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狼窩里的男嬰

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在這個以打獵為生的村子里傳開了：經(jīng)驗豐富的老獵人意外發(fā)現(xiàn)狼窩，掏出來的不是毛茸茸的小狼崽，而是一個還沒滿月的嬰兒！

老獵人名叫梵，打了大半輩子的獵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

當時他正帶著兩個年輕獵人去山林里布置陷阱，為了縮短路程，經(jīng)驗豐富的他選擇了一條小道。走到半路獵犬突然低頭嗅聞，邊嗅邊朝著一個地方望去。

“估計是聞到狼味了?！逼渲幸粋€獵人說道，興奮得眼睛都在發(fā)光，“這次我要得到一張完整的皮子！”

之前他也遇到過狼，可惜槍法欠佳傷了漂亮的狼皮，賣不出好價錢——這一次，他可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梵沒吭聲，任由獵犬東嗅嗅西聞聞摸索過去，并暗暗打開了保險。

“汪嗚！”

一頭黑母狼猛地從洞中躥出，像顆炮彈一樣狠狠撞在獵犬的側腹。它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撞翻在地，隨及腹部一陣劇痛，疼得它一聲慘叫，回過神后齜起犬牙與其廝打在一起。

獵犬并沒指望自己能一下子殺死黑母狼，主要是在拖時間，等待主人趕到；而黑母狼見偷襲不成又嗅到獵人的氣味，也不戀戰(zhàn)，迅速擺脫獵犬的糾纏一瘸一拐地逃跑了。

“嘿，是個瘸狼！跑不快！”

“別開槍，怕傷了皮子，等距離拉近用棍子打！”

兩個獵人的注意力立刻被狼吸引了，也不等老獵人發(fā)話提著隨身帶的鐵棍追了上去。

獵犬舔著身上的傷口，并沒有理會他們的吆喝跟隨，而是回到洞口繼續(xù)嗅聞。突然，它頸毛直立狂吠起來，回頭便看見主人滿意地點點頭。

梵經(jīng)驗豐富，當看見黑母狼腹部鼓鼓囊囊的乳房，以及瘸著腿跑的不快不慢的樣子，便猜到是詐，沒有傻乎乎地指揮獵犬追擊——當危險來臨時，為了保護幼崽，公狼會主動出去引開敵人。如果出來的是母狼，那便意味著里面沒有狼了，是掏狼崽的好時機。

至于那兩個年輕人，就讓他們追去吧，長個記性。

洞口較狹窄，勉強夠一人鉆入，梵取下獵槍，將獵刀咬在嘴里，然后將身子擠了進去。

獵犬在洞口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像是里面有什么東西讓它感到不解和警惕。

這異常的反應讓他有些奇怪，但沒有多想，直到從狼毛和雜草鋪成的窩里抓出一個東西時才猛地瞪大眼睛.......

那居然.......是一個嬰兒！

（二）母狼索子

老獵人一生未娶無兒無女，看到小奶娃雖然震驚但還是起了惻隱之心，將其帶回村子。兩位獵人很快也狼狽地回來了，不停咒罵著，說被裝瘸的黑母狼溜斷了腿，最后什么也沒撈著。正一肚子氣呢，當?shù)弥髲睦歉C掏出來的不是小狼崽而是嬰兒時他們立刻嚷嚷那是傳說中的狼孩，應該將其扼殺在萌芽之中，否則會禍害四方！

其他獵人聽聞此事后紛紛搖頭勸說梵將嬰兒丟棄，因為黑母狼回來發(fā)現(xiàn)狼窩被掏，肯定會順著人味追來報復——更何況，這個嬰兒來歷不明，沒準不是人類，別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梵不置可否地笑笑，無視他們將嬰兒抱回了家。

他才不相信什么不祥之兆、惡魔之子，至于狼人，更是只存在于傳說——比起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他更相信自己的經(jīng)驗。

