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帝國東境的歐維印托的春天和帝國北境的諾蘭多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尚未真正溫暖起來，但卻能感到些許的生機——逐漸舒展的陽光，方方生芽的草莖，窸窣穿梭的微小生靈。

但今年卻在沒有這些了。

滾滾灰云隔絕了大地與天空，裹住了原本應(yīng)當重新和煦起來的高陽。入春已經(jīng)數(shù)周了，但歐維印托的居民卻未能找尋到一縷陽光——所聞所見，不過是陰沉潮濕凄清，以及黑暗……

卡羅索……

居民們沒有誰說出什么，但卻在心中早就有了推測。

這無邊的灰蠱，正是卡羅索的異像——混沌的罪惡正向歐維印托滾滾而來，侵蝕著帝國的東境，污濁著復(fù)興的土地。

?

已經(jīng)到了正午，但城中卻見不到幾個行人。原本擁擠的鋪石路現(xiàn)在顯得寬敞了許多。

但遮天蔽日的灰云卻讓這空曠的街道充斥了壓抑的氣息。

但是，這正是他們來到此地的目的。

三個人，用層層灰色棕色如同泥土污垢一般的衣物將自己裹住，同樣骯臟的兜帽隱沒了他們的臉龐，所露出的，只有猶如烏鴉一般長長伸出的坑洼的象牙色鳥嘴。

他們來自于“瘟疫行者”，一個來自于被混沌吞噬的帝國南境的灰色傭兵團。他們的家鄉(xiāng)在混沌來臨時，成為了瘟疫的溫床。橫行的瘟疫奪去了成千上萬人的生命，吞噬了地獄無法容納的龐大靈魂，并將無數(shù)人變?yōu)榱嘶煦绲男惺呷?。瘟疫行者，正是來自南境的幸存者們所組成的一個傭兵團。過去的求生使得他們成為了瘟疫中戰(zhàn)斗的好手，但來自混沌之地的經(jīng)歷使得他們不被帝國所信任。安居樂業(yè)的生活？對于他們而言只不過是遙不可及的奢望。為了生存下去，這些“瘟疫行者”出賣自己的技藝，明碼標價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告訴世人：我們值得你付出雇金！

這三人便是瘟疫行者的老兵——海涅、瓦爾特以及克里夫頓。

此時的他們正向著琳塔木托城的執(zhí)政官官邸走去。

灰色雇傭兵，便是那些被默許卻沒有被認可的雇傭兵組織。這些人的利益不受保護，并且由于灰色雇傭兵往往從事骯臟的交易，也頗受到世人的排斥。

但現(xiàn)在，他們迎來了一個機會。

帝國在前線的慘敗使得兵力大大受損，僅剩的軍隊全部被調(diào)往前線，此時在這個東境的小城中，執(zhí)政官已經(jīng)不能再調(diào)動出任何多余的兵力用來調(diào)查從四面八方用來的，日益沉重的灰暗。

但調(diào)查必須進行。

執(zhí)政官最終決定，以承認社會武裝的合法地位為代價，雇傭他們前去調(diào)查卡羅索。

這三人便是瘟疫行者派出的契約者。他們走在街上，穿過正在街道上巡視的城鎮(zhèn)衛(wèi)軍，朝向城中央前進。

在城鎮(zhèn)的中央，一座高聳的建筑矗立著。

密集排列的飛扶壁撐起了建筑的外墻，并延伸了建筑的范圍。一座座立柱銜接著飛扶壁承擔著向四面攤開的龐大重量。每一根立柱、每一面石壁都包裹著、覆蓋著繁雜的浮雕，彰顯著自身的華貴。

這便是執(zhí)政官官邸。

數(shù)十階的階梯之上，幾根立柱之間，一座高達數(shù)米的大門外幾名穿著重甲的守衛(wèi)正看著三人。

來到門前，向守衛(wèi)展示契約，交出武器。

大門吱啞著緩緩開啟，昏暗的光線落入了寬闊的大廳……

?

坐定之后，三人見到了招募傭兵的執(zhí)政官。

這是一個年輕人，而并非幾人原本印象中那個已經(jīng)五旬的長者。

現(xiàn)任執(zhí)政官名叫羅林。

“我知道你們。你們的任務(wù)正如契約上所寫的那樣，去調(diào)查瘟疫深處是否還有幸存者，并匯報瘟疫的范圍?！?/p>

羅林平淡地拋出了命令，在契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交到了瓦爾特的手中。

瓦爾特雙手接過契約，打開看了一眼，收回衣中，抬頭看向羅林。

“我的大人，相比您已經(jīng)看到了，我們不過是貧賤的求生者，看在我主霍瑪沃羅的份上，請您給予我們必要的幫助?！?/p>

三個人不過都是些在黑與白之間掙扎的灰色傭兵，并沒有足夠的財富買到合適的裝備。如果沒有領(lǐng)主的幫助，這三人將不得不以輕甲的狀態(tài)深入瘟疫之中。

“無妨?！绷_林說道，“去往城南，帶著契約找到瓦皮羅·薩羅伯爵，他會給予你們必要的幫助?！?/p>

“注意你們的言辭，伯爵大人是一位虔誠的帝國黑袍牧師，同時也是一名暗夜中的貴族。”

?

