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托孤 徐培風(fēng)得知了當(dāng)年父親被處死的原因，拍案而起：“這個劉瑾，我不殺他，誓不為人?！苯鹕匍舆B遭受變故，已經(jīng)覺得為好友伸冤、為家人報仇統(tǒng)統(tǒng)無望了，只能一邊嘆氣，一邊牽著徐培風(fēng)的手說道：“唉，我也對不起你爹，當(dāng)時我已調(diào)離的京城，等我接到信兒的時候，你的父親已經(jīng)被處斬，家人押入了大牢，新帝年幼，劉瑾獨大，我明知他含冤而死，卻什么都不能做啊?！苯鹕匍f完又哭起來，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涕淚橫流。徐培風(fēng)知道當(dāng)時的難處，不忍心怪罪，只能拉著金少楠的手，想說些安慰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 金少楠自覺有愧，但徐培風(fēng)的出現(xiàn)給他帶來了希望，厚著臉皮請求道：“我茍活這么多年，一個是答應(yīng)了蘇夫人，幫他好好保管那箱子?xùn)|西，照顧幼子，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為蘇秦洗刷冤屈，再一個，”金少楠拉過男童的手，“我中年得子，到底是在這世上有了牽掛，唉，我人到中年竟一敗涂地，連累發(fā)妻與岳父母葬身火海，蘇夫人的東西也落到了林壇非的手里，我本不該獨活，我在世人心中早已是個死人了，這世上已無我的立足之地，只是，”金少楠把男童的手放在徐培風(fēng)的手里：“我放心不下這個孩子，你能不能……能不能……”金少楠哽咽了幾次，沒有把話說出來?！澳惴判陌?，金伯伯，”徐培風(fēng)知道金少楠的意思，接著說道，“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弟弟，我一定讓他平安長大?！薄昂?，好……”，金少楠說著就要起身給徐培風(fēng)跪下，徐培風(fēng)哪里敢受長輩的大禮，趕緊連拉帶拽地把金少楠扶起來：“你別這樣金伯伯，一切都會好的”。 金少楠籠了籠花白的頭發(fā)，苦笑了一下：“會好么？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發(fā)現(xiàn)自己被東廠盯上之后，病急亂投醫(yī)，求助了錦衣衛(wèi)，又輕信了林壇非的承諾，覺得他會去對付劉瑾，如今我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更主要的是那箱子?xùn)|西落到林壇非的手里，蘇秦和你的父親，恐怕再無機(jī)會昭雪了?！薄安唬鸩袡C(jī)會的，”徐培風(fēng)給金少楠講了一些自己和林壇非查到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了些眉目，“林壇非有些事情的確過分，但那箱子?xùn)|西，據(jù)我所知他還好好的保管著，并且一直在追查當(dāng)年的真相?！? 金少楠卻被嚇怕了，還是不太敢相信，說道：“不，我不相信他。你父親去世后，先生悔不當(dāng)初，覺得是他害了我們，三個學(xué)生只剩下我一個，消沉了好一陣子，說什么也不肯讓我在跟著參合，我多次懇求，近年來才與我恢復(fù)了通信，但也不肯過多的透露。只是我記得先生跟我說過，蘇秦的事情跟他身邊的一個姓林的衛(wèi)兵脫不了關(guān)系?！薄靶樟值?