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堇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傾心唱戲是什么時候了，已經(jīng)過去了太久。

如今云翰社已經(jīng)是提瓦特最具名氣的藝術(shù)組織，云堇也成為整個提瓦特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名角，她的戲座價值千金，每一次的演出都引得萬人空巷。即使她很少親自出場，云翰社的弟子們也都名滿天下，使得她的事跡成為一段傳奇。所有云堇先生的戲，無不是提瓦特戲子所學(xué)的，她的功夫，唱腔，槍法，別人倘若沒有學(xué)過，是不配在戲臺子上混飯的。

然而一些老戲迷卻知道，云先生最有名的一臺戲已經(jīng)有多年沒有演出了，據(jù)說是云先生的一位摯友在天上與一位外來的神仙大戰(zhàn)一場后，云先生就再也不愿意唱這臺戲了。這臺戲，就是曾經(jīng)傳唱大街小巷，伴隨每一個膽怯孩子入眠的《神女劈觀》。

關(guān)于云先生不再唱這臺戲的原因，外面有種種說法，最流行的一種說法是，故事里的小女角是個仙人，長大后不希望自己的這段過去傳得沸沸揚揚，便動用了一些手段讓云先生停了戲。那位仙人曾有人號稱在絕云間的山峰中見過，是一位白發(fā)女子，善使長槍，沉默寡言。

但總有一小撮人是知道真相的，比如那位傳說的仙人，正是申鶴，她此刻正坐在云堇先生的對面，看她輕輕擦拭眼角被淚水沖淡的妝痕。

“今日甚是苦也!竟有客人要出萬金逼我唱《神女劈觀》，態(tài)度囂張至極。若不是鐘離先生替我解圍，我是怎么好呢!”云堇略帶哭腔地說道。

“云先生，我雖然少諳世事，但至于旅行者的事，我卻是希望你不要悲傷過度，壞了身子才好?！鄙犏Q安慰道。

“可是我怎能忘記的罷!《神女劈觀》記錄的就是你與她斬殺魔神的故事!你們二人一樣獨自承受了太多，你因為幼年被父親遺棄，身上帶有不可控的力量而不得不為你恩師留云借風(fēng)真君縛上紅繩度過一生，而他則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甘愿與那白衣魔神同歸于盡，而你們用血淚鑄就的故事卻為人以金錢計，云堇豈不敢童哉!小女雖是一介戲子，卻也是為旅行者這樣的英雄共同戰(zhàn)斗過的啊，我如何忍心再用這樣一段故事唱臺去換幾個銅錢呢!”云堇實在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申鶴沉默了，她不善言辭，更何況對于旅行者的離去本身也是五味雜陳，師傅閉關(guān)修行，自己怎么勸得了云堇呢!那個找茬的惡客已經(jīng)被鐘離轟出了璃月港，據(jù)甘雨和刻晴說，帝君已經(jīng)千年沒有發(fā)過這么大的火了，看來旅行者的坎確實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在大家的心頭上都來了一刀。帝君能把找茬的人轟走，實在是不能將這傷痛一并轟走啊。

秋風(fēng)揚起一片落葉，透過和裕茶館古樸的窗戶飄過申鶴的頭頂，落在屏風(fēng)前。申鶴還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了，而云堇卻從未更換過戲臺后的裝飾，一直都保留著旅行者在日的模樣。夕陽的微光灑落在屏風(fēng)上，旅行者當(dāng)年留給云堇的“戲骨”二字歷歷在目。想想當(dāng)年海燈節(jié)璃月眾人聚飲的時光似乎仍在眼前，轉(zhuǎn)眼間，卻又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突然云堇一個前撲將頭埋入申鶴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秋日略浮的蕭索之氣也感染了申鶴，她的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那段背靠背并肩戰(zhàn)斗的時光，那些年為重建群玉閣四處奔波的日子，也是她和旅行者友情的見證，如果可以，她只想做旅行者最好的朋友，可以敘天下趣事，可以嘗四海美食。但是他，不在了。

云堇哭得更加傷心，《神女劈觀》是她的心血之作，在添加旅行者擊敗跋掣的故事前，《神女劈觀》描述申鶴幼年的部分是不完整的，是她與旅行者的偶遇，后來才有了申鶴向她親自陳述那段過去，而申鶴和旅行者聯(lián)手?jǐn)貧铣傅暮笫?，更是給了這臺戲更加豐富的立體感?？梢哉f，沒有旅行者，《神女劈觀》就不會為璃月人奉為璃月戲經(jīng)典，她云堇和云翰社也不會有如今的輝煌。

