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那些被抹去的女人們】

??? 突發(fā)奇想，讓我嘗試寫一篇這樣的文章，但由于資料不足，肯定會是有些片面的。

??? 另外，寫這篇文章的宗旨也包括：所選取的必須是湮沒于歷史記錄的女性，因此后妃、公主、甚至貴族女子、名氣較大的女性不會被收錄進(jìn)來。

【嘗試過考科舉的女人——林幼玉、吳志端】

〖林幼玉〗

??? 《宋會要輯稿·選舉九》記載：“自置童子科以來，未有女童應(yīng)試者。自淳熙元年夏，女童林幼玉求試，中書后省挑試所誦經(jīng)書四十三件，并通，詔特封孺人。”

??? 男童子考生接受到的待遇就完全不同：“童子求試者七十四人，而命官者七人?！?“有呂嗣興者......遂授右從政郎?！? “又有臨川王克勤......初命右從事郎?！?“廬陵李如圭、三山林公洽、何擢并右迪功郎，三山何致遠(yuǎn)將仕郎，廬陵郭洵直下州文學(xué)?！? “晏元獻(xiàn)初以童子召試，遂賜出身，令秘閣讀書，久之即以為正字?！?/p>

??? 這位與男童子同樣優(yōu)秀的林妹妹，盡管被封為“孺人”，卻終究還是只屬于女人的封號。

〖吳志端〗

??? 后來，又有一個女童吳志端獲得考核資格，“女童子吳志端令中書覆試?！保ā端螘嫺濉みx舉一二》）卻被封建士大夫以女子的家務(wù)本職為由給制止了（“女子之職，惟麻枲絲繭、織組紃是務(wù)”），還被辱罵成“不知禮法，拋頭露面也不覺羞恥?！保ā芭映鲩T，必?fù)肀纹涿妗Ｖ径思忍柫?xí)讀，而昧此理，奔走納謁，略無愧怍?！薄端螘嫺濉みx舉一二》）

??? 有人誤以為武周時期武曌允許了女人考科舉做官，不過我很遺憾很負(fù)責(zé)任地告訴你，那只是現(xiàn)代影視劇和近代小說《鏡花緣》的虛構(gòu)創(chuàng)作。在武周朝有權(quán)起草制書的貴族婦女仍是只限于宮廷內(nèi)部的女官。除了最有名的上官婉兒，還有司馬慎微之妻李氏、殷履直之妻顏氏、韋余慶之妻裴氏、御正庫狄氏、鄧國夫人竇氏等人。武周結(jié)束后，她們又不得不回歸家庭。最后庫狄氏、竇氏兩人以死后遺愿不與她們的丈夫合葬、定要另立別墳，這一丁點還能被許可的權(quán)利，捍衛(wèi)自我靈魂的獨立性。

??? 不過，貴族婦女入宮做女官并不是個例，也不是女皇首創(chuàng)的。唐中期也有宋若莘、宋若昭、宋若倫、宋若憲、宋若荀五姐妹入宮做女官。但是宋若莘、宋若昭卻寫了規(guī)訓(xùn)婦女的《女論語》，時代更早更有名氣的漢朝班昭也入宮做女官，卻寫了《女戒》。像宋若莘、宋若昭、班昭這樣的女人，她們自己做了“閣樓上的瘋女人”，卻又奉勸天下女子都必須做“閨房里的小嬌妻”，這種自我分裂、矛盾重重的女人真是又可悲、又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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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虛構(gòu)的女狀元——黃崇嘏】

