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紅妝》—“等到我們家羲玄出嫁之時,哥哥必定準備十里嫁妝風風光光的送你出嫁。

? ? ? ?今生—尋到
終于找到你了。
在羲玄看到應(yīng)淵的那一刻眼淚瞬間流了出來,他迫不及待地沖過去擁抱他,再好好的跟他撒撒嬌,哭訴這千年來為了找他,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或許是興奮過了頭,或許是久別重逢后想要重聚的喜悅上了頭,羲玄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他歡喜地跑過去,就像以前每次他從外征戰(zhàn)回來后,他都會從屋內(nèi)跑出來迎接他一樣,他會張開雙臂接住他,抱住他,然后撫摸著他的秀發(fā)說,“我們的羲玄兒今日可有在府中好好的做功課。”
他會笑著說,“羲玄兒今日在府中已經(jīng)把哥哥交代的功課全部做完了?!?/p>
羲玄是這么想的。
想歸這么想,可事實往往事宜愿為。
應(yīng)淵朝他走來,他們面對著面,應(yīng)淵走向他,羲玄奔向他,就當羲玄快要觸碰到他,抱住他的時候,應(yīng)淵從他的身體穿過,他二人的身子重疊在一起,應(yīng)淵竟然毫無察覺,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從一個人的身體走過。
羲玄抱了一個空,他沒有抱住應(yīng)淵的身體,抱住了自己。
他驚呆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臉不可置信,最終他還是明白的,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是人了,他已經(jīng)是穿梭在這個世間千年的孤魂野鬼。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逐漸遠去的應(yīng)淵,目光變得不似剛才那般的哀傷,溫柔而充滿感情。
既然找到了,那就沒有理由在分開了。
是不是。
他邁開步伐跑向應(yīng)淵的身邊,一路上他盯著應(yīng)淵,從他身體里穿過的人不知有多少有多少,他不管那些,就一直盯著應(yīng)淵看。
應(yīng)淵到哪里他就到哪里去。
應(yīng)淵先是去了南市的的糕點鋪子,買了一疊桂花糕,羲玄跟了進去,他抬眼就看見他平生最愛的梨花糕,似乎看見喜歡的東西,他又忘記自己是個鬼的事情,興高采烈的像個孩子一般指著那最愛的梨花糕蹦蹦跳跳的喊道,“哥,給我買一串梨花糕吧!”
應(yīng)淵哪里聽得見他的喊聲,他一手給掌柜錢,一手拿著桂花糕出去了。
他一出去羲玄立馬跟上,一腳快要抬出門時,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擺放在那兒的梨花糕,最終依依不舍的跟上了應(yīng)淵的腳步。這一路上,應(yīng)淵從南市走到了北市,在北市又買了一串糖人,羲玄也想要糖人,他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他是鬼,無論喊得多大聲,應(yīng)淵都不會聽見的。
他很好奇應(yīng)淵為什么會買這些東西,明明他以前從來都不愛吃這些東西,而且最主要的一點是,他在應(yīng)淵的臉上看見了不一樣的笑容。他看過他很多的笑容,有快樂的,有微微一笑的,有淺淺一笑的,還有苦笑的等等,卻從來沒有見過他露出幸福的笑容,以前也有但這種幸福和他所知的幸福不一樣,是有了心上人的幸福。
他心里咯噔一下,沒錯這就是有了心上才有的笑容,而且那眼底的深情,根本騙不了人。
他的哥哥,愛上了誰?
羲玄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他跟著應(yīng)淵走,走啊走,走啊走,他們走到了拐彎處去往了北市的另外一條街,一座巍峨聳立的府邸出現(xiàn)在羲玄的眼中,應(yīng)淵在這座府邸前停下了腳步。
他看了一看這座府邸,反正沒有他家的府邸氣派,不過就是個小門小戶罷了,在這一條街上也就只有這座府邸能稱得上‘巍峨聳立’四個字。
府邸上掛著的匾額寫著禹府,羲玄歪了歪腦袋,跟著應(yīng)淵進去了。
府上的下人對應(yīng)淵很是熟悉,看見他來了直說,“應(yīng)公子來了,我們家少爺在院子里呢!”下人都沒給應(yīng)淵指路,應(yīng)淵輕車熟路的就去了。
“哥,你對這里很熟嗎?你經(jīng)常來這里嗎?”他一個人自問卻沒有回答,等到他跟著應(yīng)淵來到了后院,他看見一個絕美的男子整睡在桃樹下,一襲白衣上掉落了幾片花瓣,跟前煮著茶,白煙裊裊升起,升入花林之中。
應(yīng)淵放慢了腳步,他像是怕打擾到美人一般,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美人的跟前,低頭淺笑的看著他,那雙眸中的柔情似水,讓羲玄震驚了。
他也走過來,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美人勾走了他哥哥的魂。
他一愣。
美人和他長得很像,不應(yīng)該說很想,是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他不敢相信趕忙到邊上的水池照了照自己的面容,這張是他的沒錯,他又轉(zhuǎn)身看向他,那張臉也是他的沒錯,只是為何會一模一樣呢!
他是死了,可他并沒有投胎。
他想不明白。
應(yīng)淵此時蹲下了身,他靜靜地盯著美人紋絲不動,哪怕一個眼神都不肯離開。
羲玄也蹲在他的身邊,只不過他是看著他。
烈日的陽光照得應(yīng)淵滿頭大汗,手中的糖人都化了,他大抵是沒察覺到,就好像羲玄沒有察覺到這么烈日的陽光照透了他的身體。
或許是日頭太大,美人從睡夢中醒來,映入美人眼的是應(yīng)淵那張臉,他先是微微一愣,大抵是沒想到應(yīng)淵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看見應(yīng)淵額頭上流出的汗珠后,他微微一笑,“你在這里蹲了多久了?!?/p>
應(yīng)淵說,“不知道,大概恨久了吧!”
