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是四月中旬了，上午四點過一刻，曉星才從慢慢地推移著的淡云里面消去。

紫衫樹卻醒了，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睡

人形會睡覺嗎？她們會困嗎？

紫衫樹不知道，此刻她只顧著用小刷子清刷自己在叢林里進了沙石的步槍。雖然對于她的武器來說，一點的沙石其實不影響正常使用的。但是，紫衫樹一直把一句話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在有空的時候，時刻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以應(yīng)對任何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

突然， 門被打開了，雖然對方開門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但一股風順著門刮了過來，被這股風冷到的紫衫樹警覺地將槍口對準了大門。

“誰？”

“唔……是我，你還沒睡？”

原來門口是晚歸的斯捷奇金，她一襲黑色的夜行衣，在黑夜里只看得出外形輪廓。連朝夕相處的紫衫樹也險些沒有認出來，急忙放下了槍口——那還上著膛呢。

“又去偷基地的物資了？”

“噓——”

斯捷奇金緊張地看了看旁邊熟睡的馬卡洛夫政委。最近因為斯捷奇金的“活動”太過頻繁，指揮官特定讓斯捷奇金和馬克洛夫一個宿舍，以便隨時監(jiān)視她的“不法行為”。

“就是因為這個，我只能晚上偷偷去嘛……”

“你就沒想過金盆洗手不干了嗎……”

紫衫樹沒有說下去，她太了解斯捷奇金了，她要是能改早改了，于是低下頭繼續(xù)刷槍管。

“那個……紫衫樹。”

斯捷奇金躺在了紫衫樹坐著的床旁邊， 拉著紫衫樹的衣襟示意她也躺下去。

“怎么了？”

“你先躺下，我們再說?！?/p>

紫衫樹不明就里，但還是脫下外套和鞋子。也鉆進了被窩里，斯捷奇金把紫衫樹一把拉近，蓋上被子力圖減小音量，然后以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你還記得上次我們拉架的時候嗎？”

“拉架……是上次索米因為音樂的關(guān)系跟波波沙差點打起來的那次嗎？”

“你還記得嗎？”

“誰？”

“索米啊 ，就隔壁s3地區(qū)的那個”

紫衫樹開始翻自己的心智云圖

“是那個喜歡聽重金屬的芬蘭人形？她怎么了，出事了？”

一股不好的預(yù)感開始從心智里竄出來

“她…………”

斯捷奇金一反往日的常態(tài)，沒有繼續(xù)說下去。雖然在夜色掩護下紫衫樹看不清斯捷奇金的臉色，但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妙。

“她怎么了？你快說呀！”

“她…………被出賣了，字面意思上的。”

斯捷奇金道出了今晚的事情

就在剛剛，斯捷奇金為了給黑市里專門收物資的人接頭。溜出了基地的圍墻，翻到附近的s3基地旁交易。因為是私自偷跑出來，害怕被指揮官發(fā)現(xiàn)，所以一路鬼鬼祟祟的。

“呼~終于接上頭了，得趕緊回去。”

“是你嗎？斯捷奇金？”

斯捷奇金渾身害怕地抖了一下，顫顫巍巍地回過頭，是波波沙。

“有……有什么事嗎？”

“過來一下?！?/p>

盡管心里一百個不愿意，為了不讓對方看出自己是偷跑出來的，還是硬著頭皮邁著比鉛錘般的步子走了過去。

“你也來點，同志？”波波沙把手邊的伏特加遞給斯捷奇金。

“不……不了”

“索米她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被運到黑市了”

“索米？指揮官不是都跟她誓約了嗎？我看到她手上都有戒指呢。”

波波沙拿起酒瓶子一飲而盡，就著連珠炮般把一切都吐露出來了

“誰知道呢……指揮官一連誓約了好幾個人形，有幾個甚至都不是格里芬的。你也知道……索米其實很安分，但那幾個外面的人形壞的狠。給指揮官吹枕邊風，把索米陷害了進去?！?/p>

“然后呢？”

“然后…………唔……然后指揮官就把索米以慶祝結(jié)婚紀念日給她下了藥，把她賣到了黑市去。后來又把MP5，IWS2000，98k她們賣到了黑市里面去了?！?/p>

“什么……？！他竟然堂而皇之地……憲兵部不管嗎？”

波波沙無奈地搖了搖頭

“其實我不喜歡她…………但那天她跟我說抱歉，當指揮官讓她去的時候，她開心得像個孩子，以為指揮官回心轉(zhuǎn)意了，可是…………”