〖黃崇嘏〗

??? 《太平廣記》借自《玉溪編事》對黃崇嘏的記載是這樣的：她偶遇縱火事件，她不僅寫詩為自己申了冤，并且獻(xiàn)歌自薦，又被引薦為攝府司戶參軍，并把案件處理地清晰明了，當(dāng)周庠要求她娶妻時，她才表明女兒身。最后黃崇嘏不知所蹤，也沒說是否嫁人。（王蜀有偽相周庠者，初在邛南幕中，留司府事。時臨邛縣送失火人黃崇嘏，才下獄，便貢詩一章曰：‘偶離幽隱住臨邛，行止堅貞比澗松。何事政清如水鏡，絆他野鶴向深籠?！苡[詩，遂召見。稱鄉(xiāng)貢進(jìn)士，年三十許，祗對詳敏。即命釋放。后數(shù)日，獻(xiàn)歌。周極奇之，召于學(xué)院與諸生侄相伴。善棋琴，妙書畫。翌日，薦攝府司戶參軍。頗有三語之稱，胥吏畏伏，案牘麗明。周既重其英聰，又美其風(fēng)采。在任將逾一載，遂欲以女妻之。崇嘏又袖封狀謝，仍貢詩一篇曰：‘一辭拾翠碧江涯，貧守蓬茅但賦詩。自服藍(lán)衫居扳椽，永拋鸞鏡畫蛾眉。立身卓爾青松操，挺志鏗然白璧姿。幕府若容為坦腹，愿天速變作男兒?！苡[詩，驚駭不已，遂召見詰問。乃黃使君之女，幼失覆蔭，唯與老奶同居，元未從人。周益仰貞潔，郡內(nèi)咸皆嘆異。旋乞罷，歸臨邛之舊隱，竟莫知存亡焉。）

??? 后來，黃崇嘏的事跡被改編成了黃梅戲《女駙馬》，名字也改作了馮素珍（看來給女主歷史原型改名字也算是比較老套的操作了），并添加了女扮男裝中狀元的情節(jié)，進(jìn)而又被招為駙馬，與公主過上了橘里橘氣的生活。

??? 在中國許多種類的戲劇中，女狀元的故事情節(jié)倒是層出不窮。其中出于一名女人之手的是陳端生的彈詞《再生緣》。若論文筆，《再生緣》已算是彈詞之最。那么“孟麗君”的締造者陳端生，也足以稱得上是一名女狀元。在《再生緣》中孟麗君說了這樣一句話：“何須必要還夫婿，就是這正室王妃豈我懷？”試想，倘若一個女人已成為狀元，出任官職擁有俸祿養(yǎng)活自己，她真的會愿意回家，哪怕是嫁與親王做一名王妃嗎？

【修仙文大女主——裴玄靜】

〖裴玄靜〗

??? 裴玄靜自小聰慧，愛好修仙。

??? 長大后，為了維持一個乖女孩的人設(shè)，裴玄靜還是順從了父母的逼婚：“及年二十，父母欲歸於李言。聞之，深以為不可，唯愿入道修真，以求度世。父母抑之曰：‘女生有歸，是為禮婦。時不可失，禮不可虧。儻入道，是畢世無所歸也。南岳魏夫人亦從人，棄嗣后為上仙?！毂浦赃m李言，婦禮臻備。”（《續(xù)仙傳·裴玄靜）

??? 裴玄靜結(jié)婚后不愿與丈夫李言同房：“未一月間，告於李言：‘以素修道，神人不許為君妻、請絕俗?！保ā独m(xù)仙傳·裴玄靜）

??? 后來，裴玄靜又為丈夫找來仙子小妾留下兒子，然后自己成仙了：“后一夕有天女降李言之室。經(jīng)年，復(fù)降送一兄與李言，曰：‘此君之子也，玄靜即當(dāng)去矣?！?，有五云盤旋，仙女奏樂，白鳳載玄靜升天，向西北而去?！保ā独m(xù)仙傳·裴玄靜）

??? 裴玄靜本應(yīng)是無cp修仙文大女主，她不會屑于和唐代詩人談?wù)剳賽?，也不會愿跟皇族后嗣雙雙隱遁廝守。其實，裴玄靜的真實故事更接近影視劇版的《聊齋奇女子辛十四娘》，然而劇版《聊齋奇女子辛十四娘》與原著《聊齋志異辛十四娘》又是大相徑庭的故事。甚至可以說，《聊齋奇女子辛十四娘》改編地比原著更完善、更進(jìn)步。劇中女主辛十四娘專心修仙，本不想談婚論嫁，被逼婚之后仍專心修煉，最后犧牲自己拯救萬民而升仙。其實，中國古文獻(xiàn)對女仙人的記載數(shù)量龐大，比如很有名氣的何仙姑，其歷史原型可能是一個失足落水溺死的少女。這樣的故事過于奇幻，或許不可信，但是人物或許都會有歷史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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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封建地主制的女杰——劉三姐、陳碩真】

