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

????尊敬的……不，還是親愛的吧。

????今天見到了特蕾西婭。還算談得來吧。至少不是那種簡簡單單的爛好人。

????但她還不夠狠心。這是她的人格魅力，但也是她的催命符。

????最近的生活也很平淡。

????沒什么特別的。

????雖然也有點危險，但不值得大驚小怪。

????生死之事不值得費心，畢竟我早就應(yīng)該消失了。可現(xiàn)在只有我還活著。

????你究竟是誰，直至今日我也沒有任何頭緒。

????一個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證明存在的人？

?

…………

?

????清晨，傭人裝扮的薩卡茲站在赫伯特的辦公桌前，有些猶豫和局促，但這次必須要和赫伯特說清楚。

????“領(lǐng)主……我們不能再接收更多的人了。小鎮(zhèn)也快要到極限了。再這樣下去，我們的收容所恐怕人手和預(yù)算都不夠了?！?/p>

????“錢的事不用擔心。如果缺人就去收人，缺少土地就去斡旋。年齡大一點的人也可以放他們承擔一些日常運作的任務(wù)?！?/p>

????赫伯特頭也不抬，不停地劃著手邊的屏幕。

????盡管反應(yīng)速度有點慢，但還能用。

????“而且，最近貴族們開始把眼光放在國內(nèi)大大小小的武裝組織身上了。雖然我們都偽裝的很好，但是若是被發(fā)現(xiàn)，難免有不便之處?！?/p>

????“只要不是被王庭集體盯上，單純一兩個王族我還不放在眼里。薩卡茲近些年出了多少有名無實卻又盲目自信的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管他們。庇護所的運轉(zhuǎn)是第一要務(wù)，有什么不對的苗頭我會解決。別擔心。這段時間什么大風大浪咱們沒經(jīng)歷過。放輕松。沒人會對這里出手。一切照舊就好?！?/p>

????“是……”

????“你總得相信我吧？我不會把大家往死路上領(lǐng)的?！?/p>

????赫伯特終于抬起頭來，一臉無奈的樣子讓傭人有些難為情，但心里也安定了許多。

????“啊……抱歉，是我多慮了。我這就回去和他們商量一下?！?/p>

????“告訴大家，安心過日子。出任務(wù)的遵循以往的老規(guī)矩就好，沒事的就好好過日子。我會和那些商人朋友打好招呼。稍安毋躁?！?/p>

????看著傭人離開，赫伯特的臉色逐漸變得有些不那么好看了。

????雖然剛剛和他們這么說，但很顯然，有些老不死的魔族已經(jīng)開始想要向自己這里伸手了。

????真是頭疼……而且，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活著回到凱爾希那里。

????說起來，一個星期過去，那位特蕾西婭殿下只要沒死，就應(yīng)該明白自己的要求。

????不過，也沒有信件和口信，難保對方不會改變心意。那這樣的話自己就要有兩手準備了。

????其實，若不是自己對這塊破地方還有點感情，早就溜得遠遠的了……

????嘖……如果特蕾西婭那邊不可以的話，特雷西斯也是個相當好的選擇，只是凱爾?？隙ú幌Ｍ页霈F(xiàn)在那邊。

????無論如何，或許可以考慮一下特雷西斯？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赫伯特從旁邊拿過一本剛剛整理不久的筆記。

????上面記錄了自己來到卡茲戴爾之后，對特雷西斯和特蕾西亞勢力的調(diào)查。

????赫伯特一點點的翻閱著調(diào)查報告上為數(shù)不多的人物剪影，赫伯特感覺她好像有點眼熟。

????說起來……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這位殿下？

????好像有這樣的記憶，又好像沒有……

????不過，倒是可以肯定自己確實見過那位已死去的先王……幾百年前大家有過一面之緣，也僅止于此。沒想到自己休眠多年之后復蘇之后，在這里再次聽到他的消息，卻是在那一面不久之后便已殞命。當時他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薩卡茲，雖然身懷理想，但他沒有改變卡茲戴爾這個國家的能力。雖然現(xiàn)在的卡茲戴爾也是理所應(yīng)當出現(xiàn)的局面，但恐怕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經(jīng)歷這次動亂，無論是特蕾西婭還是特雷西斯，都會讓卡茲戴爾重獲新生。

