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51 虐貓者

只言片語，足以成為事實。

他全都想起來了。

被自己藏在大腦深處的那段記憶。

那段自己這輩子都不愿意想起來的……試圖塵封的記憶。

很多時候，有些事情想不起來了，并不是遺忘。

而是不愿意再想起。

“颯颯，放學后一起去吃飯嗎？”小十挎著書包，攔住剛下體育課的颯颯。

颯颯剛跑過八百米，額頭上都是汗水，微微喘著氣，白皙的臉有些紅紅的。

看到小十過來，颯颯眼里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意。

“吃什么？”颯颯拿紙巾擦著臉上的汗水。

“就對面那條街馬叔煮的面條吧！”

颯颯點點頭，雖然他不喜歡吃面條。

放學后，颯颯如約在校門口等小十。孩子們一批一批地結伴離開。

颯颯的校服偏大，總是很松垮，趁得小小的身體有些嬌小，站在那里和別的孩子明顯不一樣。

“那個怪胎在等他爸爸來接嗎？”

“那個怪胎？他爸爸媽媽早就不管他了。”

幾個同班的孩子路過，窸窸窣窣地指著他說著閑話。

颯颯眼神有些陰沉，低下了那顆小小的腦袋。

又一批孩子離開了，天也有些黑了。

放學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小時，颯颯凍得鼻子都紅了，小十這才從教學樓跑出來。

“不好意思啊颯颯！我被老師留堂補作業(yè)了。”

颯颯抬起頭，看著那個小小的少年，隱去眼里的陰沉，對著他微微笑了笑。

“沒事，我也補作業(yè)，剛到?！?/p>

小十松了口氣：“那就好，我還擔心讓你等太久，走，我們去吃面?！毙∈S颯抬腳就走，直奔馬叔的面館。

“小朋友，又來啦！”馬叔樂呵呵地煮著面條，小十是經(jīng)常來的，他帶來的朋友倒是第一次見。這個孩子看起來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情緒非常內隱，從他臉上幾乎看不出什么情緒。長得非常漂亮，如果不是穿著男生的校服，他會以為這是小十帶來的“小女朋友”。

“吃啥呀？”馬叔多打量了幾眼這個孩子，笑嘻嘻地問他們。

小十沒問颯颯意見，直接點了兩碗一樣的面條。

“有忌口嗎？”馬叔問颯颯。

颯颯搖搖頭，意思是沒有。

時間挺晚了，店里客人不多。等面條的空隙，小十從包里拿出作業(yè)刷刷地寫著。

颯颯看了他一會，也拿出了作業(yè)寫。颯颯寫作業(yè)的速度不緊不慢，不像小十一樣字跡飛起，還涂涂改改。

小十刷刷刷寫完，把作業(yè)往包里一塞。

“昨天晚上我餓了來找你吃宵夜吃的太晚了，語文作業(yè)忘記做了，被老師留下來了?！毙∈俸僖恍?，“所以我趕緊把作業(yè)寫完，這樣等會回家就可以玩了。”

颯颯合上作業(yè)，點了點頭。

小十興奮地和颯颯講著學校里的趣事，颯颯安靜地聽著，眼里卻常常透出懵懂和疑惑。

他不是很明白，同學與同學之間，原來有這么多好玩的事情。

原來，這個世界，是可以有這么多善意和美好的。

那為什么我沒有呢……

為什么他們對我這樣呢……

颯颯有些難過，面上卻看不出太多情緒，讓人無法察覺他的內心變化。

馬叔端著兩碗香噴噴的面條上來，還給兩個孩子煎了個雞蛋?？吹匠缘男∈畠裳鄯殴?，抽出一雙筷子給颯颯：“快嘗嘗，這個面條超級好吃?！?/p>

颯颯吃了兩口。

“好吃嗎？”小十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不好吃。他果然還是不喜歡面條的味道。

看著小十期待的表情，颯颯點了點頭：“好吃?！?/p>

小十開心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喜歡。我覺得我們兩個口味還是挺相似的。”

