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5日 星期三 陰 邊田市 平岳山 北椿山莊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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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大小姐；您在最近一段時間住在這里即可。”

總算是來到了邊田市，這里幾乎還是和自己小時候的風(fēng)景一樣：邊田市是個港口城市，占地面積八十萬平方千米，人口六萬人，主要的產(chǎn)業(yè)有煉油和造船，有兩所大學(xué)和十六所初高中，是北海道的第三大港?；蛟S是得益于旅游業(yè)和運輸業(yè)的紅利，邊田市的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程度堪比東京大阪；再加上地形地貌的緣故，邊田周圍有很多的私人溫泉，冬天的最低氣溫也不會低于零下十度，是一個度假的好地方。

邊田面朝大海的后方有一座叫做平岳的山，顧名思義這座山的頂部是平的……這命名方式就好像方欣楠映像中的東北叫法“什么什么屯”“什么什么村”之類，算是“日式土味”的代表。小的時候，方欣楠在山里的一座寺廟聽方丈說，這座山里面住著貍仙大人，她會實現(xiàn)那些善良孩子的愿望，于是那個時候的方欣楠天天在心里祈禱著“貍貓仙大人啊，請保佑我獲得一個自由的人生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許的愿望太泛泛而談，亦或者是因為自己的信仰太過于功利性，總之那個貍仙一次都沒有靈驗過——之后方欣楠便氣急敗壞，想要去找那個方丈討個說法，可那座寺廟后來就不知道為什么被拆了，問母親母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頭來，這個故事就變成了方欣楠自己一個人的都市傳說；她的母親告訴她，在日本有一個詞叫做“神隱”，意即“被神怪隱藏起來”，受其招待，而從人類社會消失、去向不明；日本的“神隱”相關(guān)的傳奇物語太多太多了，其中最為有名，連外國人也耳熟能詳?shù)?，要算是“浦島太郎”；貧窮困苦的年輕漁夫，掙開擺脫生活重擔(dān)，龍宮一游幾日，回首竟已百年身。浪漫凄迷的童話，教人唏噓又心生向往——為了不讓方欣楠失望，母親告訴她她遇到“神隱”了，并沒有什么貍貓仙人。

誠然，在科技昌明、理性當(dāng)?shù)赖默F(xiàn)代今日，“神隱”信仰幾乎鏟除殆盡，逃家逃學(xué)逃班逃婚逃兵，完全喪失了泛靈觀想的出入口、休息站，秘密基地遭關(guān)閉，逃逸路線被封鎖；“神隱”退位，“人間蒸發(fā)”取而代之，從此，失蹤只有刑事學(xué)上的意義，再也無緣受到民俗給予庇護遮掩了。

忽然，方欣楠想起了小時候看的有關(guān)“神隱”的動畫電影，心里即便知道那些不過是杜撰出來的故事，可終歸是想要體驗一下那樣的生活。忽然，她有那么一絲開始同情那些奧能上癮依賴癥的患者了，有些方欣楠不懂的奧術(shù)的確可以把自己置于虛幻的世界中，就像是科幻電影中的腦機接口一樣，因為在虛擬的世界中，神隱后的自己可以忘掉現(xiàn)實世界的所有痛苦，久而久之便會產(chǎn)生“那邊才是現(xiàn)實世界”的錯覺——奧能便是通往那個世界的門票。

——還是希望自己不要患上這種依賴癥吧。

方欣楠在心中默默祈禱到。

“哇哦，好大的房子——”

汽車停在了平岳山山腳下的一間大院，這里離著邊田的市區(qū)有一段距離，是一個安靜的地方，唯一不方便的就是離購物中心和超市太遠了，要知道方欣楠在此之前可是住在隨時下個樓就能買到烤鴨的南京市棲霞區(qū)，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轉(zhuǎn)換，讓她一時半會有些適應(yīng)不過來。

——要不找個理由溜走，然后住在市區(qū)里的酒店算了。

正當(dāng)她開始盤算起自己的小計劃時，大院的門被打開了，里面走出來四名穿和服的女性。

“你好，松田楠大小姐，我的名字叫做中島千尋，是令尊的私人管家。這里是華北組所屬的北椿山莊，也是令尊最喜歡的度假地點。”

