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這世界 哪夠愛你偉大.

黃昏映照的教室猩紅得仿佛世界末日，預告的不知道是臺風的來臨還是新事物的開始。 從小被操控的人為優(yōu)秀促成一個稱得上盛大得孤寂的童年，一本本紅色封皮的成語詞典和過分早熟的書本，模糊了視線。母親在樓上煲電話粥，粥里滿滿的都是丁文濤的獎狀，聽得實在受不了了，回自己的房間，看了一眼自己的蝴蝶標本，翻開日記，本子被翻得軟爛，母親的電話粥里煲的是他，他的日記里滿滿的記著的都是馬小跳的名字。 他第一眼看見馬小跳就討厭他，后來自己細細想來，他討厭的是馬小跳身上的光芒，討厭他的肆意張揚，那是他缺失了也被人認為不需要出現(xiàn)的童年。 丁文濤自認為是無趣的，像是被馴化的天鵝，剪去了一只翅膀，意氣風發(fā)，也是裝出來的，他依然是高貴的天鵝，只是再也無法走出那個囚禁他的小水坑。 馬小跳從小到大和丁文濤的關系都很惡劣，但是馬小跳初二開始發(fā)力結果和丁文濤上了同一所重點高中之后，關系就微妙了起來。 馬小跳依然是意氣風發(fā)的，真正的意氣風發(fā)，滿滿的都是棱角，小脾氣多的要死卻還是有無數(shù)人趨之若鶩地獻上芳心。 丁文濤則是驕傲的，又顯得有些讓人看不清楚的那種憂傷，獨處的時候眉眼間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和他日常的鋒芒畢露所不匹配的憂郁，但他成績極為拔尖，動作紳士而優(yōu)雅，飽讀詩書。 高二兩個人都選了理科，馬小跳和丁文濤進了不同的尖子班，馬小跳稍遜于他一些。每次丁文濤路過他們班都不自覺看向馬小跳，那時候馬小跳可能會在和人說笑，或是不經(jīng)意扯起嘴角。 越來越喜歡，也越來越膽怯，日記本里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了馬小跳的名字，從稚嫩的筆跡書寫的“我真的很討厭他”，變成秀麗的字體“真的很喜歡，我知道我不可以但是我做不到，做不到”。 “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馬小跳喜歡了很多年的夏林果，也在同一所學校。每次丁文濤看見他們在一起都提心吊膽，也有傳聞說他們在談戀愛，所幸后來兩個人公開澄清了，夏林果也私下表示過，更喜歡的是隔壁中學的張達。那也是他們的老朋友了。 馬小跳理科不錯，但文科不是很好。有時候會拿著題來問丁文濤。丁文濤被所有老師稱為六邊形戰(zhàn)士，再加上小時候被訓練了那么多年，這種題是小菜一碟。 有一次丁文濤給馬小跳講題，馬小跳忽然一動不動盯住他。 “？有什么沒聽懂的嗎？” “不是，”馬小跳撓了撓頭，“就是覺得你比我印象里的好看多了。” “哦?！? 丁文濤全身一震，但又害怕被馬小跳看穿自己不純的小心思，冷淡地答了一個哦。晚上躺在床上反反復復回想馬小跳的話，月光灑在上下鋪上，溫柔得像年少時嘴里說不出來卻溢出唇齒的悸動。 丁文濤從小到大都不缺人喜歡，但總是有深深的缺愛感。父親的望子成龍以及過分激進的教育導致了丁文濤內(nèi)心始終有著一直放不下的未完成情結，但所幸有馬小跳的出現(xiàn)，也算是一種半吊子的彌補方式。 這已經(jīng)讓丁文濤很滿足。 馬小跳和他的關系從小時候的針鋒相對變得趨于緩和，高二寒假的時候他們結伴去看望小學的秦老師。秦老師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對自己這些往日的學生多了幾分當年沒有的親切。歲月在她的身上已刻下老態(tài)龍鐘的定論。她看了看丁文濤，又看了看馬小跳，輕聲道：“你們現(xiàn)在關系真是好。”她充滿懷念的神情讓人有些許心酸，“小時候你們常常對著干?！? “果然長大了就是不一樣嘛?！标懧χ驁A場，“秦老師您看，咱們大家都變好了很多呢?！? 是啊，長大了就是不一樣。要是沒有長大，丁文濤也不會對馬小跳有這么多見不得光的心思，也不會打破自己給自己制定的常規(guī)和定理，去喜歡上一個人。 “吵架只是我們和好的一種手段?！? 馬小跳嘻嘻笑著，挽住丁文濤的手臂，算是昭示他們的朋友關系。 中規(guī)中矩，不偏不倚的青春里，喜歡他，遠比喜歡世界要偉大。 升入高三之后他們越來越忙。日日夜夜的白紙黑字里也就沒了太多的精力去想馬小跳，在高三下這期間除了馬小跳在一次找丁文濤給他講題時認真地說能不能考去同一所大學時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以外，就再也沒有什么值得稱頌的事情了。 高三是黑白的，是明明目標就在對岸，可是好像拼盡全力也游不過去的，而馬小跳就是丁文濤在黑白世界里生出的彩色。 很快丁文濤成功進入保送生的行列，馬小跳依然要為高考而奮斗，也經(jīng)常拿著題來問他。高考結束之后的畢業(yè)典禮丁文濤迫不及待地在重重的人海里找到馬小跳，卻發(fā)現(xiàn)他和別的女孩在一起。 那一刻眼前的東西好像都模糊了。 應付完熱情的老師以及愛慕者之后丁文濤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教室發(fā)呆。