母狼在哺乳期間喪子后，乳房脹痛難忍，會有極低的可能將人類嬰兒叼走喂養(yǎng)，這就是所謂的狼孩。他們長期在狼群中生活會有一些狼的特征，比如嚎叫、吞食生肉、耳朵能動等等，但本質上還是人類，只是難以回歸正常生活。

這種事不是沒有，只是太過罕見，往往只有村里老一輩人才知道。俗話說活久見，梵打獵大半生，各種稀奇古怪的事都聽過見過，他更愿意相信這是個無辜的、被父母拋棄的嬰兒，將其丟到荒郊野嶺自生自滅，未必太殘忍了些。

退一萬步來講，如果真是傳說中的狼人，到時候殺死就行了——還有什么能比手里的獵槍更厲害？

梵一意孤行決定收養(yǎng)他，由于他跟狼有過接觸，便取了一個反犬旁的名字，以作警示。

“從今往后，你的名字是『獠』?！?/p>

......

獠被收養(yǎng)的當晚就不安寧。

村子外響起陣陣凄厲的狼嚎，跟索命鬼魂一般，嚎得撕心裂肺，嚎得牲畜不安，嚎得人毛骨悚然。

狼來了。

白天狼怕人，夜晚人怕狼。黑燈瞎火的去與擅長夜襲的狼對抗，顯然不太現(xiàn)實。

獵人們只得鳴槍示警，獵犬們也興奮地咆哮著，齜起牙齒向空氣中撲咬，似乎迫不及待想撕開狼的喉嚨。

狼并沒有被嚇走，固執(zhí)地在附近游蕩嚎叫，一副達不到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這狼在抽什么瘋......”一個獵人罵罵咧咧地給獵槍裝子彈，巴不得自己是神槍手一槍爆頭，然后睡個安穩(wěn)覺。

“該不會......是被掏了崽子吧？”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老獵人。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梵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緩緩開口：“我會解決它的。”

第二天半夜，村口傳來狼夾子發(fā)出的清脆巨響，緊接著是子彈擊中物體的聲音。

威脅解除了。

獠就這么帶著全村人的驚懼與詛咒進了老獵人的家。

（三）野崽子

獠在梵的精心照顧下漸漸長大。

他留著一頭灰白色的短發(fā)，有一雙漂亮的冰藍色眼睛，充滿好奇與淘氣；他愛吃肉，身體比同齡人強壯，跑得快跳得高，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

但他并不受村里人待見，尤其是孩子們。

“爹不疼媽不愛的野崽子，嘻嘻！”

“誒你們知道嗎？我爸爸說他是從狼窩撿來的，還吃過母狼的奶呢！”

“難怪長得都不像人類！”

“還不會說話，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孩子們見到他總是在那里嘰嘰咕咕，各種看他不順眼，當獠靠近想跟他們一起玩時就立刻四散跑開，還沖他做鬼臉吐口水。

“我們才不要跟你玩呢！”

“沒人喜歡你！”

獠每次都會遭到拒絕甚至驅趕，只能垂下腦袋沮喪地離開，眼里滿是不解和委屈。

他不明白為什么別的孩子不喜歡他，包括大人，都像是見了瘟神一樣躲著他，滿臉的鄙夷和厭惡。

“一邊去！別耽誤我干活！”

“誒誒誒你干嘛呢，拿開你的臟手！”

他咧咧嘴哭了，但他們并不會因此臉色緩和些，反而躲得遠遠的，嘴里還不斷嘟囔著什么，像是怕被什么臟東西纏上。

委屈的獠像個受傷的小獸一樣去找梵，大睜著眼睛望向他，似乎想知道為什么。

梵無奈地嘆了口氣，把他抱起并輕輕擦去眼淚，卻不知如何安慰他。

老獵人可以力排眾議留下他，但沒法強迫大家接受他。

在狼窩中被發(fā)現(xiàn)，母狼不要命地來村口嚎了一夜，被狼夾子夾斷腿后掙扎著爬到他面前用舌頭輕輕舔著他的額頭，被槍擊中后死不瞑目的樣子......這一切的一切，都太詭異了，完全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在撫養(yǎng)這個背負厄運與詛咒的孩子時，梵也曾想過放棄，但每次看到他天真無邪的笑容，以及眼里滿滿的信任與愛時，心又軟了。

孩子是無辜的。

如果他真的是狼人，那就想辦法壓制他的狼性，讓他像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如果這里不能接納他，等他長大后就讓他走的遠遠的，去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如果他傷了人，就親手，解決他。

......