，你是說，林云？”徐培風(fēng)一下子想到了被蘇明錦藏起來的那封便簽?！笆堑?，就是林云，”金少楠答道，“只不過他當(dāng)年也不叫這個名字，他一直跟在蘇秦的身邊，蘇秦派他去了西域，他在那邊還娶了一個異族女子，后來蘇秦被殺，他竟然沒有受到牽連，還一下子成了劉瑾的得力助手，成立兼觀塘，干盡了喪盡天良的缺德事。后來聽說他有個兒子，手段更勝一籌，我本以為是他另娶的妻子又生的兒子，可在地牢的時候林壇非來問我，是否知道一個異族的女子，我才確定，他就是林云當(dāng)年在西域生下的那個孩子。我聽說那個西域的女子也沒落得好下場，林壇非還能與林云如此親密，孝順至極，可見此人狼心狗肺，不值得信任?！? 徐培風(fēng)不再爭辯，只是覺得坊間傳言未必是真。外人都覺得林壇非至純至孝，對林云極好，但徐培風(fēng)卻不這么想，先不說林壇非嚴(yán)格控制外人與林云接觸本身就很蹊蹺，單說林云每年鮮有的幾次露面，一次比一次僵硬和機(jī)械，別人可能尚且看不出什么玄機(jī)，自己曾偷偷搭過林云的脈，脈象臃沉，明顯是長期中毒的癥狀。但林壇非厭煩禮節(jié)事務(wù)，自己剛好能順利成章的接手與宮中對接的一切事宜，這是他最為便利的位置，便也懶得琢磨林壇非和林云父子之間的糾葛了。 徐培風(fēng)對此心中有數(shù)，便勸解金少楠：“金伯伯，你就算不相信林壇非，你也要相信我，我一定會為我爹，為蘇伯父洗刷冤屈，報仇雪恨的。”“唉，”金少楠嘆了口氣，“好在你們周家還留了一個后，只是蘇家在我手里絕了后，是我對不起蘇兄，對不起蘇夫人啊。”“不，沒有，”故人相見，一時間千言萬語，說了半天，還沒跟金少楠說說蘇帛玄的情況，“蘇將軍的兒子還活著。”徐培風(fēng)說道，金少楠激動的不能自已，一下子站起來：“是么，真的么，他人在哪？”徐培風(fēng)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隱瞞實情道：“他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只是身體有些弱，等我再為他調(diào)理一陣子，就帶他來見你?！薄疤昧?，真的太好了，”金少楠忍不住哭了出來，“當(dāng)年我去接人，蘇夫人安排一個年輕的男子和一個奶媽抱著一個嬰兒跟我們走，可是剛走了沒多遠(yuǎn)，追兵就追上來了，慌亂之中，我們被沖散了，后來我多次尋找，可惜始終沒有音信，我還以為，還以為……我對不起蘇兄啊?！毙炫囡L(fēng)也跟著心酸，安慰著金少楠：“他們應(yīng)該是東躲西藏的吃了不少的苦，后來我父親輾轉(zhuǎn)找到了他們，秘密的帶回了家，可惜也沒有安生幾年，我們也離散了?！? 提到蘇帛玄，徐培風(fēng)突然想起來蘇帛玄曾問過他的話，便問道：“金伯伯，你剛才反復(fù)提到的那位先生，可是詹事府詹事李寂？”“沒錯，正是李大人”，其實金少楠之所以還抱著一絲希望堅持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李寂還安然無恙。從蘇秦和周青竹相繼出事之后，李寂便改變了策略，與劉瑾交好，可是那箱子?xùn)|西被林壇非搜了去，金少楠一直害怕林壇非察覺到李寂的真正用意，每天都提心吊膽，擔(dān)心自己連累了先生?？墒菙?shù)日過去，沒有傳來他最害怕的消息，讓金少楠安心不少，也曾一度相信，也許林壇非是真的想對付劉瑾。金少楠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開始在屋內(nèi)翻找，“你需要什么金伯伯，我馬上讓人送來。”“紙筆，我要紙筆。”