為首的女性雙手置于腹部，下蹲一小步同時彎腰行禮，方欣楠也以同樣的方式回禮，除了沒有下蹲，她覺得那個姿勢太別扭了——話說這個叫做中島千尋的女人，看起來挺漂亮的，畫著濃濃的妝，一身和服配上潔白的襪子和木屐，中指戴著戒指示意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或者有心上人，她微笑著的模樣就像是葛飾北齋筆下的那些浮世繪一般，屬于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冷美人；最重要的是，她的皮膚還特別白，像是剛剛從雪地里面長出來的蘿卜……

——我他媽死三天都沒有這么白，吃什么長大的啊？

她在心里抱怨道，同時看了看自己因為在南京夏天的屋頂上上躥下跳、被曬得黝黑的皮膚，氣就不打一處來；等有機會，自己一定要想辦法白回去，她在心里如是默念道。

“北椿山莊？度假地點？華北組的總部不在邊田么？”

“華北組有許多總部，最大的一個在札幌，邊田對令尊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有代表意義的地方，所以他才會斥資在這里修建這座山莊?！?/span>

方欣楠環(huán)顧院內(nèi)，這個山莊的占地面積足足有三千多平方米，有一個觀賞魚塘、一間車庫和一棟管家們住的小樓，不同于中國山水，日本坪庭摒棄了假山、小橋和水體，僅留下石塊、沙礫和青苔等幾樣簡單的不變要素——最令方欣楠驚訝的，是這個山莊總體采用了類似江戶時代的枯山水園林設(shè)計風(fēng)格?？萆剿话闶侵赣杉毶乘槭伒?，再加上一些疊放有致的石組所構(gòu)成的縮微式園林景觀，偶爾也包含苔蘚、草坪或其他自然元素，其中的“水”通常由砂石表現(xiàn)，而“山”通常用石塊表現(xiàn)，有時也會在沙子的表面畫上紋路來表現(xiàn)水的流動。這種布局風(fēng)格常被認為是日本僧侶用于冥想的輔助工具，所以幾乎不使用開花植物，這些靜止不變的元素被認為具有使人寧靜的效果。

不知道為什么，方欣楠腦袋里突然浮現(xiàn)出方德鑫的模樣，他該不會是相信了什么氣功學(xué)大師的話吧？他這個年紀的人最容易被這種騙術(shù)蠱惑。不過他才懶得管那家伙的情況，眼下還是先確認目前的病情最為重要。

“那么——我什么時候能夠見到我母親，還有方德鑫呢？”

“令尊目前在小樽市和羽月家族進行會談，后天就會返回至邊田；至于令慈，她現(xiàn)在在東京的醫(yī)院接受化療，明天是她的第三個療程的結(jié)束日，她將會在后天返回邊田與您見面。”

“我能現(xiàn)在直接去東京嗎？”

“這是令尊的要求，他希望您待在邊田。”

“也就是說，我又沒得選了唄？她又想要掌控我的人生?！?/span>

對于方欣楠的這一番抱怨，中島千尋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示意方欣楠進入主樓休息——話說回來，這種結(jié)合佛教寺廟、神道教的神社的日本傳統(tǒng)建筑，簡直就像是從紀錄片里面走出來的，方欣楠已經(jīng)開始預(yù)料自己進到里面后會看到各種老掉牙的玩意兒，比如燒火做飯、用蒼蠅拍打蚊子、用柴火取暖的古代生活方式——方德鑫的愛好真是越來越奇葩了。

“那我和良平就先回札幌了。”川崎良平和韓宏偉重新乘上汽車，“那部手機里面有我們兩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有事情打里面的電話就行。”

“咦？你們不住在邊田么？”方欣楠回過身問道，聽到這個消息后她心里面感到有些緊張。

“雖然我們也想陪著大小姐您啦，但頭目給我們布置了新的任務(wù)，暫時脫不了身，更何況傭人住的副樓太小了，和這群美麗的傭人們住在一棟樓里我會受不了的——更何況，您一個人的話熟悉環(huán)境會更加方便不是么？”

“唉——好吧?！狈叫篱仡^看了看那個白得嚇人的中島千尋，對方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那么回頭見了大小姐?！?/span>

望著汽車緩緩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方欣楠感到心里一陣失落，她拿出那部觸屏手機看了看，現(xiàn)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鐘，距離睡覺還有好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她得想辦法做點什么——就在她琢磨的時候，中島千尋突然遞給了她一張卡。

“這是您父親的黑卡，他讓我把這個交給您，同時叮囑我告訴您在日本不用擔(dān)心錢不夠花，即使出門忘記帶錢了，只要在北海道報上華北組的名字，就可以賒賬，稍后就會有當(dāng)?shù)氐母刹繋湍犊睢！?/span>