到達南城區(qū)之后，在當?shù)厝说闹敢?，三人來到了一座頗有歷史的古樓前。

輕輕扣響木門。

一名披著黑袍的吸血鬼打開了一道縫隙。

“日安，我的大人。我們是受執(zhí)政官的指引前來拜訪瓦皮羅·薩羅伯爵的傭兵。我們希望得到必要的幫助使得我們能夠完成我主所賦予的神圣使命?！?/p>

“進來吧。”這位吸血鬼將縫隙擴大了些許。

三人從間隙中進了古樓。在這樓中，幾乎沒有任何的光源。憑借著帝國人特有的視覺，借助著漏入屋中絲縷微光，勉強識別出了屋內(nèi)的輪廓。

“我就是瓦皮羅·薩羅。”這名吸血鬼自顧自的往前走著，“看在我主的份上，你們需要什么？”

“請原諒我等的見識淺薄。”瓦爾特躬身一禮，“我們需要武器和盔甲。”

“跟我來?！辈綦S手一點，指尖燃起了一團細小的藍色冷焰，“準備些火把，你需要火把來驅(qū)散野獸。”

?

離開伯爵府邸的時候，三人已經(jīng)換上了裝備。瓦爾特選擇了巨盔、板甲衣、投矛、短柄大刀、扇形盾以及為同伴準備的巨劍；克里夫頓則是選擇了一柄焰形巨劍以及一柄重型手半劍；海涅所選擇的則是一頂平頂盔，一身札甲，標槍、投石索，以及一桿戰(zhàn)矛和一面一邊被挖出四分之一圓的巴爾干盾牌。

現(xiàn)在的他們在臨行前來到了教堂。在這里，他們接受了神的祝福。

“萬能的主啊，保佑我們這次任務(wù)可以順利完成吧?！?/p>

圣水淋在了瓦爾特的身上。

“萬能的主啊，希望這次不會有人出現(xiàn)傷亡。”

圣水淋在了克里夫頓的身上。

“萬能的主啊，希望這災(zāi)難快些結(jié)束吧，不要再有人因此而喪命了?！?/p>

圣水留在了海涅的身上。

“吾主在上，偉大的人類之主，世界終焉之地的主宰者，人類意志的代表，人類的大引導(dǎo)者霍瑪沃羅，請您為這些迷惘的信徒賜下祝福，祝愿他們能平安歸來?！?/p>

白袍牧師向圣像禱告。一束圣光從圣像上灑出，落在了三人的身上。

?

“你們要出城嗎？”一名矮人指揮官站在城門上問道。

“是的，我的大人。”瓦爾特抬頭回應(yīng)道。

“你們帶上了火把嗎？”矮人指揮官向他們示意讓他們上來。

“感謝我主，我們已經(jīng)帶上了。”

指揮官遞給了瓦爾特一個望遠鏡：“看向你們要去的方向。”

“再給他們幾個火把。”指揮官對著身邊的一名士兵說道。

透過望遠鏡，瓦爾特看到了自己將要前往的地方：沿著道路一路向東的黑暗之所。

黑暗，黑暗還是黑暗。

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啊。

不對！

瓦爾特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那些黑暗正在蠕動著！

再放大一些，再放大一些！

那些黑暗……那些黑暗是蝗群一般的一直延伸到世界盡頭的碩大老鼠。這些老鼠擠在一起以至于形成了一座座隆起的鼓包。

他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嘴唇不斷翕動著，身體也開始搖晃。

……

出城之后，三人便點燃了火把。在火光的照射下，這些巨鼠紛紛逃竄。但即便如此，耳邊一息不停的老鼠啃噬、嘶鳴的刺耳聲音仍舊不斷刺激著三人的神經(jīng)。

壓抑，恐懼……

出城之后的路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個火堆。盡管此時已經(jīng)熄滅了，但里面的引火物還是足夠幾人將火焰重新點起的。

一邊走著，一邊點起火焰。隨著火光的擴散，鼠群逐漸遠離了道路，幾人也感覺好受了許多。

但這并不意味著平靜……

眼前兩具尸體正宣告著可能的未來——這是一個騎手，連人帶馬被啃食的只剩下零碎的骨架，沒有半滴血、半抹肉殘留著。

前幾天下雨了……這人可能是在當時失去了火光的庇護，被涌動的鼠群吞噬……

處于對死者的敬意，三人將遺骨簡單收拾了一下，埋在了附近的土地中。

隨后繼續(xù)前進——為了身后，也為了自己。

不遠處就是一座營地——收納難免的前哨營地。

剛剛靠近營地大門，幾人就看到一隊士兵押著幾個穿著打扮奇形怪狀的難民出了大門。

他們將難民一腳踹到，接著長戟沖著腦袋一斬，結(jié)束了那幾個難民的生命。

“你們是誰？”處決了這幾個難民之后，士兵中走出一人。他在重型全身鎖甲外套了一件板甲衣，頭上戴了一頂鉚接著盔下鎖子護頸的巴斯奈特式頭盔。這些護具和周圍的帝國士兵并沒有什么區(qū)別，但是他板甲衣上的紋飾表明他是這些士兵中的一名軍官。

“日安，大人。我們是受命前往瘟疫深處調(diào)查的瘟疫行者?！蓖郀柼叵蜍姽僬故玖耸种械钠跫s。

“又來了一隊送死的……”軍官低聲啐了一聲，“營地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混沌信徒和污染者。盡快解決你們的事情，然后繼續(xù)往前。”

