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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意產(chǎn)物

我寫了一個(gè)下午

勿上升本人

好像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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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這個(gè)人在哪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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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舉著手機(jī)，讓路人看清印在手機(jī)殼上的人。對(duì)方只是搖搖頭，說了句不知道，然后像他以前問過的其他人一樣快步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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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你夠了?！本淼陌状蠊舆€沒脫，他從來沒有這么狼狽的從手術(shù)室跑出來過。被他拉住的人絲毫不領(lǐng)情，卷怒火中燒，壓制著情緒瞇起眼說：“他死了。要我說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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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不會(huì)。”殼蹙起眉頭，賭氣般的跺了跺腳?！熬恚憧偸球_我，你不是我的醫(yī)生嗎？醫(yī)生不該是為病人著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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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頭疼的揉揉眉心，知道繼續(xù)爭辯毫無意義，又不得不把這件事做下去?！皻?，你到底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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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知道他沒有死?！睔ふ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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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應(yīng)過你什么嗎？”卷問，語氣帶著深深的疲倦與疑惑?！袄缁钪鴰Ыo你什么？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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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承諾過什么?！睔さ皖^，“這才是問題所在。因?yàn)槲抑浪f到的一定會(huì)做到，這樣我就有理由相信他還活著。可他什么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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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砸了一下樹，葉子掉了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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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dāng)年是從生死線上被十爺救回來的，他是他老友唯一的兒子。說來可笑，他們相差十五歲，見識(shí)和認(rèn)知都有著不可跨越的溝壑，但是小小的殼心里唯一的人就是十爺。殼討厭與人有肢體接觸，唯獨(dú)主動(dòng)爬上十爺?shù)拇脖еX，如果不是自己出了車禍，他們大概還能這樣相處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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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以后的殼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但是在看到十爺?shù)哪且豢逃秩肯肫饋砹?。好的壞的，溫暖的冷漠的，宛如重生一般的殼理所?dāng)然認(rèn)為是十爺給予了他這一切清醒和疼痛。他的愛不再那么純粹了，或許原本也只是一片朦朧，而現(xiàn)實(shí)讓他看的更清。記憶中十爺滿是胡茬的臉和依舊英挺的眉眼近在眼前，對(duì)于他的變化沒有任何悲哀，也沒有凄涼。他的眼神平靜的好像一潭沒有風(fēng)的水，容忍一切生靈胡作非為的倒影，看他們死去活來，看周圍世事變遷。他好像什么都早有預(yù)料，即使真的事與愿違，也能平靜接受。殼現(xiàn)在才明白，自己深惡痛絕的不是他不聲不響的離開，而是他什么都無所謂的態(tài)度。是什么讓他成了這個(gè)樣子？他經(jīng)歷過哪些？黑暗還是絕望？還是他一個(gè)人在亙古的規(guī)則中走了太久，將愛恨都銷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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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執(zhí)意這樣找他，我只能建議你去北山上的那座廟了?！本韲@了口氣，雙手放進(jìn)白大褂的口袋里。“讓佛祖和神明替你解惑吧，它們雖然不能告訴你那個(gè)人在哪里，但至少能教你放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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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huì)放下。我不要放下。”殼這么說，次日就收拾了行李去往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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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程不算長，一個(gè)來小時(shí)就遠(yuǎn)離了城區(qū)。他十余年載一直生活在鋼筋水泥里，身體幾乎快要生銹。許多個(gè)解決欲望的夜晚，他雙手淋漓雙腿泥濘，汗涔涔的倒在床上，在那些難得奢侈的空白瞬間里找存在感。他不愿渺小，又無心龐大，他只希望不要蒙在鼓里做世世安穩(wěn)的平凡人，他要了解規(guī)則，他要知曉全局。哪怕注定只能識(shí)透冰山一角，也好過漫無目的在海面上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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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爛熟于心后，他的悲愴不再是為自己，欣喜也不再是為自己。他將慈悲每一個(gè)高壓之下奮力掙扎的人們，并同情上帝。——它需得絕望，才能夠體味人間，而它永遠(yuǎn)不會(huì)。神明都選擇了明哲保身。所以世事已無人看管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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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非要問他為什么那樣執(zhí)著，他只能這么說，他不愿放過任何一個(gè)觸手可得的同類。