“嚯，這么方便？”

她端詳著那張所謂的黑卡——那的的確確是一張黑的可以的卡，上面用金色的花紋雕刻了那副著名浮世繪“神奈川沖浪里”的鐫刻版本，除此之外右上角還有日本中央銀行像是飛鏢一樣的圖案。據(jù)說黑卡制度是從國外流傳進來的，正宗的黑卡是由美國運通公司發(fā)行的“百夫長系列簽賬卡”，黑金卡是由鈦合金鍛造，卡面黑色，刷卡額度無限，還款期一個月，無分期待遇。百夫長黑金卡是世界公認的“卡片之王”，持卡人多為各國政要、億萬富豪及社會名流。

不過日本的黑卡就沒有這么高的財力要求，日均存款只要求兩千萬日元即可申請，像華北組這樣的中等規(guī)模黑道頭目，能夠申請到也很好理解——不過方欣楠還是覺得自己五雷轟頂，不敢相信那個方德鑫現(xiàn)在居然這么富有，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個農(nóng)民?。∞r(nóng)民！這期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啊。

無論如何，還是先抑制住激動的情緒……先參觀一下屋內(nèi)的裝潢再說；順著中島千尋的指引，方欣楠走進屋內(nèi)，脫下鞋子。剛剛進到屋內(nèi)，她就打算收回自己剛剛的評價，屋內(nèi)的裝潢十分現(xiàn)代化，一點也沒有想象中那些老掉牙的東西，在保證了簡約風(fēng)格的設(shè)計同時，該有的現(xiàn)代元素一樣都沒有少。

這棟小樓一共有兩層，一樓玄關(guān)右側(cè)是寄付等待室、中潛、雪隱、蹲踞、飛石、延段等待客所需的配置；左側(cè)是廚房、可以走到院內(nèi)的茶庭，以及一個連接著地底溫泉，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熱水的大泡池。從走廊來到二樓，兩側(cè)就是傳統(tǒng)的和室，這些房間十分寬敞，墻壁上掛著精美的畫卷，走廊中間擺著一副盔甲，出于好奇，方欣楠走過去，端詳起了那副鎧甲。

“大小姐在等待頭目回來期間，住在這里即可——累了可以去一樓泡溫泉，餓了我們會在廚房為您準備三食；有其他的需求也請盡管和我們提，我們就住在主樓右下方的側(cè)樓；您那手機里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我的聯(lián)系方式了?！?/span>

方欣楠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里面的確有一個名叫中島千尋的聯(lián)系人，除此之外還有韓宏偉、川崎良平以及幾個不認識的聯(lián)系人——唯獨沒有方德鑫和母親的聯(lián)系方式，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偠灾?，還是把張雨綺的聯(lián)系方式也寫上去吧，同時把新號碼通過舊手機編輯短信發(fā)送過去，這樣一來他就不會把這個新號碼當(dāng)做詐騙電話給掛掉了。

“嗯……好吧……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能不能別用那種文縐縐的腔調(diào)說話？你這么說話我感覺渾身不自在，像是有螞蟻在身上爬?！?/span>

“明白了——您累了可以去泡溫泉，餓了就和我們說；是這樣吧？”

“大差不差?！?/span>

“那么——打擾了?！?/span>

話畢，中島千尋將方欣楠引入和室內(nèi)，鞠了個躬后便拉上了紙質(zhì)的拉門，留下方欣楠一個人在房間里發(fā)愣。

——我的天！這輩子就沒住過這么大的房子！

雖然剛剛就想“哇塞”的喊出來了，但周圍那群人偏偏一個二個悶得要死，所以方欣楠也不得不表現(xiàn)得稍微矜持一些。

這間和室到處都鋪設(shè)了榻榻米，光著腳踩在上面很舒服，屋子中央是一張茶幾，茶幾上擺著一盆花和一個電視機遙控器，茶幾周圍擺著兩個坐墊，角落里有一床被褥和枕頭，應(yīng)該是晚上睡覺的地方；枕頭對面的矮柜上就是一臺液晶電視機，電視機兩側(cè)是兩扇凹進墻內(nèi)的展示柜，上面擺放著一些諸如書籍、相片和茶壺之類的小擺件——十分簡約，十分日式，這和她與張雨綺在南京住的小出租屋簡直是天差地別。

剛剛坐了四個小時的飛機，方欣楠現(xiàn)在累得要死，于是她躺在地上，翻來覆去的打滾，感受著榻榻米傳來的草香味，期待著自己應(yīng)該很快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