沒告訴你，桃子?！庇隉o力的笑了笑?！拔易蛲碜隽艘粋€夢，弄得我頭疼。如若那都是真的，那我今天無論如何都要等一個人?，F(xiàn)在她來了?！?/p>

“是的，我來了?！鼻~道。她發(fā)現(xiàn)自己和御魂的位置與自己穿越前那天一模一樣。只是調(diào)整屋現(xiàn)在沒那么破敗。桃子此刻的位置，那時站著焰。

那一天，她們?nèi)齻€準備召喚惡魔。那另一個世界的曉美焰。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07

千葉坐到御魂身旁，左手掌心向上，中指上的戒指一閃光變?yōu)殪`魂寶石。未來燒酒的sg比之現(xiàn)在的鴨蛋形，整體更有棱角，大體程三角狀，更不易破碎。

調(diào)整師裹著白手套的雙手輕輕略過寶石。其經(jīng)受的調(diào)整，不是現(xiàn)在任意一個調(diào)整屋所能給予的，但從一些根源性的東西來看，無疑是御魂自己的手筆———未來的御魂。御魂一邊接觸，一邊感嘆其真是天才的設(shè)計。如果經(jīng)過這樣的調(diào)整，那無論觸發(fā)魔女化身多少次都不會陷入暴走。如果能通過外部器械注入人工制造的污穢（去掉了污穢的有害性，卻保留其根本性質(zhì)，類似于流感疫苗，但功用不一樣。），就可以不等污穢積滿，隨時隨地釋放doppel。未來的魔法少女如此強大，且不受魔女化的威脅，漸漸的脫離了魔女雛形這一定義，重新向傳統(tǒng)意義上愛與奇跡的戰(zhàn)士上靠攏了。

可終究敵不過外星艦隊的炮火…

“我們正式開始吧?！庇贻p輕道。

千葉點頭，招出了時之盾。一旁的桃子見了納悶：這器物，怎么跟見瀧原曉美焰的那么像…

千葉和御魂走入調(diào)整屋內(nèi)側(cè)，帷幔遮住的地方。千葉躺在一個小床上，把盾和sg放在胸口。

在胸部發(fā)育上她隨八千代，所以放的很平整。

“調(diào)整師小姐，你看過多少人的內(nèi)心呀?！庇曜鰷蕚鋾r，千葉突然問道。

御魂沒有回答，只是報以一笑。她明白這一問背后的含義。是啊，每一次調(diào)整，就是與受調(diào)者內(nèi)在本身的接觸。她潛入神濱每一個燒酒心底的最深處，與她們共享無人知曉的秘密。?雖然她玩世不恭，卻是每一個燒酒的知己，每一個燒酒的后盾。她保持著中立并非利益也并非自己站在了某個孤立的立場居高臨下，而是因為她能夠共情所有來過她這的姑娘。她站在每個人的一邊，哪怕這些位置是對立的。八云御魂既是最讓人看不透的魔法少女，但也是最真誠的魔法少女。

可是她能看到的再多，終究是現(xiàn)在的動態(tài)與過去的紀錄。看到未來，這是第一次。

八云御魂在七海千葉身旁靜默片刻，仿佛是在為自己職業(yè)生涯中的顛覆時刻默默禱告。

“你會看到很多東西。”千葉靜靜道?！昂玫囊擦T壞的也罷。但無法接受的…避免不了。即使這樣，也可以嗎？”

“這是調(diào)整師必然經(jīng)歷的。即使調(diào)整的不是穿越者，也是如此。所以我完全沒問題，千葉醬。”

“那個，沒有必要的話，我就先走了。”外面?zhèn)鱽硖易拥穆曇簟?/p>

“能守在這嗎？”千葉道?！翱赡軙咽鼓Ъ形^來。”

離去的腳步聲停下，然后是重重的金屬物品放在地上的悶聲。桃子用這些聲音而非語言答應(yīng)了千葉。

那個時候，焰也是這樣守在外面。

“你說過你能重現(xiàn)那個時候的希望，真的嗎？”在匍匐的前往調(diào)整屋的路上，千葉問焰。此時她已一無所有，所以焰的話聽起來再荒誕，那也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這些年來，那些記憶越來越清晰了?！毖孑p聲道。千葉發(fā)現(xiàn)她的頭上系了一根平日沒有的紅色發(fā)帶?！昂喼本拖裼H歷一般。不如說就是親歷。睜開眼，我和小圓住在我們自己的公寓里，過著日常的不能再日常的生活?？砷]上眼，便是空中的死神，雨中的廢墟。我懷里，她的身體漸漸失去溫度，我的心簡直像被撕裂一般。我甚至能回想起腿被水泥板壓斷的感覺。我扣動盾牌，跨過一次次輪回。疲憊，絕望，漫無止境。就像一次次把石頭推向山頂，且石頭次次掉落的西西佛斯?？晌也荒芡?，一旦停下，我的自我便會被卷進時間的間隙里支離破碎。那一次次奪走她的龐然大物…我不能輸給它…”