軍官招呼守門的士兵給瓦爾特三人讓開了道路。

“感謝主?！蓖郀柼負嵝卣f道，身邊的海涅和克里夫頓也點頭致謝。

進入大門，便可以看到護墻之內(nèi)的營地——如今的前哨營地之中，已經(jīng)擠滿了從東方逃難而來的難民。貓狗、孩童在營地中亂竄，牲畜被難民牢牢牽在手里。不知何時便已帶在身上的食物和惡臭的排泄物僅有幾步相隔。三兩只烏鴉在營地上空盤旋，時而下來隱沒，而后又稍稍起身飛到樹梢打探著營地等待著下一頓美餐。

“啊！這幾位大人！”一個衣衫襤褸的難民從干草垛里面鉆了出來，擋到三人面前，“幾位大人是要前去執(zhí)行任務(wù)的吧。前方昏暗無光，又到處彌漫著濃霧黑煙，相信您們會需要這個的?！?/p>

這個難民從懷里摸出一盞提燈，一盞鍍銀并雕飾有圣跡紋路的提燈——這是共和國時代的風格。

“多少錢？”瓦爾特眉頭一挑。對于即將前往瘟疫深處的他們而言，一盞可以控制的共和國時代的明亮提燈確實要比火把好上不少。

“兩個奔尼?！蹦莻€難民小聲說出了價格。

兩個奔尼？

不僅僅是瓦爾特，連背后的海涅和克里夫頓也不禁皺了一下眉頭——不是因為太貴了，恰恰相反，太便宜了。

正常來說，一盞提燈能夠賣到10奔尼的價格，這種銀質(zhì)還帶著雕飾的提燈就算是賣到50個綺羅，差不多1200奔尼都沒有問題——只不過他們買不起就是了。現(xiàn)在他們的口袋里只有24奔尼。

這個難民穿的破破爛爛的，身上還帶著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就好像悶在地牢里蹲了幾年牢一樣……

等一下。

“這個提燈是哪里來的？”瓦爾特讓這個難民把提燈拿出來，讓他仔細看看。

“我的大人，這可是我祖?zhèn)鞯膶氊惏?。?/p>

“祖?zhèn)鞯?？”瓦爾特伸手遞給了他2個奔尼，接過來那個提燈。

“海涅，你看看。”瓦爾特把提燈遞給了海涅。接著海涅拿出了一個幽綠色的水晶，靠在了提燈上。

那個難民的臉色猛地煞白。

水晶貼在提燈上，從接觸的一面開始，仿佛是被墨水滴入了一般，水晶內(nèi)部一股黑液流動著向四面伸展著觸手擴散開來。

“對不起，大人，對不起?！蹦悄腥藫渫ㄒ幌鹿蛄讼聛?，“對不起，大人。對不起，放了我吧，這東西沒主了，對不起，大人，請您千萬別說……我還有六個人要養(yǎng)……我實在是沒辦法才在逃難的時候……”

最后瓦爾特三人決定放過這個難民一馬——但不是無代價的。兩個奔尼被要了回來，但瓦爾特還是給他留下了一天的口糧——在這個動亂的時候，口糧要比錢更重要。

到達軍營之后，三個人決定稍做休息，小睡一場。在睡前，幾名換防的士兵和一名牧師回到了營房里。

“正如你所見，越擁有力量的人，墮落后愈加被混沌利用……”

……

三輪顏色各異的詭月高懸灰暗之中……

離開了前哨營地之后，彌漫著瘟疫氣息的灰色迷霧明顯濃密了許多。在迷霧之中，能見度不足二十米，但是三人的耳中都能夠聽到那時刻不息的詭異窸窣……

海涅拿出一支火把，點燃之后使勁沖著灰霧揮了幾下，驅(qū)趕了身邊的霧氣。瓦爾特則將之前拿到手里的提燈點亮。借著火把和提燈的亮光，三人能夠看清比之前遠得多的東西——除此之外，在光源所放出的光芒照射下，那些窺伺在他們幾十米外的鼠群遠遠地逃開了。

前方隱約可以看到些許建筑的輪廓。

瓦爾特把地圖拿了出來，借著提燈的光亮估計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前面的那些建筑應(yīng)該是一個帝國村莊的護墻和哨塔。

“我主護佑。說不定那里還有些幸存者。”瓦爾特一手提起提燈，一手將巨劍從背上放了下來，“我還能看到哨塔上的人影?！?/p>

克里夫頓從瓦爾特手里接過提燈，繼續(xù)照亮著周圍。而瓦爾特則將放在地上的巨劍撈了起來，一把扛在右肩上，讓巨劍的劍格越過肩膀，劍柄靠在肩膀上，整個巨劍向后方傾斜，同時用右手把住劍柄，穩(wěn)住巨劍。