“確實很久了,你看看糖人都化了,弄得衣服上都是糖水。”
這下應(yīng)淵才反應(yīng)過來,化成汁的糖水全部沾到了衣服上了。
應(yīng)淵不好意思的饒了饒頭。
美人微微的皺起了眉頭,斜眼看著他,似乎在說看你這下怎么辦,卻見美人的嘴角有一抹淺淺地,微微地的笑容。
應(yīng)淵左看看右看看,他可不敢上去摸等會兒弄得一手的糖水黏糊糊的他才不要呢!“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等會兒回府的時候,讓下人拿去洗就是了。只不過可惜了這塊糖人,我可是特意從南市走到了北市給你買的,你最愛吃的那家糖人。”
“那你為何不叫醒我呢!”
“看你睡得這么美,我舍不得?!?/p>
美人一笑。
“算了,糖人沒了,還有我給你在南市買的桂花糕呢!”他拆開包裝桂花糕的紙,打開一看好好的桂花糕現(xiàn)在也碎成了渣。
應(yīng)淵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把桂花糕弄成這樣的,反正肯定不是在路上弄的。
他抬眸一臉不好意思的看向他。
他被應(yīng)淵的模樣逗一笑,因為此時此刻的應(yīng)淵真的太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太可愛了,也太好玩了。
他拿起來一塊桂花糕的碎渣吃進了嘴,“嗯,不錯?!边吔肋呎f,時不時挑個眉尾。他吃了一塊碎渣又一塊碎渣,直到把應(yīng)淵帶來的碎渣桂花糕全部吃完?!肮凰业墓鸹ǜ饩褪呛贸??!?/p>
“你喜歡嘛!”
他看了一眼應(yīng)淵袖子上的糖水,說,“我看你??!還是不要回去洗算了,我讓人給你找一件新的衣服來重新?lián)Q上,至于這件都已經(jīng)黏糊成這樣了,不要算了。”
“行,都聽你的?!?/p>
應(yīng)淵都很聽他的話。
美人從石椅上下來,應(yīng)淵依舊蹲著,他問,“你還能站得起來嗎?”
應(yīng)淵搖搖頭,“蹲久了,腿麻了?!彼蛩斐鍪?,讓他拉一把自己起來,他握住他的手一把把他拉了起來,哪知道這一下用力過猛,一下子拉過頭,應(yīng)淵摔在了他的身上。
“不要動?!彼涂恐?,“你讓我靠一靠。”
他沒動,就讓他靠。
腿不能動了,但是手能動??!
應(yīng)淵抱住了他的腰。
羲玄就這樣看著,從美人醒過來以后,他就這么一直看著,他們兩個含情脈脈,你來我往,他的心在滴血沒人看得見,就像他現(xiàn)在站在他們兩個人的身邊一樣,沒人看得見。
他背過身去,喘著粗氣,胸口此起彼伏。
風吹來,桃花落落,穿透他的身體落在地上。
美人讓下人送來了衣服,把應(yīng)淵沾了糖水那件衣服拿出去扔掉了,他親自給應(yīng)淵換上,像個賢妻良母。
他確實快要成為了應(yīng)淵的賢妻良母。
羲玄是從下人的口中得知,這位美人姓禹,名曰司鳳,是應(yīng)淵青梅竹馬的戀人,也是他未過門的夫。
下人說,他們兩個的婚禮已經(jīng)定在了下個月初八。
羲玄的心情無以言表,千年的幽魂只為他一人,現(xiàn)在卻聽到這樣的消息。
可是啊可是……
他又有什么資格重新站在他的身邊呢!就像那禹司鳳一樣,像個活人一樣站在他的身邊。
夜晚的黑幕總是讓人感覺有一股沉重,壓得人喘不過起來,滿天的星辰也無法遮掩這股沉重的氣息,就像羲玄此時此刻的心沉重,壓抑。
他看著睡夢中的應(yīng)淵,他想要摸他的臉,可怎么樣都無法觸碰。
他哀傷的坐在應(yīng)淵的床邊,看著那張似曾相識,熟悉又不完全熟悉的臉,問道,“你是他嗎?如果你是他的話,你為什么會喜歡別人,如果你是他的話,過奈何橋的時候,你為什么要喝孟婆湯,為什么要把我忘得一干二凈,為什么呢!”
他的聲聲質(zhì)問,沒有任何的回音。
應(yīng)淵給不了他這個答案,他得到不到這個答應(yīng),這個答應(yīng)他永遠都得不到。
他撇過頭去,抬手要擦眼淚,卻在觸碰到臉頰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眼淚。
鬼是不會掉眼淚的。
他深吸一口氣,再看了一眼應(yīng)淵后消失不見了。
他到禹司鳳的屋子來了。
當鬼的好處大約就在這一處了,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禹司鳳還沒睡,他的房間亮著燈,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屋子里傳來的聲音。
羲玄湊過去聽,只聽見那禹司鳳正小心翼翼的整理著那件紅色的嫁衣,看得出他很喜歡,也很珍惜那件嫁衣。下人把嫁衣掛起來,他在一旁喊著,“小心點,不要弄壞衣服?!?/p>
下人笑著調(diào)侃他,“少爺,當真是寶貝得不得了?!?/p>
說得禹司鳳小臉一紅。
可不得寶貝嗎?
這件嫁上的珍珠是應(yīng)淵自己的,袖口,領(lǐng)口還有繡紋上的點綴都是應(yīng)淵日日夜夜,點燈熬油一顆一顆串起來的,當這件嫁衣第一次擺放在禹司鳳的面前時,大為震驚,心中喜歡的不得了,再看到應(yīng)淵十指上的包扎時,他赫然就明白了,心中歲心疼他也知道應(yīng)淵不想讓他知道,因為那是他無意之間看到的,之前應(yīng)淵都是藏起來的,藏得再好也有露餡的時候,還是被他看到了。
他既然不想說,他就假裝不知道。
他摸著嫁衣上的珍珠,心中滿滿全是幸福感。
他帶著這份幸福感睡去。
燭火熄滅,羲玄才步入禹司鳳的房間,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禹司鳳,這個時候在看到這張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后,他淡定了許多。一眼過后,他徑直走向那件掛在床邊的嫁衣,他摸不到,但是真的很想觸摸,摸一摸。
他想要這件嫁衣,想要穿這件嫁衣,越來越想,越來越想要,強烈的欲望像是吹起了一道強風吹得窗戶啪啪作響,吹進屋內(nèi),吹到禹司鳳的身上。
風并沒有把司鳳吹醒,他只是感受到了一股涼意,翻了個身縮到里面去睡了。
他一個轉(zhuǎn)身走向司鳳的床邊,死死滴盯著他,好一會兒他喃喃開口道,“既然你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我為何不能成為你呢!”