兩人停了下來，稍作休息。千葉發(fā)現(xiàn)焰的眼角有點濕潤，但里面終究什么也沒流出來。并非沒有可流的東西，也非量不夠。而是被一個堅定的東西給壓制住了。

“我想，我之所以會不斷想起…或者說共情這些記憶，是因為我跟那個存在同步了。因為我們的處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可阻止的漸漸同步了。她有她的銀庭，我則和你們打敗了瓦夜。可是銀庭越發(fā)的脆弱，我們的世界也出現(xiàn)了更加強大的敵人。在不可抗力之下，我們隨時都會失去我們的那個她?！?/p>

千葉聽的云里霧里，但卻能感到有一個清晰的邏輯鏈條貫穿在焰的話語里。她試著理解道：“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召喚你說的那東西，讓她像當年的神明那樣助我們一臂之力，因為你已經(jīng)和她同步了。就沒有什么方法召喚神明嗎，既然和那個是一個世界的?！?/p>

“神明，不在了?！毖娴恼Z氣如禱告一般。“被那個存在拉下了神位，流放到了人間。以愛的名義。她篡奪了圓環(huán)之理的權(quán)能，她是神的對立面。所以，你姑且可以稱其為惡魔?！?/p>

千葉感覺后背冷冷的。

“惡魔…總感覺很不祥。”

“惡魔，只是對她所處位置的描述。里面沒有是非的判斷。其實，她在某種意義上是支持神的理念的，甚至拜倒在神的造物下。所以她也很憎惡我們這個宇宙。因為在眾多平行世界中，只有我們的未受圓環(huán)之理的歸化，獨立發(fā)展出了一條路…”

“我靠，那還不如不把她招過來?！?/p>

“可是我們別無選擇了。今天是我和她同步率最高的時候，只差一個調(diào)整師了。時間一過，那火苗就滅了。你愿意抓住那個火苗嗎，縱使它會燙著你的手。”

“不過圓環(huán)之理的世界，是什么樣啊…”

“你的兩個媽媽從未相遇。一個早逝，一個郁郁寡歡后半生。”

“那我可真是討厭那個世界…”

“你倒是和另一個我扯平了。”

就這樣，焰帶著千葉，找到了依然守在已半成廢墟的調(diào)整屋的御魂。

那一天，千葉看到了傳說中的羽毛天降的場景。只不過這次，羽毛是黑的。

千葉深吸一口氣，看著御魂彎下身捧住她的sg的樣子，竟然跟未來御魂的形象重合在一起。

“等一下，調(diào)整師小姐?！?/p>

“怎么了？”

“不論你接下來看到什么，都不要告訴大家…好嗎?！?/p>

“保護客人的秘密，是我們的宗旨?！?/p>

“太好了…”

千葉閉上眼，感受著御魂的能量點點滲入她的靈魂寶石，輕撫她本身。

接著她感覺身子下墜。睜開眼，燃燒著火焰的廢墟。孵化者的機甲。她又回到了那個地方。雖然明知道是只是重新體驗一遍記憶，但當時的絕望感如復(fù)刻般的再次涌上心頭。

那個時候，她們剛剛失去鶴乃。

那個時候，神濱徹底失陷。沒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大家所能做的，只有分成一股股分散逃開。八千代選擇守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她們不可避免的暴露了。

在鋪天蓋地的敵軍面前，傷痕累累的八千代拄著長槍立在最前，彩羽用自己破敗不堪的斗篷護著千葉。

“小媽媽，讓我上！”千葉叫到。

“好好呆著。”彩羽斥道。在此之前，她從未像這樣訓(xùn)過千葉。

敵軍攻上來的勢頭不可避免，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時，伴隨著一個嘹亮的喊聲，熊熊火舌從天而降，把打頭的敵人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鶴乃伴著赤焰而來，兩臂的扇子，讓她像浴火而歸的鳳凰。