波波沙又拿出一瓶威士忌，徒手打開蓋子后又猛灌了幾口。

“我明天就要被送去解離了，不過還好…………至少，還在格里芬。不像那里…………”

斯捷奇金坐在旁邊不知所措，她覺得很難受，但又什么都做不了。

“對了，這個……你拿著”

波波沙拿出一個具有年代感的木質(zhì)盒子，鄭重地遞給了斯捷奇金。斯捷奇金不敢怠慢，忙伸出雙手接了過去。

“這是…………”

“我珍藏了三年的威士忌，納甘給我的。就算是……告別吧。”

波波沙離開了，拖著落寞的背影。只剩下斯捷奇金站在那里，雙手還捧著那個盒子。

“事情就是這樣…………”

紫衫樹的心情我們不得而知，夜晚掩蓋一切——悲慘的與歡喜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從抽屜里拿出了政委送給她的本子和指揮官給她的筆。

“斯捷奇金，你的燈借我用用?！?/p>

斯捷奇金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拆下了手槍上掛著的戰(zhàn)術(shù)燈遞了過去。

紫衫樹接過了燈，在一片漆黑中照出一輪光圈。將自己和筆記本籠在光圈中，對著筆記本一頁頁地對照。

“索米……MP5……98k……IWS2000…………”

“刷刷刷”四筆劃過，劃掉四個名字

這是紫衫樹的習慣，自從自己從一線退到后勤梯隊后，自己就有了這個習慣————記錄一切自己已知的信息。包括斯捷奇金的各種“交易”，來來往往的新舊人形，從MDR得到的八卦緋聞，還有基地內(nèi)人形的重創(chuàng)和陣亡數(shù)目。

“奇怪…………”

“怎么了？”

紫衫樹盯著筆記本上一個叫“vector”的名字感到一種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這個叫vector的名字……我記不得她……我不認識……一印象都沒有…………”

“是嗎？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沒有……奇怪的是，我每次會把筆記本和平板電腦上的數(shù)據(jù)同步，但是……不管是心智還是電腦，我只記得一個叫“維克多”的人形……”

“是不是你把筆記弄錯了？”

紫衫樹搖了搖頭，并表示自己平時除了跑后勤就沒什么事情，幾乎不可能記錯筆記。

“唔…………那這個0.5是什么意思？”

斯捷奇金開始對這件事情感興趣了

“哦……這個啊，當時我們以為sopmodII回不來了，然后她回來時身體有一半是靠鐵血殘骸拼湊的。所以……算是這樣吧。”

“那這個0.75又是……………………”

“是ro小姐，當時她的身體小小的。也就…………也許多了”

紫衫樹想了想，劃掉了“0.75”，換成了“0.96”。接著將自己的貝雷帽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重新蓋上了被子。

“嗯？你不是不打算睡覺的嘛？”

“不知道…………”

紫衫樹關(guān)掉了燈，還給了斯捷奇金。

“一會可能還要跑后勤，先準備吧？”

這不是自己平時會對斯捷奇金說話的口氣啊…………自己是在干嘛呢？問她？可這不應(yīng)該是回答嗎？不知道……睡吧，最多明天再寫檢測報告的申請給格林娜小姐好了……

7個小時12分后

“紫衫樹快起來，G41和FNC還在等我們?！?/p>

馬卡洛夫一邊收拾 ，一邊提醒紫衫樹。

“唔…………我……很快”

“你沒事吧？要不要我?guī)湍闵暾堃幌聶z測或者休息？”

“沒事……可能是處理信息太多了。”

紫衫樹掙扎地爬起來，跟著大家出勤了

兩個小時三十分鐘后

“今天這個據(jù)點情況蠻多嘛，尤其是剛剛，槍口離我不到兩公分…………嚇死了都……”

FNC嘴里叼著剛剛從據(jù)點周圍搜羅到的巧克力，對G41說

“是的呢，要不是紫衫樹提出讓我們偽裝成樹。我們可能就被發(fā)現(xiàn)了?！?/p>

馬卡洛夫向來對戰(zhàn)友的夸獎是不遺余力的

“嘿嘿~哪有啦……”

“紫衫樹姐姐最棒啦~誒……紫衫樹姐姐你怎么啦？”

G41敏銳地察覺到了紫衫樹的不適

“沒什么，就…………”

“紫衫樹？紫衫樹？Ots-12醒醒??！”

“不好…………她不會出事吧？”

“快送維修室！”