????雖然新生之后的道路截然不同就是了。

????說實話，特雷西斯所思所想都更像那位先王，而特蕾西婭卻……

????不想了。

????如今把自己包在這重身份之下，已經(jīng)完全沒有當年長住卡茲戴爾的那種興致了。

????他摸出抽屜里的鏡子，看著玻璃照映出自己有些通紅的眼睛。

????嘖，自從能源耗盡，被迫從休眠中復蘇，自己的記憶力就一直不太樂觀……

????不過也在意料之中就是了。自那以后，時間就又一次停止流動了。

????情緒也越來越暴躁……幸虧吃藥還有用。

????……壞了，藥也不夠了。

????難道這幾天只能用安眠藥代替？

????那還不如喝酒醉到不省人事呢。

????其實也算是個好主意？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是到門前就停止了。

????赫伯特看了看時間，上午九點二十七分。

????明明人剛走不久，看來不是小事。

????敲門聲終于響起。

????好像還有點激動。

????“請進。”

????剛才的薩卡茲傭人推開門：“先生……有人要見您?，F(xiàn)在仍在等您?！?/p>

????“對方是什么來路？”

????“我們不能貿(mào)然驅(qū)趕。對方似乎是……很上面的人。至少她幾句話就道出了我們最近的許多隱秘活動，有點兒威脅的意思。她說，只要您肯和她相見，一切您都知道了?！?/p>

????“……突然就來了？你們都沒注意有這個人進到這個小鎮(zhèn)？”

????“抱歉，雖然注意到了，但無論怎么看都是普通人，衣著簡樸，手無寸鐵……而且?guī)缀鯖]有受到您設(shè)置的防衛(wèi)系統(tǒng)阻礙。所以我們也沒有太過在意，還以為是鎮(zhèn)里的居民出入……但沒想到對方直奔這里。我們不敢輕舉妄動，才來找您定奪?！?/p>

????“只有一個人？沒有武器？”

????“是。至少看不出來。我們的人是這么說的?！?/p>

????……她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是她來到這里，不可能沒有別人陪同，除非不想活了。

????“你先把人家領(lǐng)到咱們后面的空教室吧。孩子們下午應(yīng)該不上課。我去見見那個人。哦，對了，你們確定是一個薩卡茲女人？”

????“她喬裝改扮了，我們也差點沒看出原型。是薩卡茲人沒錯。至于具體的身份……我能猜到，但明面上需要您確認。”

????“洛葛仙妮……你說我是不是讓你們最近太輕松了？”

????“嗯，大家倒是好久沒放假了。與其說輕松，不如說是累得有些發(fā)昏?！?/p>

????“姑娘，我問你，我為什么……要給費好幾年給咱們這個小鎮(zhèn)裝上環(huán)城防衛(wèi)系統(tǒng)？”

????“為了安全啊?！?/p>

????“那為什么你們用這個系統(tǒng)的時候總會把奇奇怪怪的人漏進來讓我解決呢？這樣我的防衛(wèi)系統(tǒng)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嗎？”

????“領(lǐng)主，話不能這么說吧？我們看此人相當配合，也自愿戴上手銬和電子鎖鏈跟我們走，所以……而且，直覺來看，她身上沒有血腥味。這點無法偽裝，我很確定她是安全的。相比起來，您身上的氣味危險得多。這都是我當年的經(jīng)驗啊?！?/p>

????“少開我玩笑。去準備一下吧。我收拾一下就去見她。”

?

????……

?

????二十分鐘后，一樓階梯教室。

????偌大的教室內(nèi)冷冷清清。

????今天不是孩子們的上課時間，傭人們也早已把這里打掃好。

????只有一個人。一個把自己蒙在黑色斗篷下的人正安靜的坐在窗邊，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一樣。陽光下，她顯得相當單薄，就像路邊那些一折即斷的小花，惹人憐愛。

????在她面前的長桌上放著一個玻璃杯，水面剛到一半。還有一本有些陳舊的黑色小筆記本，一看就用了很久。

????赫伯特剛到后門，就看到四面敞開的教室里只坐著一位身形柔弱的陌生女性。

????不知道為什么，赫伯特突然想起來，自己在當年剛從哥倫比亞回到維多利亞的時候，自己從后門進教室時的畫面。古典的教室里學生都還沒來，自己早早的來到這里，準備講授這一節(jié)課的內(nèi)容。