夜風呼嘯,這風竟比剛才還要猛烈,好似要把窗吹飛,窗外的竹子沙沙作響,墻上的倒影已被吹的模糊不清。
翌日清晨,下人們按照往日到禹司鳳的房間喚起床,今日不比往日,下人們來的要比平常早了兩個時辰,畢竟今日這個日子大為不同。
下人們推開禹司鳳的房門,低頭,抬眸,赫然看見一人穿著紅色嫁衣端坐在床邊,下人們嚇了一跳,差點大聲叫出鬧鬼兩個字,其中一個撞著膽子過去看,這才看清那人就是禹司鳳。
“哎呀,少爺,您這樣子著實把我們嚇了一跳啊!”這下人拍著胸脯說,其他人聽他說是禹司鳳一個個的松了口氣,開始做著手上活,他們點亮了整間屋子,屋內(nèi)通亮,再看禹司鳳他不僅穿上了嫁衣更是將妝容花得特別的精致,宛如仙子下凡一般。
禹司鳳微笑著站了起來,他走到屋子的正中間展開雙臂像是一只準備翱翔的鳥兒。
他問眾人,“今日我的好看嗎?”
下人們說,“無論是今日的少爺,還是往日的少爺都好看。”無論這話是真是假,還是阿諛奉承討他歡心,他只要聽得開心就行了。
其中一個下人從他的面前走過,發(fā)現(xiàn)了不同之處,說了一句,“少爺,你以前是最不喜歡點花鈿的,還說哪怕到了成婚那日也不會點的,今日怎么點上了?!边@人說話還笑了一笑,到像是無意之間發(fā)現(xiàn),無意之間說的。
那人大概覺得沒什么,卻沒想到他剛笑完,就看見禹司鳳雙眼冰冷的瞪著他,他瞬間就感受一股冰冷刺入的寒意,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閉上嘴,低下頭,顫顫巍巍的從禹司鳳的面前走過。
等那人走后,禹司鳳抬手摸了一摸,額頭上的花鈿。
他走到銅鏡前,看了一看,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動手洗掉了花鈿。
花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jīng)準備就緒。
應(yīng)淵滿心滿喜的騎著紅馬穿著與司鳳相同的嫁衣,站在禹府的門口,當看見司鳳穿著他精心準備給他的嫁衣時,他嘴角上的笑意更濃了。
他真的笑得好開心。
十里紅妝,從禹府到應(yīng)府這條迎親之路上掛滿了紅綢,每一個路段都有花童守著,他們沒經(jīng)過一個地方,都會有桃花花瓣撒在他們的身上,花轎上。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這是應(yīng)淵的要求,成婚這日必須要用桃花。
因為禹司鳳最喜歡的就是桃花。
紅燭搖曳,司鳳在新房內(nèi)靜靜地等候著應(yīng)淵,心中所想的是,他終于嫁給了他。
是啊!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誰不歡喜,更重要的事,這個人也喜歡他。
應(yīng)淵來的時候,夜已深,當他推門而入后,屋子內(nèi)的其余人全部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司鳳就像一朵含羞待放的桃花。
應(yīng)淵就像一個正要采摘這朵桃花的采花人。
他很溫柔也很深情的對司鳳說,“司鳳,你放心,我會很溫柔的?!?/p>
新婚之夜,司鳳的初夜,應(yīng)淵編織了一個溫柔到極致的網(wǎng),他將司鳳困于這個網(wǎng)中,讓他沉浸、沉淪、淪陷,漸漸地失去自我,不,早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經(jīng)失去自我。
很早很早之前……
司鳳和應(yīng)淵婚后的日子很甜蜜,應(yīng)淵非常的寵愛他,幾乎是捧在手心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每次外出都會帶司鳳最喜歡的東西。司鳳也是有的時候看應(yīng)淵為這個家東奔西走的辛苦,他也會很貼心的為他做上一桌子的飯菜,無論應(yīng)淵多晚回來,他都堅持等應(yīng)淵回來。
他們兩個就像是蜜里灌了油,黏黏糊糊怎么都分不開。
這日,應(yīng)淵到清風觀給亡父亡母祈福上香,回去的路上被一個癩道士攔下了去路。
為何會說是個癩道士,是因為道士穿得破破爛爛,腳底下的鞋破了一個大洞,露出了惡臭的大拇指,手杵一竹籃,左手拿著一只破碗,頭發(fā)亂糟糟,頭上還有枯黃的爛葉,甚至還有鳥屎。
癩道士沖著他微微一笑,露出了烏黑和斷了一只的大門牙。
應(yīng)淵微微地皺起了眉頭,他并不想搭理這個癩道士,司鳳還在家中等他回去,他轉(zhuǎn)身就要從癩道士的身邊走過。
癩道士似乎并沒有要讓他離開的意思,幾個跨步又走到了應(yīng)淵的跟前,攔住他的路。
應(yīng)淵看了一眼,又從另外一邊走,他就從另外一邊攔下應(yīng)淵,周旋了幾次三番下來,應(yīng)淵不耐煩,“你這個道士,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攔著我的路,不讓我去?!?/p>
應(yīng)淵質(zhì)問他。
癩道士上下打量一番應(yīng)淵后說,“這位公子,長相富貴,未來必定是有福之人,只不過我看你最近印堂發(fā)黑,似乎是被什么東西纏上了。”
應(yīng)淵白了他一眼,他一向不信這些,自然不會相信這位癩道士的話,又換了個方向從那癩道士的身邊走過。
那癩道士這次倒是沒有追上來,而是沖著應(yīng)淵喊,“前世因,今生果,這公子那東西未必對你有害,但一定是來向你討前世債的?!?/p>
應(yīng)淵捂住耳朵,加快步伐跑了。
等到他回到府中,已是天黑。
司鳳見他回來趕忙上前迎接,又讓下人們將飯菜拿去重新熱一下。
司鳳問他,“怎么這么晚才回來?!?/p>
應(yīng)淵沒好氣的說道,“在路上碰到了個癩道士,糾纏了我半天,非說我被什么東西給纏上了,還說那纏上我的東西是向我討前世債的。”
應(yīng)淵自顧自說著,根本沒有在意司鳳顫抖的雙手。
他繼續(xù)說著,“哦,對了,司鳳我特意買了你最喜歡的桃花糕來,要不是那癩道士,這桃花糕肯定是熱乎的,現(xiàn)在好了,不僅冷了還碎了。”應(yīng)淵說得頗為委屈。
司鳳低頭看了一眼,說道,“沒事,不過就是一塊糕點罷了,那家糕點鋪子又不會跑,明日再買就是了?!?/p>
“說得也是,明日再買就是了?!?/p>
“若你明日去買,可以買梨花糕嗎?”
