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舊時:割裂(一)
當世界之心的力量在這片大地流失時,各城邦都躁動不安。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將矛頭對準那個史維斯。雖然在那個時候四巫師在世界之心上綁定精神控制的事沒人不知道,也不是人人都允許他把世界之心帶走。我?我可不管,跟我有什么關系?什么說他是天災,惡龍使者……我把話擺著了,跟你沒關的事不要管。
八十多年前倫就和其他邦主,當然有我最愛的蒙,把那條上去的路封住了,有些愛生事的還回去瞧瞧看,一股想去地上看看的想法,有人回來了嗎?沒有。我就不信那些光從嘴巴里吐出的謠言,你們也不要聽著那些話就覺得像那么一回事。我聽過,地上還不如這里好,沒有一個人有世界之心的恩賜,簡直就是噩夢般的生活,別看有些人沒有世界之心的恩賜了,大部分都還在的,擔心啥啊,你在這還能活得好好的,出去了,能不能撿到一條命就說不定了。
十四小時后過來,我跟你說個事,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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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走了,你不用管我,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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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維斯點燃了桌子上的螢燈,小夜燈般的微光允許陳文得以辨出屋子里的東西:一張沒有被褥的木床和一張嵌在墻壁上的桌子。之前找到的小屋應該是屋主人的儲藏室。
一塊日耀巖似乎在他們周圍墜落,然后爆炸,推得這間小屋晃動了幾秒鐘。但他們看不見火光,世界被黑色填充,除了他們空無一物。
史維斯在床上攤開了剛剛找到的天拓地圖。整塊地圖實時更新,黑色的條帶是大裂隙,圖像較暗的地區(qū)有一部分日耀巖已經(jīng)熄滅,而地圖輪廓之內(nèi)的其他區(qū)域便是日耀巖幾乎全部熄滅、墜毀的地方。
陳文張望了一小會,便無趣地走開,坐在桌子旁邊。兩米外的黑暗包圍了這座小屋,等待著燈火熄滅一躍而上。一只小蟲子爬上了燈,在窗框上印下殘缺的影子。陳文眼看著它將屋外的黑色相連,他一面提醒自己不要瞎想,一面將注意力轉(zhuǎn)向現(xiàn)實問題。
“我們這樣進來好嗎?”
螢燈映出史維斯奇怪的影子。
“嗯?怎么說……階級分化……我還有那么一點地位?!?/p>
“什么地位?”陳文追問道。
史維斯長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陳文擔心自己戳中了史維斯的難處,不再多問,盯著燈盞發(fā)起呆來。
螢燈的光亮在十多分鐘后便降低至了打火機的水平。史維斯戴著用以夜視的眼鏡,因而不受什么影響,而陳文的那副被他折成了幾瓣,丟在了森林的不知某個地方,史維斯也沒有再幫他制作一副的意思。他就這樣近視,還眼瞎,連純粹的黑色也能看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當螢燈只能勉強照亮他手指的皺紋時,他決定起身去史維斯那里拿一個球燈。他撐起桌子站了起來,卻因用力過猛將桌子壓塌了,沉悶的碰撞擊碎了長久的靜默,史維斯那雙散發(fā)出棕色幽光的眼睛直勾勾地抓了他幾秒,令陳文忍不住讓尾巴更緊地握住自己的肚子。
史維斯轉(zhuǎn)過了身,陳文得以放下僵持的手,袖子垂落,蓋住了羞愧。
“你夢見了什么東西?”
史維斯的突然說話嚇得陳文差點踩在了螢燈上,他往身后探了探,挪了挪腳,握住螢燈,才開始思考史維斯剛才的那個問題。
“哪一次?”螢燈的光和白色的人影在陳文的腦海中閃過。他安慰自己,猜史維斯并不是在問這個。
“嗯?”