〖劉三姐〗

?? 《廣東新語》記載：“新興女子有劉三妹者，相傳為始造歌之人，生唐中宗年間，年十二，淹通經(jīng)史，善為歌。千里內(nèi)聞歌名而來者，或一日，或二三日，卒不能詶和而去。三妹解音律，游戲得道，嘗往來兩粵溪峒間，諸蠻種類最繁，所過之處，咸解其言語。遇某種人，即依某種聲音作歌，與之倡和，某種人奉之為式。嘗與白鶴鄉(xiāng)一少年登山而歌，粵民及傜、僮諸種人圍而觀之，男女?dāng)?shù)十百層，咸以為仙，七日夜歌聲不絕，俱化為石，土人因祀之于陽春錦石巖?！?/p>

??? “三妹今稱歌仙，凡作歌者，毋論齊民與狼、傜、僮人、山子等類，歌成，必先供一本祝者藏之，求歌者就而錄焉，不得攜出，漸積遂至數(shù)篋，兵后，今蕩然矣?！?/p>

??? 除了《蒼梧縣志》寫劉三姐生于明季，其余多種記載都說劉三姐是唐代人，只是具體年代不詳。《羅城縣志》記載劉三姐的出生年代更早，約為武德元年。但劉三姐的籍貫仍難以確認(rèn)，有廣西、廣東、貴州省各地的多種說法。

??? 在某些傳說中，劉三姐與一名少年自由戀愛，又被一個地主惡霸看中想要強娶，于是雙雙殉情。這個故事更傾向于封建制度下的贊揚烈女保全貞節(jié)，姑且還可能有些追求自由戀愛的進(jìn)步意識，但與反封建反地主相聯(lián)系仍是較為牽強的。

??? 劉三姐的反封建形象的確只是從現(xiàn)代的衍生戲劇《劉三姐》才開始出現(xiàn)，歷史上的劉三姐并沒有敢于反對唐封建政權(quán)。真正的敢于反對封建唐王朝的女人是陳碩真，或許一定程度上她也啟發(fā)了武曌稱帝的意識。

〖陳碩真〗

?? ? 《舊唐書·高宗本記》記載：“(永徽四年十月)戊申，睦州女子陳碩貞舉兵反，自稱文佳皇帝，攻陷睦州屬縣。婺州刺史崔義玄、揚州都督府長史房仁裕各率眾討平之?！?/p>

??? 《新唐書·高宗本記》記載：“(永徽四年十月)戊申，睦州女子陳碩真反，婺州刺史崔義玄討之。十一月庚戌，陳碩真伏誅?！?/p>

??? 《舊唐書·列傳第二十七》記載：“睦州女子陳碩真舉兵反，遣其黨童文寶領(lǐng)徒四千人掩襲婺州。義玄將督軍拒戰(zhàn)，時百姓訛言碩真嘗升天，犯其兵馬者無不滅門，眾皆兇懼。”

??? 《新唐書·列傳第三十四》“時睦州女子陳碩真舉兵反。始，碩真自言仙去，與鄉(xiāng)鄰辭訣，或告其詐，已而捕得，詔釋不問。于是姻家章叔胤妄言碩真自天還，化為男子，能役使鬼物，轉(zhuǎn)相熒惑，用是能幻眾。自稱文佳皇帝，以叔胤為仆射，破睦州，攻歙，殘之，分遣其黨圍婺州。”

??? 《永徽律疏》規(guī)定：“諸謀反及大逆者，皆斬。”按照還算是正史的記載，陳碩真造反失敗后當(dāng)場被殺，并沒有網(wǎng)絡(luò)謠傳的那種令人惡心的死亡方式。難得可貴的是，陳碩真也算是中國的一位女皇帝。盡管陳碩真失敗了，但她反對的目標(biāo)直接就是封建唐王朝，姑且算是帶有一點反封建的意識。

??? 所以，以后如果舉例“那些比武曌還彪悍的唐朝女人”，千萬不要再提長孫觀音婢了，長孫觀音婢自己都會以女子的彪悍為恥，您們可別把長孫觀音婢給氣活了啊！如果要說和武曌一樣彪悍的同時代女人，至少你們也要談?wù)劚贿z忘的這兩位——陳碩真、劉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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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道德綁架的“孝女”——淳于緹縈】

〖淳于緹縈〗

??? 淳于意很生氣地罵他的五個女兒：“你們不是男孩，什么用都沒有！”

