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天而降的少年

【011特種試驗小隊】
新安瀾歷38年,2月11日,新安瀾燕水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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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冬季的余韻尚未完全褪去,清晨陽光下的燕水湖依然泛著淡淡的冷色調(diào),此時的閻知凱正坐在湖畔露天咖啡館的鐵質(zhì)椅子上??Х瑞^看上去已經(jīng)荒廢,露天的長廊已經(jīng)成為了植物和昆蟲的樂園,死在冬季的梧桐落葉掩蓋著玻璃碎片靜靜躺在已經(jīng)開始腐朽的木制地板上,和一旁夾縫中冒出的雜草嫩芽在風中無聲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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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次的結(jié)果還是不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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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知凱一邊用淡淡的語氣詢問著,一邊將自己面前的茶杯斟滿。天青瓷杯子在熱水的浸下散發(fā)出溫和的光澤,在杯中騰起的淡淡水霧散去后,呈現(xiàn)在閻知凱眼前的是一張三十歲左右的漂亮女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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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閻知凱對面的柳茗身穿黑色短款襯衣,外面罩了件11所專屬的白色工作服,下面是月白色高腰闊腿褲。散開的深紫色短發(fā)有著自然的起伏和弧度,雖然臉型不那么小巧,但五官精致,眉宇間不經(jīng)意流露出一絲成熟的韻味。和閻知凱故作深沉的坐姿不同,將全身重心靠在椅背上的柳茗則顯得十分愜意,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手中的平板電腦上的簡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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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其實也不算一無所獲,至少臉比之前的要好看許多?!绷济珓恿藙樱槐菊?jīng)地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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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這是在選什么呢?被茶水嗆到的閻知凱有點哭笑不得,但一想到她是柳茗,好像也沒什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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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認真的?”閻知凱皺起眉頭有些不放心地確認了一遍,只是語氣上已經(jīng)明顯帶著三分開玩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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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認為我有什么私心的話我也絕不否認?!?/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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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茗放下了手中的平板電腦,習(xí)慣性的拿起了放置在桌角的罐裝啤酒喝了一口,之后似笑非笑地看著閻知凱繼續(x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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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看你的樣子,你是覺得我在青鸞駕駛員的人選上太過苛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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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柳茗的話,正在煮茶的閻知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距離自己從北海市潰區(qū)帶回那臺名為青鸞的實驗機已經(jīng)有三年,三年間在數(shù)千名優(yōu)秀的士兵中間挑不出一個駕駛員已經(jīng)不是簡單苛求的問題了,更像是在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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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之前用那種“死后一定會下地獄”的惡劣手段脅迫她進11所擔任青鸞項目負責人的正是自己,所以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不滿的。想到此處的閻知凱嘆了口氣,但他的思緒很快被天空中傳來陣陣低沉的轟鳴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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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的天空泛著藍紫色,霧狀的云彩浸潤其中隨風而動,像是水中搖擺蕩漾著的輕紗。數(shù)臺尺寸遠超一般飛機的運-435型運輸機劃過了天幕,天地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讓飛機原本龐大的身軀不再具有侵略性,更像是早春時節(jié)已經(jīng)南歸的飛鳥,在熬過了漫長的黑夜與寒冬后,歡快地追逐著朝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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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13師的特種空降連?”柳茗抬頭看著空中,對于突然出現(xiàn)在此處的飛行編隊柳茗并不意外,觀摩這次王牌部隊的空降演習(xí)并在其中篩選青鸞的駕駛員本就在這次的行程之內(nèi),這也是他們會出現(xiàn)在這個偏僻邊城湖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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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他們不僅在天海戈壁戰(zhàn)役和北海事件中都有著不俗的表現(xiàn),在新歷34年和古嵐安全區(qū)的沖突中更是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遍愔獎P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說道,但柳茗卻明顯從中聽出了一絲期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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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柳茗對所謂的精英部隊并沒有什么特殊看法,也對不遠處即將開始的空降表演更不感興趣。因為她很清楚機體的駕駛員的選擇從來不是所謂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而是人與機體的適配性,比如那位紅發(fā)女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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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此時的柳茗也沒打擊閻知凱的欲望,只是趁著仰頭準備接著喝著啤酒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翻了個白眼,但仰視著天空的柳茗似乎看到了什么超級有趣的東西,嘴角微微上揚,喉嚨中發(fā)出了一個輕輕的“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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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知凱順著柳茗的視線抬頭看去,有那么一瞬間,瞇著眼睛的閻知凱以為自己看錯了,一臺隸屬于空降連的特戰(zhàn)傘兵鐵衛(wèi)在他們正上方做著自由落體運動,直直朝著他們的方向砸了下來,按照這個速度,他們已經(jīng)沒有閃躲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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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知凱愣了一下,雖然這里離空降演習(xí)的地點很近,但無論如何那種東西也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才對。