獠是個聰明的孩子，雖然他不會說話，但懂得察言觀色，知道大家不待見自己后便不再做無謂的嘗試，知趣地保持距離獨自玩耍。他的能力也很特別:比如力氣大能幫爺爺搬東西；比如跑得快動作敏捷，像鬼影一般，那些孩子完全追不上他；比如感官異常敏銳，能聞見受傷逃跑的獵物留下的血腥味，能聽見洞穴中發(fā)出的細微聲響，能感知天氣的變化......

但最強的地方還是打斗。

那天獠閑來無事坐在自家院子發(fā)呆，突然聽見喧嘩聲，便好奇地尋著方向過去。很快他看到一個叫暝的孩子在推搡另一個瘦弱的男孩，還揪住那家伙的衣領揮舞拳頭，明顯在欺負人。

“嗚嗚......”

獠見狀立刻低吼著靠近。

他本來就討厭暝，現(xiàn)在看他像欺負自己一樣欺負別人，心里更是不爽。

暝聞聲轉過身，看到是獠厭惡地撇撇嘴，挽起袖子準備打架——他仗著自己個頭高身體壯成了孩子中的“老大”，才不怕性格溫順得如小狗一樣的獠。

獠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似乎是遵循某種本能，弓著腰，齜起牙，將全身的肌肉繃緊，重心前移......

“怪胎......??！”

暝話還沒說完就被獠迎面撲倒，狠狠按在地上。撞擊產(chǎn)生的疼痛讓他有點懵，等他回過神時看見獠張著嘴，里面的牙齒一覽無遺——明明是人類為什么會有尖牙——口水滴落，正低吼著死死盯著自己的咽喉......

“救命，救命??！“他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推開獠連滾帶爬地跑了，像是遇見了鬼。

獠回過神來，迷惑地望著逃跑的暝，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我好像......什么也沒干??？」

「算了，跑了最好?！?/p>

獠舔舔嘴巴，舌頭掠過不知何時尖銳的門齒，回頭看向自己“救”下的男孩。

他也正望著自己，眼里沒有其他人所有的厭惡和恐懼，猶豫再三后主動開了口：

“謝謝你......”

獠有些受寵若驚，這是他第一次被別人感謝——除了一直對自己好的爺爺——但同時也有種很愉快的感覺在心里升起......

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他伸出手將男孩拉起來，由于不會說話，便用手指在其掌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這是梵教他的。

“「獠」嗎......”男孩是新來的，有些意外他不會說話，但還是出于禮貌回答，“我叫「冰」”

（四）沖突

受了驚的暝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說獠撲倒了他，還長著尖牙，差點就撕開自己脖子——暝的父親羽一聽，立刻怒上心頭，先是檢查自己兒子有沒有受傷，然后抄起一根棍子準備去找梵討個說法。

“哼哼，叫你逞能，看我爸怎么打死你！”

暝又恨又怕，眼神陰森森的，像是要把獠千刀萬剮。

獠絲毫沒有意識到危機的降臨，還樂呵呵地黏著冰，這個唯一愿意接納他的男孩，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冰挺詫異的，面前這家伙看起來比暝更強壯，卻出乎意料的溫柔友好，像個溫馴的大狗狗——這個想法一出現(xiàn)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雖然獠長相與普通人不同，但很明顯是人類，為什么不會說話，為什么剛剛和暝打架時不是用拳頭，而是像野獸一樣張著嘴盯著對方的咽喉......

“獠，我感覺你惹上麻煩了......”