她不是你們鼓吹、標(biāo)榜的“孝女”，她只是為了你們虛構(gòu)的“生而為女的所謂原罪”被驅(qū)使著“贖去她莫須有之罪”！

??? 《史記·卷一百五》原文是這樣寫的：“(淳于)意有五女，隨而泣。意怒，罵曰：‘生子不生男，緩急無可使者！’于是少女緹縈傷父之言，乃隨父西。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稱其廉平，今坐法當(dāng)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復(fù)生而刑者不可復(fù)續(xù)，雖欲改過自新，其道莫由，終不可得。妾愿入身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p>

??? 《列女傳》（劉向）的記載也大同小異：“淳于公之少女也，名緹縈。淳于公無男，有女五人。孝文皇帝時，淳于公有罪當(dāng)刑。是時肉刑尚在，詔獄系長安，當(dāng)行會逮，公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緩急非有益。’緹縈自悲泣，而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廉平，今坐法當(dāng)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fù)生，刑者不可復(fù)屬，雖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由也。妾愿入身為官婢，以贖父罪，使得自新?！?/p>

〖花木蘭：“阿爺無大兒”也是“孝女”綁架〗

??? 如果我說花木蘭的故事也與上一例同理呢？是不是有點毀三觀？我可能要講“黑童話”了。

??? 故事開始，一個乖巧的女孩花木蘭，乖巧地坐在她的織布機前，兢兢業(yè)業(yè)地為她的原生家庭貢獻(xiàn)著無償?shù)募覄?wù)勞動。然后，她擔(dān)憂地嘆息了。因為“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征兵的卻來了，沒有男人可以去犧牲，她只得甘愿犧牲掉身為女兒的自己。

??? 于是，木蘭從軍的故事變得矛盾而又晦暗不明了?；咎m從軍的初衷，并非出于女性的自立自強（我希望她真的是，但她也必須掩藏住這個“不乖巧”的野心），卻是出于她莫須有的“生而為女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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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為你的殘缺贖罪——那些出身風(fēng)塵的女將——梁紅玉、林四娘、紅娘子、葛嫩娘】

??? 在男權(quán)制社會，“生而為女”尚且是一種“原罪”，那么女子不貞就可謂是“罪上加罪”！

??? 她們必須用自己嬌弱的身軀拼死戰(zhàn)斗，贖去她們莫須有的“不貞之罪”，從而獲取那一丁點的肯定。人們會說：“雖然她曾是J女，可她卻有功于社稷?！薄爸页疾皇露?，貞女不事二夫”，她們比貞婦還多了一層枷鎖，封建制度將對男人、對女人的雙重枷鎖都禁錮在這些不貞的女人身上，又用帶著些微憐憫的歌頌去換取她們的殊死搏殺。

〖梁紅玉〗

??? 《宋史·后妃傳》：“韓世忠妻梁氏在傅軍中，勝非以計脫之，太后召見，勉令世忠速來，以清巖陛。梁氏馳入世忠軍，諭太后意。世忠等遂引兵至，逆黨懼......”

?? 《宋史·韓世忠傳》“時世忠妻梁氏及子亮為傅所質(zhì)，防守嚴(yán)密。朱勝非紿傅曰：‘今白太后，遣二人慰撫世忠，則平江諸人益安矣。’于是召梁氏入，封安國夫人，俾迓世忠，速其勤王。梁氏疾驅(qū)出城，一日夜會世忠于秀州。未幾，明受詔至，世忠曰：‘吾知有建炎，不知有明受。’斬其使，取詔焚之，進(jìn)兵益急。傅等大懼?！?/p>

??? 我查找資料時竟發(fā)現(xiàn)，更為諷刺的是，《宋史》并沒有記載梁紅玉的出身，關(guān)于說梁紅玉是J女的記載，出自宋代羅大經(jīng)的筆記小說《鶴林玉露》：“韓蘄王之夫人，京口娼也?！北M管《宋史》的編撰時間更晚，但筆記小說往往也不可盡信。

??? 還有，《宋史》稱其為“梁氏”，并沒有“梁紅玉”這個名字?！傲杭t玉”的名字最早出自明代張四維的《雙烈記》：“老身梁氏（梁紅玉之母，在《雙烈記》中梁紅玉隨母姓），東京教坊人也。隨駕南渡，僑居京口。親生一女，小字紅玉?！?/p>