“鶴乃師傅！”千葉喊到。

“鶴乃，你不是走另一個方向嗎？回來干什么?！卑饲Т焐线@么說，卻掩不住眼里的欣喜。

“嗐，阿心，還有真良。她們已經(jīng)不在了。我們那一組就剩我了。逃不逃，我無所謂了。我只想在最后，守住點什么?！?/p>

“鶴乃！”彩羽發(fā)現(xiàn)了不對?！澳悴灰?/p>

“彩羽，我決心已定?！?/p>

“師傅不要！我們一起走！”千葉上前抓住鶴乃的左臂，這次卻怎么都拉不動鶴乃?！?/p>

“千葉說的對，我們一起走。”八千代把手放在鶴乃肩上。“多一個人，我們沒問題?！?/p>

“師傅啊師傅?！柄Q乃搖了搖頭?！澳氵€看不出來嗎。除非一個人攔在這，不然其他人根本退不了。你都傷成這樣了，靈魂寶石的修復(fù)速度完全跟不上。彩羽的治療能力也被損毀殆盡了。現(xiàn)在，只有我…”

“我就算這樣，也能繼續(xù)打下去?！卑饲Т穆曇粢呀?jīng)激動了?！澳鼙饶銏猿值母谩隙?！所以要留就讓我留！”

“師傅，小千葉不能沒有你。”鶴乃把八千代的手從肩上拿下來。

“鶴乃，還會有別的辦法的。那么多年，我們都走過來了…”彩羽的聲音已經(jīng)哽咽了。

“我不拖累師傅，我要和師傅一起…”千葉感覺自己臉上濕了。她哭了?？薜暮脗?。感覺自己是在全力挽回一個明知道挽回不了的東西。

“八千代師傅，彩羽。我很高興，能成為你們的朋友?！柄Q乃看著七環(huán)，眼里閃著光。彩羽和八千代說不出話來。她們都哭了。

“當你們那天把我從謠言里救出來的時候，我就決定如有必要，一定要為你們獻出生命?！?/p>

“說什么胡話?！卑饲Т暗馈！澳忝髅髡f過，不會再勉強自己?！?/p>

“不是勉強喔。”鶴乃笑了。“你們一家，對于我來說，就是最美好的存在。這一存在，我不管怎么樣都要守護它。我不能任由那些丑惡將世界上最后的美好奪走的。不會！這就是最強魔法少女的意義。帶著千葉走吧。保護好她，照顧好你們自己。不要內(nèi)疚，不要顧慮，好好的活下去。”

八千代和彩羽徹底說不出話了。她們知道此時此刻，不論做什么，都阻止不了鶴乃了。身后的敵軍正在慢慢重整狀態(tài)，隨時都要攻來。鶴乃看著八千代的眼睛，仿佛在說，八千代師傅，做出決斷吧。

“師傅，我不要師傅走！不要！??！”

“啊，小千葉…”

千葉明明死死的箍在鶴乃身上，鶴乃卻輕輕將她分開來，推回七環(huán)身邊。

“鶴乃師傅…”

“小千葉，師傅要走啦?！柄Q乃摸了摸她的頭?！皶r間真的好快，你都長這么大了。師傅也沒什么要教給你的了?？蓜e還給師傅啊。”

“我…我這就全忘掉。回頭還讓師傅教我！”

鶴乃笑著搖搖頭，站起身，向敵人的方向退了幾部。栗色的頭發(fā)在陽光下飄舞，臉蛋上布滿傷痕灰塵，眼睛卻活潑靈動。千葉從沒有覺得師傅像現(xiàn)在這般好看。

彩羽最后擁抱了鶴乃。八千代和鶴乃對視片刻，無言，眼神中確包含著千言萬語。

“再見了，八千代師傅。再見了，彩羽。再見了，小千葉?！柄Q乃揮揮手。那動作，那語氣，簡直跟在三日月莊蹭完飯后回萬萬歲無異。

接著她轉(zhuǎn)過身，迎向洶涌而來的敵人。

“大媽媽，小媽媽，你們快想辦法救師傅啊。想辦法啊嗚嗚嗚?！鼻~哭喊著捶著八千代的胸口。八千代和彩羽從未像現(xiàn)在這么無力。這兒沒有魔法，沒有奇跡?，F(xiàn)實的運轉(zhuǎn)無情的向前推進，不能以意志為轉(zhuǎn)移。她們只能帶著千葉向遠處而去，以求不讓同伴不可避免的犧牲白費。

千葉看著被圍在核心的鶴乃越來越小。那個赤色的身影頑強的舞動著烈焰，敵人卻退而又至。火苗越來越小，她的動作卻絲毫不亂，仿佛一個舞者在完成生命最后的舞蹈。

那個身影最終消失在那黑壓壓一片中，被徹底的吞噬殆盡。

在那種情況下，即使強化過的靈魂寶石也抵不住。

逃到安全地帶的一家三口抱成一團。彩羽和八千代終于哭出聲來。她們的哭泣在空中交織著，仿佛哀樂。

千葉知道，自己真的失去了師傅。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