????那個時候……好像有個人一直會等在這里？

????零散的記憶碎片還是一如既往讓人頭疼。

????怎么這人就非得趕著這兩天自己缺藥的時候來？

????總不能真的談判的時候把自己弄得不省人事，躲過這段容易發(fā)瘋的時間吧？

????赫伯特放輕腳步，無言的徑直走到女人身邊的座位，把自己的手記放在女人的小筆記本旁邊。不再說話。

????對方好像也不怎么打算搭理自己。兜帽現(xiàn)在還沒有摘下。

????但她身邊的氣息……很讓人舒適，有種令人平心靜氣的力量。

????就像傭人說的那樣，十分干凈，一點血腥氣都沒有。

????在血流遍地的卡茲戴爾，這簡直就是冰冷黑暗的凍原上僅有的一點兒溫暖篝火。

????要不是這位竟真的敢只身來到自己這里，僅用三言兩語就逼迫他們不得不向自己匯報她的到來，恐怕還真的會以為這個人是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和鮮血的人。

????有那么一瞬間，赫伯特真的懷疑身邊這位是否真的就是那位和特雷西斯分庭抗禮的薩卡茲王女。

????至少就赫伯特以往見過的人來說，有這樣溫柔的氣息環(huán)繞，要么是那些懷抱虔誠信仰的古神信徒，要么是身負悲憫之心的學者。但都不會是一個在戰(zhàn)場上和政治上取得那樣驚人戰(zhàn)績的統(tǒng)帥。

????不，不只是悲憫和溫柔。

????更復雜、更負面的情緒隱藏在那之下。

????那是種極度冰冷的痛苦。

??? 原來如此。

????赫伯特突然發(fā)現(xiàn)了她的本質(zhì)。

????這個女人是一塊燃燒著自己的冰。無論怎么給外界溫暖，自己的心卻始終是冷的。這樣的燃燒讓她誤以為自己已經(jīng)溫暖起來了。

????她是天底下最懂希望的人，卻也是最絕望的人。

????若非經(jīng)歷長久歲月，這種冰冷險些就連我都瞞過了。

????這般痛苦都不會讓你放棄希望么？

????還是僵在臉上的微笑讓你再也無法做出其他的表情，成了被迫戴上面具的笑面人？

????“你這里真的很不錯?！倍放裣碌穆曇粲行┥硢　?/p>

????女人剛剛一直透過這里的窗戶看到外面的庭院，盡管有些綠植遮擋著這里，但仍然看的清清楚楚。

????外面有一些孩子在鬧騰，年長的少年少女們看護著弟弟妹妹，不讓他們因為玩的太過火而出現(xiàn)意外事故。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活力和朝氣從他們身上散發(fā)出來。

????自己從進入這座小鎮(zhèn)開始就像是進入夢境一般，一切都好像是幻想中的情景。只有半個小時前帶領(lǐng)自己進來的一個身上掩飾不住自己鐵血氣息的侍從才讓她想起自己仍在卡茲戴爾。

????這種念頭讓她痛苦萬分，卻又不敢顯露在外。

????“你的聲音有點失真，殿下?！?/p>

????還真是偽裝了一下啊，不過有什么意義呢。

????“你確定了？”

????聲音還是沒有變化，只是多了一分輕松，好像在和自己的好友聊天。

????赫伯特思考著接下來該怎么展開話題。

????自己從一進來就有些心神不寧。

????好像前面有什么令自己畏懼的東西潛伏著，又或者已經(jīng)在侵蝕自己小心守護的某處領(lǐng)地。

????他調(diào)整呼吸，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我很意外的是你沒讓凱爾希一起來?；蛘咚F(xiàn)在藏在哪里。我猜離這里三百米遠的那座舊磨坊，亦或是……這個庇護所門口右斜前方直線距離約五十米遠的酒館。而且你確實連一把隨身佩劍都沒帶，對此我的確意外?！?/p>

????“都錯了。凱爾希沒有進城。事實上，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周圍幫我們清理一些……不那么友好的人。對你不友好?！@樣吧，大家坦誠相見，如何？”

????“好吧?！焙詹叵蚝罂吭诤竺孀雷拥倪吘?，毫無尷尬的感覺，“所以，殿下這次是打算和我同歸于盡么？”