??? 有沒有一種可能性：是她終結(jié)了男人們無恥的戰(zhàn)爭，卻連真實名字也沒有留下，甚至是被污蔑改編成D婦的呢？

??? 另外，明末的女將秦良玉，與梁紅玉的名字竟有些相似。但她的出身不算微賤，并且也受到了豐厚的待遇。秦良玉比張四維出生要晚許多，要不然我還以為這樣相似的女性命名也是抄襲來的呢？不過，這一小節(jié)僅限于討論出身風(fēng)塵的女將們，而后妃、公主、命婦暫不錄入。還有，稍微提及一些歷史學(xué)誤解是，許多我們熟知的古代女將是完全虛構(gòu)的人物，比如明代小說《楊家將》中的女性人物多為全虛構(gòu)角色。再比如所謂唐代的樊梨花只出自清代小說，足以證明她是一個完全虛構(gòu)的小說角色。要不然這位出身士族卻依附于男權(quán)制而反對女皇的女強奴，與出身貧苦卻敢于反對唐王朝暴政的陳碩真、劉三姐（哪怕是再詮釋的形象）相比，可真是云泥之別。所以我們就不必為這個完全由清代人意淫幻想出的“蓋拉蒂”感到又憎恨又哀嘆了。

〖林四娘〗

??? 關(guān)于姽婳將軍林四娘的記載，有許多筆記小說，但多是清代鬼故事。只是其中部分文章描寫林四娘裝扮帶劍，有女將的特點，比如《池北偶談》記載：“蠻髻朱衣，繡半臂，鳳觜靴，腰佩雙劍?！薄秼D人集》中的《林四娘歌序》記載：“環(huán)懸利劍，冷然如聶隱娘紅線一流?！?/p>

??? 但是，林四娘號姽婳將軍，與衡王一起帶兵抗清，卻只是戲劇《姽婳封》的故事情節(jié)。不過，還有《紅樓夢》也借鑒了這個人設(shè)。

??? 盡管查了好久，但我依然沒有找到“林四娘原本是秦淮歌J”的歷史材料出處，這句話只出自一名紅學(xué)家分析《紅樓夢》的文章。在《聊齋志異》中林四娘說“妾年二十，猶處子也”，只是附和著唱了幾首曲子，并稱“兒時之所習(xí)也”?？赡苤灰驗檫@幾句話，就有人附會了林四娘出身歌J的謠言。

〖紅娘子〗

??? 《綏寇紀(jì)略》記載：“紅娘子，繩伎女也。獲信強委身事之，信不得已而從。后乘間竊歸，為杞人所執(zhí)，紅娘子來救，饑民開門納賊?！?/p>

??? 《梼杌近志》記載：“崇禎末流寇四起，繩J紅娘子亂河南，虜杞縣舉人李信去，強委身事之。信不從，逃歸，有司疑信，執(zhí)下獄。紅娘子來救，城中民應(yīng)之，信仍歸紅娘子。遂與李自成約為兄弟，決意為逆?！?/p>

??? 紅娘子的職業(yè)是繩伎，《綏寇紀(jì)略》措辭用“伎”字，指明了紅娘子不是J女，而是賣藝女。到了明末時期，纏足在婦女群體之中已經(jīng)相當(dāng)普及。紅娘子作為藝術(shù)工作者，還可能幸免于纏足，擁有充足的體力隨李自成起兵造反。

??? 紅娘子，也并非姓名，“紅”是指衣服顏色，不是指姓氏，真可惜又是一名連姓名也沒有留下的女人。

〖葛嫩娘〗

??? 葛嫩娘的生平也只見載于筆記小說及衍生戲劇中，她的丈夫?qū)O克咸被記載依然也很少。

??? 余懷《板橋雜記》記載：“葛嫩，字蕊芳。余與桐城孫克咸交最善，克咸名臨，負(fù)文武才略，倚馬千言立就，能開五石弓，善左右射，短小精悍，自號‘飛將軍’。欲投筆磨盾，封狼居胥，又別字曰‘武公’......與余閑坐李十娘家。十娘盛稱葛嫩才藝無雙，即往訪之。闌入臥室，值嫩梳頭，長發(fā)委地，雙腕如藕，面色微黃，眉如遠(yuǎn)山，瞳人點漆。叫聲‘請坐’，克咸曰：‘此溫柔鄉(xiāng)也，吾老是鄉(xiāng)矣！’是夕定情，一月不出，后竟納之閑房。甲申之變，移家云間，間道入閩，授監(jiān)中丞楊文驄軍事。兵敗被執(zhí)，并縛嫩。主將欲犯之，嫩大罵，嚼舌碎，含血噴其面，將手刃之?？讼桃娔劭构?jié)死，乃大笑曰：‘孫三今日登仙矣！’亦被殺。”

