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t后室——重生
哈羅德·摩根擁有一座城。
準確地說,這座城只有他一個人——盡管他并不確定。但毫無疑問,他已經(jīng)有幾十年沒見過其他人了。他清楚在城市的另一頭還有幾萬乃至幾十萬的人類居住著,但他并不在乎。
他沒什么可在乎的。
老人不太能肯定自己的年齡——或許是56歲?還是58歲?他的時間觀念似乎隨著這座城市一同扭曲了。在大約三十年前,他還會仔細記錄每一天的流逝,告誡自己這苦難的日子究竟維持了多久。然而這個習(xí)慣隨后也被丟棄了,與這座城市一樣定格在了一瞬。
他不敢繼續(xù)前進了。就像城市彼端那上萬人口一樣,他在這座無垠的怪誕世界中畫了一個圈,把自己牢牢地釘死在了其中。哈羅德曾經(jīng)也有過平凡快樂的日子,但他更寧愿將之深埋心海,哪怕在睡夢中也不要窺見分毫。
他每天對自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是自己最好的結(jié)束。
26歲那年,他瘋了一般地在城市里拉開一輛又一輛汽車的車門,直到終于找到了一輛能夠啟動的桑塔納。他坐進那白色的老車,一口氣開出了幾千英里,直到過去被徹底地甩在自己的身后,直到荒無人煙,看不到哪怕一個活物。
但他還活著。他心底的那份懦弱讓他甚至沒有勇氣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他花了三年時間讓自己適應(yīng)了無人的生活,又花了五年的時間讓自己忘記所有痛苦的往事。他選擇用另一種方式懲戒自己的軟弱。
哈羅德終究還是殺死了自己。接下來他只需要平靜地再等待幾十年,等到這具行尸走肉在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溫和陽光中腐敗殆盡。

“登記。你的名字?”
“哈羅德。哈羅德·摩根?!?/p>
“進來有段日子了?愣頭青總喜歡順便報上自己的老家,就好像那玩意兒還有用似的。年齡?”
“……21歲。”
“喔,我還以為你只有十幾歲。你想做什么?”
“呃……”
“我的意思是,職務(wù)?如果你還不清楚的話,看看那邊的選單。你來之前不知道嗎?”
“……我知道。呃……我想加入外勤小組,可以嗎?”
“外勤小組。當(dāng)然?!弥@個,那邊直走右轉(zhuǎn)。”
“這樣就好了?”
“嗯?你覺得還需要什么?”
“我猜……外勤?你們不需要考察一下我嗎?比如說體質(zhì),或者參加的原因之類的。”
“當(dāng)然不用!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們的情況。這兒很缺人,到處都缺?!?/p>
登記的女孩笑了起來,她鼻尖的雀斑跟著開始抖動。大男孩尷尬地低下了頭,接過女孩遞來的表格——極其簡陋的表格。他快步朝女孩指著的方向走去。但他的心里突然好受了些,似乎因為這笑聲暫時忘記了自己心口的創(chuàng)傷。
接著他聽到笑聲停止了。背后傳來了一聲隱隱約約的嘆息。

哈羅德·摩根是個掃把星。
這種說法不知道是何時開始出現(xiàn)的,但大部分人都認為這句話沒說錯。24歲的哈羅德先后加入了六個外勤小組,并且每一次都是唯一的那個幸存者——這份詭異的履歷讓人不禁感到懷疑。
但其實也沒什么可懷疑的。外勤小組的生死本身就是系著重石的懸絲,或早或晚總歸是要崩斷的。除了被緊急調(diào)用的非自愿者以外,愿意出外勤的都是一群瘋子。可能是真的“為了更好的人類”,也可能是為了追求比大麻還要刺激的命懸一線,這群瘋子們愿意掛著錄影設(shè)備跑去無人踏足的地方。
在后室,這基本意味著自尋死路。
但哈羅德似乎并不是這樣的瘋子。他在每一次錄像里總是走在最后的那個,仿佛一旦聽聞風(fēng)聲鶴唳就準備轉(zhuǎn)身逃跑。更糟糕的是他在自己第六次出勤時的表現(xiàn)——為了防止一只碾壓者的逼近,他提前關(guān)上了汽車的門,將最后一個隊友留在了迷霧之中。
從理論上來說,這避免了一隊人為一個人送葬的事實;但從結(jié)果上來說,所有回來的人都表現(xiàn)出了或多或少的心理創(chuàng)傷。只有哈羅德看上去什么事都沒有,仿佛關(guān)上門的不是他一樣。
出勤部門并不是講道理的地方。八成的人都喜歡把情義排在第一位,九成的人都不會喜歡哈羅德的做法。
但他依舊要求出勤。沒人能要求一位成員不出勤,因為人手永遠都不夠用。
于是,哈羅德被調(diào)進了下一個小組。代替一位不久前殉職的人員。

