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水中月、鏡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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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我好像越來越能猜到大人們的一些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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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我在什么地方變得和他們越來越像了嗎？有一天站在鏡子前面，我抿了抿嘴，對著鏡子笑了一下。但是我笑完并沒有閉上嘴巴，而是一直咧著嘴湊近了鏡子，仔細(xì)地盯著鏡子上自己的樣子在看。我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把自己逗笑了，因?yàn)橹挥袃芍谎劬脱例X是白的，加上我當(dāng)時的表情大概確實(shí)特別好笑。可我笑了自己兩聲之后，卻突然覺得有些難過起來，感覺小哥哥的家里很是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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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是很正常的，因?yàn)樾「绺绾屠钚﹃栆黄饚е渌∨笥讶フ业胤阶×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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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冒出那種失去了什么東西的感覺了。但這次我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覺得像之前那樣，好像心臟的地方突然被挖去了一角一樣那么空落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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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能夠承受住這樣的一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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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道該怎么說呢，在我意識到那種失去了什么東西的感覺不再讓我感到那么難受之后，我意識到的這件事本身似乎就讓我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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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鼻子發(fā)酸，那天本來想再玩一會兒小哥哥家的電腦再下樓的，但我之后躺在了小哥哥家的沙發(fā)上發(fā)呆，什么事也沒有干，只是時不時地用手摁開手機(jī)的屏幕看著時間，等著十點(diǎn)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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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diǎn)五十五分的時候，我穿上鞋子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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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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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已經(jīng)開著車等在了樓下，一見我從小區(qū)出來，馬上臉色明亮起來，笑著和我招手：“快上車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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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校的作業(yè)都做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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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diǎn)點(diǎn)頭，喊了媽媽一聲，然后就按她說的很快上了車。上車之后，媽媽似乎是注意到我沒有帶包，除了手機(jī)之外什么都沒帶，于是問了我一句。在我告訴她做完了之后，她就開始夸我：“不錯，我就知道，我們家月月認(rèn)真起來的話，不會輸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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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媽媽來說，我好像更希望聽到哥哥對我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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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個時候，我好像也不知道如果哥哥真的對我說了，我會不會就能變得開心一點(diǎn)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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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會兒我們要不去看個電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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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接著就開始給我講她之前安排的計劃：“媽媽其實(shí)之前就在看了，最近那個好像有個什么動畫剛好在影院放，本來是想著說如果白天你還要學(xué)習(xí)，就先回家等晚上再去，不過既然你作業(yè)已經(jīng)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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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沒有睡好。媽媽的話就像是很困很困的時候聽到的別人的說話聲那樣，從我左邊的的耳朵游進(jìn)來，接著就又從我右邊的耳朵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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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聽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也記住了一點(diǎn)點(diǎn)，不過我的心思好像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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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shí)知道為什么我會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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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為什么，但我沒有辦法百分百的確定。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可能，這些全都是我一個人的胡思亂想，是我瞎猜的——但也有可能，我真的不小心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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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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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好希望我能遲鈍一點(diǎn)，不要留意到那些本來就不該被我留意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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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們的家教園好像被查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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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為了讓自己心里不那么難過，我把家教園的事情告訴了媽媽，好像在這件事上說實(shí)話，就能讓我忘掉在另一件事上我說了謊一樣：“昨天我給哥哥也說了，他有沒有告訴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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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哥哥有跟我說一點(diǎn)點(diǎ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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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抬頭看了一眼后視鏡：“他說你現(xiàn)在就暫時借住在那個……是有一個初中生的家里？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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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蔽尹c(diǎn)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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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的那個家教園，是真的之后都不會再開了嗎？”媽媽接著問我道?！斑€是說，只是這一段避避風(fēng)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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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之后可能會有通知吧？”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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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家教園被查封的事情，李笑陽可能比余老師還要著急和自責(zé)。他后來告訴我說，那天來查封家教園的一堆人里，他看到了一個很面熟的戴眼鏡的女人。不僅如此，李笑陽還告訴我說，快開學(xué)的前幾天，那個女人帶著一個男孩子來參觀家教園，說是要給自己的孩子找地方寄宿，那個時候，就是李笑陽帶著她參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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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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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笑陽告訴我的時候，一邊不停地罵著人：“我當(dāng)時就在奇怪呢，她看起來也不像特別沒錢的樣子，要是我多留個心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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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覺得奇怪，怎么還帶她參觀？”我問李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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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她是那種愛面子，所以只是穿的好一點(diǎn)唄”李笑陽聳了聳肩：“也有啊，那種有錢但是特別摳門的，在學(xué)校又不是沒見過。