應(yīng)淵一臉疑惑的看向他,“為何?!?/p>
“桃花糕已經(jīng)吃膩了,想要換個口味吃?!?/p>
應(yīng)淵‘咦’了一聲,“我怎么記得你以前說過,這桃花糕無論到何時何地哪怕你老了你都不會吃膩的,怎么這下子就吃膩了?!?/p>
司鳳尷尬一笑,“是嗎?”他低下頭,不去看應(yīng)淵的眼睛,說著,“但凡一樣東西吃膩了,總想要換個口味試試看,明兒給我買梨花糕怎么樣?!?/p>
應(yīng)淵沒有多想說,“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給你買?!?/p>
二人閑聊之間,飯菜已經(jīng)熱好,二人開始共進晚餐,卻在這時應(yīng)淵發(fā)現(xiàn),司鳳竟然燒了一道他平時最不喜歡的菜,這道菜他還吃得津津有味。
應(yīng)淵更是疑惑,“司鳳,你不是最不喜歡吃魚的嗎?總是嫌棄吃魚麻煩?!?/p>
司鳳一笑,“我哪里不喜歡吃魚了,我最喜歡吃的就是魚了。”
應(yīng)淵眉頭微微皺起。
夜晚二人熟睡之時,突然房門被一腳踹開了,應(yīng)淵司鳳二人驚坐而起,只見那癩道士杵著竹竿出現(xiàn)在他們的屋內(nèi)。
應(yīng)淵看見是他,頓時沒了好氣,“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到我家來的?!?/p>
癩道士一雙眼死死的盯著應(yīng)淵身后的司鳳,他說,“我是來幫你捉鬼的?!闭f完甩出一道符咒扔向司鳳。
司鳳一個翻身躲了過去,癩道士立即操縱符咒追去,似有不肯放過司鳳的打算。
司鳳直接跳窗而逃。
癩道士也追了出去。
應(yīng)淵也追了出去。
只見癩道士在一邊操縱著符咒,一邊司鳳在拼盡全力的躲著,應(yīng)淵看呆了。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司鳳還有這樣的身手。
癩道士眼睛一瞇,抓主一絲機會,將符咒貼到了司鳳的身上,瞬間司鳳的腳下出現(xiàn)五芒星陣法,將他牢牢鎖住,司鳳只覺得有一股火在灼燒著身體,他痛苦的嘶吼。
癩道士呵呵一笑,“總算是捉到你了?!?/p>
他走向司鳳,這時應(yīng)淵突然出現(xiàn)擋住他的去路,應(yīng)淵質(zhì)問他,“你要干什么?你要對司鳳做什么?!?/p>
癩道士指著他身后痛苦不堪的司鳳說,“那具身體里住了一只鬼,那只鬼是像你討債的,你知不知道?!?/p>
應(yīng)淵一陣,但他還是不相信癩道士的話,“怎么可能,我日日夜夜與他生活在一起,司鳳的身體里怎么可能住著一只鬼,他有什么異樣難道我不知道嗎?”
癩道士嘆了口氣,“他是個癡兒,你也是個癡兒?!彼笫忠粨]將應(yīng)淵甩到了一邊去,自個兒朝著法陣中走去,他對著司鳳的額頭一點,司鳳直接停止了叫聲,他瞪大雙眼一動不動,癩道士又一掌打在司鳳的胸口上,瞬間應(yīng)淵見一個人從司鳳的身體里出來了,那人和司鳳長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應(yīng)淵已經(jīng)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癩道士把暈倒的司鳳交給他時,他還是處在震驚當中,癩道士只好將司鳳輕放到他的懷里,然后去了羲玄那兒。
他蹲在羲玄的跟前說,“我知你的苦,你的執(zhí)念,若你不害人我不會管你,可如今竟然附于他人之身,想要取而代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p>
羲玄凄涼一笑,問他,“他是我的哥哥,我找了他千年,就是為了能和他在一起,我有什么錯?!濒诵粗鴳?yīng)淵,淚流滿面,他錘著地,憤恨的道,“我找了他千年啊!我做了這個世間千年的鬼,我只想跟我的哥哥在一起,我又什么錯啊!”