“我們走?！蓖郀柼厥切￡犞械念I(lǐng)頭人，同時也是破襲手，并且由于其擁有著幾乎人類極限的感知力，也被認作小隊的中心。

在瓦爾特做好戰(zhàn)斗準備的同時，克里夫頓也將佩劍拔出，而海涅，這位隊伍中的斥候，也稍稍向前多走了幾步，并在右手反握住一支標槍，時刻準備著將標槍擲出。

……

距離護墻不足五十米，塔樓上正燃燒著的火盆的火焰已經(jīng)清晰可見。

村莊是典型的帝國村莊，外面有一道很深的壕溝，幾米高的土夯墻圍成了一個同心圓，由木橋連接著兩個入口，墻的后方則是同樣圍繞一圈但稀疏了的箭塔。

走得更近了?？梢钥吹矫總€箭塔上面都有一個人，正直挺挺地矗立著，一動不動。

“我們是奉命前來調(diào)查的瘟疫行者，請允許我們進入！”瓦爾特沖著箭塔上的人大聲喊道。

那個人站在箭塔上，仍舊一動不動看著原先的方向，沒有一絲理睬瓦爾特三人的意思。

“喂！”瓦爾特又沖著那人大聲喊了一嗓子。

但那個人仍舊不為所動。

不僅僅是那個人，這附近的哨塔上沒有一個人做出半點反應(yīng)，護墻內(nèi)也沒有傳來任何回應(yīng)的聲音。

“瓦爾特，有些不太對勁。”克里夫頓稍稍朝著瓦爾特歪了歪頭，同時空著的右手朝著掛在身體的左側(cè)的劍柄伸了過去。

“海涅，上去看看?！蓖郀柼匕櫫税櫭碱^，稍微瞇了一下眼睛，接著招呼海涅向前查看。

走在前面背對著兩人的海涅略微頷首，接著握緊了戰(zhàn)矛，控制著自己的動作，一小步，一小步，一小步地盡可能按住腳步聲，朝著村門靠了過去。

門內(nèi)沒有任何聲音。

海涅一手撐住戰(zhàn)矛，一手按在門面上，緩緩加力，將門一點點向后挪動。

隨著門的挪動，門內(nèi)的世界逐漸展現(xiàn)在了幾人面前——平靜的村莊，沒有血跡，沒有雜亂，空蕩蕩的。

也沒有人。

“海涅，注意著前面。我主護佑?？死锓蝾D，上去看看那些家伙?！?/p>

海涅走到了村莊里，正對著村落的中央廣場；而克里夫頓則在瓦爾特的掩護下走到箭塔下面，順著梯子爬上箭塔。

克里夫頓將提燈掛在腰上，手半劍握在手中，攀上箭塔的地板。

手已經(jīng)能碰到箭塔的地板了?？死锓蝾D小腿蓄力向下一踢，整個身體一躍而上翻上了箭塔，同時手中手半劍攬在胸前時刻準備應(yīng)對攻擊。

撲通一聲。便又安靜了……

那個放哨者就好像沒有注意到背后來人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眺望著遠方。

克里夫頓左手撐著盾牌，右手握著手半劍，繞到了這人的一側(cè)。

臉色紫青身體浮腫。雖然遠看仍舊像一個人一樣站著，但是現(xiàn)在靠近來看，更像是因為尸僵而凝固的尸棍……

即便是在戴上了裝有香料的口罩的情況下，克里夫頓似乎還能聞到那股尸體里伴隨著膿水而散發(fā)出來的惡心腐臭味——看起來內(nèi)臟已經(jīng)開始腐爛了。

“我主在上?！笨死锓蝾D滑下了梯子，“已經(jīng)死了。其他的地方應(yīng)該也差不多?！?/p>

瓦爾特點了點頭，對這個結(jié)果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意外。

在克里夫頓檢查尸體的同時，海涅已經(jīng)將村子里附近的火堆、火炬重新點燃。此時的村莊已經(jīng)亮堂了許多。

“我主在上。”瓦爾特打開了一扇門之后發(fā)出了一聲低聲的驚嘆。

門內(nèi)仿佛被血水潑灑淋洗過了一遍一般，滿是紫黑色凝固的血液飛濺的痕跡。除了這些，墻上床上一道道雜亂無序的刻入深處的抓痕、被破壞殆盡的家具碎片無不彰視了這個小屋曾經(jīng)經(jīng)歷了什么……

但是卻沒有一具尸體留下。

“我們走，做好準備?！蓖郀柼刂噶艘幌履戏?，“那邊有聲音。”

“我主護佑?！笨死锓蝾D頓首禱告道。

……

三人走到村莊南側(cè)，停在了一個大院之外。

這個院子里正染著火光，似乎還有些人的聲音。

仿佛是為了印證三人的猜測一般，一支飛矢落在了走在前面的海涅腳下。

“你們是何人？”院子里傳來了人類的喝問。

“我們是受琳塔木托執(zhí)政官委托來調(diào)查此地的瘟疫行者?！蓖郀柼貜囊路锶〕隽讼惹暗暮灹睿昂灹钤诖?。”

“將武器丟進來。”

“……”

“我主在上。按他說的做?！蓖郀柼貛ь^將巨劍丟進院子，接著海涅和克里夫頓也將自己的武器丟了進去。

片刻后，院子的鐵柵欄門緩緩打開。在里面一名著甲的士兵招呼著三人進來。

“那么，你們是灰色傭兵吧，

不配徽的，除了強盜就是灰色傭兵。

我現(xiàn)在不想說什么，能來幫忙的人就是好人。

看，那邊的教堂，問題應(yīng)該就出在那里，

你們可以嘗試摸進去，但基本上被發(fā)現(xiàn)就是死路一條。

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但我們卻幫不了你，后面我們還有自己的仗要打。”

……

出了避難所的門，三人沿路準備返回中心廣場。

身后戰(zhàn)歌響起:

戰(zhàn)死在荒野上的男兒啊!

你生前緊握的長劍!

