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鑒月
常興,鄭氏,嫣娘,婳姐,娟姐,關關,窈窈,宜人,引香,拾香,阿粲,娉婷,富春,雁奴。
如此妙點,如此妙技,可敬可敬,可羨可羨!我在他旁邊站一時,也不枉虛生一世。 你連這眼前的花木還不知道,也要戴個頂兒向人夸嘴說我是天下第一勝地南京首府秀才嫣娘,真真叫人不羞死也笑死了 宜人一翻身扒起來,想一把去拉嫣娘,又縮住了手說:“你怎么又來了?你怎么才來? 到了園,看嫣娘正在那里澆花。嫣娘見娉婷來了,就笑嘻嘻的說:“姐姐怎么起來鎮(zhèn)早?”娉婷也不理他,嫣娘又說:“怎么姐姐也不梳頭,就衣冠不整下堂來了?”娉婷仍是不理他。嫣娘看娉婷站在那里,問他話他不說,又不是掐花,呆呆站著。嫣娘說:“姐姐好像受了委屈的樣?”娉婷仍是不理他。嫣娘嘆了一口氣,說:“噯,可惜,可惜!”娉婷說:“怎么可惜?”嫣娘說:“姐姐是聰明人,這‘可惜’二字還來問我?我是個局外人,這‘可惜’中的甘苦只怕還知之不真,姐姐在‘可惜’局中的,這甘苦自然是都領略過了。”娉婷聽了,不覺將身一蹲,蹲在地上放聲大哭。嫣娘連忙問說:“姐姐,這是何必?”連忙又作了一個揖,說:“是我的不是,一時言語沖著了?!庇终f:“這清早地下濕氣甚厲害,蹲在這里受了寒也不是頑的。”娉婷拭拭眼淚,就站起來一直往書房里去,嫣娘也跟進來。娉婷說:“你來[做甚]么?”嫣娘說:“不是姐姐叫我嗎?”娉婷說:“我何曾叫你?”嫣娘說:“姐姐來園里來,自然是掐花,為何到書房里來?難道這書房里栽花不成?”娉婷說:“人心里過不得,你還嘔人!”嫣娘說:“我雖不才,姐姐如果有甚煩惱,我也可以分分憂,何不說說?”娉婷說:“我對你說也是無益?!辨棠镎f:“或者有益,亦未可知?!辨虫媒墟棠镎窘?,就小聲把昨日的事一一告于他。嫣娘把眼一紅,就淌下眼淚來了。娉婷替他拭了一拭,說:“我問你可有甚么法,你只是哭,終有何益?”嫣娘說:“姐姐坐下,等我想想?!辨虫镁妥铝?,又叫嫣娘也靠近坐下。 娟、婳(huà)四個人看這娉婷眉如遠黛,目會秋波,腮點桃花,腰同細柳,他四個心里不勝羨慕。 富春笑了一笑,叫雁奴拉起來,說:“可以我為醋海中人乎?我若如此,子當聞酸風而堂余光焉!你從實對我說罷。”娉婷含羞帶笑,把前事一一告于富春。富春聽完了,又笑了一笑說:“我以先正想我跟你與雁奴不能一生常聚,此正如吾之愿。”雁奴說:“姐姐,你們花園里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富春笑著,“噯喲”了一聲說:“你要早知道了,我的那個水晶瓶也要碎了。”娉婷聽著,把臉紅了又紅。 嫣娘就里間坐下,問富春說:“小姐笑甚么?”富春說:“笑你真真是個有才的。”嫣娘說:“我這庸夫俗子知道甚么?像小姐,是超織錦之奇,畫過描鳳之巧,又這樣貌比王嬙而王嬙猶輸一著,色比西子而西子亦讓三分,可謂佳人而才子者也?!备淮赫f:“大爺之言我固不敢當,然即如是,亦不及大爺這種才情,這樣人品,又這樣芳名,嫣娘可謂才子而佳人者也!不特可謂這樣才子而佳人,又可謂那樣才子而家人者也!”富春說著,卻笑個沒了。嫣娘說:“這有甚么可笑的?”富春說:“我要不笑,我可就要待小人不惡而嚴了,說王貴你好大膽,我們小姐在這里坐著,你也敢坐著,來跪下!”嫣娘說:“跪下我情愿。”說著就跪下說:“解元常敏稟見?!备淮盒Φ臍獯贿^來,說:“王小廝,你怎么敢私入花園,實實供來!”嫣娘說:“小的不敢!”富春又笑著說:“王小廝,你怎么敢拐騙人口?”嫣娘說:“小的實在不敢,請解元夫人、王小廝仆婦發(fā)落!”富春笑著說:“你怎么把我也遭塌起來了!”說著笑彎了腰說:“你嘔死我了,罷了,罷了,姑寬可也?!辨棠镎f:“謝解元夫人釋放,小廝仆婦大赦?!闭f著也笑的氣喘不過來。富春說:“你起來,我與你說正經(jīng)話?!辨棠锲饋碜鱾€揖說:“小姐有何下諭?”富春說:“坐下罷,真鬧了?!? 凡鐘情的溺于情,為情溺了卻不是善于鐘情了?!椤蛔殖鲇谙忍扃娗槎荒缜?,才不傷這‘情’字本來的面目。我卻是由鐘情而至于溺情,由溺情而又反于鐘情,情中之溺歷,我可以自負,這深深淺淺、濃濃淡淡是深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