“我們的工作是把它們記錄下來。這片地獄?!?/p>
男人將手從白色的手套中抽離,后者此時已被鮮血浸紅。他長舒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身邊一言不發(fā)的男孩。
“而這一次,你們倆的腳步比我們快?!?/p>
男孩沒有說話,低著頭。男人又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回到眼前的這具尸體上。
“能遇到我們,你很幸運。你只有13歲。或者14歲?這種情況下背著一具尸體趕路,你很可能會死在那里?!?/p>
男孩依舊沉默著。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擺在案上的幼小尸體,然后迅速低下了頭。
“你想安葬她,對嗎?她是你的妹妹,和你一起墜入了這里?還是只是碰巧遇見的?”
沒有回話。
男人似乎也沒想聽到回話。他在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一個明顯過大的麻袋,輕輕地把女孩冰冷的腳套了進去。
“你背著她走了多遠?1000米?3000米?”
沒有回話。麻袋蓋過女孩的面頰,包裹住那張缺了一角的臉。男人嘆了一口氣,將麻袋封口,剪去多余的部分。
“她會被安葬的。和我們的人葬在一起?!?/p>
他又看向男孩。男孩的身體微微顫抖。男人突然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用粗糙的雙手搭住他的肩。
“至少十七道抓痕。你們遇到了笑魘?不,笑魘不會把你也放走。我猜是一只幼年無面靈,對不對?個頭和你們差不多,但力氣很大?!?/p>
沒有回話。男孩顫抖得更厲害了。
“你沒有受傷,是嗎?只有幾道輕微的撕裂傷。你們一起遇到了一只幼年無面靈,而你丟下她逃跑了,對嗎?你的妹妹,或者是你不認識的女孩?等你躲到那只無面靈離開之后,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斷氣了?”
沒有回話。男孩又把頭壓低了一些,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的脊椎扯斷。
“看著我的眼睛。”
他沒有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們都有這樣的時刻。軟弱,無能,卑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如果你想要贖罪……想要讓這樣的事不再重演,你就要去為人類拓寬更廣的邊界。你要成為今天的我,但比我更快,在她死去之前就能趕到。你要為了她活下去?!?/p>
“看著我的眼睛,孩子?!?/p>
哈羅德終于抬起了頭。他看到陌生的男人眼中飽含淚水。
然后男人緊緊抱住了他,開始哭泣。

“你在想什么,哈爾?”
26歲的哈羅德·摩根從記憶中驚醒,抬眼發(fā)現(xiàn)隊長正在看著自己。依舊寡言少語的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在這兩年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運送補給、探查新層級、定期換哨,一切都平安無事。哈羅德·摩根掃把星的名號慢慢地淡了下去,他似乎與其他成員一樣積極,只是更加沉默。他終于開始被接納,被認可。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當(dāng)自己入睡之時,便能在夢境之中看見卡爾向自己奔來,而副駕駛的車門則被自己緩緩拉上??柕拿婵自趬趑|之中扭曲,嘴里吐出最猙獰的詛咒。碾壓者那枯槁的頭顱在卡爾身后咆哮,仿佛在嘲笑駕駛座上那個慌忙啟動的懦夫。
幸存的另外兩人坐在后座,眼中憤怒與驚懼的熾焰要將他燒穿。哈羅德被狼狽地趕了出去,他跪在卡爾殘缺的尸首前失聲痛哭。然后他抬頭,看到無面靈的尖刀捅穿女孩的脖頸,血液在地板上艱難地流淌,直到浸染他的鞋尖。
接著哈羅德醒來。
“沒什么,凱特?!?/p>
他現(xiàn)在的隊長凱特是一位大約三十出頭的女子,金色的長發(fā)隨意地扎起一個馬尾。哈羅德抬眼看了眼凱特的笑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然后迅速地低下頭去。
凱特的笑容總是能讓他感覺好些——或許他天生喜歡看到別人微笑的模樣。
“別擔(dān)心,哈爾。不會有什么事情的。我們都做好準備了?!?/p>
哈羅德環(huán)顧周圍,其他三名隊員向他點了點頭。他們的面孔在記憶中模糊成一團,只能隱隱認出一個大概。
桌板上的咖啡蒸騰出氤氳的水氣,凱特的笑容被蒙在了夕陽昏黃的濾鏡之中。哈羅德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感覺自己要與口中苦澀的汁液一同在溫暖中融化。
列車繼續(xù)行進著,載著他們駛向未知的終點。

