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第一次吃了椰棗，距離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存在這種果子，已經(jīng)過去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這是一種甜味似蜜，皮薄干裂，內(nèi)有一層白色絲網(wǎng)的香甜果實。第一口吃到嘴里，果子就帶給了我無比甜蜜的感覺，果肉的口感也不同于我一生中吃過的所有棗子，而最讓我欣喜的是，椰棗干是離核的！我早就受夠了吃棗時在嘴里慢慢把核從果肉中分離出來的麻煩了！ 第一次知道椰棗，是二十年前我讀劉心武的《鐘鼓樓》，里面荀師傅和郭墩子人生中最后一次見面的時候，吃著打鹵面，就著伊拉克蜜棗下酒，在1960年，這稱得上是盛宴了。彼時郭墩子即將響應(yīng)國家號召退職還鄉(xiāng)，這又不由得讓我想起了我第二次聽到椰棗這種食物時的情景。 1960年，我爺爺在北京讀大學，年近三十歲，卻沒有什么像樣的收入，留下我奶奶獨自在老家農(nóng)村陪著公婆和他的奶奶。他一生都有些看不上眼的二弟，即我的二爺，此時也已響應(yīng)國家的號召，退職還鄉(xiāng)離開了工作數(shù)年的煙臺造船廠，回到了農(nóng)村務(wù)農(nóng)。每每談及此事，我爺爺都會以惋惜的口吻來說起他那不務(wù)正業(yè)的二弟主動放棄了改變命運的機會。而我二爺堂而皇之的理由卻刺痛了我那當時收入菲薄爺爺?shù)男模毫粼诔抢镳B(yǎng)不起老婆！ 至于為什么1960年到處都在退職還鄉(xiāng)，1960年在城里當工人、讀大學為什么還養(yǎng)不起老婆，以及兩人后續(xù)六十多年命運的令人玩味，因與甜蜜的椰棗無關(guān)，恕不在此展開了。 1960年之前幾年發(fā)生在中國大地上的那些宏大敘事，為幾億人帶來無盡苦難的同時，也為他們帶來一絲絲甜蜜的果實，這就是椰棗。此時，伊拉克的阿拉伯社會復(fù)興黨上臺，和我們算是同一個戰(zhàn)壕中的同志加兄弟，于是大量的椰棗作為伊拉克為數(shù)不多可以出口到我國的農(nóng)產(chǎn)品大量進入了我國，一時之間這種甜蜜的果實不知滋潤多少中國人空空的嘴巴，和枯槁的心靈。以至于，在幾十年后，我爺爺回憶給我的時候，還對椰棗有著深刻的記憶，這是我第二次知道椰棗。 前幾天，我剛剛讀完了巴西作家保羅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書里牧羊少年圣地亞哥深入撒哈拉沙漠的時候，也曾抵達一片有著五萬棵椰棗樹的綠洲。在那里，圣地亞哥學習了沙漠，認識了沙漠，還愛上了一個沙漠綠洲的女人。五千年前吹拂過古埃及椰棗樹林的風還在吹著，一直吹到了牧羊少年的身旁。風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風沒有目的，也沒有訴求，風吹熟了椰棗，也把椰棗吹到中國，吹進了一些中國人經(jīng)久的記憶里。在這里，我第三次知道了椰棗，以及椰棗之于沙漠人的深厚意義。 我和椰棗的第四次結(jié)緣是在今天，從我第一次知道椰棗，已有近二十年的時間，我第一次品嘗到了椰棗的滋味。而這時我吃進嘴里的不是一顆棗子，我仿佛把幾千年前的地中海東風，數(shù)百年間人類的紛爭，六十年前特殊時期國人口中唯一的甜蜜，一起放入了口中。椰棗的滋味很香甜，甜膩到了厚重的地步，一口一口，我嘗到了椰棗真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