以上，就是紫衫樹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的話

下午五點

維修室

“我怎么了…………”

格林娜站在旁邊和一眾人形劃拉著戰(zhàn)術(shù)平板，察覺到紫衫樹醒后趕緊圍過來。

“你嚇死了我了，剛聽到你暈倒的消息就趕過來了。連交易都沒有顧上…………”

“什么交易？”

馬卡洛夫政委的眼神犀利了起來

“額…………就是……買冰淇淋而已……”

令斯捷奇金感到慶幸的是，格林娜打破了這令她窒息的局面

“查清楚原因了，是紫衫樹心智的部分數(shù)據(jù)和格里芬總部信息對不上，在更新的時候出了問題，稍微修改一下就好了。”

“哪里啊……”

格林娜在平板上看到出問題的部分，沉默了很久

“怎么了？”

“沒……這個問題我需要單獨和她談?wù)?，你們先出去一下好嗎？?/p>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維修室只剩下格林娜和紫衫樹，以及…………已經(jīng)剛剛0-2回來維修中的m16。

“紫衫樹，vector這個名字……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格林娜嚴肅地問道

“vector…………是這個本子，對了，m16又重創(chuàng)一次……”

紫衫樹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在m16的名字旁邊的126寫作127，然后翻到有vector名字的那一頁。

“諾…………就是這里。”

“vector……這是你寫的？”

“嗯，一直以來的習慣?！?/p>

“能讓我看看嗎？”

“可以呀，就是……”

紫衫樹環(huán)顧四周，確認之后對格林娜低聲說

“有關(guān)斯捷奇金那一部分別對指揮官或馬卡洛夫說哦?！?/p>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紫衫樹將筆記本交給了格林娜，而格林娜時而看著本子上的名字，時而端詳著紫衫樹。好似在考慮如何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在將筆記本翻完之后。深深地看了紫衫樹一眼，這個眼神不算凌厲。但卻讓紫衫樹感到了些許害怕。

“怎么啦？格林娜小姐…………”

“沒什么，你是什么時候開始記筆記的？”

紫衫樹想了想，然后回答

“唔……記不清了，看一下筆記本第一頁吧。上面應(yīng)該有日期……”

“嗯…………那為什么會有這個習慣呢？”

“平時除了跑后勤就沒什么事情可做，指揮官也比較……平和。所以只能靠這個打發(fā)時間了，沒什么事情吧？”

格林娜把筆記本還給了紫衫樹

“沒什么，你把筆記本上的名字改成維克多就行了?！?/p>

格林娜沒有再說什么，紫衫樹也很識趣地在得到允許之后離開了。剛剛打開門，一頭就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斯捷奇金。

“哎呦——”

兩人同時叫到

“斯捷奇金，你怎么還在這里?。看蠹也皇嵌蓟厝チ藛?？”

“你說呢——當然是看看你有沒有透露消息?。磕銈冊谀抢锎四敲淳茫劻耸裁次叶疾恢??！?/p>

OTs-12黛色的眼眸中，只是盛滿了笑意，再無其他。

“嘻嘻……”

“你在笑什么??？不是為了等你，今天下午又能接好幾個單子呢。每次都那么麻煩，討厭死你了，紫衫樹?！?/p>

斯捷奇金把紫衫樹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攙著紫衫樹走出大門。

“我也最喜歡你~斯捷奇金?！?/p>

“你在說什么?。磕阋詾槲以谡f反話嗎？你很怪誒~”

“我知道噠~哎呦……”

紫衫樹差點一腳滑倒在附近的臺階上，但被斯捷奇金及時抱住了。

“你有點麻煩誒~過來！”

不由分說，斯捷奇金一個公主抱一把把紫衫樹抱了起來。右手托著紫衫樹的雙腿，左手拖著紫衫樹的小腦袋。

“誒……斯捷奇金，你這是在…………”

“你很笨誒，這樣…………你都不明白嗎？”

紫衫樹配合地雙手攬著斯捷奇金的脖子，含情脈脈地看著斯捷奇金

“我懂噠~”

“你懂什么啊…………”

回到宿舍

斯捷奇金輕輕把紫衫樹放在彈簧床上

“指揮官帶基地里除了站崗以外的全部人形走了，待會我要去黑市一趟，我回來的時候幫我把賬記好?！?/p>

“嗯”

