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賭注和報酬

第一節(jié) 牧草

北海道的春天很短。草木似乎也知道這一點，一發(fā)芽就爭先恐后地長。沒多久夏天就來了。

在稲葉牧場的放牧地，牧草像劍山的針一樣長得密密麻麻。

裕治每天早上都會把白寶石和ハツラツ帶去放牧地。這個事項叫做“馬出し”。廄舍東邊的長方形草地就是母子倆的地盤。

一般來說，放牧地的大小，需要達到平均每匹馬一町步(約1公頃)。

雖然滿足了這個條件，但是這塊放牧地的外觀不好看：包圍放牧地的圍欄上到處都是補丁，只一眼就知道是利用廢材再制作的。

如果是大牧場的話，不光是使用好木頭，還會輔助以強化塑料和鋁材，還有那種一個按鈕就能完成開關(guān)的防風板、防雪板。即使不那么講究，但凡稍有余裕資金，誰都想想把圍欄弄的干凈整齊。

無論來看馬的客人內(nèi)心多么注重內(nèi)在事物[中味]的好壞，若是第一眼覺得“陳列柜”太簡陋，總會有人給出些可以說是踩著牧場的價錢。

迄今為止，裕治有幾次因此感到屈辱。雖然他不是關(guān)心虛榮的人，但對于自己辛苦生產(chǎn)和培養(yǎng)出來的馬，他想得到正當?shù)脑u價。

進入放牧地后，白寶石很快低下頭吃起了牧草，ハツラツ則把頭伸進她的胯下吃奶。

沒一會兒，小馬吃飽了，就在母馬周圍跳來跳去，模仿母親的動作去啃地上的草葉，然后因不知道怎么吃草而苦惱。

[之后是大量有關(guān)牧草和土壤的討論，內(nèi)容太多了，我跳過了。其中包括三石地區(qū)的チモシー牧草。]

關(guān)于裕治牧場生長的牧草，因為沒有提交調(diào)查用的樣品，所以情況不明，但應(yīng)該與三石本地的平均值差異不大。也就是說，如果只討論チモシー的話，這里的牧草質(zhì)量比全國平均水平要差。

但是，三石產(chǎn)的純血馬，在質(zhì)量上確實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甩開了其他產(chǎn)地的馬，取得了優(yōu)異的成績。僅就白寶石的產(chǎn)駒來說，她的后代都是鋼筋鐵骨、非常結(jié)實耐操。

其原因何在？真相不明。但除了チモシー，三石的馬額外吃下去的只有雜草和水。裕治私底下認為，這里的雜草最應(yīng)該拿去做成分分析。

白寶山所在的放牧地，追溯裕治的記憶，至少從他小學六年級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沒有進行大規(guī)模的土壤改良。一般認為最佳PH是5.8到6.5。為了維持這個數(shù)值，必須每2到3年給每反土地施加100千克的石灰。

土壤PH值的調(diào)查并不容易。肥料業(yè)者總是來大牧場搞免費調(diào)查，以此推銷各種各樣的肥料。但是像稲葉牧場這樣的小牧場，肥料店當然不會提供那樣的服務(wù)。

如果要進行土質(zhì)改良的話，必須提前找好代替的放牧地，但是裕治那里沒有可用的空余空間。如果終于發(fā)展到了土壤無法生長牧草的階段，就必須制定什么對策。

幸運的是，多虧了鳧舞川帶來的肥沃土壤，到今天為止，稲葉牧場都沒有進行客土的必要。

牧草地的チモシー草，是在穗尖長到一厘米左右時收獲的，時間大概是每年六月下旬到七月中旬。穗中含有磷，是繁殖母馬不可缺少的東西，但是如果攝入過度的話，會因消化不良而身體不適。