??? 若按明人筆記，只是記載葛嫩娘被俘后自盡殉國，并非主動地舉兵起義。直到近現(xiàn)代戲劇《葛嫩娘》才開始出現(xiàn)葛嫩娘隨夫一起舉兵抗清的事跡。因此，葛嫩娘是否參與過戰(zhàn)爭又成了難以確認(rèn)的謎題。

??? 若說女子因封建男權(quán)制的道德綁架自愿殉國者，歷史上當(dāng)然數(shù)不勝數(shù)。像這類不貞女的殉國仍有之。比如《明季南略》也有記載曾為J女（松江J也）的小妾趙氏以自刎激勵丈夫李成棟為國盡忠（妾曰：“我敢獨享富貴乎！先死尊前，以成君子之志。”遂引刀自刎。）再比如《蘼蕪紀(jì)聞》引《掃軌閑談》也記載柳如是勸錢謙益一起殉國的故事（乙酉王師東下，南都旋亡。柳如是勸宗伯死，宗伯佯應(yīng)之。）

??? 那些已經(jīng)失去貞節(jié)的風(fēng)塵女子，嘗試著以拼死搏殺、忠君報國來洗去她們自己不貞的“莫須有之罪”。與其對她們大加贊賞，我倒覺得更應(yīng)該憐憫惋惜她們實在可憐可悲的人生境遇。如果我說不應(yīng)該贊揚她們，有人可能會誤以為憐憫她們是對這些女人能力的貶低。但是贊揚這些飽受君權(quán)、夫權(quán)雙層壓迫的女子，就等同于是要合理化地認(rèn)可封建男權(quán)制對婦女的深重迫害。

??? 另外，我本意想在這一小節(jié)考察出身風(fēng)塵的女將們（因為記憶中總是聽說過許多）。整理到此才發(fā)現(xiàn)，她們要么是女將被后世污名化為J女；要么是身為J女殉節(jié)而死，但生前沒有與敵人戰(zhàn)斗過。原來，她們用孱弱的身軀，甚至是已傷殘的身軀（因為她們所處時代都是婦女普遍纏足的朝代，說是傷殘也不為過），不顧己身，殺出一條血路，換來的卻是來自封建男權(quán)制不止是雙層甚至是層層疊疊地盤剝與壓榨，直至壓榨到不留下一丁點的剩余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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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星空的女子——馬蓬瀛、王貞儀等】

〖馬蓬瀛〗

??? 《昌黎縣志》記載：“馬蓬瀛邑女士東光貢生劉公直歷官禮部主事、戶部郎中，元季兵火宦游過昌黎，娶妻之蓬瀛，幼聰慧，隨父讀書，精通歷數(shù)天文。洪武壬申差內(nèi)臣陳二仔捧寶二百錠，四表里，召授尚宮司宮，正授冠佩，縣歲給米六十石。戊寅差內(nèi)臣穆和，賜一女使送還寧家。永樂即位，召二次屢賜寶楮表里，官其子政為本縣儒學(xué)訓(xùn)導(dǎo)終其身?！?/p>

〖王貞儀〗

??? 《清史稿·列女傳》記載：“貞儀通天算之學(xué)，能測星象，旁及壬遁，且知醫(yī)。為詩文皆質(zhì)實說事理，不為藻采。撰《星象圖釋》二卷，《歷算簡存》五卷，《籌算易知》、《重訂策算證訛》、《西洋籌算增刪》，皆一卷，《象數(shù)窺馀》四卷，《女蒙拾誦》、《沉疴囈語》，皆一卷，《繡紩馀箋》、《文選詩賦參評》，皆十卷，《德風(fēng)亭集》二十卷?！?/p>

??? 中國還有許多女天文學(xué)家，但主要集中在清代（包括近代時期）：如清代葛宜，著有《玉窗遺稿》兩卷；清代沈綺，著有《管窺一得》；清代江蕙，編纂《考定中星圖》。而在中國中古時代，算術(shù)、天文仍未分離為兩門學(xué)科，有些人物稍有爭議，就暫且不再列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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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醫(yī)學(xué)家——義妁、鮑姑、張小娘子、談允賢等】