遠(yuǎn)在天邊也是觸手可得。肉體的距離從來都不是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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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離開了醫(yī)院，離開了卷，離開的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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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到了，氣宇恢宏的小廟。他記得十爺曾經(jīng)在這里做過禱告，那時(shí)的他剛剛出完任務(wù)，身上還沾著血，就這樣跪在佛前。他雙手合十，沒有點(diǎn)香，半晌磕了幾個(gè)頭，再慢慢起身。他說他們沒有被主寬恕的資格，也不受神明庇佑，因?yàn)樗麄兏傻亩际亲钸吘壍氖隆＿吘壥鞘裁此惶?，他只知道十爺一向都?duì)細(xì)枝末節(jié)有些敏感。也是，他常年游走在生死邊界上，一步都走岔不得。不過他這種人會(huì)有生與死的概念嗎？只有活與不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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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純白結(jié)界中走出來的修羅。通體漆黑的。殼想。這個(gè)比喻太過公報(bào)私仇了，但是十爺看起來的確十惡不赦。他有一雙握槍的手，一對(duì)蛇形的耳環(huán)，不染劫緣的雙眼，如他臉上的紅痕一樣，迎著風(fēng)燃燒。他的頭發(fā)刺的扎手，牙齒利的能撕開血肉，骨骼的棱角像是能戳傷人。他神情寫滿拒絕，肉體充滿力量，瞳孔盛滿火光，心臟填滿苦澀。這樣一個(gè)矛盾的人，——還是自相矛盾，他是如何在與自己博弈的基礎(chǔ)上與世界相處的呢？殼想不明白。如果他能明白，或許他就乖乖待在醫(y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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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從來是不聽勸的。他決定要撞南墻，就一定要頭破血流，否則決不罷休。十爺曾把他抱在自己腿上，說他徒有一身傲骨，半點(diǎn)使不出來。他當(dāng)時(shí)不服，說，你也給我一把槍，一把刀，我也去殺幾個(gè)人。殼天真的認(rèn)為只要沾了血就算長大，但十爺只是笑，末了在他額頭親了一口，說，你只要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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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的事總有人做，但不是你。也不該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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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很確定自己不想當(dāng)天使，在他眼里那玩意兒和吉祥物沒有區(qū)別。他討厭不作為。殼站在廟宇前，看著老舊牌匾上刻著上善若水四個(gè)字，尋思著應(yīng)該把它寫在石碑上，利萬物而不爭。不對(duì)，應(yīng)該只有不爭，畢竟道德經(jīng)沒有限制他死后必須將軀體獻(xiàn)與萬物。殼撇嘴，看了一眼腳下的花花草草，他才不要甘做養(yǎng)分，被大自然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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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最終都要有個(gè)交代。他想。十爺曾問他想成為一個(gè)什么樣的人，他說，他要活的什么也不像。殼時(shí)常恍惚，自己似乎很久以前就什么都懂，大人索然無味，十爺能夠掌控生死而不死，一定有他的道理在?？伤植皇呛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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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了他許久，若再?zèng)]有，他也快要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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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你好?！彼诖蟮羁匆娏藥讉€(gè)尼姑，有一些甚是年輕。為什么想不開？為什么甘愿愚昧？殼的大腦充斥著各種疑惑，頂?shù)乃煲?。第無數(shù)次摁下想要咆哮的念頭，人生在世，總歸是和平點(diǎn)兒好。最終的目的還是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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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平安?！毙∧峁贸飞硪欢Y，目光虔誠。殼依舊是拿起手機(jī)，舉到她們眼前，問：“你們有見過這個(gè)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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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也給我說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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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尼姑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又欠身一禮，雙手合十：“不曾見過，施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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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一聲施主，我能施舍給你什么？為什么你要做接納的一方，而不是去給予？”殼沒來由的有些惱怒，全寫在了臉上。這份憤怒是佛家子弟能夠理解的，寬不寬容另說，總之小尼姑沒有生氣：“我們從不接納已是給予。施主勿怒，愛您的人從不希望您傷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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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傷心嗎？”殼倒是愣了，他是在傷心嗎？他明明怒火中燒，甚至快要把他自己燃燒殆盡。他已經(jīng)快要不能容忍，就連轉(zhuǎn)身都舉步維艱。他好累，也好痛，在同一片荒蕪中奔跑，卻看不到任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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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十辰于，你如果死了，不要讓我知道。”明明他不知道，就可以一直認(rèn)為他活著。殼攥緊雙拳，雙目赤紅的瞪著面前的佛像。佛？它能知道他去哪兒了嗎？它知道在什么都沒有的純白邊界里，為何能生出愛恨嗎？