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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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流浪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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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七

//這是一幢坐落于城市南端湖岸邊的小平房，眾多民舍中不起眼的那一處。在周圍院落都百花爭艷、枝繁葉茂的盛夏，偶然吹來陣陣涼風(fēng)撫過門前一片冷清的草地，卻也令暑意頓消，仿佛絲滑的絹帕拂面，印干了額上的汗珠。而白雪皚皚的冬日晴空下，眼前一整幅青瓦白墻在積雪中映射出圣潔的光芒，好似從素雅的山水畫中搬出來的屋子。

格紋和色彩像極了巧克力的大門前，有一段青石板的臺階延伸到已經(jīng)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的草坪。臺階上有兩個芊芊少女的身影比肩而坐。結(jié)實的那個飄逸的黑發(fā)垂在肩上，身穿黑色厚實的瘦腰羽絨服，下著深藍色瘦腿工裝褲，腳蹬一雙灰色板鞋。纖瘦的那個帶著黑白交織的絨線帽，頂上有一顆俏皮的絨繡球，齊耳的短發(fā)在帽子邊緣露出來，上身裹著一件寬大雪白的泡芙滑雪衫至膝下，露出半截黑色打底的小腿，白色跑鞋有意無意地在面前的雪地上踩出了凌亂的腳印。小楓和小樺朝著夕陽的方向依偎著，手里捏著條頭糕。這是今天的下午茶點心，祖母的拿手絕活，記憶里兒時的味道。這是將糯米粉、糖、水混合成的面糊，經(jīng)過蒸熟、抹油、揉勻、搟薄幾個工序，制成糯米外皮內(nèi)卷豆沙的長條狀，再撒上桂花，最后冷藏定型。入口香甜軟糯，齒頰留香。這道點心在今天祖母的生祭吃來，格外意味深長。姐妹兩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研究食材和食譜，終于復(fù)刻出了接近原版的那種特有的滋味。

凜冽的冬日里難得的暖陽，金燦燦的，在水平面上緩緩下沉，越來越紅，直到有那么一剎那甚至讓人覺得那是高郵咸鴨蛋的蛋黃，想起那泛著漂亮油花的鮮咸，止不住口水想要張嘴咬一口，更不用說掏出手機拍照曬朋友圈了。

也曾經(jīng)有無數(shù)個這樣的夕陽西下時，隔著爐灶上升騰的熱氣，隱隱約約是祖母親切的臉龐，屋子里充斥著香甜四溢的誘人氣味。再過幾天又是祖母的祭日，因為她的離世，家里再也沒有了這樣暖人的煙火氣和家常味。

“孩子們，來吃點心了！”過去祖母常常這樣召喚在門前玩耍的孩子們。

“真好吃！好甜??！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點心?！毙鞒粤颂瘘c果然嘴甜，“這叫什么呀，奶奶？”

“條頭糕?！弊婺负吞@地笑著，遞過一杯茶水，“慢慢吃?！?/p>

好吃的不只是點心，美味也永遠不只是食物本身。大多數(shù)成年人在比較各種美食的過程中，評價最高和印象最深的往往是童年吃的那些食物，“像小時候的味道”是一句很高的贊譽。這其實是對童年光景的緬懷，是對當(dāng)時當(dāng)日天真爛漫的唏噓，是對初到凡間初識人煙驚喜的回憶。一直到很多年后，經(jīng)過時間的沖刷，歲月的蹉跎，很少再吃到過那種美味，那種滋味就永遠停留在了身后。要知道時過境遷連舌頭都飽經(jīng)風(fēng)霜，嘗遍人間酸甜苦辣，又怎會單純地欣賞一種滋味。變的不是美味本身，而是品嘗美味的那個人，她也確實有理由不斷地改變。

“是閃電嗎？”突然兩人不約而同地詫異剛才眼前的一道橘色閃光。

“冬天不會有雷陣雨吧？可能是哪家開燈，總不至于是天外來客吧?！毙逭f出了疑惑。眼前的晚霞依舊不動聲色地美艷，把整個天空變成了粉紅色至紫羅蘭的漸變調(diào)色板，與腳下的雪白交相輝映，勾勒出一幅絕色的畫卷。