老哈羅德從睡夢中猛地驚醒。他做了一個噩夢,一個有關(guān)三十年前那出慘劇的噩夢。夢里的人們對他指指點點,惡毒地質(zhì)問著他為何再度孤身一人從地獄歸來,一如三十年前他狼狽地從人群之間逃走。
他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了,但是他的記憶告訴他他還沒忘。
該死。
老人咒罵了一句,但沒有任何事物可供他咒罵。于是他從床上翻身,搭上自己的睡衣,拉開了兩面透光的窗簾。窗外依舊是永恒不變的白晝,盡管看不到一點太陽的蹤跡。
老人早已習(xí)慣了。他打了個哈欠,去盥洗室草草洗漱了一下,機械地做起了千篇一律的早飯。
然后他扭頭,習(xí)慣性地再一次望向天空。
然后他發(fā)現(xiàn),天空正在逐漸被撕裂。
老人三十年來第一次出現(xiàn)了強烈的情緒波動,他把平底鍋隨手丟了出去,匆匆跑出了門口。他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沒有看錯。那宛如亙古不變的晝幕正在被緩緩撕開,蔚藍色的波浪從那個裂口中噴涌而出。先是一條,接著是兩條。當(dāng)他轉(zhuǎn)過頭時,藍色的光芒已經(jīng)掀開了半邊天穹,露出了其后漆黑一片的虛無。
老人不知道這是什么。但是他不愿提起的生死經(jīng)歷讓他迅速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藍色的光輝在空中連結(jié),他的心中隱隱出現(xiàn)一個塵封于記憶的詞語。
藍色通道。
可為什么?藍色通道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Level 11?為什么它仿佛野獸一般撕開了白晝,然后涌入這本不屬于它的維度?藍色通道不是一切層級的外部嗎?
沒時間思考這些了。哈羅德發(fā)現(xiàn)空中漂浮的巨大樓棟正在顫抖,下一刻便要轟然傾塌。黑色的夜幕隨著蔚藍一同灌入,如墨點般在天空中迅速擴散。無盡遠處的地皮似乎在逐漸卷起,整個世界開始顫抖。
末日到了。
哈羅德轉(zhuǎn)過身跑回屋內(nèi),在臥室里翻找出一臺小小的收音機。他把聲音開到最大,拉長那被折斷了半截的天線,開始回憶如何調(diào)頻。

“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了。”
哈羅德嘶聲喊了起來。他用另一只手也攀了上去,整個人趴在峭壁的邊緣。
但是這實際上無濟于事。凱特和他都能看到,遠方的另一座絕壁正在迅速向這里移動。一旦兩者合攏,身處夾縫的凱特必死無疑。
但是哈羅德不能放手。小隊已經(jīng)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他不能容許自己再目睹一個人葬身眼前,他的夢魘正在他的耳邊低語。大得不正常的引力拼命拉扯著凱特,讓他無法把后者提起來。
“我不會松手,我不會松手。隊長,你能上來嗎?”
他不確定自己的話是否透過呼嘯的狂風(fēng)傳進了隊長的耳中。但可以肯定的是,手臂上傳來的拉扯感更加強烈了。
越是掙扎,引力越強。哈羅德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與此同時,現(xiàn)實證明了他的想法。手臂另一頭的凱特仿佛重若千鈞,他的身體無法抵抗地開始跟著滑落。
登山鎬。登山鎬。他猛然記起自己腰間還別著一樣工具,在徹底墜落之前松開一只手將登山鎬抽出,勉強地掛在崖口之上。另一只手上的壓力驟然加劇,凱特似乎踉蹌了一下。
“怎么辦?你能上來嗎?”
哈羅德沒辦法低頭。他只能盡可能大聲一點。
“死區(qū),這里是死區(qū)?!彼牭较路絺鱽砟:穆曇簦肮?,把這消息帶回去,連同莫勒戈他們的那份。你必須要回去——”
他沒能聽到完整的句子。在那句話說完之前,他的右手突然一輕,懸掛的重物終于滑落。哈羅德本能地翻身回到峭壁之上,向下望去。
凱特的頭發(fā)在狂風(fēng)中披散開來,她的雙眼死死盯著哈羅德。哈羅德看到她的嘴唇一張一翕,但滾滾的風(fēng)沙吞沒了一切話語。
山崖的另一半轉(zhuǎn)瞬即至,將所有可能壓得粉碎。
哈羅德跪坐在裂隙之前。他呆滯地看著重新連結(jié)為平地的沙土,任由風(fēng)沙劃破自己的面頰。
他剛才松開了手。為了活下去。又一次。

