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祂不說話，

祂還是她？

祂只會跟在他身后。

現在，他不說話。

他還是它？

祂已經跟上了他。

祂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追上同族的腳步，去到還未被大海淹沒的陸地。

這次祂帶回來的是外皮已經腐爛，散發(fā)出類似酒味與腐臭味的圓形有機體。

在她的記憶中，似乎是叫【蘋果】？

祂把這破爛的食物捧到他面前，在祂的認知里，他需要【進食】，需要張開自己的口器。

可是即使腐爛的果肉抵在他的嘴唇上，他也沒有半點反應。

“博士，這是我親自做的阿戈爾的飯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好吃，如果能把海腥味再處理一下就更好了?！?/span>

于是祂的眼睛便湊的更近。

她希望看到他動。

可惜這副軀殼并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潮濕。

潮濕到每一秒停留在祂身邊都會感覺到粘稠。

于是他開始行走。

于是祂開始跟隨。

“博士，上一次我們在海邊散步還是去度假時?！?/span>

“是啊，當我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向你求婚的?！?/span>

潮濕的氣息涌入鼻腔，麻痹了嗅覺，他嗅不到同胞尸體的血腥；腐爛的水汽覆蓋口腔，只要張口，便是海水的腥咸；蠕動的液體遮蔽雙眼，隔著濕潤，一切都若即若離。

于是他開始奔跑。

他試圖逃出這一切，逃到永遠見不到祂的地方，盡管他也知道這不可能。

可是，在奔跑中，他找到了如此這般末世中唯一的意義——奔跑。

最初的奔跑只是為了逃避，跑到腳底長泡，跑到肉體酸痛，跑到骨骼摩擦，跑到昏天黑地。

體力盡失，剝奪了他思考的權利，但他還在奔跑。

他為何奔跑？不知道。

他為何不停止？不知道。

在這個他再也改變不了的容不下自己的世界，一切對他皆是虛無。于是意義便真正誕生，真正為自己誕生。

不需要有理由，只需追尋。

然后親眼見證意義破碎。

他在皎潔的月光前停步。他跑了太久，只到他回憶起那一抹舞裙的紅色，他才想起自己為何而奔跑。

“應該逃掉了吧?！?/p>

一雙冰冷得像海水的手遮住了他的雙眼。一縷順滑的發(fā)絲垂到了他的臉上。

“博士，猜猜我是誰？”

“還能是誰呢，當然是我們的虎鯨小姐啦?！?/span>

他尖叫著扯開溫柔的捂住他雙眼的雙手，用全身力量將拳頭砸向背后的生物。瀕死本能與腎上腺素激增，祂姣好的面龐上出現一個大洞。他將渾身的力量用出，一拳，兩拳，打在跌倒在地上的祂身上，藍色的血肉濺在他的臉上，只讓他感到惡心。

祂悲傷的眼神讓他后背發(fā)涼，于是這雙眼眶中便只剩下空洞。

祂的速度讓他驚恐萬分，于是這雙膝蓋便粉碎成渣。

耗盡了渾身的力氣，他慢慢站起，看著眼前如同涂鴉一般凌亂的肢體與血液，嘴角不自覺的顫抖著上升。

我終于，能逃走了嗎？

可就在他轉身想要離開時，他的腳被抓住了。

祂更像她了。

“博士，這是我前幾天買的新衣服，好看嗎？”

“嗯，好看，這條紅裙真美麗啊。”

觸目驚心。

他又在祂的身上看出了她的影子。

斷裂的手臂死死抓住他的腳踝，那雙空洞的眼眶直直的瞪著他的雙眼。

“博，博士，不要走，不要離開斯卡蒂，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聲音越來越小，最后細若游絲。

不，這不可能，明明之前，明明之前祂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的！

理智告訴他應該甩開那條軀干快跑，但是他卻不自覺的跪下，握起祂的雙手。

“博士，不要拋下我，我好孤單，我好孤單，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我好孤單，我好孤單。。。”

沒有潮濕的影響，眼淚卻從他的眼中流下，他把祂的雙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痛哭流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博士，你終于愿意停下來等我了嗎。。?！?/p>

“我愿意。”

“我所愛的人，你愿意在接下來的一生中做我的避風港嗎？”

“我所愛的人，你愿意在接下來的一生中做我精神食糧嗎？”

“我愿意?！?/span>

“我也愿意?！?/span>

涌潮悲歌。

祂的發(fā)聲器官中擠出鳴叫，卻如泣如訴。

小魚們從祂背后游出，聚集在他身上。像是在啃食他的尸體，也像是在填充他的空洞。

他們終于，終于

又能再廝守終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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