“?。∵@么臭，你放屁！”小樺皺起眉頭歪頭看向小楓，”你不消化給我吃吧！”伸手就要去奪小楓手上的糕點。

“我沒有！你才放屁，我聽到了！”小楓一邊用手護著糕點扭身躲開妹妹，一邊用手肘試圖頂住小樺，真是攻防有道。一陣濃烈的臭味伴隨著兩人的打打鬧鬧瞬間劃破了先前的寧靜。

“喵……”突然身后傳來一陣貓叫。兩人同時轉(zhuǎn)頭望去，一只渾身橙色的長毛橘貓也正盯著兩人，或者確切地說盯著兩人手上的食物。又是一聲”噗嗤”，這次可以確定氣體是從眼前這只橘貓的身體里迸發(fā)出來的。

“啊哈哈哈哈……好可愛喲！這是只黃鼠狼嗎？”小樺打趣道，雖然被臭到了，但小貓實在可愛，忍不住湊近些伸手去摸。

“當(dāng)然是貓啦，誰家的貓偷跑出來了？”小楓朝四下張望，當(dāng)然并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為什么不是流浪貓呢？以前也沒見過在附近出現(xiàn)吧？應(yīng)該不是鄰居的?！毙逑胂笾鞣N可能性。

“哪有流浪貓這么胖的！是不是迷路啦，小可愛？”小楓也伸手去撫摸小貓的腦袋。

一只貓前爪順勢踩在了小楓腿上，另一只小毛爪子顫顫微微地伸向了她手中的糕點，小腦袋也歪歪斜斜地湊過來，試探著聞了幾次，然后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望著小楓，萌萌的樣子讓人心都要融化了。

“你是餓了嗎？不能呀，吃多了不消化才會放臭屁吧！”小樺被從天而降的小東西惹得興奮起來。

小楓又主動把糕點伸給小貓，小家伙扭頭往后退了幾步。

“呀！還挑食，不吃給我吃?！毙宓淖熳允贾两K沒停過，已經(jīng)吃完了自己的點心，順勢又咬了一口小楓手上的。

“你想吃什么呀？”小楓一邊輕聲細語地對小貓說，一邊起身推開了那道巧克力大門走進了屋子。

緊靠門的左邊有盆一米多高的金邊虎皮蘭，幾十支斑斕的葉片高高低低，錯落有致。花盆左邊擺著一張灰色三人布藝沙發(fā)。西面有四扇白色窗框和巧克力色玻璃的羅馬式格紋推窗，窗外有一棵像腿那么粗的大樹，挺拔而高聳，約有十二米。盡管在這寒冬里樹葉凋零，每當(dāng)秋天來臨，巴掌型的五裂葉片隨著不同的氣溫和日照強度呈現(xiàn)繽紛各異的色澤，時而粉紅，時而橙紅，時而紫紅，密密麻麻布滿了枝頭，遠遠望去像個頂著一頭紅發(fā)的姑娘，朝氣蓬勃，讓人忍不住駐足多看兩眼，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fā)出火焰般的光芒，讓人心頭涌上一陣暖意，人生最美的風(fēng)景不過如此吧。這棵來自遙遠北方的樹種，代表了母親出生的地方，為了紀念她，姐姐的名字也是以此樹命名，而妹妹的名字則出自那個地域的另一樹種。夕陽穿過冬日稀疏的枝條和格子窗玻璃撒在煙灰色的長條紋木地板上，一股家的寧靜祥和在空氣中漫延。與沙發(fā)相對的是一整面書墻，擺放著各色琳瑯滿目的百科書籍。書墻正中一米寬和腰線至地板中間的部分是壁爐。從正對大門的走道穿過去，是書墻背后的廚房，飄窗前有一張深灰色長方形木紋餐桌被四張黑色椅子圍繞，還有兩張收縮后靠在一邊墻上，已經(jīng)蒙了厚厚一層灰塵。走廊的盡頭有一扇玻璃門通向后院。后院又是一片平整的草地，視野開闊，站在院子前深吸一口氣，清新舒暢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門旁的草棚下堆放著一人高的柴堆，木柴剛好是適合添柴的大小。一把斧頭巧妙地掛在門柱的兩顆釘子間。門內(nèi)的東側(cè)依次是衛(wèi)生間和一間占據(jù)整個東南角的房間。衛(wèi)生間隔著一條狹窄過道的是另外兩間臥室，分別是小楓和小樺的房間。玄關(guān)的東側(cè)有一整排儲物柜，里面收納了衣物、鞋帽和各種日常用品。儲物柜的門上貼著星羅密布的相片。