徐培風(fēng)拉開一個柜子，從里面拿出一套文房四寶遞給金少楠，金少楠胡亂的研了幾下墨，便沾著還不勻凈的磨汁下紙上寫著什么，一邊寫一邊說：“這些年我和先生搜羅了不少劉瑾貪贓枉法、殘害忠良的證據(jù)，我們一直在等一個能扳倒他的機(jī)會，只有劉瑾倒了，你父親和蘇兄才能翻案，就算不能翻案，至少我們也為了他報仇了，可如今我已形同廢人，先生孤掌難鳴，培風(fēng)，如果你愿意，拿著我的手札去找先生，他會相信你的，如果……你不愿意，也不要緊?！薄拔以敢狻！毙炫囡L(fēng)正想去見見這個李寂呢，如今能得到金少楠的引薦，真是事半功倍，求之不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徒孫 　　徐培風(fēng)本以為見到了李寂會很快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可實際上他卻連李寂的面都見不到，一連三日求見，李寂均托病不出，第三日竟然連上朝也不去了，直說病得重了，無法起身。 　　徐培風(fēng)可以等，可是他掛念著蘇帛玄，想要快點把事情理出個頭緒，心焦如火，見李寂有意回避，也顧不得身份禮數(shù)了，便在第三天夜里，偷偷潛入了李府。李寂顯然已是驚弓之鳥，院子里來回巡視的家丁、守衛(wèi)多了不少，徐培風(fēng)趴在房頂上，偷偷掀開一片瓦片，見李寂正在等下奮筆疾書，寫了長長的一封信，然后放進(jìn)了書架上的一個暗格了。 　　徐培風(fēng)一直等到后半夜，終于逮到一個空子，跳到院子里，直接推門進(jìn)了李寂的書房，李寂還沒睡，正在看書，看見徐培風(fēng)蒙著臉進(jìn)來，好像早有所料似的，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只是把手里的書輕輕的放下，平靜的對徐培風(fēng)說：“少俠半夜前來，可見我一人性命便足矣，族中老少性命可保了?！闭f完，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等著徐培風(fēng)動手，李寂等了半天，沒有等來預(yù)想當(dāng)中的脖頸一涼，只聽見窸窸窣窣的幾聲，李寂又把眼睛睜開了，不知什么時候，徐培風(fēng)已經(jīng)摘下了蒙面的黑巾，正端正地跪在自己的面前。李寂有些驚訝，不知道徐培風(fēng)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不知道他們戩官堂在劉瑾的指使下又想玩兒什么新花樣，還沒等李寂張口問，徐培風(fēng)重重的給李寂磕了一個響頭，直起身子說：“徒孫拜見師爺。”李寂輕笑了一聲，不屑的說道：“我大限將至，你還弄這些花樣干什么，要殺要剮給個痛快吧。”徐培風(fēng)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接說道：“李大人，我是周青竹的兒子，我叫周臨風(fēng)?！薄澳阏f什么？”李寂驚訝萬分，隨后又迅速的冷靜下來，面無表情的說道：“什么周青竹？這個名字我仿佛聽過，是誰來著，你是誰的兒子，與我又有何干？”徐培風(fēng)知道李寂為人謹(jǐn)慎，不肯輕易相信自己，便又接著說道：“李大人，是金少楠大人、金伯伯讓我來找您的，這里有他的親筆書信一封，您一看便知?！苯鹕匍€活著，李寂快速的從書案后面走過來，雙手顫抖著接下了徐培風(fēng)遞給他的信，李寂的手抖得厲害，差點兒把信紙撕破，哆嗦了幾次，才把信展開，迅速地瀏覽了一遍，可以確認(rèn)這的確是金少楠的筆跡?！澳恪阏娴氖乔嘀竦膬鹤訂幔靠炜?