黃昏依然是猩紅的，就像高一那年第一個晚自修一樣，風還是好大。淚痕凝固在臉頰上，天之驕子第一次發(fā)泄出多年以來積壓的感情，三年的片段在腦海里循環(huán)，發(fā)誓以后再也不要喜歡那樣的人了。 高考結束后的暑假丁文濤依然忍不住和高中同學有意無意地打聽馬小跳的消息，得到的常常是，馬小跳在某某咖啡廳兼職，好多女顧客聞名而來啊，還有馬小跳有個特別漂亮還倒追他的女朋友但是很快就分手了啊等等諸如此類的消息。 丁文濤想聽的不過是關于馬小跳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對別的也不是很關心。大一的暑假陸曼曼和夏林果再次組織去看望秦老師，丁文濤很不想見到馬小跳，但依然答應了。 到了秦老師家依然和以前無二，大家其樂融融地寒暄著，丁文濤照例和大家打招呼，關心一下秦老師，然后刻意去避開馬小跳的視線。 丁文濤下樓離開走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聽到身后有個聲音在叫他的名字。 喜歡了好多年，一下就能分辨出來。但是丁文濤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內(nèi)心的驕傲促使他根本不能容忍自己低頭去倒貼對方。他加快了腳步，卻在外面被跑步追上來的馬小跳堵在了墻角。 “丁文濤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咱們都一年沒見了，你不和我說話也不跟我打招呼，聽見我叫你你還跑，你怎么了？” 馬小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開口就很沖。 “嗯？”丁文濤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和欠揍的笑容，“不要這么關心我啊，我不是你女朋友?！? “和這個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馬小跳沒說完的話被丁文濤腰斬，“我告訴你，我喜歡男的，而且我從初二就開始喜歡你了，所以我希望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被你奚落了。我們都十九歲了，這樣真的沒必要！” 一口氣說完所有的話之后丁文濤快跑著離開，飛速坐上了公交車，留下馬小跳一個人在那里發(fā)呆。 坐上車之后丁文濤才想起沒看這一班車是不是回公寓的路線，檢查一下確認無誤后松了一口氣開始復盤自己剛剛的話。 該死，怎么就這樣說出來了。 丁文濤設想過很多表白的場景，但是這個很顯然，從來沒有在他的幻想以及日記里出現(xiàn)過。他嘆了口氣拿出耳機，開始聽歌，也懶得管接下來會怎么樣了。 被討厭總好過埋在心里一輩子。 馬小跳啊，你看，我這樣的人，也會為了你破例。 丁文濤下車走向租的公寓，卻在門口看見了不知怎么樣打聽到他住在這里還飛速趕來了的馬小跳。 內(nèi)心滑過很多個“？”的丁文濤臉都黑了，開口想罵人卻被馬小跳截斷了話音，“你聽著，我不是來嘲笑你的性取向，我也不是來拒絕你的，”馬小跳臉很紅，眼神堅定得像十七八歲的少年，“我只是一直沒想過這么好的你會喜歡上我，我確實談過女朋友，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并不是很喜歡那樣，相比起女孩子，相比起這世界，我更愛你?！? “你也說了我們已經(jīng)十九歲了，那么這可以證明這絕對不是少年時的頭腦一熱。我愿意做一切你喜歡的事，你可以給一個這樣的機會給我嗎?！? 丁文濤怔怔地看著他，眼淚流了下來。 “你怎么哭了？我學了好久的，你不喜歡我說這些嗎？”馬小跳手忙腳亂，“我去怎么沒紙巾！你別哭啦！我做錯了什么嗎？” “沒有?！? 丁文濤擦了擦眼淚，露出一個和往常無異，高中時俘獲了無數(shù)少女的寡淡而溫柔的笑。 “謝謝你能給我的青春留下一個這么好的結局。” “和你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數(shù)。” 談戀愛第一天的馬小跳就火速發(fā)了一天的朋友圈，具體內(nèi)容不是酸掉牙的情話就是滿滿的炫耀。陸曼曼銳評：“丁文濤怎么會喜歡你，你就像張翰?！? “你少管！我男朋友就是好！”都大一快大二了，馬小跳終于走出被陸曼曼壓迫的陰影。 陸曼曼很無語，千言萬語化作一個屏蔽馬小跳朋友圈的動作。 直到大四的某一天，馬小跳發(fā)朋友圈感慨。 “小時候被dwt罵，現(xiàn)在被dwt夾。好痛苦。” “？馬小跳你這個初生不細說你別想跑。”評論區(qū)里清一色都是這個言論。 馬小跳關掉手機，翻身抱住累得睡著了的丁文濤，親了親他的眼角。 從小學的針鋒相對到高中的愛你在心口難開，他們陪對方走過了十多年，之后他們還會一直一直糾纏著彼此，直到歲月讓一切物是人非。 這輩子的遺憾，或許并不是唇槍舌戰(zhàn)了那么多年，而是那一年多的錯過，萬里之遙無人能及。好在，最后一言難盡的青春依舊擁有了一個圓滿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