劉陽那個時候又沒給我們說什么，我哪里會想到啊——之前說要查，都是上個學(xué)期的事了，早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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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好像就是那個戴眼鏡的女人帶著一幫人闖進(jìn)了家教園搞的突擊檢查。余老師前腳剛喊了李笑陽，大約不到五分鐘，他們后腳就敲響了家教園反鎖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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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師大概還想拖一會兒，讓李笑陽再組織大家收收亂堆亂放的東西，所以沒有馬上去開門——但即使這樣，李笑陽也只來得及喊大家把之前撞的滿天亂飛的桶收好疊起來。不出一分鐘，外面的人就自己開鎖進(jìn)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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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辨認(rèn)出來的人里，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來了好幾個消防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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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余老師和李笑陽說，查封的理由很多很多，其中很大的一塊就是說家教園的安全檢查不過關(guān)，說如果真的著火起來的話，我們家教園起碼能有一半的孩子根本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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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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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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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完之后的幾天，家教園就在那些人的要求下關(guān)掉了。那天晚上他們離開之后，很多孩子都沒有睡著，有的孩子甚至一直在偷偷地哭。他們跑來問我和李笑陽，之后該怎么辦，他們是不是要沒地方去了，是不是要被暫時送到那種小說里寫的孤兒院一樣可怕的地方，李笑陽和我也只能安慰他們，告訴他們不會真的沒地方去的，他們的爸爸媽媽肯定會想辦法，就算爸爸媽媽暫時回不來，我們也肯定會幫他們找地方先去，要么是別的家教園，要么就和我們一樣先暫時住在小哥哥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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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不管晚上住哪兒去，你們白天肯定都還是要去學(xué)校上課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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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笑陽講到最后聲音啞得不行：“真要有什么事，跟老師說啊，跟同學(xué)說啊，再要么就直接跑到一小來找我，不就完了嗎？都不要怕啦！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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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來來回回說了好多遍之后，有些孩子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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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是有很多人一個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起來還是擔(dān)心地繼續(xù)問各種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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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直住在那個初中生的哥哥家里，應(yīng)該也不是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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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突然又問了我一句，把我從一堆亂糟糟的想法里拽回了車?yán)铩！坝悬c(diǎn)太麻煩人家了——現(xiàn)在這個情況特殊，實(shí)在不行的話，要不我跟你哥哥說一聲，這段時間可以先到媽媽的家里過渡一下，等之后找到了新的家教園再過去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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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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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簡單地回答了媽媽一句，把頭偏過去，盯著車窗外面，假裝在看風(fēng)景“你要不還是直接問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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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故意躲著人了，就像今天早上又開始故意躲著李笑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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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教園的事情上和哥哥還有媽媽說實(shí)話，好像并沒有多少用處。我心里還是難受，因?yàn)槲抑溃诹硗庖患虑樯?，我沒有跟李笑陽說實(sh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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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我也不是第一次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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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在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特別糟糕的那段日子里，我真的沒少騙過人，沒少騙過哥哥。偷偷地不去學(xué)校，撒謊說自己考試考了八十分，騙老師說考卷上的字是哥哥簽的，類似這樣的大謊小謊我自己可能都數(shù)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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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dāng)時，雖然也會覺得對不起哥哥，也會覺得很難受，心里沉甸甸的，但沒有哪一次能和這次的事情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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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這一次也不算是我直接對李笑陽說了什么騙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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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說真的有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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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也就只有那件被我刻在石頭上、然后埋進(jìn)了沙子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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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要再這么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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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車窗發(fā)呆，沒想到又在車窗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臉。心里沉甸甸的那塊石頭好像又變地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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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麻煩你給陽陽做思想工作了，不管怎么樣，至少讓他有一點(diǎn)心理準(zhǔn)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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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半夜，被尿意憋醒的時候，我起來上廁所，無意中看見陽臺上有微弱的光在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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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了一點(diǎn)之后，才聽出來是小哥哥在很小聲的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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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阿姨，你說的我會轉(zhuǎn)告他的大姨媽的，我自己也會再想想。只是這件事過去太久了，我們誰也沒想到他會這么執(zhí)著……現(xiàn)在的話，別說他的大姨媽了，我都怕啊。就光是想想，如果突然告訴他真相，他要是因?yàn)闆_動做出什么事情，那估計誰都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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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小哥哥說的最后一句話，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沒多想就脫口而出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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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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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小哥哥神色很驚慌地回頭發(fā)現(xiàn)了我，然后張著嘴愣愣地對我發(fā)了一兩秒鐘呆，接著才很尷尬地對我笑起來，問我怎么突然爬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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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和誰打電話呀？”我感覺嗓子眼有點(diǎn)兒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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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個，我媽媽的朋友啦”小哥哥有些緊張的表情，很僵硬地把手機(jī)從耳朵邊拿下來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又貼回到耳朵上：“你剛才……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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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對小哥哥搖了搖頭，低下頭。