“癡兒?。 卑]道士嘆道,“可是,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他了,這么多天的相處你應(yīng)該很明白才對?。 ?/p>
羲玄垂下了頭。
前世—一千年前
唐府是大興的護國柱石,是大興子民心中的守護神,唐周更是京都的那一道亮光,他縱馬飛揚,英姿颯爽,猶如桀驁不馴的野馬又如旭日里的春風。
唐元帥有兩子,一子名曰唐周,為唐府長子,一子名曰羲玄,為唐府次子。
唐周是唐家軍的少將軍,少年郎總是意氣風發(fā),十六歲便提槍縱馬上戰(zhàn)場,斬殺敵軍千萬,率三千騎兵沖入敵軍斬首敵軍大將,帶著敵軍大將凱旋而歸,被帝封為驃騎少將軍,掌管唐家軍內(nèi)驃騎營。
而次子羲玄容貌俊美,但因早產(chǎn)的原因,身體羸弱,常年待在府中,風一吹,天氣一涼就會生病,從出生到成年就是與藥罐子相伴,故而不能像唐周那般縱馬飛揚。
唐周帶著他到校場,當看到策馬飛揚的唐周,他心生羨慕。
陽光照耀在唐周身上的那一刻,唐周拉緊韁繩,用力將馬拉立了起來,在那兒立起的那一刻汗水從他的身上揮灑出來,陽光將那一顆一顆如珍珠般的汗珠照耀的晶瑩剔透,發(fā)帶在光下飛舞,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在馴服了桀驁不馴的野馬。
羲玄站起來給他最愛最敬佩的哥哥鼓掌,“哥,你太棒了?!?/p>
聽到弟弟的聲音,唐周一笑,帶著馬兒像他奔來,他背對著光,陽光好似在追隨著他,此時此刻的唐周在羲玄的眼中像一個神明。
他在羲玄的跟前停下。
羲玄說,“哥,這匹馬可是很多人說難以馴服,如今卻被你給馴服了,我的哥哥永遠是最棒的?!?/p>
唐周嘻嘻一笑,“那是?!彼麑⒓绨蛏系男惆l(fā)往后一甩,“羲玄兒要不要試試看?!?/p>
羲玄露出了失落的表情,搖了搖頭,“算了哥哥,我的身體不允許的,而且我也不會騎馬?!?/p>
“沒事,哥哥在呢!”唐周向他伸出了手,“來,羲玄兒把手給哥哥,哥哥帶你策馬飛揚?!?/p>
羲玄猶猶豫豫,躍躍欲試。
他是想的,而且是非常的想。
唐周見他猶豫不決,說道,“沒事,有哥哥在你怕什么?!?/p>
此話一出,羲玄不再猶豫,他把手交給了唐周,唐周一用力就把他拉上了馬。羲玄坐在唐周的懷里,二人在校場騎馬奔跑,肆意妄為的大笑。
這是羲玄第一次騎馬,也是他最后一次騎馬。
也是齊焱初遇羲玄。
齊焱原本是到唐家軍找唐元帥的,剛從唐元帥的營地里出來,他路過校場正好看到策馬的唐周和羲玄,齊焱是認識唐周的,畢竟是東宮太子,在監(jiān)國的時候也宣召過不少次這位出了名的少年將軍,而唐周懷里的羲玄他是第一次見。以齊焱的聰慧,他是不可能不知道唐周懷里的人是誰,可他依舊還是問了一下身邊的人,“唐少將軍懷里的那人是小公子羲玄嗎?”
那人看了一眼后,立即回道,“是的,殿下?!?/p>
羲玄在馬背上笑得很開心,很大聲,笑瞇瞇的眼睛就像一輪彎月好看至極,尤其是當他扭頭看向身后的唐周時,那雙眼睛里透露出的柔情,直讓人淪陷。
齊焱被這一幕迷住了心魂,他情不自禁的上前走了兩步,想要把這美景盡收眼底心底。
回去以后,齊焱久久無法忘懷這一幕,晚上睡覺的時候更是一直在腦海里回蕩。
他忍受不了,直接換上了夜行衣,翻出宮墻,奔著唐府就去了。他翻入唐府的后院,在后院里找尋羲玄房間的位置,最終讓他找到了,羲玄的屋內(nèi)還亮著光,他并沒有貿(mào)然進入,而是趴在屋頂上聽著,他聽到屋內(nèi)傳來一陣咳嗽的聲音,像是羲玄的。
白日里在校場吹了風,回府后他就病倒了,小病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但還得吃藥才行。
伺候他的小廝說,“小公子也真是的,大公子胡鬧,您也跟著胡鬧,您難道不知道您這身子,這下好了吹了風,又得遭罪吃藥?!?/p>
“咳咳~”羲玄咳著,“無關(guān)緊要……”他并不在乎,“今日高興,哪怕讓我喝了這碗苦藥我也愿意,再說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那一晚黑乎乎的藥,“這玩意兒我都喝習慣了?!闭f罷一口將一整碗藥一股腦的全部吞了下去。
話是說習慣了,但實際上該苦的時候還是要苦,這藥實在是太苦了,他喝完立即皺起了眉頭。小廝當即給他塞了一顆蜜餞,吃了才算眉頭舒展開。
齊焱在上面看著,當看他喝那么苦的藥,他甚至出現(xiàn)了想要沖下去替他喝的念頭,他極力的壓制這股念頭,拳頭都已經(jīng)攥緊了。
羲玄喝了藥就睡了,等到屋內(nèi)燈火滅,齊焱一直等到羲玄睡著以后才進了他的屋子,他摘下黑布坐在羲玄的床邊,靜靜地看著他,好久好久,直到羲玄翻了個身,他才回過神來。
他站起身子環(huán)顧羲玄的房間,羲玄的房間布置清雅,沒有宮中那么的華麗富貴,屋子里充滿了藥的味道。他走到羲玄的書案前,看見桌子上擺放這一幅畫,正是白日里在校場策馬的場景,作畫還沒結(jié)束只是剛剛勾勒完,顏色并未上。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到了墻角上,齊焱看見墻角上掛著羲玄的自畫像,畫中是他在梨花樹下?lián)崆俚臉幼?,齊焱把這幅畫帶走了。
翌日,羲玄起床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畫不見了,對著那空空如也的墻面發(fā)了好一會兒的呆。
他讓小廝仔細檢查過屋內(nèi),除了這幅畫以外,屋子里什么東西都沒丟。
這就很奇怪了,這小偷,不偷值錢的東西,單單偷了一幅畫,這幅畫就算拿去賣也值不了幾個錢。
唐周卻說,“這個小偷腦子有病?!?/p>
羲玄也覺得,這個小偷腦子確實有病。
唐周說道,“不管他這次偷的是什么東西,你這院子得找人看著了,警惕性太低了,這次是偷了畫不說,萬一下次人被偷走了,那可怎么辦。”
羲玄一笑,“我這么大的活人誰偷得走,哥哥這莫不是在說笑?!?/p>
唐周很認真的說,“哥哥我可沒有說笑,哥哥我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不僅僅你這里要加強防備,整個將軍府都要加強防備,竟然讓小偷混進將軍府偷東西,這話傳出去我將軍府不得讓人笑掉大牙?!闭f完叉著腰氣鼓鼓的走出了羲玄的房間。
羲玄笑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空空蕩蕩的墻面上,只留下一個畫像的印記,羲玄不明白這小偷偷自己的畫要做什么。