小楓一邊推門進屋一邊回頭示意小貓，引導(dǎo)它去往廚房。小貓在門前遲疑地抬起一只毛爪，懸在半空中停留了幾秒，望了望小楓，才安心地放下爪子，邁進了屋子，踱著大爺搬悠閑的步伐在屋里張望一番，時不時用鼻子嗅嗅，偵查后確認安全了，才跟著來到廚房。小楓從頭上的壁柜里翻出吞拿魚罐頭，打開后放在了小貓面前的地上。小貓圍著罐頭繞場一周，又試探著聞了聞，沒了興趣。突然它爆發(fā)出了一股力量，朝著小樺身邊的灶臺跳上去，然后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瞧瞧小樺，又歪歪腦袋把臉湊上去，瞳孔放大的圓眼睛盯著小樺手上剛剛從烤箱拿出來的新鮮出爐的紅薯，舌頭舔舔嘴，咽下口水，乖巧地端坐在灶臺上。

“要吃這個嗎？”小樺驚訝又遲疑，不自覺地把抓著紅薯的手伸到小貓面前。

“喵?！毙∝垳厝岬亟辛艘宦?，像是肯定的回應(yīng)。

“不行，這是我的！”小樺趕緊把手收回來。

“喵！”小貓剛伸頭要張嘴去舔面前的紅薯，被小樺轉(zhuǎn)身讓開了，原本端莊的身姿開始焦躁，兩只前爪輪換跺著灶臺，似乎要躍躍欲試地起跳撲向小樺。

“還兇我，叫得這么兇啊！”小樺眼疾手快地咬了一口紅薯壓壓驚。

“你給它一口試試。”小楓癡癡地端詳著小貓，藏不住的愛憐從眼里溢出來。

小樺不情愿地掰了一小塊，還沒等完全放到灶臺上，小家伙已經(jīng)一頭扎到手里，把紅薯叼到自己面前埋頭大口吃起來，兩三口就沒了。小貓又恢復(fù)了端莊的坐姿，繼續(xù)抬頭乖巧地望著小樺，或者說望著她手中的紅薯。

“還要？”小樺無奈地搖著頭，因為不舍而扭曲的面部表情并沒有勸退干飯貓的執(zhí)著。她只得又分出手里剩下的一半拱手送給小貓。這次吃得久一點，三五口才吃完。貓舌頭繞著嘴舔了360度，接著端莊地坐好。

“我一口都沒吃！快沒了……嚶嚶嚶”小樺把手里的“寶貝”攥得更緊了。

“它一定餓了很久了，你剛剛才吃過糕點，再給它一些嘛！難得小貓喜歡吃紅薯?！毙饕?guī)勸道。小樺撇著嘴又磨磨蹭蹭地掰了大半，一邊伸給小貓，一邊迫不及待地把僅剩的一小口塞到自己嘴里吞下去。小貓在吃完后終于滿足地伸展了一下軀干，用頭蹭了蹭小樺。它不緊不慢地跳下灶臺，在小楓腳邊打了個轉(zhuǎn)，又用尾巴撩過小腿，朝前廳走去，在靠近西邊窗臺的地上躺下了。它把四肢和身體舒展成一字型，側(cè)身露出一點白白的肚皮，慵懶的樣子惹得兩姐妹忍不住沖上前去撫摸?！编坂汀庇质且粋€驚天動地的屁，惹得姐妹兩趕緊捂著鼻子倒退幾步，不停地用手扇動空氣企圖把臭味扇走。

“小可愛，雖然我很想你留下，但是你不回家，主人會著急的，你的家在哪里呢？”小楓開始犯嘀咕，既有如獲至寶的驚喜，又對隨時可能失去而憂心忡忡。

“它一點都不像要回家的樣子?！毙彘_了半扇門，與小貓的眼神交織在一起。然而小貓并不為所動，反而很享受一邊的小楓溫柔地撫摸，“你看，門開了它都不動。”

“那就先讓它待在這里吧，一會兒要走的話，它應(yīng)該會叫吧。”小楓是愛貓的，為它能多留一會兒而竊喜，家里除了兩姐妹，也許久沒有第三個生物了。于是起身拉著小樺的胳膊回到廚房，“晚飯吃什么呀？”