剛剛還在細數(shù)空降連功績的閻知凱大腦變得有些混亂,腦海出現(xiàn)了自己那個年輕護衛(wèi)喜歡看的動畫片,一只永遠也抓不住老鼠的藍貓,被從天而降的鐵砧砸中時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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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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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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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地面八千米的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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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435運輸機舒展開的V型雙翼輕輕剖開了云層,后置于兩側(cè)機翼的發(fā)動機巨大的槳葉肆意攪動著云海,四臺特戰(zhàn)傘兵鐵衛(wèi)被磁力接口懸掛在龐大機身下方的正中間位置,靜靜凝視著下方那座在末世中承載了數(shù)千萬人希望的“新安瀾”安全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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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新安瀾正沐浴著清晨金色的晨曦,感受著這天地初辟時就有的淡淡溫暖。而安全區(qū)繁華都市內(nèi)縱橫交布的軌道線隱約可見,像是有血液流動的靜脈讓一顆本該沉睡的心臟重新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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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心區(qū)域向外延展的那些無數(shù)軌道線的盡頭,規(guī)則排列著的巨型烽燧正十年如一日地屹立在邊境,烽燧塔身散發(fā)出的淡淡的紅光隔絕了晦暗不明的潰海,一時間也讓人忘記了在那個陰暗的世界里,有著世界上最神秘詭譎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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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時候看到這一幕,張真義內(nèi)心都會覺得有團火在燃燒,因為從他開始記事起,那個不修邊幅,喜歡穿花襯衫大褲衩的父親總是會叼著煙,和他一起并排蹲在菜市場的自家小攤上給自己講述著他曾經(jīng)是如何駕駛著鐵衛(wèi)縱橫沙場,而言語間的熱血也讓少年懵懂的眼神中開始出現(xiàn)了火光。

在鐵衛(wèi)的駕駛艙內(nèi),一個已經(jīng)傷痕累累但依然在咆哮的隨身聽被膠帶粘在了儀表盤上。出自某熱血機戰(zhàn)動畫的激昂的音樂聲正刺激著張真義的荷爾蒙,頭盔下面則是一張隔著玻璃面罩都能感受到傻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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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真義!你又違反條例帶娛樂設(shè)備上機!還在小隊頻道公放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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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等著寫檢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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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價噪音一般的搖滾樂中隱隱傳來年輕女性憤怒的聲音,然而張真義對那個可愛的機長抱怨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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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張真義,你小子皮又癢了?這次再搞砸了小心教官把鐵衛(wèi)的槍管塞你嘴里。”與此同時,戰(zhàn)友那渾厚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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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那么緊張干什么?不就是個簡單演習(xí)嗎?”被嘲諷的張真義眼神和語氣中都帶著三分不屑,隨著節(jié)奏進入高潮階段,他的身體跟著音樂的節(jié)奏像個海草一樣持續(xù)搖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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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簡單?看來這是孫子是真的已經(jīng)忘了上次在潰區(qū)407節(jié)點競速,一個漂移一頭扎進了臨時營區(qū)里的事兒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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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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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被隊友的話戳中了什么痛點,張真義正在抖動的突然身體一滯,嘴角也開始抽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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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天自己只是在測試鐵衛(wèi)的緊急制動,但沒想到“一腳油門”下去剎車損壞的鐵衛(wèi)撞進了臨時營區(qū)內(nèi),在煙霧散去后,他看見了教官正握著廁紙眼神迷茫地坐在馬桶上,而鐵衛(wèi)的共享視角已經(jīng)在同一時間將畫面分享了出去,更要命的是,那天的演習(xí)是在千華市的地標上直播放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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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那只是意外懂嗎!”張真義嘗試辯解,但回應(yīng)他的,只是耳機里持續(xù)不斷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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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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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笑吧,小爺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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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真義漲紅著臉,將音樂從小隊頻道切出,并旋轉(zhuǎn)著旋鈕將音樂聲調(diào)到了最大,直到高昂的音樂聲將戰(zhàn)友們的聲音完全覆蓋,之后張真義很快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剛剛的尷尬好像已經(jīng)被他這個樂天派拋之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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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張真義沒了反應(yīng),大家似乎也覺得無趣不再說話,空氣中僅剩的引擎聲和風聲似乎是一種另類的沉默,但這種短暫的寂靜氛圍很快就又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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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子,要不要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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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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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似乎是人類誕生以來的初始欲望之一,這個有著魚鉤一樣的外觀的字正直直穿透了張真義機艙內(nèi)高昂的音樂,清晰地印在了張真義的腦海里,讓張真義不知不覺間手掌心變得潮紅,全身開始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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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張真義,喂!張真義你聽得見嗎?你別上當!你別!”一直在留神張真義的美女機長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什么,急忙開口阻止,可惜的是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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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就比!誰慫誰孫子!