颯颯沒有說話，默聲吃著面條。

雖然不喜歡，但是他可以學著去喜歡。

就像自己，實在不愛這個世界了，但因為小十，想學著去喜歡這個世界一樣。

一輛車停在面館門口，喇叭響了幾聲。小十嘴里還掛著面條，朝外面看去，認出是宋丹來接他了。

他加速吸溜完面條。

“颯颯，我媽來接我了，我先走了?。　毙∈榱藦埣埥聿亮瞬磷?，挎起書包就往外走。

颯颯點頭，在看到小十離開面館后，神色落寞起來。

面館里，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面條本就不合他的口味，吃完面條純粹是因為晚上不想餓肚子。吃完后他放下筷子，默聲離開了面館。

天已經(jīng)黑了。家住在鎮(zhèn)上較為偏僻的地方。路燈很暗，颯颯小小的身子，也幾乎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

他慢慢地走著，突然聽到一聲細微的貓叫。那聲音太弱了，他甚至懷疑是自己的幻聽。站在原地看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抬腳要走的時候，微弱的貓叫又傳來了。

這次颯颯聽清了，是在不遠處的墻角，因為剛好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所以剛才他沒有看到。

那只貓很小，大概才幾個月大的樣子?；疑能涇浀纳眢w上都是血跡，其中一條腿已經(jīng)折了，掛在身后，看起來還有幾分詭異。

颯颯愣了一下，蹲下身子去看貓的情況。

貓身上的傷口一道一道，非常細長，好像是被什么割傷了。

颯颯沉默了一會，在思考怎么幫它。貓沖著颯颯一直叫，像是在求助，又像是在怨恨人類為什么要傷害它。

颯颯脫下校服外套，鋪在地上，小心地將貓抱起，裹在外套里，送去了附近的醫(yī)院。

殊不知這一幕，被有心人拍了下來。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班里同學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以前不能說有什么善意，倒也沒有那么強烈的惡意。

颯颯不知道為什么，也不想去知道。

如果太在意別人的眼光，那些無形的刀子，早就已經(jīng)讓他千瘡百孔。有時候讓人活下去的，不是堅強，而是逃避。

小十去洗手間，在隔間里聽到幾個同學在聊天。

“帶手機了沒？”

“帶了，你別給老師說?！?/p>

“知道知道，快給我看看那張照片?！?/p>

“嘖嘖嘖，我就覺得初一那個小孩挺奇怪的，居然還虐貓，太可怕了吧，他會不會殺人啊。”

“聽說很多兇手都是從虐待小貓小狗開始的?！?/p>

“聽說他們班的同學總欺負他。那五個校霸不是經(jīng)常在食堂里打翻他的餐盤嗎？說不定日久生恨，心理變態(tài)了。”

“那個小孩叫什么來著？我昨天放學還見他在校門口站了很久，像一陣陰風?！?/p>

“我知道，叫颯颯……不知道在等誰，他的眼睛一點感情都沒有，好嚇人?！?/p>

幾個同學討論地越來越熱烈，廁所隔間的門突然被踢開。

“說什么呢你們？說話要負責任好嗎？你親眼看到人家虐貓了？”小十有些生氣地瞪著他們。

“誒，小十，你是不是和颯颯玩得很好啊，你要小心一點?。∷脟樔说??！?/p>

“你們知道個屁啊?！毙∈欀碱^，去洗手臺洗手，不愿意多和他們講話。

“小十，他都虐貓呢！我們口說無憑，但是這照片還能是假的嗎？”其中一個同學把手機給他。

小十嗤之以鼻，但還是瞥了一眼。

照片很黑，大底是路燈比較暗的原因，只能看到一個小個子的孩子站在路燈下，面無表情地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渾身是傷的小貓。

孩子的面無表情，看起來就仿佛是對生命的漠視。

像極了一個壞孩子，在虐待完小動物后，冷漠地看著它逐漸死去。

“這能看出什么來，怎么就說人家虐貓了？”小十洗完手，抬腿就離開了洗手間，不和他們多說話了。

這件事，他也沒放在心上，照樣去找颯颯玩。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喜歡和颯颯玩，大概是因為他們兩個的喜好很像吧。他喜歡的，颯颯都喜歡。