“已經(jīng)開的魚罐頭不要浪費嘍，做炒飯或者沙拉吧？”小樺拉開冰箱門，端詳了一會兒，從里面取出前一天剩余的白飯，一把凍毛豆，三只雞蛋，半顆高麗菜，“材料有點少，不夠做兩道，都炒飯吧。”也沒等小楓回答，小樺自己決定了。她先在剩飯容器里打了一只蛋，淋了少許料酒，撒了些鹽，用筷子攪拌，使米被蛋液充分包裹；接著把高麗菜沖洗干凈后切絲備用；把炒鍋燒熱后，倒入適量的油，把兩只雞蛋打在油鍋里迅速炒成烏龍蛋，待雞蛋八成熟的時候倒入裹了蛋液的米飯，不斷翻炒到米飯粒粒分明并且米粒在鍋中跳躍，再加入魚碎、毛豆和高麗菜大火繼續(xù)翻炒，期間加入少許蠔油、生抽、胡椒粉，所有材料完全混合且炒到干爽后撒適量鹽、麻油調(diào)味即大功告成。兩人端坐餐桌前，用飯勺將炒飯撥到各自潔白的骨瓷碗中。

“吃飯！”小樺舉起筷子就開始往嘴里扒飯?！翱瓤瓤取毙∝埱臒o聲息地跳上了小樺的腿，毫無防備下受了驚的小樺嗆得直咳嗽，下意識地捂著胸口自我安慰。小貓也被小樺一系列的舉動驚得還沒站穩(wěn)就彈到了地上，頓了頓又跳上小楓旁邊的椅子，把一只毛爪子怯生生地搭在小楓胳膊上。

“你也要吃炒飯嗎？”小楓挑了一塊炒蛋遞到小貓嘴邊，小家伙嗅了嗅，把頭扭開了。

“你這個東西，哼，還嫌棄我的炒飯?！毙迕鎸ρ矍暗囊荒缓懿环?。

“很好吃！我喜歡！”小楓笑盈盈地看了看委屈的妹妹。碗已見底時，又從鍋里盛了慢慢一勺添到碗中。

“先吃藥吧?！眲偝酝觑垼骶投藖韮杀?，其中一杯遞給了小樺，兩人各自吞下了一粒白色小藥丸。

?“小可愛，今晚就在這里睡吧?！毙鲝囊鹿窭锓鲆粭l小毛毯，一半鋪在之前小貓?zhí)善剿Ｙ嚨牡厣?，另一半翻折到上面后掀開一角。又從廚房找來一只小巧的白瓷碗，盛了大半碗水放在靠墻的地方。

“你不會以為這只牲口會自己蓋被子吧？哈哈哈！”小樺看了看姐姐的布陣，肆意地取笑起來。雖然她心里也有些喜歡小貓，但嘴上卻表現(xiàn)得完全相反。

“干嘛這么說人家！好啦，不早了，先去洗漱吧！”兩人推推搡搡間進了各自的臥室。

窗外已被夜色籠罩，沉沉的夜空里鑲嵌著鉆石一般閃耀的星星忽明忽暗，連湖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熠熠星光。湖邊每隔三五米就有一棵相同的不知名的樹，長滿了整個沿岸。白天在日光下，灰白的樹葉顯得十分奪目，分不清是被雪覆蓋了還是它生來如此。而此時在夜幕中的剪影，像極了一個個魁梧的人俑，仿佛夜以繼日地守衛(wèi)著這片寧靜的土地。這天象看起來明日大約也是個晴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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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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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五

//清晨，一縷陽光穿過通透的玻璃灑在小樺的枕邊，耀眼的光芒喚醒了沉睡的少女。她抬起手背擋住強光，卻又忍不住從指縫間偷窺這暖洋洋的光輝。突然，她一個激靈從床上彈坐起來，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管不顧地沖出房間，奔向西窗。盡管清晨的西邊還沒什么陽光，但也已經(jīng)足夠光亮了。小樺眼看著橘貓變成了白色，跪在地上拼命呼喚，可是小家伙再也沒能醒來。小樺放聲大哭。

“小樺，你怎么了？”她在夢中感覺一陣搖晃，掙扎著醒來，第一眼看到了姐姐，自己還躺在床上，抬頭看看窗玻璃還是巧克力色的。懵懂之際她甩開小楓，還沒完全清醒的身體拖著跌跌撞撞的步伐跑到前廳。小貓似乎也被剛才小樺夢中的哭叫攪了清夢，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正試圖用爪子勾起一半滑落的毛毯往自己身上蓋?？吹叫宥⒅约?，小貓瞪著小圓眼睛，吐著半條舌頭微張著小嘴定格在那里，呆萌的表情把小樺逗樂了。