它早已生銹。

你去后埋葬的大地啊!

它將終將復(fù)蘇!

你的軀體，與大火升上天空。

你的靈魂，隨天使飛向天堂。

我們會慢慢衰老，但你將永葆青春。

又走了一會，

但走到一半時，瓦爾特開始有些顫抖。

“別回頭，快走！”

他們身后的大火把正在一個一個的熄滅……

?

他們開始狂奔，但依舊無法比擬后面熄滅的速度。

一個轉(zhuǎn)彎才看清了后面追過來的是什么東西，那是一個龐大的鼠頭人形怪物，長得如同無毛的鼴鼠一般，身上竟還穿著一整套札甲！

克里夫頓的鎧甲太重，開始有些掉隊。在這樣下去會被追上的！

在這時候，他們路過了一個路口，海涅沖到路旁雙手撐住身體一頂硬生生掀翻了一個大火盆，里面的火飛灑出來撒在背后的道路上。

飛濺的火種暫時封鎖了道路，成功拖延了那只怪物的腳步。而在前面，則是之前那些人說到的教堂。

三個人甩開了那個鼠人，一點點朝著教堂摸了過去……

?

摸進教堂之后，因為室內(nèi)幾乎完全封閉，再加上外面被瘟疫灰霧籠罩的原因，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幾乎什么都看不到。

克里夫頓扭亮了提燈。借著燈光，三人勉強能看到教堂各處的火把的綽約影子。

“海涅，克里夫頓，點燃火把。我在這里警戒?！蓖郀柼貙⒕迍募缟戏帕讼聛恚卦陂T旁，提防著外面。

很快，兩人點亮了所有火把。

隨著火把被全部點燃，教堂中的黑暗被漸漸驅(qū)散。光明重新灑滿了教堂。

伴隨著光明的到來，教堂中的一切都漸漸地明晰起來。在光明匯聚之處，那教堂的中心……

教堂中心的教壇之上站著一位牧師，他低聲送唱著主的名字，隨著頌歌的進行，名字漸漸變得不可名狀不可描述，三人眼前的世界漸漸褪去顏色，世界仿佛失真。耳邊滿是褻瀆的話語，嘈雜的聲音逐漸高亢，千萬道聲音匯集咒罵著主咒罵著皇帝咒罵著帝國咒罵著卑微渺小的凡人……

原本圣潔的教堂墻壁上咕嚕咕嚕翻滾著，一團一團地彌漫爬滿了凹凸起伏的血肉，骨骼內(nèi)臟血管密布于墻壁之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音。

墻是活的！

明明沒有任何風吹入，但教堂內(nèi)的火葉不約而同地動搖了，一閃一閃的火光忽明忽暗，那教堂中心，光明匯聚之處，汩汩黑暗從中涌出向四面蔓延開來。

“海涅，小心！”守在門旁的瓦爾特沖著已經(jīng)逼近牧師的海涅大聲叫道！

教堂的黑暗之中，一道冷光猛然砍下！

在瓦爾特的提醒下，海涅立刻反應(yīng)過來，向后退了兩步，

但這并沒有結(jié)束。

那道刀光猛地斬在了地上，接著又沖著海涅砍了上去！

這個時候，刀光已經(jīng)暴露在了火光之下。在火光的照耀下，刀光的主人已經(jīng)一覽無余——近兩米的身高，身體上套著一身重型札甲，僅僅露出的皮膚上滿是膿包坑洼，那奇形怪狀腦袋更是令人作嘔！

就好像是把一只鼴鼠的腦袋砍了下來接在了人的脖子上一般！

那兩只鼠眼泛著血色，但那深紅的顏色卻又顯出一股無盡的黑暗感。沒有任何感情，沒有任何波動，只管著將刀沖著海涅砍過去！

海涅將戰(zhàn)矛向前一挺，刺向鼠人的臉龐——只要鼠人再敢沖上前來，矛頭就會直接刺入它的鼻腔將它的腦袋徑直貫穿！

噗……

腐臭的血漿四濺開來……

矛頭從鼠人的臉頰捅入，從耳后根穿出……

長刀斬在了海涅撐住戰(zhàn)矛的右臂之上，將右臂的臂鎧生生砍出了碩大的豁口。

鼠人一手握住矛頭，身體猛地又向前一頂，上身先是向后揚起，接著帶著手臂向下突然砍下！

電光火石之間，被擎住戰(zhàn)矛的海涅來不及反應(yīng)，被長刀狠狠又是一斬！

鮮紅熱血在冷寂空氣中四處飛濺、迅速降溫，待到落到地面上時已經(jīng)猶如被潑灑了數(shù)日的殘血一般黑紫……

劇痛之下，丟了右臂的海涅向后顫顫巍巍退下……但那鼠人卻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帶著貫穿頭顱的長矛，一大步一大步再次撲向了海涅！

此時另外兩人根本沒能來得及反應(yīng)——即便是最近的克里夫頓此時距離海涅也有十幾步之遠，更不用說中間排排長椅的阻礙使得克里夫頓即便已經(jīng)大步跳過長椅也難以在此時支援到海涅。

而失去了右臂的海涅，向后稍稍退了些許，便按住了自己。鼠人已經(jīng)沖到了眼前，再后退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刀身泛起的淡色金光已經(jīng)高高抬起，下一步便是劈砍而下！