因此，牧草出穗后要馬上收割，并使其干燥。這在日高地區(qū)被稱為“一番草”。9月再收獲一次的叫“二番草”，質(zhì)量不如一番草。

稻葉牧場的面積依舊是裕治開始工作時的五町步(5公頃)，另有兩町步的水田。裕治想把這些水田轉(zhuǎn)換成牧草地。

冬天給繁殖母馬和小馬吃的草料，是在農(nóng)協(xié)購買的。國產(chǎn)草料每公斤單價40日元，進口草料每公斤100日元。

如果每天給一匹馬吃7到8公斤的話，一個月要花9千日元左右的伙食費。有8只馬的話，大概7萬2千日元。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省下這筆支出，自己準備冬季草料。

于是裕治向老爹提出想把自家水田變成牧草地。

“這樣做的話，我們家的灶臺會被燒掉的！”

[不知道咋理解的一句話。原文：そんなことをしたら、うちの竈はこげてしまう]

雖然父親表現(xiàn)得很生氣，但是母親幸子對裕治說：“如果不去留下些痕跡，難逃變成荒地的命運，而且我們這輩子也不可能一直有精力去種稻米。如果裕治喜歡，就讓他去做吧?！?/p>

不奈男勉強答應(yīng)了。

裕治終于把拖拉機開進了水田。

在論戰(zhàn)中失敗的不奈男，站在田地邊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這番場景，嘟囔著“我的身體好像被砍掉了……”，一邊落下眼淚。

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父親流淚的裕治心里很不好受，但是沒有辦法。他不是不理解父親的心情，但是如果像自家這樣，要在狹小的土地上進行集約農(nóng)業(yè)，除了生產(chǎn)賽馬以外，沒有別的選擇。

哪怕要把價值很高的水田變成便宜的旱地，也必須把牧草種起來。日高地區(qū)的小牧場，都是在做出了某種犧牲之后才建立的。

曾經(jīng)抱著裕治肩膀的母親，如今躺在病床上，與癌癥斗爭著。

第二節(jié) 性格

稍長大些的ハツラツ變得很淘氣。

傍晚，裕治想把它帶回馬廄。人一靠近，它就玩鬧地張嘴去咬。

裕治想用“頭絡(luò)”(戴在馬臉上的皮質(zhì)籠頭。幼馬用繩子代替)去摑住它，小馬不愿意，轉(zhuǎn)身就跑。裕治追過去，試圖把小馬抓回來，ハツラツ就對他做鬼臉。

這樣的捉迷藏反復幾次之后，裕治喊一聲“喂！”，游戲就結(jié)束了。

有時候裕治疏忽大意，ハツラツ會從他背后突然把兩條前腿搭在他的肩上。這是小馬常有的有關(guān)愛情的表現(xiàn)。

[說白了就是繁殖動作。?？葱●R視頻的朋友可能看到過類似的視頻，比如小公馬對放牧地的同伴、甚至對老媽作這種動作]