偷了畫的齊焱正在自己的宮里看著,連續(xù)幾日對羲玄的想念,他都是用這幅畫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到了宮宴,帝下旨要朝中大臣帶著家眷赴宴參加,唐周和羲玄自然是要參加的。在宮宴上齊焱再度見到了羲玄,他從宮宴入戲一開始就在找尋羲玄的身影,發(fā)現(xiàn)他坐在唐周的身邊,正和唐周嘻嘻哈哈的笑著,兩個人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什么。
那臉上的笑容依舊很美好。
他今晚打算要做一件事,等到舞女退場,他起身走到宴席的正中間,跪在帝前,說,“父皇,兒臣有本奏?!?/p>
帝問,“太子何事?!?/p>
齊焱說,“兒臣請父皇賜婚,兒臣想要迎娶唐將軍的小公子羲玄為太子妃?!?/p>
他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眾人震驚,唐周震驚,羲玄更是震驚。
他大概沒有想到他竟然被太子求婚了。
帝再問,“為何?!?/p>
齊焱答,“兒臣愛慕羲玄,自從校場匆匆一面,兒臣就知道他就是兒臣的命定之人,兒臣要娶他。兒臣這段時間對他思念過深,甚至還偷跑到將軍府偷了他的畫像以解相思之苦。”
這下總算是真相大白,墻角上的那幅畫竟然是東宮太子偷的。
羲玄更震驚了。
東宮太子半夜溜進將軍府偷心上人的畫像解相思之苦很快就在京都流傳開,京都百姓都說東宮太子對將軍府小公子真真是一片癡心。
帝允婚了并制定下月初十東宮太子齊焱迎娶將軍府的小公子羲玄。
回宮的路上,羲玄悶悶不樂,很顯然他并不想成這個婚,更不想嫁給齊焱,對于他而言,他只想待在哥哥身邊做哥哥一輩子的小米蟲。
這段時日無論是東宮還是將軍府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的,宮里更是派來了十幾個老嬤嬤待在羲玄的身邊,教羲玄入宮的禮儀,注意事項,更主要的事大婚當天該如何行禮,該有那些規(guī)矩。
羲玄被這些整得焦頭爛額,整日無精打采。
這日宮中送來了婚服,要讓羲玄換上看看合不合身,這件禮服雍容華貴,上面繡著精美的圖案,但穿起來繁瑣,左三層右三層的,羲玄就被一群人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他就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布。
唐周從校場回來正好看見換好婚服的羲玄,他向來都知道他的這個弟弟面容姣好,是一等一的好看,但是沒想到穿上喜服他更是好看了,小臉撲撲的別提有多想讓人嘗一口,看到這般好的羲玄,唐周只覺得便宜了齊焱這小子。
“真好看?!碧浦苜澋馈?/p>
看見唐周回來,原本被整得麻木的羲玄瞬間露出了笑容,雙眼綻放出了亮光,“哥哥?!?/p>
他拖著嫁衣快步走到唐周的跟前,“哥哥,你回來了?!?/p>
唐周把他按住,雙手抓著他肩膀,上下打量,左看看右看看,就是覺得好看?!棒诵?,等到你出嫁那天,哥哥定然送你十里紅妝,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p>
羲玄沉默了。
羲玄和齊焱的婚禮并沒有那么快舉行,原本定在下個月的婚禮,因帝的駕崩,不得不終止,故而他們兩個的婚禮也就拖到了三年孝期滿。
三年孝期滿,齊焱立即下旨要舉行封后大典,于是羲玄又開始重復之前忙碌的日子,之前的禮物要重新弄,那是太子妃的禮服,要換皇后的禮服,禮儀更是要重新學,要學皇后的禮儀。
但是相對于三年前,這次的羲玄倒是沒有了焦頭爛額,雖然他依舊像個木偶被他們擺布。
在羲玄出嫁的前三個月,唐將軍和唐周接到圣旨北燕舉兵欲攻打建州,齊焱下旨要唐將軍率領(lǐng)唐家軍御敵。
離別的這天,秋高氣爽,將軍府門外楊柳樹已經(jīng)枯黃。
羲玄依依不舍的握住哥哥的手,說,“哥哥,戰(zhàn)場兇險一定要小心,平安歸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很煩躁,煩躁到他一點都不想讓唐周走。
唐周輕輕地捏了一把羲玄的鼻子說道,“放心好了,哥哥出征這么多回,那一回不是平安歸來的。哥哥現(xiàn)在只希望這場仗不要打得太長,三個月后就是你的婚禮,哥哥還想送你出嫁。就算……”他頓了一頓,“就算哥哥無法回來送你出嫁,你也相信哥哥答應(yīng)給你的十里紅妝都已經(jīng)為了你準備好了,等到了出嫁那天就算哥哥不在場,這十里紅妝就當是替我送你出嫁了。”
“不,哥哥一定要回來,羲玄兒一生只有這么一次,哥哥一定要回來參加羲玄兒的婚禮?!濒诵o緊地握住唐周的手?!耙欢ㄒ貋?。”他特意鄭重的強調(diào)了這五個字。
唐周笑了一笑,寵愛般摸了摸羲玄的頭,把他整齊的秀發(fā)弄亂了。
唐周離開的這三個月里,羲玄總是心神不安,下人們都當他是因為臨出嫁前的不安。
只有羲玄知道是因為什么。
這三個月來,他隔段時間就去白馬寺上香,祈求佛祖保佑。
書案前寫滿了平安兩個字。
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終歸該來的還是來了。
在出嫁前一個月,前線來報說唐家軍戰(zhàn)前叛變,他驚慌失措去找齊焱,出門的時候差點摔倒,若不是下人眼疾手快扶住了,要不然他能從階梯上摔下去。馬車到了宮門口就不能再進了,他幾乎是用跑的跑到了齊焱的乾元殿,伺候在齊焱身邊的人見他來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大抵是沒有想到他回來。
那人上前將他攔住,說齊焱現(xiàn)在正在殿內(nèi)和幾位大臣商量國事不方便見他。
羲玄很著急,他說,他有天大的事情要見齊焱,我的父親哥哥還有整個唐家軍們是不可能叛敵的。
那人始終不肯放羲玄進去,羲玄知道他今日是肯定見不到齊焱了。
“小公子還是回去吧!此事陛下自有裁斷。大婚在即,還是小公子回去好好準備?!边@人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勸。
羲玄失落的轉(zhuǎn)身,他兩步一回頭看向那道緊閉大門的宮殿,然而他最終還是跑回來了,他推開阻攔他的那人,跑到了殿外,正要推開殿門,卻讓他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話。
羲玄聽到。