待會兒讓你們這幫王八蛋連我反沖噴口的火光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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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吹牛誰不會?不賭點割點吃點什么給大伙逗逗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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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不愧是你,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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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真義一如既往地發(fā)出他們想要的反應(yīng)后,八千米高空稀薄的空氣中似乎都開始彌漫著歡樂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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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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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跳傘嗎?對張真義來說,不論是實戰(zhàn)還是演習(xí)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也數(shù)次拔得頭籌,他對自己的技術(shù)有著絕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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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萬一呢?萬一那幫家伙走了狗屎運,抑或自己倒霉發(fā)揮失常?想到此處,張真義本上揚的嘴角突然間開始變得僵硬,畢竟老爹從小的教育就是:身為男人賭注輸?shù)羰滦?,丟掉面子可再也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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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guān)臉面,張真義的大腦像是滾動洗衣機一樣迅速轉(zhuǎn)動著,并發(fā)出嘩啦啦的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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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提前跳會怎樣?張真義最終得出了這樣一個結(ji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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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任務(wù)是在平原區(qū)域空降之后快速占點,如果提前落地的話按照鐵衛(wèi)在地面上的機動性似乎會更快一步?更重要的是,規(guī)則里似乎也并沒有明確寫明禁止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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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里,張真義的眼睛開始放光并發(fā)出傻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邏輯根本是狗屁不通,很自然地掀開了那個保險蓋,將手指移動到了那個紅色按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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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在張真義的手指觸碰到緊急開關(guān)的那一剎那,運載機下方連接鐵衛(wèi)的掛載點同樣發(fā)出了細微的聲響,他能很清晰地感覺到機身開始順著軌道緩緩下滑,緊接著脫離了飛機的束縛,墜向了蒼茫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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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傻義!你要干什么?!” 張真義的通訊設(shè)備里傳來了那個矮個子美女機長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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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張真義的靈魂正在追逐著那個跟著鐵衛(wèi)一起做著自由落地運動的身體,高速下墜的刺激讓張真義的大腦不斷分泌著多巴胺,這種身處高空的酣暢淋漓的視覺沖擊帶來的快感可是在陸地作戰(zhàn)不會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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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就慢慢飛吧!小爺我先走一步,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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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真義這樣想著,在數(shù)千米的高空中聽著自己的專屬BGM,面帶笑容發(fā)出“喔喔!”的聲音,然后那巨大的傘兵鐵衛(wèi)面向大地張開了雙臂,迎著風,擁抱著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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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白癡,注意航線!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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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真義的通訊設(shè)備里,機長的聲音始終沒有中斷,只是由最開始的憤怒,逐漸變得沙啞并帶著三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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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機長的提示后,張真義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識將視線挪到了操作臺上,而雷達上突然出現(xiàn)的紅色標記也讓原本極端興奮的張真義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因為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即將墜入第二連隊的既定航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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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連隊和自己所在的小隊一前一后出發(fā),航線低于自己,如果自己還算靈光的腦瓜子計算得沒錯,大概幾秒后它就會和它們其中的某架運輸機來一次親密接觸,在高空中綻放出熱情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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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蛋,回去以后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王八蛋!”機長似乎已經(jīng)因為絕望,開啟了碎碎念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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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張真義看著不遠處正朝自己下墜方向飛來的那些黑影,并沒有繼續(xù)慌張下去,甚至變得異常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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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次新的挑戰(zhàn)?來吧!