看向鼠人的黑暗冷石，海涅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整個人埋下腦袋撞向鼠人！

失去右臂、忍著劇痛的海涅幾乎難以保持自身在沖擊中的平衡。但雙方已經(jīng)近到了幾乎能夠看到對方瞳孔中映射的倒影！

在身體失衡之前，海涅已經(jīng)撞上了鼠人。左手早已從背后取出了標槍，趁著雙方相向沖擊的速度，標槍長達數(shù)十厘米的金屬槍頭直接捅穿了鼠人札甲的甲片，如同長釘一般的槍頭直直地刺進了鼠人的胸膛，刺穿了它的心臟！

鼠人的胸膛里噴發(fā)出了無謂的嘶吼！

接著海涅將標槍從鼠人胸膛中拔出。

隨著槍頭的拔出，鼠人胸膛里涌動的腐臭血液在強大壓力下不受控制地從創(chuàng)口中噴射而出！

深黑和鮮紅在地面上混合，形成了一股詭異的色彩……

兩具身體一齊轟然倒地……

“海涅！該死……”瓦爾特啐了一口，左臂稍稍抬起，將原本扛在右肩上的巨劍劍尖向后下壓了些許，“克里夫頓，注意了，這里恐怕不止這一個家伙。”

“我明白?！笨死锓蝾D將盾牌橫在面前，右手將手半劍貼近盾牌，背靠著瓦爾特，看向火把間昏暗的黑洞，“它們來了……”

一對紅目從克里夫頓所注視的昏暗中顯現(xiàn)。隨著那令人作嘔的血肉被踐踏而混攪得聲音愈加惡寒，又一只鼠人從黑暗中出現(xiàn)。

“克里夫頓，護住我的身后?！?/p>

克里夫頓剛要上前迎戰(zhàn)，卻聽到瓦爾特一聲低語。

“它來了！”

瓦爾特將巨劍向斜下方一斬，幾乎同時一聲鋼鐵碰撞的鏗鏘聲在教堂中回響！

那鼠人也是使用了巨劍！

瓦爾特借著劍勢將巨劍拉起，繞頭一周接著沖著鼠人的巨劍揮砍上去！

那鼠人拖著被砍到一邊巨劍，絲毫沒有借勢繼續(xù)揮動的意思。見到砍來的巨劍，這鼠人竟然是將身體向下一趴，躲開瓦爾特的刀筋！

眼見揮砍未中，瓦爾特迅速收起原先的架勢，雙臂向身體微微一收，接著將巨劍再次回到肩上，沖著地面上正趴著的鼠人又是一斬！

那鼠人向邊上一個翻身，同時把自己的巨劍雙手抬起，橫著格擋瓦爾特的斬擊。

“愚蠢的混沌造物。”瓦爾特在心里暗自嘲諷了一聲。接著雙臂稍稍抬起，將被鼠人巨劍撐住的劍身向上一抬，雙手迅速換了個握法，將巨劍當做短矛一般沖著鼠人的身體狠狠刺了下去！

鏗鏘！

劍尖擊中了鼠人札甲的甲片之上，卻并沒能擊穿，只是砸出了一道溝壑。

而在這個時候，那鼠人也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向后一撤挺身起立，同時巨劍被直接舉了起來沖著瓦爾特猛斬下來！

“該死！”瓦爾特雙臂拉起巨劍堪堪格擋住了鼠人的一記猛斬，另一名鼠人卻又從背后逼了上來，“沒完沒了了……克里夫頓到我身后！”