出生后兩個月左右，小馬塊頭還小，這么做倒不至于出事，但長大后還對人這么做是絕對不行的，這種危險的惡作劇必須被大聲叱止。

馬也是有性格的。對于人類的大聲呵斥，有的馬會服從，還有的則會因為呵斥變得更叛逆，很不聽話。

ハツラツ是一匹聰明的小馬。即使人類的語氣并不粗暴，它也會依照對方的臉色做出反應(yīng)。

裕治曾因為宿醉而迷迷糊糊的時候，ハツラツ似乎可以根據(jù)表情和態(tài)度來察覺出他狀態(tài)不對，于是乖乖聽話，絕對不會吵鬧。

相反，如果它判斷稍微胡鬧一點裕治也不會生氣的話，就會糾纏不休、盡情撒嬌。

ハツラツ沒有像預想中的那樣反感他，裕治感到很慶幸。因為ハツラツ的父親“跳舞帽”是一匹性格惡劣的馬。

前一年的2月末，馬主打來電話，說“讓白寶石和跳舞帽交配”的時候，裕治回答說“是”，但沒有立即行動的意思。

他知道跳舞帽這個名字。那匹種牡馬的產(chǎn)駒在地方賽馬很活躍，似乎適合短距離的泥地，力量澎湃，但也經(jīng)常聽說脾氣暴躁、難以處理這樣的評價。

裕治給笠松競馬場的鷲見昌勇練馬師打電話，談了有關(guān)這次交配的事情。

鷲見說：“跳舞帽的孩子跑起來是不錯，但是多多少少總有點性格上的問題。以至于雖然有能力，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拿去比賽。我也跟社長講過這方面的事?！?/p>

“社長”是指白寶石的所有者，小栗孝一。

裕治自己也查過有關(guān)跳舞帽的資料。這匹馬是美國產(chǎn)的蘆毛，生于1968年，昭和59年(1984年)的時候17歲，作為種馬來說已經(jīng)有些老了。

跳舞帽在現(xiàn)役時期，作為美國籍主要在英法征戰(zhàn)，戰(zhàn)績20戰(zhàn)5勝，擅長英里賽。獲得總賞金一萬法郎(折合當時63萬2800日元)、4436英鎊(折合當時377萬6233日元)，合計總獲得賞金440萬9033日元。成績絕對算不上優(yōu)秀。1972年11月輸入日本。

血統(tǒng)上，跳舞帽的父親是被稱呼為二十世紀最高名馬的天才舞者[Native Dancer]，現(xiàn)役時代21戰(zhàn)20勝，是綽號“灰色幽靈”的蘆毛馬。

天才舞者與Almahmoud所生的女兒、綽號“女杰”的Natalma，其長子便是席卷世界的種牡馬血脈之源，北方舞者[Northern Dancer]。北舞的兒子之一，是數(shù)年間獨占日本最佳種牡馬的北方風味[Northern Taste]。

跳舞帽的母親，是一匹綽號“無鉄砲なメリー”[活力四射的Merry]的鹿毛馬，Merry Madcap。母父Grey Sovereign也是著名蘆毛馬。跳舞帽繼承了父親天才舞者的蘆毛毛色。

天才舞者說不定和日本有什么緣分：他的母親叫Geisha，母母叫Miyako。[這倆都是日語詞匯]

跳舞帽和白寶石交配會怎么樣呢？裕治翻了翻血統(tǒng)表。

跳舞帽的四代前有種牡馬Nasrullah，白寶石的五代前同樣有Nasrullah。另外，在跳舞帽5代前的種牡馬Nearco也出現(xiàn)在白寶石的5代前。

“Nasrullah百分之9.375、Nearco百分之6.25嗎……”

假設(shè)出生的小馬從父母那里各自繼承了百分之五十的血脈，那么兩代前就是25%，三代前是12.5%，四代前是6.25%，五代前是3.125%。

從這里出發(fā)，有一種說法是：“當某匹賽馬的血統(tǒng)在三代前與四代前里同時出現(xiàn)了某匹種馬的時候，更有可能獲得優(yōu)秀的競賽成績。”[ps：其實就是3x4啦]

這就是“フィッツラック的百分之18.75理論”。被稱為“奇跡血量”、“黃金血量”。

出生于三石町本桐牧場的豐收時刻(トキノミノル)，血量就是18.75%的20世紀初之名馬The Tetrarch。

另外廣為人知的例子是，1960年皋月與德比優(yōu)勝馬，コダマ，父系四代前(血量6.25%)和母系的三代前(血量12.5%)有同樣的種牡馬Blandford。

除此之外，還有

藤正男孩[トウショウボーイ](Hyperion血量18.75%)

維多利亞王冠[ビクトリアクラウン](Nasrullah血量18.75%)