我張真義才不會那么輕易就栽了,就算事后要宰掉自己,也得先活著回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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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連隊的運輸機群在接到提示后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上方的異常,做出了緊急避讓的動作,但龐大的身軀讓它們的轉(zhuǎn)向變得異常緩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鐵塊像是炮彈一樣落入機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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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駕駛艙內(nèi)安全鎖的燈光終于熄滅,似乎是看準了時間,接過機體控制權(quán)的張真義咬緊牙關(guān)猛地推動了引擎,原本僵硬的鐵衛(wèi)因降落傘和引擎的緣故突然速度猛降,在眾人近乎絕望的驚呼聲中,一個側(cè)身十分巧妙地與龐大的運輸機機身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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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警報聲解除,張真義松了口氣,嘴角也開始上揚,但還沒等張真義開始吹噓,他又感覺到了一陣不同尋常的震動,鐵衛(wèi)似乎在空中停了下來,透過全景視角,張真義發(fā)現(xiàn)鐵衛(wèi)剛剛展開的降落傘傘繩此刻正不偏不倚地纏繞在了某臺運輸機的翅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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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失控的運輸機像是迷失的大雁,脫離了隊伍,拖拽著張真義的機體,搖搖晃晃地朝著斜下方飛去。幸運的是運-435的動力足夠強大,很快在高速下墜中穩(wěn)住了身形,只是被懸掛在機身下方的張真義機像是提線木偶在風中凌亂著,顯得十分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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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xx巴子的,你到底哪里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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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一隊姓張那小子嗎?他又又又又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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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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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張真義的頻道里已經(jīng)被各種“禮貌的問候”填滿,但張真義并沒有在意他們在說什么,而是低著頭沉默不語,像是在思考著什么人生大事,這種不尋常的反應(yīng)在那位美女機長眼中比他平時的吵鬧更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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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張真義,你沒事吧?我這就提交返航申請!”從剛才的鬧劇中恢復(fù)過來的美女機長雖然很憤怒,但依然在克制著自己,因為當務(wù)之急是穩(wěn)住這個腦子進水的家伙,就算要把他腦袋擰下來,也得等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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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張真義看著打算臨時返航的飛機,好像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父親給自己看的那部名為《第一滴淚》的電影,那個為完成任務(wù)切斷了被飛機掛住的傘繩的壯漢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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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張真義像是做了什么決定,原本像木偶一樣的鐵衛(wèi)動了起來,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掏出了近戰(zhàn)短刀,努力切割著那因為自動脫落設(shè)備故障,無法掙脫的傘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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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臺做出不可思議舉動的鐵衛(wèi),周邊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機長的大腦也出現(xiàn)了短暫的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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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張真義,你,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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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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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不要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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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驚呼聲中,脫離了傘繩的張真義機體開始繼續(xù)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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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那個比賽和賭約還沒有結(jié)束??!現(xiàn)在回去,我的人生就要出大事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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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你現(xiàn)在才叫出大事故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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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回去后死定了,這次可不是刷一個月廁所就能解決了,但至少“死前”面子得掙回來!而正下方就是新安瀾最大的淡水庫燕水湖,以現(xiàn)在的高度,只要控制好方向落入湖中那么自己就還有繼續(xù)比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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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鐵衛(wèi)正下方,閻知凱目光依然在那個下墜的鐵塊上,看著那個越來越近的黑影閻知凱有些哭笑不得,往事像跑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閃回,在古嵐臥底時的背叛、來自戈壁黑市的暗殺、調(diào)查北海時利多海拉的潰解炸彈的清洗……他都活了下來,但沒想到他這個在情報科錘煉了三十年的特種人才(渣),今天居然要被一個鐵塊給物理火化了,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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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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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知凱認真思考了一下,如果作為報應(yīng)來說的話,這也還算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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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空中那臺鐵衛(wèi)的助推噴口似乎短暫地冒出了火光,細微的變動讓鐵衛(wèi)落點距離閻知凱和柳茗偏離了五米左右,以并不算好看的姿勢落入水中,這也導(dǎo)致在這種極限操作下,水花壓得并不完美,如果是在千華市的運動會上的跳水項目,大概只能得到負分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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濺起的水花在空中劃出了彩虹色,毫不留情地將坐在一旁的閻知凱和柳茗淋成了落湯雞。閻知凱低頭看著自己泡好的茶,整個茶盤上已經(jīng)被浸滿了湖水,原本在熱水浸潤下變成金黃色的蟾蜍茶寵一瞬間失去顏色,和被巨大的水花帶到茶盤上的蛤蟆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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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降連……的精英嗎?”