拋開她的事業(yè)，云堇也眷戀海燈節(jié)她與旅行者獨處的那個夜晚，旅行者將自己家鄉(xiāng)的一群偉大的人的故事改編成了戲曲，希望自己可以試著唱一唱，結(jié)果當(dāng)時自己忙于海燈節(jié)的節(jié)目，后來竟忘了此事，旅行者也沒能聽到自己改編的戲。想到這里，云堇突然頓住了，她努力地分析自己到底為什么如此惦記旅行者，而想想自己對旅行者的關(guān)懷之心，仰慕之心，又想到參加旅行者和神里綾華婚禮時一閃而過的嫉妒之心，云堇突然明白，自己其實早就對旅行者產(chǎn)生了愛意，真是千里萬里不足遠(yuǎn)見……

也不知云堇縮在申鶴懷里，二人哭了多久，戲散場后遲遲不見云堇和申鶴蹤跡的鐘離來到后臺，看到這番情形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二人瞬間從恍惚中驚醒，一臉尷尬地看著鐘離。

鐘離以手撐頭，斟酌了一會說道：“云先生，我知道旅行者的離開對你的打擊很大，旅行者是我們大家最好的朋友，所有人都為他的離開感到傷心，但哭泣并不會把旅行者帶回來。過度的淚水只會熬垮你的身體，旅行者以身救了我們所有人，我想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那你說小女應(yīng)該怎么辦？”云堇抬起頭來問。

“像《神女劈觀》一樣，為他唱一曲吧，他最想聽什么，竭盡全力地唱好?！辩婋x回答道。

申鶴也點了點頭。

仿佛想起了什么，云堇猛地擦干自己的眼淚，從梳妝臺的抽屜里拿出一本精致的筆記本，里面是旅行者改編的戲曲。

“就這樣吧，我會努力把這臺戲唱到最好，這是旅行者最喜歡的戲!”云堇緊緊握住了申鶴和鐘離的手。

往后的月里，云堇日日排演旅行者留給自己的這臺戲，同時發(fā)出請?zhí)?，邀請旅行者過去在蒙德，璃月，稻妻和至冬等許多地方的朋友。

云翰社的領(lǐng)班云堇再次開臺的消息轟動了整個提瓦特，茶館散座的價格又被炒到了新高。

演出的日子到了，出人意料的是，云堇沒有穿過去自己演出時用過的任何裝束，而是戴上了大部分人從未見過的一套軟甲。琴，八重神子和心海等人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當(dāng)年旅行者送給云堇的那套裝束。

“今日開場是一臺新曲，講得是小女一位友人家鄉(xiāng)的故事，若有不足尚請海涵，小女獻拙了!”

臺下想起雷鳴般的掌上，綾華和雷電將軍則認(rèn)真地盯著臺上。

“曾有寰宇一聲響，百萬大軍戰(zhàn)荒涼。四年血漫龍脊山，尸骨骸堆與天高。民苦兵役征別離，人苦餓殍遍地生。忽有導(dǎo)師曰列寧，手執(zhí)紅旗聚英杰。欲破暴政換日月，還敢革命起新天……”

一直唱到“紅旗落地長城毀，然有仁人繼遺志。原本枯木腐朽人，此僅舊世遺落魂。莫問獨行孤游時，且看前景蕭條冷。勿忘往昔赤旗肆，勿念冷暖百態(tài)生。若有朝陽再升日，冀燃?xì)堒|迎故城。若有人心向遠(yuǎn)方，赤陽終復(fù)凌空照。且看新人起新臺，復(fù)舉紅旗于東方?！边@臺戲到了尾聲，聞?wù)邿o不淚流滿面，為這群仁人志士的慷慨犧牲所同感。神里綾華更是感到震驚，旅行者過去僅僅只是和她講了這些人的冰山一角，沒想到背后居然有如此震撼的故事。

云堇沒有理會眾人如潮水般的掌聲，唱完這臺戲著實讓她心中放下了一口氣，但此時她仍然想逃回那個小房間，縮在床上獨自回憶旅行者的過去。如此深重的悲痛如何能用一臺戲放下呢!人生本如戲，當(dāng)局難自清啊。

夜幕降臨，人潮散去，云堇獨自站在窗口，這里本應(yīng)該是兩人一直眺望整個璃月港，回憶那場大戰(zhàn)的地方，現(xiàn)在卻僅剩云堇一人，孤獨地唱起：“曾為戲子立臺前，今念君心待窗沿。我再鏗鏘唱興亡，子終獨寂失遠(yuǎn)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