〖義妁〗

??? 義妁，又一說名義姁。

??? 《史記》記載：“(義)縱有了姊姁，以醫(yī)幸王太后。”

??? 可惜啊，義妁真算是“被抹去的女人”了，唯一見于史載的記錄竟然是因為一個沒出息的弟弟。

〖鮑潛光〗

???? 鮑姑，名潛光。她的文字記載依然很少，又因某些資料傾向于玄學(xué)，并非醫(yī)學(xué)，因此就不予列出了。

??? 《羊城古鈔》記載：“鮑姑何人也，鮑靚女，葛洪妻也，多行炙道於南海?！?/p>

??? 《三元宮歷史大略記》石碑刻載：“鮑姑有贅艾，藉井泉及紅艾為醫(yī)方，活人無算。”

〖張小娘子〗

??? 《夷堅志》記載：秀州外科張生，本郡中虞候。其妻遇神人，自稱皮場大王，授以《癰疽異方》一冊，且誨以手法大概，遂用醫(yī)著名，俗呼為張小娘子。又轉(zhuǎn)以教厥夫。吳人章縣丞祖母，章子厚侍妾也，年七十，疽發(fā)于背，邀治之。張先潰其瘡，而以盞貯所泄膿穢澄滓而視之，其凝處紅如丹砂，出謂丞曰：‘此服丹藥毒發(fā)所致，勢難療也?！┡唬骸先似缴胁怀砸环帲瑳r于丹乎！何妄言如是?！冈诜柯勚?，亟呼曰：‘其說是已。我少在汝家時，每相公餌伏大丹，必使我輩伴服一粒，積久數(shù)多，故儲蓄毒根，今不可悔矣。’張謝去。章母旋以此終。婁夏卿之妾，項生一瘡甚惡，村醫(yī)為灼艾，俄努肉隆起如卷，頗類卷成花萼，或誤為物觸，則痛徹心膂。張曰：‘此名翻花腦痔，人世患者絕少。吾方書亦不載治法?！瓷嶂?。村醫(yī)復(fù)涂藥線系扎，半日許，卷隨線墮，然轉(zhuǎn)手再結(jié)，至于四五，訖不痊。凡數(shù)旬，妾竟死。

〖談允賢〗

??? 《女醫(yī)雜言·茹(茹鑾，談允賢之侄孫)序》記載：“名醫(yī)多稱三吳，女醫(yī)近出吾錫山談氏。自奉政君暨配太宜人皆善醫(yī)，宜人傳于其孫楊孺人，此《女醫(yī)雜言》則孺人之手筆也。夫醫(yī)在丈夫稱良甚難，孺人精書審脈，投藥輒應(yīng)，女婦多賴保全，又能為書，以圖不朽活人之心，殆過男子。使由是而通《內(nèi)則》諸書，則壺限以里之事當(dāng)更有條格，儀節(jié)以傳后也?！?/p>

??? 《女醫(yī)雜言·序》記載：“是后讀《難經(jīng)》《脈訣》等書，晝夜不輟，暇則請?zhí)巳酥v解大義，頓覺了了無窒礙，是已知其言之善，而未嘗有所試也。笄而于歸，連得血氣等疾，凡醫(yī)來必先自診，視以驗其言，藥至亦必手自揀擇，斟酌可用與否。后生三女一子皆在病中，不以他醫(yī)用藥，但請教太宜人，手自調(diào)劑而已，是已有所試，而未知其驗也。及太宜人捐養(yǎng)，盡以素所經(jīng)驗方書并治藥之具親以授妾，曰謹(jǐn)識之，吾目瞑矣......相知女流眷屬不屑以男治者絡(luò)繹而來，徃徃獲奇效......謹(jǐn)以平日見授于太宜人及所自得者，撰次數(shù)條，名曰《女醫(yī)雜言》，將以請益大方家。”

??? 《重刻女醫(yī)雜言跋》記載：“祖姑楊孺人以女醫(yī)名邑中，壽終九十有六?！?/p>

??? 除了四大女名醫(yī)，中國古代還有其她女醫(yī)。比如《夷堅志》還記載了乳醫(yī)趙十五嫂、擅長醫(yī)術(shù)的女真人武元照。隋代趙氏，著有《趙婆療瘰方》；唐代胡愔，著有《黃庭內(nèi)景圖》；明代周枯、周禧二姐妹，繪有《本草圖譜》；清代顧德華，著有《花韻樓醫(yī)案》：清代曾懿，著有《醫(yī)學(xué)篇》等等。古代女醫(yī)屬于三姑六婆的一類，在歷史的掩埋下肯定仍有許多杰出女醫(yī)至今鮮為人知。