閻知凱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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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被澆透的柳茗似乎并沒有生氣,一縷縷發(fā)絲貼在她的臉上顯得有些凌亂,淌滿水濕透了的衣褲以非常不適的姿態(tài)緊緊貼在身上也沒有去整理的意思,而是很自然地吐出了口中的湖水,笑著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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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有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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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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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出鬧劇持續(xù)了到了傍晚時分,此時燕水湖畔停放著多臺吊機,巨大的機械臂在運作著,緩緩將那個沉入湖中的巨大人形機器吊了起來,這種工程設(shè)備作業(yè)現(xiàn)場似乎對某種人群有著天然的吸引力,除了被臨時抽調(diào)到現(xiàn)場的工作人員以外,原本在附近的一些釣佬正整齊地趴在欄桿附近圍觀了幾個鐘頭,偶爾會交流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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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殺的,之前那聲巨響,我還以為是有不法分子在炸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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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駕駛艙內(nèi)的那位駕駛員超越常人理解的身體強度,從那么高的位置墜落,即使有機體的減震裝置和湖面作為緩沖,不死也早該昏迷了才對。但那個駕駛員在被救出來后,居然還生龍活虎地在跟自己教官上司頂撞著,而被激怒的教官開始嘗試將鐵衛(wèi)散落的不明零件接二連三地塞進那小子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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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邊的柳茗有著明顯的醉意,臉頰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在夕陽的余暉映照下居然讓閻知凱有那么一絲悸動的錯覺。但閻知凱很清楚那只是錯覺,畢竟她現(xiàn)在看那個少年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某種玩物一樣不可描述,嘴里在自言自語嘀咕著什么,隨后嘴角呈現(xiàn)了一種癡漢式的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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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反應(yīng),閻知凱下意識將身體從柳茗身邊挪開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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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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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柳茗的關(guān)注點不同,閻知凱的視線卻是那幾臺吊機上,其實并不是吊機本身,而是機身上的利多海拉的專屬標志,他已經(jīng)不記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座城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能找到它的蹤跡,小到路燈上的一個普通零件,大到那個屹立在邊境的巨大烽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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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問一個問題嗎?”柳茗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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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知凱沒有說話,算是默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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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你們在北海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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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疑問從她擔任11所青鸞項目負責人開始,就已經(jīng)思考過無數(shù)次。在柳茗的認知中,雖然11所原本就是新安瀾為了突破利多海拉的技術(shù)封鎖而設(shè)立的科研機構(gòu),但在利多海拉的全面壓制下,從設(shè)立以來幾乎并沒有什么進展,直到三年前北海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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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情報組成員,并沒有參與三年前的北海之行,只是隱約得到了一些信息:一臺怪物一樣的機體襲擊了龍遠市邊境的巡邏隊,情報部懷疑此事和正在北海市替新安瀾研發(fā)青鸞系列的利多海拉有關(guān),在情報部開赴北海后不久,新安瀾就收到了北海淪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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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北海淪陷后新安瀾并沒有再繼續(xù)追究原因,而利多海拉也放任閻知凱則從北海帶回那臺名為青鸞的實驗機體和大量專屬利多海拉的核心技術(shù),甚至是烽燧的設(shè)計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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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知凱的調(diào)查組究竟在北海發(fā)現(xiàn)了什么?足以讓利多海拉解除了對新安瀾長達三十年的技術(shù)封鎖?她甚至隱約感覺到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這三年間利多海拉正在逐漸偏離新安瀾的政治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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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柳茗的問題后,閻知凱并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遠處那直插天際的巨型烽燧,平時一直是低功率運轉(zhuǎn)的螺栓塔此時已經(jīng)支起紅色的屏障,在屏障另一端陰暗的世界里,隱約有火光閃爍。但內(nèi)城的人似乎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甚至不會駐足觀看,因為從利多海拉研發(fā)出烽燧并協(xié)助新安瀾建起巨大的防線后,新安瀾已經(jīng)整整三十年沒有遭遇過潰解侵蝕,潰海在新生代眼里,已經(jīng)成了一種本就存在的自然現(xiàn)象,好像那場大災(zāi)難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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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面對那個象征著希望的巨大烽燧,閻知凱只感受到了一種徹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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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閻知凱逐漸變得迷茫的表情,柳茗識趣地并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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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簡短的沉默過后,閻知凱看向柳茗:“關(guān)于青鸞的人選,我記得11所里有位天海戈壁事件中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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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閻知凱突如其來的話,醉酒的柳茗突然有些頭疼似的按住了自己的腦袋,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那張冷峻又無聊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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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你說的,該不會是陳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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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勸你還是算了——”柳茗