正在保護著瓦爾特后背的克里夫頓聽到呼聲立刻向后倒退，撤到了瓦爾特的背后。

瓦爾特將巨劍抬過頭頂，接著右臂抬起將巨劍繞頭揮出半圈，將左邊的鼠人逼退；緊接著這一動作右臂收下左臂高抬巨劍借勢向右邊沖過來的鼠人斬去！

哐當一聲！

那鼠人用巨劍撞上了瓦爾特的斬擊。

“受死吧！”被擋住的巨劍此時劍尖直指鼠人胸膛。瓦爾特趁勢雙臂向前一推，將巨劍如同短矛一般沖著鼠人胸膛刺了上去！

“回來，瓦爾特！”瓦爾特背后傳來一聲鏗鏘——克里夫頓用盾牌勉強擋住了另一只鼠人的怒斬。

“?。≡撍?！”面前鼠人抓住這個機會朝后一躲，同時雙手將巨劍朝下壓去，把瓦爾特的突刺偏向空地。

而在這個時候背后的鼠人又將武器沖著克里夫頓的盾牌上砸了上去！

在武器砸在克里夫頓的盾牌上的同時，那個鼠人又將身體撞在了克里夫頓的盾牌上。

上百公斤的重量猛然撞在克里夫頓的盾牌上，使得克里夫頓的身體難以避免地出現(xiàn)了失衡。

這稍稍的一個傾斜，便將正在和另一只鼠人正面對抗的瓦爾特的背后空了出來！

“小心背后！”克里夫頓猛地一個頓足穩(wěn)住了自己的重心，緊接著將盾牌向前一頂試圖截住鼠人攻擊瓦爾特背后的道路。

但那鼠人卻似乎根本沒有攻擊瓦爾特的意思，直接轉(zhuǎn)身沖著克里夫頓再次撞了過來！

這些鼠人的攻擊根本沒有任何的章法可言，就好像只會遵從本能的野獸一般！

身著重甲的鼠人扒住了克里夫頓的盾牌，雙手抓住盾牌的邊緣，將盾牌向一邊猛地扔了過去。

緊緊抓著盾牌的克里夫頓被這巨力一扯，又是一個架勢不穩(wěn)，被扯到了一邊。

但好在這鼠人是把自己往瓦爾特背后扔了過去。但這鼠人明明身著重甲，卻還能爆發(fā)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此時的瓦爾特面對著正面的鼠人也是同樣的感受。那鼠人根本不懂的巨劍的任何技法，只是胡亂地揮舞著巨劍，甚至使用劍面拍向自己。如果面對一個不懂得技法的普通人，瓦爾特自然可以輕易憑借著劍技上的優(yōu)勢將其輕易擊敗。但這個鼠人不僅力量驚人，更身著一身重型札甲——不知道少次的，巨劍斬到、刺上鼠人的身體，卻被它身上的重甲頂住。到現(xiàn)在，雖然鼠人身上的札甲已經(jīng)滿是溝壑，但瓦爾特自身的體力消耗得更為嚴重——瓦爾特對于在自己體力耗盡前能將鼠人的盔甲打爛一點信心都沒有。

鼠人在面前糾纏不清，耳邊卻還時刻回蕩著褻瀆的咒罵，兩人現(xiàn)在早已是心煩意亂。

“啊……該死??！我的主啊，究竟如何才能破除這褻瀆的混沌！”瓦爾特抬劍格擋住面前鼠人的斬擊，接著回身將巨劍沖著逼近的劍盾鼠人直直刺去，將其逼退。

主啊，看看這罪惡而褻瀆的一切，請您降下神旨告訴我等如何將這終結(jié)吧！

抬手又是一劍，自上而下斬向沖來的另一只劍盾鼠人，將它生生拍倒在地——但這根本無濟于事！這些該死的混沌造物根本不懼疼痛和死亡，絲毫不顧忌巨劍的威脅一次次硬生生地沖向自己！

短兵相擊，尖鳴刺耳，火星四濺！

除此之外，那背后惡臭地鼠在血肉之毯上爬動啃噬，那罪惡巫師在教壇之上咒罵褻瀆，這教堂中的一切都如此得令人作嘔！

教堂，巫師，混沌……對了！

“克里夫頓！你來攔住它們，我去干掉巫師！”瓦爾特撤步來到克里夫頓身旁，將手中巨劍往克里夫頓手中一遞，接著雙手握住克里夫頓背后的巨劍向后一拉將那把巨劍徑直拔出，直接回身沖向教壇中央毫不停歇地褻瀆之人！

當！

克里夫頓接過巨劍丟掉盾牌，將巨劍向上一抬，接著右臂作力向上一推——巨劍直接向著克里夫頓身左揮砍而去。

但這攻擊并未停息！

巨劍揮至左肩接著劍柄高過頭頂左臂接過右臂向上抬起將巨劍借勢繞過半周從后向前斬向右邊！

同時克里夫頓腳下不停，交替向左右踏出，帶動身體接連轉(zhuǎn)動，環(huán)繞身體正中軸旋轉(zhuǎn)的巨劍也愈加疾快，陣陣劍風伴隨著巨劍揮動從劍身斬出，將教堂四面的火把掀得閃動不斷。

面對如此猛烈的攻擊，即便是沒有靈智只靠本能行動的鼠人也產(chǎn)生了忌憚之意，被陣陣劍風追著左閃右躲，不敢朝前半步。

趁著這些許的機會，瓦爾特將巨劍扛上右肩，劍尖向后下壓，左身前傾沖向那站立在教壇之上言說褻瀆話語的混沌巫師。

“彼等邪主奴隸不過是瞬間虛影，帝國已經(jīng)崩塌，皇帝已成活尸，彼等愚昧盲從之輩不過是撼樹蚍蜉，不自量力，螳臂擋車，垂死掙扎！”

污穢之言沖入瓦爾特耳中，瓦爾特眼前突然呈現(xiàn)一幅毀滅之象：遮天蔽日的奇形怪蟲飛獸徹底籠罩了人間的城鎮(zhèn)，無數(shù)流淌著膿液的怪物從四面八方涌向了城鎮(zhèn)的護墻。即便是寬闊的護城河和無數(shù)飛矢滾木也不能阻擋他們?nèi)魏?。高墻之下，混沌的從者們用破碎混雜的血肉填平了護城河，無數(shù)尸骸高過了城墻，伴隨著成千上萬的怪物向下傾倒掩埋了渺小的護墻。隨著血肉的覆蓋，那些活著的血肉裹住了城墻上的受難者，將他們哀嚎著吞噬在其中，無數(shù)蠕蟲一般蠕動的肉芽將他們覆蓋，順著他們的孔竅鉆入他們的身體，使得他們的身體上鼓起了一個又一個膿包。撕心裂肺的哀嚎在城鎮(zhèn)中一個地方，一個地方，一個又一個地方，一個又一個地方和聲。隨著受難者的痛苦悲號，混沌血肉吞噬融入了他們的身體，奪去了他們的靈智。他們的雙眼被肉芽淹沒覆蓋。當哀嚎最終戛然而止時，燃燒的城鎮(zhèn)殘骸中，從這些一動一動跳動著的血肉中，一個一個奇形怪狀的混合了各種各樣特征的混沌從者從血肉的束縛中破蛹而出。詭異的頌歌在城鎮(zhèn)中合成。伴隨著不可名狀的頌歌，黑色稠血熔鑄的赤潮沸騰翻涌著，將這世界徹底淹沒湮滅……