“做了個噩夢，沒事……你看它一臉呆樣，哈哈哈！”小樺一掃夢魘的陰霾，“遲些我們?nèi)ベI點貓糧吧？”話音落在身后時，她已經(jīng)來到廚房，把兩片吐司放進烤箱，調(diào)到制吐司模式，切了一盤甜橙，又從柜子里取出花生醬和開心果醬以及餐具擺放到餐桌上。待“?！钡囊宦曋螅〕隽丝竞玫耐滤?，又放入了一小塊紅薯調(diào)到炙烤模式。

“吃飯啦！”一切準(zhǔn)備就緒，小樺一邊挖了一勺開心果醬往吐司上甩，隨意地刮了幾下往嘴里塞，一邊召喚小楓來吃早餐。隨著另一聲“叮”得響起，廚房里彌漫著一股悠悠的烤紅薯香。

“你還給小貓烤了紅薯嗎？”小楓來到廚房，從烤箱里取出那一小塊紅薯放入一個白色小瓷碗中，小貓聞著香味興沖沖地跑過來，嘴里還哼哼唧唧，停在小楓腳邊，搖頭晃腦凝視著那只盛著紅薯的碗。小楓俯身遞給小貓，然后坐到餐桌前，開始抹吐司。她先挖了一勺花生醬放在吐司中央，然后不緊不慢地用餐刀逐漸向四周推開，直到整塊吐司包括四邊都被花生醬覆蓋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遺漏。而此時小樺已經(jīng)吃完了面前所有屬于她的那份食物。姊妹倆一個慢性子，一個急性子；一個愛美食，一個愛下廚；一個有情趣，一個會搞笑；一個細膩溫柔，不拘小節(jié)；一個善解人意，一個堅強敏銳。兩人有諸多互補的方面，看似兩極的性格，竟相處得十分融洽，這么多年互相陪伴，從未有過真正的爭吵和矛盾，實在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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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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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六

//“哈哈，這個好玩！??！那個好漂亮！……”兩個從未養(yǎng)過寵物的人在寵物店的貨架前看著各式各樣貓狗魚蟲的附屬產(chǎn)品有些大開眼界的感覺?！霸愀猓覀儾恢浪鼛讱q?！泵鎸Ψ诸惣氈碌呢埣Z，小楓有些傻眼了。

“它這么狡猾，年紀應(yīng)該不小了?！毙逡槐菊?jīng)地胡說。“這個！這個！全階貓糧，不分年齡?！苯K于在一整排貨架上發(fā)現(xiàn)了適合的那一款。

“買雞肉味的吧，昨天給她吃魚罐頭，她不怎么有興趣?！毙饕灰蛔屑毑榭窗b上的標(biāo)簽。

“它應(yīng)該吃齋的吧，跟我搶紅薯，有沒有齋味的貓糧呢？?。〔恢浪鼤粫罘鹉?？”小樺又開始為昨天的紅薯忿忿不平。這是一家寵物連鎖品牌店，店堂的一邊是個小動物的庇護所，可以收留、寄養(yǎng)、領(lǐng)養(yǎng)、購買寵物。隔著碩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只只毛茸茸的小生命在里間，或是嬉戲打鬧，或是呼呼大睡……

“?。∵@只小白狗好滑稽，屁股好圓?。」?！”一只想爬高又滑落的小奶狗逗樂了小樺。

“你說哪只呢？這里全是白色的貓貓狗狗哦？”小楓順著小樺所指的方向望去。兩人在庇護所前駐足逗留了許久才動身回家。

“貓姐，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多吃點啊，別再搶我紅薯了?！毙逡贿呁肜锏关埣Z，一邊嘀嘀咕咕。貓姐沒像先前那樣躺在毛毯上曬太陽，“貓姐！貓姐……”前廳、廚房、浴室、房間，甚至連衣柜都尋遍了，就是不見小貓的蹤影。”小貓走了嗎？”