話音未落，冰就看到氣勢洶洶趕來的羽。

雖然剛剛搬來這人生地不熟，但見他盯著獠的眼睛都在噴火，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父親來給兒子出氣了！

“獠，快跑，有人來打你了！”

冰急忙推開獠，畢竟是為了幫自己才受到牽連，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視不管。

獠顯然有點懵，但當他看見羽時表情立刻變了，猛地后退幾步，目露兇光，發(fā)出憤怒的低吼。

“野崽子，就是你要殺我兒子？”

此話一出，冰和獠有點懵，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然后又一臉疑惑地望向羽。

「這家伙明明什么也沒干啊......」

「我明明什么也沒干啊.......」

“叔叔，您可能搞錯了什么?！北ба揽粗髲姷亓⒃谠氐拟玻瑳Q定替他解釋一下，“您兒子先欺負的我，獠只是把他摁在地上，別的什么都沒做......”

“我兒子怎么會欺負人？”羽一副蠻橫不講理的樣子，輕蔑地掃了一眼男孩，然后又惡狠狠地盯住獠，“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還幫他說話？我看你們是一伙的！”

冰萬萬沒想到對方是這樣的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固執(zhí)地擋在獠面前：“您兒子欺負我在先，他看到了！”

獠沒有逃跑，眼睛緊緊咬著羽，同時擺出了防御的姿勢。

冰回頭，看見獠那眼神，冷的如十年凍土層，沒有一絲的溫情；銳利如刀，直迎敵人——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這個人已經(jīng)死了……

“如果我兒子真欺負了你，那我替他向你道歉?！庇鹱⒁饬θ阝采砩希茈S意地敷衍著，“現(xiàn)在，讓開?！?/p>

“你……”

聽到動靜的村民慢慢聚了過來，盡管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一看到是獠，不約而同地站在羽這邊數(shù)落他的不是，還揚言要趕他走。

“殺……”

獠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話，隨即猛地扒拉來冰，朝羽惡狠狠地撲了過去。

“獠！”

關鍵時刻老獵人趕到，一聲吆喝便讓獠從憤怒中清醒了過來，本來是沖著羽的咽喉咬去，但半空轉向讓他狼狽地摔倒在地，滾了一身塵土。

他速度太快了，快到羽的棍子揮到一半就已經(jīng)到了面前，所以強行改變方向也讓他摔得不輕，發(fā)出痛苦的哼叫。

緊接著，是腦袋上重重一棍。

圍觀的群眾連連后退，只有冰快步上前把他扶起來，梵則慢慢走向羽，那布滿歲月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憤怒。

獠眼前發(fā)黑，聽不清他們的對話，看不清周圍人的表情，尖銳的耳鳴中，模模糊糊感覺冰在推自己。

“獠，你沒事吧？快醒醒！”

“快醒醒……”

……

當獠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床上，老獵人坐在一旁悶聲抽煙，火星在黑暗中一閃一閃。

“嗚……”

見獠醒了，梵輕輕揉揉他的腦袋，安撫道：

“沒事了，孩子，沒事了?！?/p>

獠抱住爺爺?shù)母觳膊环攀?，良久他掙扎著坐了起來，眼里滿是內(nèi)疚。

他覺得是自己給唯一的親人添了麻煩，盡管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但還是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垂頭喪氣。

「我明明沒傷害他……」

梵深深嘆了口氣，大家強硬的態(tài)度讓他知道，不管獠有沒有傷人，是絕對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不是獠出于自衛(wèi)發(fā)動攻擊，就是被活活打死。

這樣大家都糟心。

“你沒有錯。”

「可能這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梵想掰開獠的嘴，看看是不是真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有尖牙，而他沒有反抗，乖乖張開了嘴。

「都是正常的牙齒……」

梵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這小子可以自己控制？還是說，瞑眼花了？」

不可否認的是，獠的行為舉止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發(fā)生了改變，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甚至會不自覺地遵循，那種被稱為“本能”的東西。