齊焱趁著這次唐家軍出征要讓唐周和唐家軍死在前線。
齊焱是這么說的,“唐家忠誠,但未免過于功高蓋主,現(xiàn)在大興只知唐家軍不知有朕,這功高蓋主可不是什么好事?!?/p>
殿內(nèi)有一人對齊焱說,“可陛下唐家忠誠,這顆忠心是不可質(zhì)疑的?!?/p>
“朕從來沒有懷疑或者質(zhì)疑過唐家的忠誠,可是?。∽忧浒?!這份忠誠能忠誠到幾時呢!唐家在朝中軍中民中本就威望甚高,如今朕還要娶羲玄兒為皇后,這無異于更加抬高了唐家在朝中的地位,這份榮耀換來的就是同等的權(quán)利,朝中官員巴結(jié)送禮,左右逢源。”
“可是,陛下唐家不會的?!?/p>
“現(xiàn)在的唐家是不會,可是以后的唐家呢!子卿你告訴朕,以后的唐家會不會?!?/p>
那人沉默了,羲玄好長一段時間沒聽到那人的聲音,只聽齊焱說,“你也無法確定是吧!朕娶了羲玄兒后,唐家與皇家必然無法分割,就會連城一體,長此以往你難免不保證有人會生出歹心,若是出現(xiàn)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局面你讓朕如何面對列祖列宗?!?/p>
所以?。∽忧浒?!唐家之罪不是罪在當下,而是罪在將來。
聽到此番言論的羲玄嚇得連連后退,顫抖著身子,張著嘴巴說不出半句話,只有眼淚從眼眶中流出。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推開了那道緊閉的大門,走了進去。
齊焱震驚的看著他,但是很快他又恢復了平靜,他一揮袖子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了,殿內(nèi)只有他和他,安靜的可怕。
他走到羲玄的跟前,伸手想要握他的手。
羲玄兩手一揮,讓他握了個空。
齊焱尷尬的低頭看了一眼懸空的兩只手,苦澀一笑,只好甩了一甩兩只空手,說,“你剛才全都聽見了?!?/p>
羲玄也不加掩飾,反正都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為什么要害我父兄,要害唐家軍?!?/p>
齊焱說,“既然剛才已經(jīng)全部都聽到了,那么也知道為什么了。”
他一把抓住齊焱的領(lǐng)口,激動的說,“將來之罪,為何要我父兄承擔,我父兄又為何要為將來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承擔一切,齊焱,你告訴我,為什么?”
齊焱把他的手從領(lǐng)口用力的扯下來,他說道,“因為朕要運籌帷幄,朕是大興的皇帝,朕不能只看在當下,朕還要為大興的將來做打算,如果未來的禍根是出在朕這里,那么朕就會將這一切的禍根全部鏟除。你聽懂了嗎?羲玄?!?/p>
羲玄連連后退,他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太可怕了,太可恐怖,這跟他在宮宴上求親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如果娶我就會造成將來大興的隱患,陛下大可不比三年前在宮宴上求娶我,哪怕陛下登基之后也大可廢掉我,不娶我啊!只要不娶我不就沒有這些了嗎?”
齊焱說,“羲玄你當真什么都不懂嗎?這不是娶不娶你的問題,哪怕朕不娶這件事朕也會去做,而且朕一定會娶你的,羲玄兒,朕忌憚唐家但朕也愛你,忌憚和愛不沖突,所以朕一定會娶你?!?/p>
羲玄呵呵一笑,“忌憚和愛不沖突?陛下說這話不要太可笑,對,站在陛下的角度,愛與忌憚不沖突,那是因為陛下站在了權(quán)利的中心,你想要什么立馬可以得到,但是對于我來說卻不是,嫁給你就意味著我要是去父兄,失去我的家人,我不會嫁給你的?!?/p>
羲玄跪在了齊焱的面前。“懇請,陛下廢后?!?/p>
齊焱俯看羲玄,一盞茶的時間,他足足看了一盞茶的時間。
最后他說,“羲玄兒,我會娶你的,你會是我大興的皇后。”
齊焱不肯能放過他的,唐家他要鏟除,羲玄他也不會放手。
他就是這么貪心,魚與熊掌,他都要。
齊焱讓人把羲玄帶回唐府,并派兵把守唐府的大門,還派了宮中幾個嬤嬤時刻盯著羲玄。
齊焱說,直到大婚那日,你再出府吧!
他就這樣被軟禁了。
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終日沉默不語,時常待在唐周的房間里發(fā)呆,一發(fā)呆就是一整天。
唐周和整個唐家軍死在前線尸骨無存的消息傳來時,他依舊無動于衷,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好像死的那個人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下人們都說,“小公子未免太無情,老爺和少爺都這樣了,竟然哭都不哭?!?/p>
這話傳到了羲玄的耳朵里,他也只當沒聽見。
他哪里是不哭,哪里是不想哭,而是早已預料的結(jié)局,早已心死罷了。
當天晚上,將軍府起了一場大火,下人們趕來滅火時看見羲玄正站在火前,手中握著火把。
這火是他放的,他把整個將軍府燒得只剩下這一個院子。
這一晚火光沖天,照亮了整片天空。
羲玄在火中狂笑。
他流淚了,流的不是晶瑩剔透的淚珠,而是滲人的血淚,鮮紅的血淚滑下他的臉頰,滴落在地上盛開成一朵刺眼的玫瑰。
齊焱聽到這個消息后,并沒有多說什么,他只是派人去問,問羲玄出嫁那天要不要換個地方。
羲玄的話只有兩個字,不換。
出嫁那天他穿著鮮紅的嫁衣,帶著唐周給他準備好的是十里紅妝從燒成一片焦灰的廢墟走過。
花轎抬進宮中,在中元殿前停了下來,喜娘把他從轎中攙扶出來,他抬頭,齊焱正站在中元殿外等著他,只要他走過這三百六十個臺階,他就可以走到他的面前。
一只腳一個臺階一個步伐。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他,每走一步他就離齊焱近一步,最終他走完了這三百六十個臺階,站在了齊焱的身邊。
齊焱對他微微一笑,牽起他的手,與他同拜天地。
可就當夫妻對拜之時,羲玄突然出袖子里拔出一柄短刀,齊焱只覺得有什么寒光一閃,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時,羲玄的那柄短刀刺入了他的胸口。
齊焱震驚的看著羲玄,他的胸口在流血,在疼,可遠遠不及此時此刻羲玄看他的那雙眼眸帶給他的痛。
那眼眸中的憤恨,還有那從眼眶中流出的血淚,每一處都在刺痛著齊焱。
原來,你這么恨我呀!