等等幾頭馬也是如此。但也存在更多的、血量18.75%的馬沒有跑出好成績，黯然離場。

血量的控制由簡單的人為操作達成。然后把馬養(yǎng)大、去跑，沒有比這更輕松的事了。

然而問題是，這套理論有一個很大的陷阱。

簡單來說，這個理論是基于幼崽能從父親和母親那里得到正確的百分之五十的血(遺傳子)這個大前提，而這個前提本身是不能確定的。

與遺傳直接相關(guān)的物質(zhì)是染色體。仔細分析的話，可知承載DNA(脫氧核糖核度)的染色體，人類是兩兩成對、一共46個，與此相對的，馬的染色體是64個。

那么，各部分的DNA具體如何傳遞、表達什么樣的能力呢？這個幾乎還沒有被闡明。

至少毛色、血型這類“質(zhì)”的性狀是按照孟德爾的遺傳法則繼承的，但賽跑能力、體重、體高、管囲、全力奔跑的用時等“量”的性狀不符合孟德爾的法則。

[群里 @ZCAYFX 大佬解答：[管囲]好像是馬前肢膝蓋到球節(jié)中間周圍的長度(？)，是和體重胸圍那一類的詞，通常在馬的左前腳測量 ]

[個人引伸：“管”在骨骼上，對應(yīng)馬前肢的中手骨、后肢的中足骨，相當于人的掌骨。這里沒什么肉，主要是三種肌腱，類似人的腳踝、手腕。管囲大概象征馬的四肢骨骼的粗壯程度。該部位易發(fā)管骨骨膜炎，總指伸腱與骨膜腫脹，熱痛顯著則致馬匹跛行]

賽馬的生產(chǎn)者和馬主，最想知道的是賽跑能力的遺傳機制。最近，人們著眼于一項研究，認為支配這項能力的是一組多基因群，但是其構(gòu)造非常復雜，至今還很難理解清楚。

不管怎么說，單純計算血量是不行的。フィッツラック的18.75%理論，雖然對于遺傳研究沒有什么用處，但作為配種方面的參考標準很是簡單方便，也不是不能活用。

另外，按照孟德爾法則，近親交配會使同源結(jié)型的基因組合得到強化。作為其弊端，可能導致形態(tài)異常(畸形)與流產(chǎn)；另一面的優(yōu)點，則是優(yōu)秀的品質(zhì)也可能得到固化。18.75%被認為是其利弊得失的界限，如果再提高近緣度，危險就會大大增加，難得善果。

從近親程度上看，跳舞帽和白寶石的組合并不壞。與白寶石性格溫和、腿腳修長的產(chǎn)駒傾向相比，跳舞帽產(chǎn)駒脾氣激烈，更容易出現(xiàn)胸板厚的孩子。

如果兩者能很好地協(xié)調(diào)的話，生下的孩子會很有趣吧？跳舞帽的外貌在裕治的腦海中出現(xiàn)。

當他實際見到跳舞帽的時候，裕治覺得這家伙肯定有什么大病

跳舞帽歪著頭，斜眼看著他，呼哧呼哧地噴著鼻息。它的額頭上有兩個“珠目”。

珠目就是旋毛，人的話只會出現(xiàn)在頭頂上，但對于全身都是毛的馬來說，旋毛會出現(xiàn)在從屁股到肚子、胸前、臉等所有地方。長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稱呼。長在從眉間到鼻梁的部位的旋毛叫做珠目。

古來俗說：長著兩個珠目的馬，性格和人一樣“つむじ曲がり”。

[可能是古靈精怪、詭計多端、心思活絡(luò)？]

馬的性格能遺傳到什么程度，這也是未知的領(lǐng)域。話雖如此，從跳舞帽的孩子也有很多壞脾氣來判斷，這種糟糕的性格好像是“優(yōu)性遺傳”。裕治對此非常擔心。

但到了最后，ハツラツ反而繼承的是母親的坦率性格。

轉(zhuǎn)自NGA：CHINA_XK《夢、オグリキャップ》（已授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