側(cè)臉對閻知凱露出了一個十分有深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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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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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瀾第11所,龍遠市分部,體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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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傍晚,夕陽的光線雖然溫和但極具穿透力,像潮水一樣涌進了體育館兩側(cè)的窗戶,最終匯聚在了那個位于體育館角落位置的擂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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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黑色緊身運動服,長相冷峻陰郁的陳寒此時正站在擂臺的中央,靜靜看著自己身前那位赤裸著上身的壯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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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身材上看,他似乎比身材偏瘦的陳寒高出了幾個重量級,但壯漢似乎落入了下風,表情中帶著一絲無能狂怒的味道,如果說處于冷靜狀態(tài)的陳寒現(xiàn)在像是一只行走在凍原的孤狼,那么對面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荷爾蒙氣息的壯漢,則像是發(fā)情期被搶走配偶的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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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陳寒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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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陳寒的挑釁,壯漢只是試探性地往前一步并沒有后續(xù)動作,他對陳寒十分忌憚,畢竟剛剛已經(jīng)見識到了這個家伙的出拳速度,如果自己先動反而會陷入被動。就這樣兩人對視了一段時間之后,夕陽的光線恰到好處地掃過了陳寒的眼睛,在陳寒下意識眨眼之際,找準機會的壯漢不顧一切朝著陳寒正面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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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體育館的玻璃電子門被打開,一個身材嬌小,腰間掛著巨大的設(shè)備鑰匙和電子設(shè)備 ,長相十分可愛的少女蹦蹦跳跳走了進來,少女的單馬尾也隨著身體在空中左右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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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正處于晚飯時間,體育館的人并不多,除了臺上現(xiàn)在正以奇怪姿勢死死抱在一起的兩位,在擂臺邊上的只有一個金發(fā)碧眼的毛妹,和一個戴著眼鏡長相和打扮都十分普通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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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會在這種地方?!?/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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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葉惠佳蹦到了擂臺一旁,跟戴眼鏡的少女打著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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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的吳心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著擂臺上的場景的同時指尖在鍵盤上飛舞,十分認真地在筆記本電腦上記錄著什么,不時抬起眼皮看一眼前方的攝像機,留心一下它的工作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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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吳心此時沒有搭理自己,千葉惠佳又將視線轉(zhuǎn)移到擂臺邊上的毛妹身上,眼前的毛妹雖然看上去身材高挑,偏剛毅臉部也透露著一絲天然御的氣息,但不知道怎么舉手投足之間卻好像有些社恐似的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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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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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葉惠佳隱約從毛妹的嘴唇中讀出了這樣不得了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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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尼雅我能理解,但你什么時候也開始喜歡看男人打架了?”千葉惠佳又看著沉迷擂臺的吳心似乎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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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寒找我,讓我?guī)退涗浺恍?zhàn)細節(jié)來著?!眳切慕K于開口回應(yīng)了,但她的打字速度并沒有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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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吳心的回答,千葉惠佳并不相信,畢竟在她眼里,她一直是個怕麻煩的人,才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但千葉惠佳似乎突然間想到了什么,下意識看向了吳心的電腦,隨后千葉惠佳的瞳孔開始收縮,因為此時映入她眼簾的是這樣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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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互相對視著,眼眸之中都只有對方的影子,此時的時間仿佛已經(jīng)也不再轉(zhuǎn)動,空氣之中也僅剩淡淡的風聲。終于雷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意,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緊緊抱住了陳寒削瘦的身體,將他擁入自己赤裸且寬闊的胸膛。二人的上半身就這樣緊緊貼合著,任憑汗液交融,這一刻好像除了生死,世間再也沒有東西能將他們分開。之后在一片粗獷的喘息聲中,陳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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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確定這是在記錄?”千葉惠佳瞇起了眼睛看了著筆記本電腦上的文字,又看了看擂臺,明明確實是在描述此刻擂臺上的畫面,但不知道為什么看上去總是覺得哪里好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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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問題嗎?”吳心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用看似慵懶有透露著真誠的眼神看著千葉惠佳,緊接著繼續(xù)說道:“我很好地記錄了看上去很弱的陳寒他身為主動方,也就是攻方的優(yōu)勢。而那個雷好像才明白自己時被動的一方,他正想盡辦法扭轉(zhuǎn)自己受啊不是被動防御的態(tài)勢,但是我們的陳寒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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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你當我什么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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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葉惠佳給了對方一個嫌棄地眼神,抬頭看向男人之間的戰(zhàn)斗。拳臺上,陳寒正死死地鎖住對方,在哭號和拍地的聲音中一臉冷漠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