它知道為什么明明一直并肩前行，如今卻四下無人、各奔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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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分道揚(yáng)鑣，只是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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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心里悲愴，也哭不出來，這一刻他失去了嘴唇，也失去了啜泣的本領(lǐng)。明明他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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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尼姑目送他離開，眼底隱有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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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并不算寬敞的殿堂，側(cè)面的室內(nèi)，一個(gè)單薄的背影堪堪跪在地上。他破天荒的燃了香，因?yàn)樗褯Q心不再碰槍?？粗鵁熿F裊繞，他才能想象自己站在硝煙散盡的戰(zhàn)場(chǎng)上，等著視線清晰，再坦蕩與心上人擁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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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裸著脊背，背上纏滿繃帶。他曾對(duì)著空氣宣戰(zhàn)，曾對(duì)著山川叫喊，卻是毫無回應(yīng)。早就不該悲慟了，十低下頭，目光如水，一言不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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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尼姑站在門口看著他削瘦的側(cè)臉，他的眼睛過于蒼老，見證過歷史的更迭，領(lǐng)教過最原始的鮮活，也因此干涸了所有血液。背上的疤痕如盤根錯(cuò)節(jié)的古樹一般，絞著他吸收了所有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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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的耶穌，只有受難，沒有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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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站起身披上外袍，潔白的顏色如雪素凈。他伸手將領(lǐng)子系緊，嚴(yán)絲合縫像是要把外界全然阻擋出去。殼打量著他——他臉上的紅痕已然洗去，耳垂上也空無一物。他的頭發(fā)還是那樣短，尖銳的對(duì)著外界，然而他應(yīng)該不會(huì)再傷人了，因?yàn)楣趋酪呀?jīng)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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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血有肉啊。殼笑，走了一遭到頭來只剩軀殼。他敢肯定，若不是不能光腳回家，他連鞋都不要。十一個(gè)轉(zhuǎn)身，對(duì)上了那雙明亮漆黑的眼睛，有些愣怔，他想問問殼為什么會(hu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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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率先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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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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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剜下心頭肉給你，你還我腳底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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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花渡萬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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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上去抱住他：“阿十，我找了你好久?！?/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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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親吻著他：“還有救，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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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寄，亡還遠(yuǎn)。熱絡(luò)也難，冷雨不減。望今后，習(xí)敬畏，慣分別，再隱于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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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良心的?！僖粋€(gè)人先走，我可要拖你后腿了?！睔だ浔耐{，終究敵不過重逢的幸福，把一顆腦袋埋在他頸窩，小心而貪婪的聞著他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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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植荒十年，換一時(shí)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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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失控邊緣沖殺，為最終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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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寂靜消散的曙光中奔向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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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尼姑欠身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向山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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