羲玄要他死,他就是要他死在今日。
他拔出劍,還要再給他一劍。
齊焱身邊的護衛(wèi)已經(jīng)趕到,護衛(wèi)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一腳把羲玄踹了下去。
齊焱大喊一聲,“不?!?/p>
可為時已晚,羲玄已經(jīng)滾落下去。
他從高臺之上滾下,他上來之時是一步一步走的,他下去之時是一身一身滾下去,三百六十個臺階,他全部滾完,已是血肉模糊,茍延殘喘。
他微微地扭頭看向齊焱,視線已經(jīng)模糊。
齊焱正向他趕來,他跌跌撞撞有好幾次都快要摔倒。
來吧!來了正好,正好我們一起死。
羲玄一笑。
他握緊了手中的刀。
護衛(wèi)看見他握了握手中的刀,以為他還要殺齊焱,急忙拉住要沖過去的齊焱,一聲令下,“誅殺刺客?!?/p>
那些手拿長槍的侍衛(wèi)們紛紛聚集在羲玄的身邊,他們漸漸地擋住齊焱的視線,齊焱最后看見羲玄的那一眼,那一眼是羲玄再對他說,“再見?!?/p>
再見,再也不見,永生永世都不要相見,生生世世都不要遇見。
齊焱無力的跌坐在地上。
手起刀落往往是最快的,當齊焱再看到羲玄時,他已經(jīng)是被數(shù)十把長槍刺穿的尸體,毫無生機。
難受,仿佛有一拳打在胸口上悶悶的,怎么都發(fā)泄不出,他只能捶地哭泣,無聲嘶吼,直到白云流走。
今生—一千年之后
應(yīng)淵沒有想到,他竟然有這樣的前世過往,忽然之間他對眼前這只鬼升起了憐憫之心,“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終究不是他,我是應(yīng)淵,就算他是我的前世,那也不過是前世過往,過往云煙,今生我是應(yīng)淵?!?/p>
羲玄激動的喊道,“不,你就是他,你就是我的哥哥,你我血脈的感知不會騙我的。哪怕過了一千年,哪怕我現(xiàn)在是鬼,你現(xiàn)在是人,哪怕你換了一個身份,這血脈永遠不會變,你就是我的哥哥呀!”
他爬向應(yīng)淵,卻被法陣給反彈了回去。
“我恨這老天為何要這般對我?!?/p>
癩道士卻說,“天在可憐你??!孩子?!?/p>
“若他可憐我,為何不讓我和我的哥哥在一起,我只想和我的哥哥在一起,我有什么錯,我何錯之有,道士,你告訴我?。 ?/p>
法陣在波動,羲玄的情緒很激動。
癩道士沒管這些,他憐憫又可憐看著眼前這只鬼,他說,“孩子,是你的執(zhí)念害苦了你自己啊!”他一指應(yīng)淵懷里的司鳳說,“若你不那么執(zhí)念,你早已和你的哥哥在今生再續(xù)前緣。為什么他會跟你長得一模一樣,你難道不知道嗎?是因為你的執(zhí)念,你不肯投胎轉(zhuǎn)世,天安排了他出現(xiàn)在你哥哥轉(zhuǎn)世的身邊,就是要告訴你,放下執(zhí)念才能重新開始,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才能彌補遺憾,孩子到現(xiàn)在你還不懂嗎?”
羲玄不可置信的搖著頭。
“他亦是你??!孩子。”癩道士從懷里掏出一支斷了的紅櫻箭,看見這支紅櫻箭,羲玄眼前一亮,他太熟悉了,這支紅櫻箭是他哥哥特有的,箭尾上還刻了他的名字。
“給我,把他給我。”羲玄伸手向癩道士討要,
癩道士沒有拒絕把這支斷了的紅櫻箭遞給了他。
羲玄如獲至寶,當看到箭尾上刻著唐周二字后,他笑了,他的臉貼在刻有名字的位置。
他笑得是那樣的柔情,他像一個迷失的孩子最終找到了歸宿一樣。
羲玄看向應(yīng)淵,這次他再看應(yīng)淵的眼神中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那種透過應(yīng)淵看唐周的神情。
他說,“你不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飛揚跋扈,縱馬飛揚,意氣風發(fā),而你沉穩(wěn)內(nèi)斂,克制隱忍,甚至不會騎射,他不愛吃栗子糕,因為他對栗子糕過敏,可你卻最愛吃栗子?!彼挚戳艘谎鬯绝P,“我愛吃梨花糕,他愛吃桃花糕,我愛梨花,他愛桃花。他不是我,哥哥是哥哥,不可變,你是你,亦不可變,而我也是一樣。一千年過去了,萬事萬物早已變了。”
他望向天邊,天邊的日出已經(jīng)升起,而他在日出中消散了……
應(yīng)淵問癩道士,他去那兒了,是去投胎了嗎?
癩道士說,“沒有,他永遠都無法投胎了?!彼麌@道,“這樣也好,最起碼他們永遠在一起了?!?/p>
終究,你是你,他是他,哪怕是轉(zhuǎn)世,誰也成為不了誰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