其實幾年前獠偷吃生肉時他就已經(jīng)注意到異常了，只是不忍心罷了……

「就算送到別的地方去，也無法偽裝成一個正常人，他已經(jīng)，露出了破綻……」

梵在為獠的未來擔憂。

“還疼嗎？”

獠搖搖頭，雖然羽那一下確實是認真的，但沒下死手。

“先睡吧，孩子，沒事了?！?/p>

獠悶叫了幾聲后便乖乖躺下。

梵一直守到他入睡，才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但就在房門被關上的一瞬間，獠睜開了眼睛……

（五）狼災

獠趁著夜色逃跑了。

他知道那些人已經(jīng)容不下自己，他也知道自己留下會給老獵人添諸多麻煩，他更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會被打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只是憑借出色的夜視能力，往山上跑，將村子遠遠甩在身后，遠成一個小點，最后，消失不見。

獠嗅著空氣中的各種氣味，逐一在腦海中回憶它們的樣子，并做出判斷。

之前老獵人多次帶他上過山，讓他熟悉過山林各種動物，熟悉山林的地形和氣息，哪些是可以捕食的，哪些是危險的，哪里有河流，哪里是懸崖，哪里可以藏身，哪里會暴露自己……

這些都是一個獵人大半輩子的經(jīng)驗，無論當時是出于培養(yǎng)后人還是為了放生，都毫無保留地教給了他——或許當時，就已經(jīng)為他準備了一條后路……

獠的記憶力很強，關于人類的東西他除了不會說話都會了，但荒野的記憶，一直流淌在血液中，無時無刻不在呼喚著他。

「這才是我的歸宿……」

「我回家了……」

突然，獠喘息著停下來，警惕地盯著前方。

陌生又熟悉的氣味……

灌木叢發(fā)出沙沙響聲，獠的神經(jīng)繃緊了，又恐懼又興奮，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一道黑影竄了出來，耳朵尖尖的，眼睛散發(fā)著幽幽綠光，圍著獠不斷嗅聞。

獠有些緊張，但并沒有做出攻擊的動作，而是仰面躺下露出脆弱的咽喉和腹部，順從地讓那野獸嗅聞。

長期的人類生活使他不懂很多，但有些，是本能，是不可磨滅不可違逆的，會驅使著他做出本該做的事。

黑狼嗅聞了一陣子，并沒有攻擊的意思，只是悶聲不響地蹲坐在一旁。獠見狀一邊發(fā)出嗚嗚聲一邊小心翼翼地爬向它，希望得到接納。

滿月的光輝灑在獠身上，他顫抖了一下，身體慢慢發(fā)生變化。

尖尖的嘴吻探出，原本人類的牙齒逐漸又細又尖，白色的耳朵和尾巴冒了出來，柔軟白嫩的手掌變成了雪白的爪子……

最后，那個柔弱的人類孩子不見了，趴在黑狼面前的，是一只灰白色的幼狼，只有那冰藍色的眸子還能看見一點獠的影子。

“嗷嗚……”

黑狼仰頭嚎叫了一聲，周圍也響起長短高低不一的嚎叫，有老狼也有幼狼，有公狼也有母狼，雖然叫聲不同，但都表達一個意思：

歡迎回家。

“嗚——嗷嗚——”

獠的耳朵興奮地抖動著，仰頭學著黑狼的樣子長嚎著，和那些狼嚎一一呼應……

……

老獵人第二天起來發(fā)現(xiàn)獠不見了，焦急地在村里到處詢問，但村里人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根本問不到什么有價值的消息。

無奈，他決定上山碰碰運氣。

這時羽突然提出要一起去，他對誤會獠感到抱歉，愿意和梵一起尋找，而且兩個人找的話概率會更大。

心急如焚的梵沒有多想就答應了，卻沒注意到羽眼里一閃而過的寒光……

……

老獵人的尸體在一處懸崖下被找到。

領頭的獵人是羽，一臉悲傷，不斷嘆息著，怪自己沒能及時救下他。

旁邊有人在安慰：“你已經(jīng)盡力了，而且當時事發(fā)突然，誰也反應不過來。”