他喜歡《海賊王》，颯颯也喜歡。他會在周末捧著平板去他家，兩個人一起趴在床上看。颯颯的妹妹還在讀小學，矮矮小小的扎著兩個辮子，很可愛，作業(yè)做完后也會和他們一起看。

雖然颯颯總是看著看著就靠著他睡著了，像個小貓崽。

他喜歡打籃球，颯颯也喜歡。放學的時候，他會拉著颯颯一起打球。

雖然颯颯運動神經(jīng)看起來沒有那么好，總是打不過他。

他喜歡吃小籠包，颯颯也喜歡。每天早上，他會拉著颯颯一起吃小籠包，加點醋和辣椒醬。

雖然颯颯吃的不多。

颯颯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小十和颯颯說的心事，颯颯不會告訴別人。颯颯話不多，但是愿意聽自己講話。

外界的人看颯颯的眼光越來越怪異了，這種怪異自然而然地遷移到了小十身上。

和怪孩子玩的，能有什么好孩子啊。

漸漸的，班里的同學開始孤立他。小十再粗心，也能感受到班級里同學看他的眼光不一樣了。原來和他要好的同學，在他去找他們玩的時候，表情總是不自然，打著哈哈說沒空。每次他走進教室，原本聊的很開心的朋友看到他進來了就停下了聊天，小聲地說著什么。

小十并不是在意別人眼光的人。雖然可以很豁達地說不在意，但周圍人的孤立不可避免地成為了無形的壓力，讓自己的生活逐漸失去色彩，即使他什么都沒有做。

宋丹覺得自己的兒子最近回家都不太開心，總是很有心事的樣子。

“最近怎么了，每天都很不開心的樣子，和颯颯吵架了嗎？”

這個年紀的男孩，學會了隱藏心事。小十搖搖頭，只說上課聽不懂，有點煩。

颯颯也感覺他不太開心，一起吃早餐的時候問小十最近發(fā)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小十看著颯颯，颯颯從來不會和任何人分享他的心事，漂亮的臉蛋總是沒什么表情，像個沒有感情的人。

這一瞬間，他看著颯颯，突然覺得很陌生。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了解這個漂亮小孩。

不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小十吃了一口小籠包，沉默著沒有說話。

當天放學回到家，他問宋丹：“媽，你覺得颯颯是個什么樣的人啊?！?/p>

小十邀請颯颯來他家做過客，宋丹自然也見過。小十想著，媽媽的人生閱歷比自己豐富，看人的眼光會比自己獨到。

說到颯颯，宋丹一時語噎。她自詡眼光毒辣，在生意場上看人一看一個準，而這個孩子，卻讓她摸不清楚。

只是有時候看到兩個孩子一起窩在沙發(fā)里看電視，小十看著電視，而颯颯偶爾會看小十，他的眼神，才有了溫暖的情感。

這個孩子，一定是很喜歡小十的。

還有一次，她去接小十的時候，看到颯颯去妹妹。妹妹上的小學離H中很近，是寄宿學校。周末的時候，妹妹在校門口等哥哥，看到哥哥來了，就蹦噠地跑過去。颯颯看到妹妹的時候，眼里也有溫暖。

“我覺得他是一個，不會傷害他愛的人的孩子?！?/p>

宋丹只能給出這樣的結論。

兩個孩子還是在一起玩，直到小十親眼看到，颯颯“虐貓”。

那段時間，鎮(zhèn)里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了很多被虐殺的流浪貓，而且這些貓的身上都是一條一條的血痕，樣子很可怖。鎮(zhèn)里的居民報警了，警方去查，卻沒什么線索。當年路況攝像頭沒有那么多，虐貓犯又特別狡猾，專把貓丟到偏僻的地方，讓人抓不到。

夜里颯颯出門倒垃圾，無意間看到一個女人把一只黑貓丟在路邊。女人走后，他去看貓，貓已經(jīng)死了，身上都是一條一條的血痕，脖子被什么東西勒斷了。

這個女人，應該就是把小鎮(zhèn)搞得人心惶惶的虐貓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