“會不會藏在哪個角落？”小楓原本在整理剛從超市買來的食物，聞聲跑過來，又把沙發(fā)底下以及其他各種可能的隱蔽角落都翻了一遍，仍不見小貓，“它大概是想回家了，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跑了出去。”小楓臉上泛起了無奈。

“可惜剛買的貓糧浪費了，人可以吃嗎？”小樺聞了聞，咽了口口水，“其實還挺香的！”
“先留著吧！”小楓又落寞地打開大門四處張望，回到廚房，還隔著窗戶掃視了一下后院，然而什么發(fā)現(xiàn)都沒有。

兩人靜靜地回到各自房間做著自己的事，轉(zhuǎn)眼間就到了晚飯時間。“我想吃牛排，再煮鍋豆腐香菇南瓜湯吧？”小樺開始盤算晚餐，“主食再烤些紅薯?！眱扇藙倻?zhǔn)備好晚餐坐定下來準(zhǔn)備開動，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恐怖片里鬼屋的開門聲，驚得四目相對，鴉雀無聲。

“你是聞著烤紅薯的香味回來的嗎？”眼前出現(xiàn)了一只橘色的毛團，是小貓踱著悠閑的步子游蕩到廚房，先趴在門口伸了個懶腰，縱身跳上小樺旁邊的椅子，劃破了先前的寧靜。

“小可愛，你去哪了？”小楓踩著小碎步飛奔過來蹲下身摟住小貓。

“喵~”“餓了嗎？外面冷不冷？”“喵~”“吃紅薯嗎？”“喵~”小楓一邊對小貓噓寒問暖，一邊順勢從小樺的盤子里掰了半塊紅薯遞到小貓面前。

“干嘛啦！又搶我的紅薯。它應(yīng)該吃貓糧才對！”小樺似乎被逼急了，剛要伸手搶回那半塊紅薯，小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叼著紅薯跑向前廳。小樺迅速跟著追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它竟然跑進了東南向盡頭的那間很久未曾打開的臥室，留出了一道三寸左右的門縫。

“姐，它怎么把門打開的？”小樺放慢了腳步，對緊隨其后的小楓輕聲嘀咕。兩人同時眉頭緊鎖，瞪大了驚恐的眼睛，撅起嘴唇，滿臉的面部肌肉都在抗拒漫無邊際的黑暗和前方未知的恐懼。 路過自己臥室的時候，小樺躡手躡腳地摘下了房門上的拳套戴在自己手上，左臂在前護住面部，右臂在后抵著下巴，準(zhǔn)備好攻擊的架勢，左腿弓步向前移動，半踮起右腳亦步亦趨，來到房門口試圖從門縫里刺探敵情，但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于是卯足力氣右腿猛地蹬開房門。小楓也趕緊伸手按下門邊的電燈開關(guān)，房間里如常的安靜，并沒有什么異樣?！芭尽钡囊宦?，兩人又被嚇得倒退了幾步，定睛一看，只是淘氣的小貓竄上書架，把一本書踢落在地上，氣得小樺要爬上書架揍它，被小楓攔腰抱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小貓在書架頂上如癡如醉地啃紅薯，于是氣急敗壞地從手上扯下拳套朝小貓用力丟去，卻因為站立不穩(wěn)，又發(fā)力失誤，飛到半空中后不偏不倚地落下砸在了自己腦袋上。

這是一間寬敞而明亮的房間。挨著房門左邊的是一架黑色的鋼琴，頂上依次擺放著節(jié)拍器、空花瓶和空燭臺。往里去，深處的地臺直至天花板之間立著一扇由幾條木柵欄組成的屏風(fēng)，半遮擋著屏風(fēng)后面被蓋了一層防塵布的大床，床頭板和床頭柜都是深褐色木紋的，被與前廳同樣的煙灰色地板襯托得剛剛好，內(nèi)斂中不失個性，沉穩(wěn)中凸顯氣質(zhì)。兩邊床頭柜上分別有一盞簡潔而雅致的白色臺燈。床尾過來就是之前小貓爬上去的一整面書墻，被各種書籍和擺件占滿。書墻右邊也是一扇羅馬式的大飄窗，窗臺上擺著高高低低的幾個花盆，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星星點點斑結(jié)的泥塊和一條條曲折的水漬。窗下靠右邊一些有一張圓形的玻璃茶幾和一張與前廳相同系列的淺灰色沙發(fā)椅。南邊的窗戶下垂直放置了一案輕薄纖巧的木質(zhì)書桌，在陽光映射下的金色桌腿可能是整個房間里看起來最奢華的部分了，桌后有一把與桌面同是深褐色的木椅。靠近房門右手邊有一個黑色的五斗櫥，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裝著相片的相框和一只荷葉邊的粉水晶果盤。