瓦爾特不僅僅見到了這滅世的恐怖，更被帶入了無數(shù)受難者的感覺?；旌现氖畮兹f人的感情，那面對無窮無盡的黑暗時的絕望，那被吞噬時的恐懼，被肉芽鉆入身體時的痛苦，靈魂被噬咬撕碎時的刻骨銘心形神俱碎……

一灘鮮紅熱血潑灑在瓦爾特的盔甲之上，透過盔甲間隙流入脖頸——這可怖的觸感！

瓦爾特被猛然拉回了現(xiàn)實，但卻感到背后背負了莫名的沉重——接著那沉重猶若一團爛泥一般沿著他的后背滑墜癱倒。

“克里夫頓！”瓦爾特猛然回身，眼前卻是兩只惡心可怖的鼠人面孔正嘶吼撲來！

“該死！”巨劍向前一記橫掃，狠狠斬在了撲來的鼠人胸膛之上！

鏗鏘！

兩聲金屬磕碰的刺耳尖鳴濺起火星！

巨劍劍尖實實在在地砍中了那兩只鼠人，但卻被它們身上所穿的重型札甲生生擋??！

狠狠一擊下來，卻只在鼠人的盔甲上留下一道不深的溝痕……

“不……不……”瓦爾特瞳孔大張，面對著鼠人一步步朝著后面退去。

晃啷……

克里夫頓的殘尸沒了依靠，躺倒在了浸泡在粘稠液體中的大理石磚之上……

“不……我的主啊……請您祝我一臂之力！”

瓦爾特轉(zhuǎn)身將巨劍一個橫掃斬向教壇之上仍在喋喋不休污言穢語的混沌巫師身上！

攔腰斬斷！

惡臭黑血噴涌而出！

尸體倒地內(nèi)臟滾出，褻瀆咒罵驟然而止……

教堂中猛地寂靜了下來——伴隨著巫師的殞命，血肉之墻不再發(fā)出細瑣的吞噬侵染，血肉被踐踏混攪的惡心囫圇也猛然消失，連眼前的兩只正要猛撲過來的鼠人也突然停住，仿若兩尊蠟像，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黑血汩汩流下了教壇，四散開來。

就好像黑暗從教堂退散一般，四面的火把忽閃忽閃地明亮起來——光明重歸現(xiàn)世，黑暗被逼退到了角落。

“我的主啊，感謝您，感謝您……”瓦爾特跪地祈禱到，做足了禮拜才重新站起身來，不顧沾染在手臂、盔甲上的污血，拿出一支火把，點燃，扔到了早已被無辜之血浸透的排排木椅之間。

“是時候終結(jié)一切了！”瓦爾特重新拿起巨劍，走到鼠人的背后，將巨劍高高抬起，“讓這一切都結(jié)束吧！混沌！”

巨劍斬下！

劍風掃過地面將滿地粘稠血水掀起陣陣波瀾！

“彼等邪主奴隸不過是瞬間虛影，帝國已經(jīng)崩塌，皇帝已成活尸，彼等愚昧盲從之輩不過是撼樹蚍蜉，不自量力，螳臂擋車，垂死掙扎！”

遮天蔽日的奇形怪蟲飛獸徹底籠罩了人間的城鎮(zhèn)，無數(shù)流淌著膿液的怪物從四面八方涌向了城鎮(zhèn)的護墻。即便是寬闊的護城河和無數(shù)飛矢滾木也不能阻擋他們?nèi)魏巍８邏χ?，混沌的從者們用破碎混雜的血肉填平了護城河，無數(shù)尸骸高過了城墻，伴隨著成千上萬的怪物向下傾倒掩埋了渺小的護墻。隨著血肉的覆蓋，那些活著的血肉裹住了城墻上的受難者，將他們哀嚎著吞噬在其中，無數(shù)蠕蟲一般蠕動的肉芽將他們覆蓋，順著他們的孔竅鉆入他們的身體，使得他們的身體上鼓起了一個又一個膿包。撕心裂肺的哀嚎在城鎮(zhèn)中一個地方，一個地方，一個又一個地方，一個又一個地方和聲。隨著受難者的痛苦悲號，混沌血肉吞噬融入了他們的身體，奪去了他們的靈智。他們的雙眼被肉芽淹沒覆蓋。當哀嚎最終戛然而止時，燃燒的城鎮(zhèn)殘骸中，從這些一動一動跳動著的血肉中，一個一個奇形怪狀的混合了各種各樣特征的混沌從者從血肉的束縛中破蛹而出。詭異的頌歌在城鎮(zhèn)中合成。伴隨著不可名狀的頌歌，黑色稠血熔鑄的赤潮沸騰翻涌著，將這世界徹底淹沒湮滅……

面對無窮無盡的黑暗時的絕望，被吞噬時的恐懼，被肉芽鉆入身體時的痛苦，靈魂被噬咬撕碎時的刻骨銘心形神俱碎……瓦爾特眼中盡是翻滾的烈火，那烈火將世間一切燃燒，包裹了自己，灼燒著自己的肉體和靈魂……

一柄巨劍劍身徑直透過肚腹穿刺出來，伴隨著內(nèi)臟血水的滾流，一切重歸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