，快快起來，”李寂一邊說，一邊把徐培風(fēng)從地上拉了起來，“原來當(dāng)年你逃了出來，你怎么又成了兼觀塘的三當(dāng)家的？” 　　徐培風(fēng)又把當(dāng)年的事情跟李寂講了一遍，聽得李寂激動不已，老淚縱橫。拉著徐培峰的手不放，嘴里不住地念叨著：“太好了，太好了。青竹、蘇秦都有后了，我就算是立刻死了，也能瞑目了。到了陰曹地府，見到了他們兩個。我也不至于無顏相見了?！? 　　徐培風(fēng)心里著急，知道夜已深了，但還是說明了來意，希望能了解一些當(dāng)年的事情，李寂卻惦記著自己的學(xué)生，詢問金少楠如今人在何處?！敖鸩F(xiàn)在很安全，”徐培風(fēng)又把杭州的事情簡要復(fù)述了一遍，“只是，您也知道，當(dāng)時結(jié)案的時候已經(jīng)上報朝廷金大人殞命，雖然非金大人所愿，但畢竟欺君之罪已經(jīng)犯下，且牽連人員眾多，如今不可再貿(mào)然露面了，所以我只能暫時把他安置在我家?！薄鞍?，”李寂聽完長嘆了一聲，“都是我的錯啊?！崩罴叛诿娲箿I，泣不成聲。“李大人，不，師爺，你不要過分自責(zé)，我想無論是蘇伯父、金伯伯，還是我父親，都沒有怪過您，要怪也要怪作惡的奸黨、昏庸的皇帝?！? 　　“噓，”李寂被嚇得趕緊制止徐培風(fēng)，謹(jǐn)慎的打開一個門縫向左右看看，又輕輕的合上，“不可胡言亂語，我茍活至今，為了就是等，我一定要等一個機(jī)會為我的兩個徒兒伸冤，為他們報仇雪恨，如今切不可意氣用事，功虧一簣?！薄澳菐煚斢袔壮砂盐?？”徐培風(fēng)問道。李寂無奈的搖搖頭：“三成而已，我手中倒是有不少劉瑾作惡的證據(jù)，但其只手遮天，門生眾多，最擅顛倒黑白，一般的過錯恐怕難以動搖其根基，反倒會打草驚蛇，尤其是……”李寂看著徐培風(fēng)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徐培風(fēng)知道李寂想說戩官堂，也難怪李寂會頗多顧忌，明里有東廠朝堂弄權(quán)，把持朝政，暗里又戩官堂監(jiān)視刺殺，殘害忠良，若不是李寂沉得住氣，又低得下頭，恐怕早就被劉瑾盯上了。 　　若想真的扳倒劉瑾，還需要林壇非的通力合作，徐培風(fēng)不得不替林壇非辯解幾句：“戩官堂，師爺?shù)挂膊槐剡^于憂心，戩官堂與劉瑾也并非全然一心，林壇非也想對其除之而后快?！闭l知李寂聽完竟惱怒起來：“混賬，你為了保全自身混跡在走狗窩里我不怪你，可你的心性不能被他們污染了啊，林壇非是個什么東西，心狠手辣，殺了多少朝廷命官，你竟然為他說話?！毙炫囡L(fēng)被劉瑾怒罵一通，低頭站在一旁不敢辯解，只待李寂的氣息稍稍平順了才說道：“師爺說得對，只是如今我們勢力單薄，林壇非不可信，卻可用?！薄昂撸绾慰捎?？”李寂的氣還沒消，徐培風(fēng)接著說道：“師爺您細(xì)想，劉瑾想除掉金伯伯，那他必死無疑，林壇非卻用瞞天過海之法保下了金伯伯一家，如果林壇非有心，那順著金伯伯這條線很快就會摸到您這來，但林壇非把您和金伯伯的往來書信扣下了，沒有半點透露給劉瑾，就算你不信任林壇非，但他在此事上騙了劉瑾又欺君，也算是有把柄落在我們手里，還是可堪一用的?！? 　　“嗯……，”李寂捋著胡子，慢慢地思索著徐培風(fēng)的話，也不無道理，“雖說林壇非手下留情了，但他爹卑鄙無恥，恐怕這個林壇非也是個天生壞種。”既然李寂提到了林云，徐培風(fēng)便接著往下問道：“師爺，聽說林云以前是跟在蘇伯伯身邊的，您知道詳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