??? 四大女名醫(yī)中，只有義妁見到過當(dāng)時的皇帝漢武帝，卻因為沒出息的弟弟可能又受到了牽連。還有傳言稱張小娘子見過皇帝宋仁宗，但未見于史載。傳說張小娘子幫宮妃們治好了病，只是向宋仁宗要求抄錄國家存檔的醫(yī)書后就趕緊跑路走人。這說明民間的女醫(yī)是多么懼怕與皇帝相處，況且還是被稱作仁君的宋仁宗呢。

??? 因為這些聰慧的女人知道，如果見到皇帝，榮華富貴可以有一時的，卻極有可能懷璧其罪。并且身為女性的她們更輕易接觸到后妃，很可能被利用到后宮奪嫡的斗爭中，出身微寒的她們被后宮爭斗利用過之后，便會直接淪為犧牲品。這可不是根據(jù)影視劇臆想出的古代背景。因為西漢還有一位有史記載的女醫(yī)淳于衍就是這樣的命運。但是，意淫女醫(yī)跟皇帝談戀愛，那一定是虛構(gòu)的瑪麗蘇臆想。女醫(yī)逃避皇室就是怕懷璧其罪。淳于衍絕不是真心想害人，只是被要挾被逼迫，她也是個值得可憐的受害者。與談允賢時代稍晚的萬歷年間，醫(yī)婆彭氏可真是叫“懷璧其罪”了。《萬歷野獲編》記載“慈圣皇太后久病目疾”，“有醫(yī)婦彭氏者入內(nèi)頗奏微效”。但是彭氏入宮前就懷了孩子，后來偷偷把孩子生在了皇宮里，萬歷帝正打算處死這對母子，還是李太后求情，將彭氏仗責(zé)三十逐出宮去。

??? 談允賢出生于明英宗復(fù)位五年時，又怎可能參與到反復(fù)奪權(quán)的政治斗爭中呢？假如她能跨越時空參與進(jìn)這場政治亂局，又怎可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到九十六歲高壽呢？

【女性發(fā)明家——陳寶光妻、黃道婆】

〖陳寶光妻〗

??? 《西京雜記》記載：“霍光妻遺淳于衍蒲桃錦二十四匹，散花綾二十五匹。綾出鉅鹿陳寶光家。寶光妻傳其法，霍光召入其第，使作之。機用一百二十躡，六十日成一匹，匹值萬錢?！?/p>

〖黃道婆〗

??? 《輟耕錄》記載：“國初時，有一嫗名黃道婆者，自崖州來，乃教以做造捍彈紡織之具，至于錯紗配色，綜線挈花，各有其法，以故織成被褥帶帨，其上折技團鳳棋局字樣，粲然若定。人即受教，競相作為，轉(zhuǎn)貨他郡，家既就殷。未幾嫗卒，莫不感恩灑泣而共葬之，又為立祠，歲時享之?！?/p>

??? 古代中國對發(fā)明技術(shù)向來不夠重視，偶爾還能被知曉的兩位女發(fā)明家，竟然不約而同都是改進(jìn)紡織技術(shù)。可見，古代婦女日復(fù)一日的紡織勞作實在是太辛苦了，她們多么期望織布可以更快一些更好一些。于是，創(chuàng)造力非凡的勞動婦女們出于為此煩勞的工作減負(fù)，才得以改良了紡織機。

??

結(jié)語：

??? 我考證這篇文章的本意，是想整理出一些鮮為人知的中國古代“被抹去的女人”。

??? 但我卻在整理過程中發(fā)現(xiàn)，她們的歷史也是經(jīng)過層累的歷史記錄篡改過的。甚至有些女性的歷史真實性存疑，她們只被記錄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之中。這其中有些女性更是被文學(xué)創(chuàng)作屢次更改著形象。這些對她們?nèi)松?jīng)歷的改寫，有時具有一定程度的進(jìn)步意識；有時卻也呈現(xiàn)一種怪異的退步現(xiàn)象，而這種退步的怪異形態(tài)就仿佛是在精致的糖衣下包裹了一顆腐朽的糕點。

——南葶藶子于2022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