“那我去上廁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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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真的是想要上廁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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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衛(wèi)生間，我卻什么也尿不出來，只是把褲子解開在前面站了好一會兒。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站了多久，但是我出來的時候，小哥哥已經(jīng)不在陽臺了，他臥室的門和燈也都關(guā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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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小哥哥說的話之后，我好像就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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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聽到小哥哥說的話之前，我似乎也已經(jīng)有一點(diǎn)點(diǎn)預(yù)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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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笑陽第一次去找徐阿姨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小哥哥和莫禹航好像在遮遮掩掩地瞞著我們什么事——那一次，小哥哥明明去給李笑陽的大姨媽打電話了，可是最后李笑陽的大姨媽也沒有出現(xiàn)，甚至好像也沒給李笑陽打過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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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哥哥問我的那些問題，我后來也想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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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跑到他的姑姑家去；為什么明明是去找他媽媽，開口問的第一個確卻是他爸爸的名字；為什么為了一個同學(xué)會會有那么多人登門拜訪；為什么哥哥在說到應(yīng)該不可能是婚禮或者生病之后，會突然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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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不太愿意亂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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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早就能猜出來了，可我還是不愿意那樣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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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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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昨天，徐阿姨約李笑陽一起吃飯的時候說的那些話，還有剛剛聽到的小哥哥打的那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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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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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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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床上躺下，李笑陽還在很大聲地打著呼嚕，聽起來睡得很香。我的困意卻好像幾乎消失了，翻來覆去了很久才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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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么，在睡著之前，我腦子里不停地冒出來的，都是之前李笑陽給瘋阿姨讀課文的時候有點(diǎn)傻乎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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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過街角，看見飯店的招牌，聞見炒菜的香味，聽見鍋勺敲打的的聲音，我放慢了腳步。放學(xué)后急忽忽地從學(xué)校趕到這里，目的地可不是飯店，而是緊鄰它的一家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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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走邊想：昨天讀到什么地方了？那本書放在哪里？左邊第三排，不錯……走到門口，便看見書店里仍像往日一樣擠滿了顧客。我可以安心了。但我又擔(dān)憂那本書會不會賣光，因?yàn)橐贿B幾天都看見有人買，昨天好像只剩下一兩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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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跨進(jìn)店門，暗喜沒人注意。我踮著腳尖，從大人的腋下鉆過去。喲，把短頭發(fā)弄亂了，沒關(guān)系，我總算擠到里邊來了。在一排排花花綠綠的書里，我的眼睛急切地尋找，卻找不到那本書。從頭來，再找一遍。?。∷谶@里，原來不在昨天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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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打開書，一頁，兩頁，我像一匹餓狼，貪婪地讀著。我很快樂，也很懼怕——這種竊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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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級的第一篇課文《竊讀記》，很巧合的就是在寫關(guān)于讀書的事；更巧的或許是，如果換個角度想，這篇課文真的像是為李笑陽量身定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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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開心的是下雨天，越是傾盆大雨我越高興，因?yàn)槟菚r我便有充足的理由在書店待下去。就像在屋檐下躲雨，你總不好意思趕我走吧？我有時還要裝著皺起眉頭，不時望著街心，好像說：這雨，害得我回不去了。其實(shí)，我的心里卻高興地喊著：大些！再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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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到李笑陽那么認(rèn)真地在讀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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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還真以為這又是李笑陽突然的心血來潮，只是為了好玩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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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天坐在欄桿上，看著李笑陽挺著胸聲情并茂地給瘋阿姨讀課文的樣子，看到瘋阿姨一邊聽李笑陽讀課文一邊露出的笑容，看到李笑陽的額頭因?yàn)樽x得太用力被汗水都給打濕了，卻還是閉上眼好像完全沉醉進(jìn)去的很享受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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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著頭走出書店，腳站得有些麻木，我卻渾身輕松。這時，我總會想起國文老師鼓勵我們的話：記住，你們是吃飯長大的，也是讀書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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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肯定不是心血來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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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我在心里想，甚至還有些羨慕起李笑陽來。因?yàn)樗绻娴南胱鍪裁词?，喜歡做什么事，好像不管誰都能一眼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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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在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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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就像曹操給他帶領(lǐng)的將士們指路時所說過的梅子林一樣，是根本不存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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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不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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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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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我捏起了拳頭，在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把自己手心的肉掐的通紅。我也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氣，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誰的氣，小哥哥的氣，李笑陽大姨媽的氣，徐阿姨的氣，還是我自己的氣，或者也許我在生和這件事扯上關(guān)系的所有人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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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候，我覺得我可能真的和大人越來越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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