小楓拿起一只小相框端詳，相片中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胡椒鹽色的精干短發(fā)，兩條彎彎的濃眉下是一雙清澈的明眸，高挺的鼻梁上架著大大圓圓的金邊眼鏡，微笑的時候更顯唇紅齒白，白凈的臉龐泛著光芒，盡管兩頰略顯豐滿，卻更顯得端莊高貴和福澤深厚的氣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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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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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夫人搬出了棕色卡式爐，準(zhǔn)備了一把大鐵勺，一只裝了小塊豬油的碗，一雙筷子。她先打散了八只雞蛋，在蛋液里倒入一杯蓋黃酒去腥，又撒了少許鹽打勻備用；然后在事先準(zhǔn)備好的生豬肉碎里也加了一杯蓋黃酒，撒上生抽、胡椒粉和鹽攪拌到起勁后加入生粉拌勻，再加入一顆雞蛋繼續(xù)攪拌，最后滴入麻油再次攪拌均勻。老太太擰開點火開關(guān)，將大鐵勺放在火上烤并小幅度微微轉(zhuǎn)圈，用外焰將大勺均勻加熱。手背接近大勺試溫后有燒灼感了，就拿起筷子夾著那塊豬油在大勺上擦拭，使整個表面都附著一層油脂，然后迅速加入蛋液并輕輕轉(zhuǎn)圈，蛋液延展開來直到覆蓋整個大勺，又快速加一小團肉餡放到蛋皮上，將八成熟的濕潤蛋皮小心對折，在邊緣處用筷子輕輕按壓使其封口，這樣一個蛋餃就完成了?！叭怵W攪拌到起勁才能保持水分，形成柔嫩爽滑的口感，再加淀粉就不容易散開，放只雞蛋增加水分和鮮嫩，最后滴幾滴油鎖住水分。”蕭夫人邊示范做法，邊解釋技巧。

“我會了、我會了！給我試一下！”五歲的小樺急切地在一旁伸手要接過大勺來試。

“手拿高一點，小心被燙到?！笔挿蛉舜认榈匦χ汛笊走f給小樺，又在一旁細心指導(dǎo)、叮囑。

“奶奶，破了！”看著失手戳破的蛋皮，小樺有些灰心。

“沒關(guān)系，加一點蛋液，像這樣?！蹦棠淘谄茡p處補了幾滴蛋液，待加熱凝固后就成了一只完好無缺的蛋餃了。

“還是奶奶做的漂亮！”小樺把大勺還了回去。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沒你做得像樣呢，凡事要有耐心和毅力，勤加練習(xí)，才會熟能生巧。”不一會兒功夫，奶奶已經(jīng)做了一整盤蛋餃，向心繞圈擺放，金黃的蛋皮，元寶的形狀，泛著點點油光，誘人至極。

“可以吃了嗎？奶奶！看起來好漂亮哦！”小楓不感興趣下廚，但對吃很有熱忱。

“誒，這是年菜，留到年夜飯時吃的，先給你嘗嘗味道，只能一個哦。”奶奶夾了兩個尚且半熟的蛋餃放在滾著開水的鍋上蒸了幾分鐘。

“我也要！”小樺嚷嚷著。

“什么時候少了你的？”奶奶笑著端詳著眼前這對小機靈，滿眼都是憐愛。

“奶奶，我還想吃條頭糕！”小樺用渴求的眼神望著祖母。

“好，我們把這些家伙收了，來做條頭糕?！睔g欣、清脆的笑聲在屋子里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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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奶奶了！”小樺見小楓用手指輕輕抹去相框上的浮塵，不禁感嘆，打斷了小楓的思緒。

“找一天打掃一下灰塵吧?！毙鞒槠艘幌卤亲?，深吸了一口氣，把相框小心翼翼地放下，“沒事了，出去吧?！?/p>

小樺順手拿起了荷葉邊果盤跟著出了房間，“我們?nèi)ベI年貨吧，像以前奶奶每次過年時那樣把這個果盤裝滿?！背龇块T的時候關(guān)了幾次才把門帶上，“原來是熱脹冷縮，門框松了，有點難關(guān)上。”