羽聽后緩緩點頭，仍然難掩悲傷。

“唉，你跟他之前鬧過矛盾，結果不僅愿意找那小子，還在出事后第一時間來喊人救他，真大度啊……”

“哪里哪里，他那么大年紀我還計較啥……唉，可惜了……”

梵性格好人緣好，還親自帶過不少徒弟，現(xiàn)在都是獵人中的佼佼者，看他死相慘烈，大家心里都很沉重。

“讓我們把老師傅送回村子吧，他無兒無女，我們當徒弟的不該讓他橫尸荒野。”

一個獵人喊著，其他人雖然沒吭聲，但還是用行動表明了自己態(tài)度。

羽走在隊伍最后面，眼睛余光掃到尸體躺的位置附近有狼爪印，但并沒有放在心上，回頭又裝出悲傷的表情。

「沒讓狼吃掉，真的便宜你個老東西」

「你的狼兒子，估計也死在荒野了吧，正好，你們做個伴……」

……

當晚，村子外又響起了狼嚎，聲音稚嫩但凄厲萬分，跟哭喪一樣，煩躁的獵人們沖黑暗中放了幾槍，嚎叫聲依然不止。

羽離村口最近，他打著火把想看看是哪只不要命的狼，結果只看到一道黑影閃過，腳踝被狠狠咬了一口。

“靠！死狼崽！”

他順手用火把砸了下去，想讓火燒焦它的毛，但它反應快得驚人，躲過這一擊，當羽掏槍時已經(jīng)竄入黑暗之中。

“別讓老子逮到你！”

羽罵罵咧咧地回去了，腳踝的疼痛讓他有些一瘸一拐的。

……

兩年后的一天，羽帶著瞑上山打獵，之后便再也沒回來過。

有幾個獵人上山尋找，一直到天都快黑了才在一處溝谷發(fā)現(xiàn)了瞑的尸體。

死不瞑目，似乎是看到什么恐怖的東西；腹部也被撕開，內(nèi)臟已經(jīng)被吃掉了。

而羽死相更慘，只剩一堆陰森森的白骨，上面還要深深的牙痕，似乎巴不得把骨頭咬碎一同吞咽下去，附近全是爪印。

一個有經(jīng)驗的獵人檢查了那些痕跡，突然感覺脊背一涼。

是狼干的。

而且還是一只狼。

獨狼是怎么躲過羽致命的獵槍，并殺死父子二人的呢？

他得不出答案，同行的伙伴也一頭霧水。

恐懼漸漸蔓延開來，仿佛那狼就在自己身后，隨時撲過來撕開自己的脖子。

他們急忙離開，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

但，還是來不及了。

狼群把他們包圍了。

在咽喉被撕開的前一秒，他看見撲倒自己的灰白色大狼，眼睛是藍色的……

「是…他…」

獵人有獵槍的幫助是很厲害，但，遇上狼群還是死路一條。

舔舔爪子上的血跡，它帶領狼群向村子的方向逼近。

冬季本來就很難找到獵物，獵人們又不斷擠壓它們的生存空間，還殺害不少同伴，胸中滿是仇恨，饑腸轆轆的狼群在狼王的指揮下向人類發(fā)起了反攻。

狼王正是獠。

兩年過去，已經(jīng)是一頭彪悍的大公狼了，個大體重，牙尖爪利，冰藍色的眸子殺氣騰騰。

它是狼跟人的混血，既有狼強悍的身體，又有人類聰明的頭腦，既有狼性，也有人性。

但人類的溫情隨著老獵人的死而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狼性，仇恨與怒火。

它恨人類。

當獠來到那個熟悉不能再熟悉的村子時，回頭看了眼身后蓄勢待發(fā)的狼群，然后鼻子沖天，發(fā)出戰(zhàn)斗的號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