“……已經(jīng)確認,藍色通道正在大范圍的失控。據(jù)推……目前波及的層級包括Level 3、Level 11、Level C-8、Level C-28等……M.E.O.D.當(dāng)前正在組織撤離……請各位不要急切,優(yōu)先避難,避免通過未知的出口離開……”
老人終于在沙沙的電噪聲中找到了稀疏的人聲。但這似乎并沒有什么幫助。他再次抬頭,黑白兩色的天空已然駁雜不堪,遠方低沉的塌陷聲隆隆傳來。
這就是結(jié)束嗎?比自己想得要早了十幾年。
那么,自己這一次是否能夠坦然面對死亡了?
這具垂垂老矣的負罪之軀,終于要迎來終結(jié)了嗎?
“……提醒大家,不要慌張,保有希望,M.E.O.D.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
不。
他關(guān)掉了收音機,將這臺小機器放在床邊,然后緩緩坐在床上。
他已經(jīng)等待這一刻很久了。哈羅德靜靜遙望遠方掀起的高樓,看著它們?nèi)绻桥瓢憬舆B坍塌?;蛟S這一刻有人正在尖叫?或許有人正在哭喊?但無論如何,這正是自己枯萎的靈魂最后的解脫。
哈羅德·摩根閉上了雙眼。

“哈羅德·摩根?!?/p>
一絲不茍的男人說道。哈羅德沒有回話,點了點頭。
“感謝B-07小隊的犧牲,我們又標(biāo)記了一處死區(qū)地點。這或許能在未來避免更大的損失?!?/p>
哈羅德不想聽這些套話。但這樣或許能夠讓凱特開心一點……他不知道。他有資格這樣想嗎?
“你的回歸至關(guān)重要,否則這一情報無法傳遞到我們這里?!蹦腥讼蛩c頭,“我知道你可能有些難受,但他們四人的犧牲絕非毫無意義。他們的名字將成為英雄的象征?!?/p>
結(jié)束吧。哈羅德點頭。趕緊結(jié)束吧,他現(xiàn)在只想放空自己的一切。
“還有,哈爾?!?/p>
長官的聲音突然變得渺遠起來,哈羅德驚訝地抬起頭。
“無論何時……也不要放棄希望?!?/p>
他發(fā)現(xiàn)凱特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金發(fā)隨意地扎起,與彼時在列車上的模樣別無二致。
“隊長……你……”
凱特依舊微笑著,就像過往。哈羅德不可置信地慢慢走近,伸手撫摸凱特的面頰。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粗糙而干澀,如同一名老者。
“你要連同我們的一起活下去……莫勒戈,威爾森,弗萊……”
不。
哈羅德說。他的指尖在凱特的耳邊劃過。
不要說下去。
凱特握住了他蒼老的手。
“……卡爾……”
他看到凱特的影子正在變得黯淡。
不要。
哈羅德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上并沒有傳來觸感。
“……我,還有……她。連同我們一起?!?/p>
凱特松開了他的手,將自己的頭發(fā)散開。她后退兩步,對哈羅德微笑。
別走。別留下我一個。
“……活下去?!?/p>
她的嘴唇一張一翕,終于與那日墜落時的吶喊徹底重疊。
老人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眼中淚光閃爍。

原諒我,凱特。莫勒戈,威爾森,弗萊。
原諒我,卡爾。
還有……你。
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的茍活。
請允許我代替你們活下去,允許我代替你們繼續(xù)見證。
請允許這個懦弱的男人……鼓起勇氣,不讓他殺死自己。
原諒我。
哈羅德重新坐進了那輛三十年前熄火的白色桑塔納,顫抖著點著了火。墜落的建筑物燃燒著熾藍的火焰在他身后爆裂,爆炸聲掩蓋了發(fā)動機的轟鳴。天空中已經(jīng)再難見到白晝,這座不夜的城市終于迎來永夜。
藍色的光芒在天空中咆哮,不滿于這個男人拒絕向死亡臣服。星火涌現(xiàn),大地龜裂,方才遠處的震撼終于傳遞到了眼前。
哈羅德知道他居住了三十年的房屋正在片片瓦解。但他不在乎。
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三十年來沉寂的心臟第一次砰砰作響,他從未感到生命如此鮮活。每一口吸入肺腔的空氣都在他的胸口低吼,告訴他自己還活著這件事實。
三十年以來的第一次,哈羅德·摩根再度決定活下去。
他踩下了油門。

作者:Ambers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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