????“……當然不是?！?/p>

????女人把手伸到斗篷里面，緊接著從里面?zhèn)鱽砑毼⒌摹芭距币宦?，說話的聲音變成了溫婉的聲線，宛如清晨窗外寥寥幾只羽獸的婉囀。

????放下兜帽，解開斗篷，撕掉臉上的軟面具。

????一個白色長發(fā)的黑衣美人氣質(zhì)沉靜地展露在赫伯特面前。

????這個人，是……

????某個沉寂已久的畫面在眼前突兀地出現(xiàn)。

????他看到自己坐在長椅的一邊，那個人正微笑著，一動不動。

????某種讓自己有些恐懼的感受開始侵襲自己的精神——

????警兆在腦海中突兀出現(xiàn)。

????斷了藥劑導致那家伙即將沖破自己的束縛？

????不對……是某種精神法術(shù)，在迅速消磨自己的心防。

????可這種感覺……似乎不壞……

????不對！

????……是你的源石技藝！

????但……

????“Dr.Hart，你走神了。”

????聽到某些陌生的細語，赫伯特才從那場景中驚醒，手落在空處，僵在了兩個人中間。察覺到自己失態(tài)的樣子，赫伯特連忙把手收回來，暗罵關(guān)鍵時刻胡思亂想的自己。

????無論如何，現(xiàn)在自己都不應(yīng)該處于這種迷失自我的狀態(tài)。

????即便有法術(shù)作用，難道還會對自己有什么影響？

????特蕾西婭沒有覺得眼前這個渾身謎團的男人舉止唐突，甚至對他充滿同情和好奇。

????就在剛剛那一刻，她對他稍微用了一些源石技藝，本來只是希望能令雙方的氣氛緩和一些，卻看到赫伯特失神的惶然，甚至算得上脆弱敏感的樣子，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那一刻，他看的不是自己。

????特蕾西婭十分篤定。

????只是理解到這一點，讓她還稍稍有點兒在意。

????那個人又會是誰？

????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相信眼前這個性情古怪的人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有可能理解自己的人。

????他身上的殘忍薄情是假的，所有的悲傷和痛苦卻是真的。

????特蕾西婭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種深深的絕望和悲慟，啃噬著他的靈魂。

????自己剛才想要連接到他的情緒，本來只是想把握一下談判的節(jié)奏，卻險些把自己沖垮。

????她趕緊切斷自己和對方的情感聯(lián)系，可他心中藏著的沉重悔意與孤寂已經(jīng)被特蕾西婭全盤接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如果是這故作姿態(tài)想要打亂自己陣腳，那么他已經(jīng)成功了。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真是令人失望。

????然而，特蕾西婭很快就打消了這種想法。

????她知道，這種復雜的情緒在自己以往的人生中從未見過，卻是真實的。

????她們是一樣的人。赫伯特依然對那個記憶中的人毫無印象，卻在那一瞬間獲得這樣的感受，心緒愈發(fā)紛亂。

????我們是一樣的人。特蕾西婭并不清楚他的過往究竟如何，卻在共情的那一刻感受到那種綿延長遠的復雜情緒，險些淪陷其中。

????????不過還是特蕾西婭提前一步清醒過來，及時止住了赫伯特有些冒犯的姿態(tài)。

????“咳……抱歉，我最近……腦子不正常?！?/p>

????沉吟半晌，赫伯特用盡量沉穩(wěn)的語調(diào)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歉意。

????不過這樣說出來想必并沒有改變自己是一個輕浮流氓的事實。

????“沒關(guān)系。我感覺到了。”女人已經(jīng)恢復了開始時的從容。

????但到底有幾分是虛張聲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感覺到了？”

????“當然。我沒想到哈特博士你居然會因為看一個女人入迷?！?/p>

????赫伯特咳嗽一聲：“開玩笑并不能讓我們的會談變得更友好哦。比起這個，我還是希望能和殿下聊一些有實際意義的東西?！?/p>

????“嗯哼，我們開始吧。順便我想問一下，可能這只是無謂的問題?！?/p>

????“都是我的人。至少現(xiàn)在是。而且除我之外沒有人確定地知道你就是特蕾西婭殿下，也不會有人突然跑出來把你五花大綁丟進監(jiān)牢?？梢蚤_始了么？”

????“我是很在意這個，但……”

????“這當然很重要。因為……無論如何，現(xiàn)在的你實質(zhì)上是我的囚徒，只是我暫時愿意保有一份對你平等相待的尊重。”

????“你好像沒那么容易對付。”

????“如果我是容易對付的人，想必你一定抬腿就走。而你還坐在這里?！?/p>

????“你們對俘虜都這么優(yōu)待？”

????“僅限于您，殿下。我對不同的俘虜?shù)膽B(tài)度還是有所區(qū)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