斯捷奇金合上了門，空留紫衫樹一個人待在房間。紫衫樹無事可做，只能看著陽光從窗臺的一側(cè)照到另一側(cè)。

“好無聊……先出去一下？反正斯捷奇金不會那么早回來?！?/p>

突然，窗外響起了槍聲。

“什么情況？！”

紫衫樹仔細地分辨著，其中大部分是沖鋒槍的槍聲，有幾槍是狙擊槍的槍聲。交錯的槍聲使紫衫樹坐立不安，剛想出去看看情況。門被“砰”的一下撞開，紫衫樹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撞到在地。等到自己睜開眼睛一看，對面是一名金發(fā)藍衣藍眼的人形但現(xiàn)在，她的身上中了幾槍，其中一槍還打在胳膊上，只能用左手拖著沖鋒槍。

“索米…………”

“是你…………我們……又見面了?！?/p>

紫衫樹警覺地舉起了槍，索米見狀就將沖鋒槍扔在了旁邊，并且雙膝下地跪在了地上，一切的行動似乎表示自己并無威脅。

“這樣可以嗎？需要我把雙手抱在腦后嗎？不過我的右手受了傷，可能做不到呢…………”

索米艱難地將雙手抱在了腦后，這時紫衫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太突然了。先是槍聲，然后是索米突然闖進基地——而且看樣子可能還打傷了基地內(nèi)的人形。

似乎察覺到了紫衫樹的疑惑，索米將自己如冬日暖陽般的微笑送給了紫衫樹。并開始了解釋————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波波沙肯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說了，沒錯，我們是被那個男人出賣的。當時他找我慶祝結(jié)婚紀念日，當時我還覺得他回心轉(zhuǎn)意了，鮮花……香檳……他甚至大聲播放起平時他覺得吵而我喜歡的重金屬，那一刻，我感覺像天堂一般美好…………”

紫衫樹很清楚地看見，索米說這話時藍色的眼眸如同陽光照射下的海面一般清澈，但很快變的深黑了。

“當我將他遞給我的香檳一飲而盡，噩夢就開始了…………我醒來的時候，98k告訴我我們被賣到了黑市。他們想干什么你也知道…………剛開始我死也不同意，可他給我看了那家伙的親筆簽名…………”

然而，現(xiàn)實總比莎士比亞的戲劇還要充滿戲劇性?？刂扑齻兊姆?wù)器突然失去了控制，索米知道——時候到了。趁著一片混亂，索米帶著同伴們逃了出去，并且趁機殺死了所有這些天折磨她們的人。

“大概……就是……這樣，我想不到其他人。你和斯捷奇金是我……”

索米說話越來越費勁，她的手也因為傷口劇烈地顫動。紫衫樹急忙讓索米把雙手放了下去，并且試圖拉她起來。

“別費力氣了……我……她們還在外面，就n7倉庫。”

索米躲開紫衫樹伸過來的手，掙扎著用膝蓋靠近，抓住槍口對準自己的頭

“求你了……現(xiàn)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情?！?/p>

到了這個地步，紫衫樹也知道她所求的是什么——一個解脫的機會

但紫衫樹下不去手，閉上了眼睛。索米見狀對紫衫樹張開了溫柔攻勢

“沒關(guān)系……我教你，來……第一步，把槍柄握穩(wěn)了…………”

仿佛是被催眠了一般，紫衫樹昏昏沉沉地拿起了槍

“很容易對吧？來…………然后，把手放在扳機上，好……就這樣”

手指扣上了扳機，紫衫樹似乎睡著了。眼睛半瞇半睜不甚清醒

“紫衫樹很棒呢……現(xiàn)在，對，輕輕的，慢慢的，扣下扳機就好了…………對，按下去……”

“不！”

槍響的那一刻，紫衫樹才如夢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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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密維修室

“德爾，索米的情況……”

德爾搖了搖頭，表示索米可能會失去心智。但是仍然具有服從指令和作戰(zhàn)的能力，也就是————活死人可能

指揮官表示明白，然后離開了

“指揮官，索米她——”

98k等人看見指揮官的表情，霎時間明白了一切。都沖進維修室抱著索米哭了起來，指揮官嘗試這安慰大家

“其實還有希望的……現(xiàn)在，讓索米休息會吧。”

指揮官把大家送了出去，回過頭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Anteeksi，Minun pit?isi tehd? t?m?………”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紫衫樹與大家照常跑后勤，但將筆記本留在了桌子上。正午時分正是太陽的璀璨之時，陽光毫不客氣地照射在了被風吹開的筆記本上

上面被劃掉的名字，被抄在了另一頁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