“就你剛才喊我起來的那次還是咋地?”陳文嚼出來的字又混為一團,連自己也有點分辨不清楚,史維斯好像也沒有聽清,他不再問了,而是點亮了球燈,展示起自己的計劃路線。
“我們現(xiàn)在在地圖的這個位置,”史維斯指著那一大塊黑色地區(qū)的中心靠左的位置,“我們可能需要一路向北……直到這里?!彼氖种冈诘貓D上扭來扭去,最后停在了一片淡藍色的地方。
“嗯?!?/p>
“直線距離兩千多千米,這是我計劃的最遠距離?!?/p>
史維斯或許在等待陳文的意見。陳文?他沒有意見。
“嗯。”陳文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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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這段內(nèi)容來自戴維·索里克也就是現(xiàn)在的史維斯第一次來到天拓的經(jīng)歷。自他和陳文見面以來他一直以史維斯這個名字稱呼自己,很少談起他本來的名字,有可能是為了紀念自己的那個叫史維斯的爺爺,但這只是猜測。
拋開以上話題,以下是正文:
與其說他們是人,不如說他們是尸體。面前的兩個生物全身透出一種冰冷的紫光,衣衫襤褸,露出干癟的皮膚。它們各拿著一把破損的劍,生銹的劍柄上沾滿了黑色的印記。
戴維四人愣在原地,而紫色的人以非人的步伐爬向他們,殘缺的臉揚起了變形的嘴角。
他們死定了。
“快跑!拿好劍!”戴維·索里克喊道。納奇和海妮扯出側(cè)身的短劍與戴維、史維斯一起跑下碎裂的石階。
紫色的人掰開它們的嘴巴發(fā)出病態(tài)的尖叫聲。那聲音劃過喉嚨頂,穿過牙縫,從發(fā)冠直沖而上,擊中了戴維一行人的耳膜。
入口處的人形雕像被攔腰斬斷,它的上半部分飛至空中,在日耀巖暗淡的光線照射下爆炸。無數(shù)碎片墜向戴維身邊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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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沒有遭受重大意外。陳文的狀態(tài)暫時良好,抑制液似乎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有一點,沒有日耀巖,這個地方活不了多久。不用擔心,我和他會完成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我爺爺也帶走,他不該留在這里。
……
留言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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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史維斯遇到第一條龍時,整個旅程才進行了四個小時左右。那條龍沒有夜視能力,應該是被迫逃進了這個地方。它想必注意到了史維斯留在洞穴里的光,徑直飛向這里。
史維斯跑回了歇腳的洞穴,跟陳文簡單解釋了一下后熄滅了燈,讓他往內(nèi)靠不要出聲。龍落在了頭頂。
一條扁平的尾巴自洞口上方爬進了洞穴,淡藍色的尾翼黏在了他們幾米遠的洞壁上。
悄無聲息地,它探出頭,打開了腦葉,里面的觸覺神經(jīng)直立起來,捕捉周圍的動靜。
陳文回應了龍的感應,他站起身,張開嘴露出尖牙,史維斯摁住他的手,但沒有什么效果,陳文的身體開始消失。
史維斯將從洞穴中鑿下的石錐插進了陳文還未消失的手臂,黑色的液體自傷口處涌出,散發(fā)出腐爛的氣味。陳文恢復了形體,低吼了一聲,隨后癱坐在地上。
那條龍縮緊神經(jīng)觸,關閉了腦葉。它抬起頭,拉回尾巴,扇動一下翅膀朝更深的黑暗地帶飛去。
石錐自然地滑落下陳文的手臂,原本的尖端被削平。史維斯幫忙清除掉剩余的黑色液體,接著打開了燈。燈光不強,陳文面前的史維斯仍然模糊一片。
史維斯為陳文留下了一小段思考的時間,這段時間在燭光中度過,兩人面對同樣的虛幻的身影。
在這期間,他為陳文制作了一把用皮革包住的石制匕首,用的是剛才的同類石頭原料。陳文接過后思考了幾分鐘,把它戴在了脖子上。
“方便快捷。”陳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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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暗的燈光下,史維斯為兩人準備食物,其中包括一種稠密的青色糊狀物,用葉子包裹著。陳文沒有心情吃那種奇怪的東西,只讓他留下了一小杯清淡的飲料。
陳文的思緒再次糾纏在了一起,不知道該如何理解這些經(jīng)歷。 ?遠處傳來大地的轟鳴。史維斯站起身,隱匿在燈光之外,消失在了陳文的視野中。這幾秒,陳文的面前只有木杯作伴,木杯在震動,在咳嗽,在招呼史維斯讓他再次出現(xiàn)在眼前。現(xiàn)在,陳文愛上了他身邊的木杯。
他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逗笑了。
陳文一邊把玩著小刀,一邊望著地毯上被抽出的線。嘴中的辛苦味久久不散,手臂上的傷口隨時都好像會裂開。他回憶著沖動所帶來的快感,與現(xiàn)在的平靜產(chǎn)生鮮明對比。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史維斯?”
“嗯?”史維斯放低碗,看著陳文。
陳文調(diào)整好坐姿,舒服地靠著墻壁,然后忘了該從何問起。他撫摸著匕首的皮革,柔軟的細毛與他手掌的毛互相擁抱。陳文在緊密的交融中找到了了眾多問題中的一個。
“我如果……”陳文咳嗽了一聲,“發(fā)現(xiàn)我的情緒出現(xiàn)異常……是不是可以用這把小刀?拿起來,然后往身上割?”陳文一說完便覺得這個問題有那么一點可笑。
“不是迫不得已不要使用。有副作用,是不是?這次主要還是為了把龍趕跑,和它打意義不大?!?/p>
“所以呢?”陳文拔出小刀,黑色的刀面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在還有其他需要的時候我就可以用?!?/p>
史維斯皺起了眉頭,他似乎理解了陳文目前的思維方式。他放下了碗和勺子,調(diào)亮了燈光。他終于完整地出現(xiàn)在了陳文面前。
“你只要在我需要你使用的時候用就行了,你也可以用它來處理一些雜碎的活?!?/p>
“這么自信?”陳文笑道,收起了匕首。他的視線避開了史維斯,聚焦在木杯上。
“我的自信微不足道,我說的是你的能力。你在努力之后還不能解決的話,確實可以那么做。當然,也僅限世界之心帶來的影響?!?/p>
陳文心中有一個念想被澆滅了,而他又想不起來是什么。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史維斯吃東西。
在他吃完放下碗后,陳文問了又一個問題。
“剛才那條龍長什么樣?”
“龍嗎?它就像一株淡藍色的向日葵,正在尋找新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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