“遲些看看能不能修嘍。”小楓走在前面應(yīng)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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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七

//超市的促銷推廣區(qū)堆滿了應(yīng)景的節(jié)日裝飾和年貨，紅紅火火的各式燈籠、賀卡、春聯(lián)以及裝著糖果糕點的禮盒?！扮旰颂摇⑸胶颂胰?、芝麻薄脆、花生牛軋?zhí)恰⑾愎献?、豬肉脯、煎餅、紅薯干……還缺什么嗎？”小樺清點著購物車里的戰(zhàn)利品。

“缺倒是不缺，你就說還有什么你不想吃吧？”“每次好像你吃的不比我少吧！”兩人互相戲謔。說話間又挑選了一些糖年糕、八寶飯、湯圓等冷凍食品和新鮮果蔬，結(jié)了帳便打道回府。

小樺在灶臺、水池、冰箱、餐桌間來回連軸轉(zhuǎn)，把剛剛采購回來的食材清潔、加工、分裝、保存，忙得不亦樂乎。小楓拿著除塵撣和濕巾一路打掃到了蕭夫人曾經(jīng)的臥室。奶奶坐在琴凳上，午后溫暖的陽光籠罩著這位曾經(jīng)在享有盛名的卡內(nèi)基音樂廳進行個人演奏會的老人背上，光芒和優(yōu)雅依舊不減當(dāng)年，纖細修長的手指敲擊著琴鍵，空氣中飄揚的《降E大調(diào)夜曲》撥動著心弦，連漂浮的灰塵被窗外射進來的陽光照得都像一個個音符在五線譜上跳躍。煞那間畫面一轉(zhuǎn)，奶奶虛弱地躺在病榻上，臉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彌留之際握著小楓的手，眼里依舊滿是慈祥和溺愛?！斑堰选钡脑胍魪膹N房傳來，“你還好嗎？”小楓被打斷了回憶，把腦袋探出房門確認小樺沒有受傷。

“沒事！”小樺慌忙立起倒下的手機，重新將鏡頭對準(zhǔn)自己繼續(xù)直播拍攝，“寶貝們，剛剛出了點小狀況，沒事啦、沒事啦，我們繼續(xù)啊……”

小楓接著來到窗前，用除塵撣清掃沙發(fā)椅，若有所思地輕撫織物。她慢慢彎下身坐到了沙發(fā)椅上，頭枕著靠背，雙手搭在兩邊的扶手上，用手指感受纖維交織的凹凸不平帶來的觸感刺激。

“奶奶，我想把家里打扮得漂亮一些。”小楓信誓旦旦地說。

“哦？好??！那你想要擺一些娃娃還蝴蝶結(jié)呢？”奶奶猜測著面前這個七歲小女孩的心思。

“那些是小孩子才喜歡的！”小楓傲嬌又不屑，“我想要這里做一張沙發(fā)椅，外面套上手工縫制的布套，對了，把外面的沙發(fā)用一樣的布料套上。窗臺上種滿鮮花，奶奶可以坐在這里賞花曬太陽。那里擺一對書桌椅，給奶奶看書用?！?/p>

“喲！你是個小設(shè)計師??！哈哈……”蕭夫人沒想到，沒把孩子哄睡著，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棵好苗子，“你這是遺傳了誰的藝術(shù)細胞呢？”

“奶奶的！奶奶的！”小楓越說越興奮，“我們明天就做嘛？好不好，奶奶？”

“好！”之后的一段時間，就在這間屋子里，蕭夫人常常手把手的帶著小楓一起敲敲打打。有時累得自己腰酸背痛，但看著孩子的專注與熱忱，就怎么也不忍心澆滅她的激情。

“好漂亮?。⌒髡婺芨?！”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奶奶摟著小楓殷切地鼓勵她。

“不好好讀書，將來做個科學(xué)家，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沒有價值的事情上！”只見一男一女怒氣地對著小楓呵斥，“這么不聽話，不要你了！我們走！”那兩人拉著奶奶的胳膊消失在眼前。

“不要走?。〔灰甙。　毙髟趻暝畜@醒，分不清是回憶還是夢境，覺得有股力量也在拉扯自己，低頭一看，原來是小貓咬著自己的袖口扯著玩耍。

“餓了嗎？”她輕輕按按貓頭，一起走出了房間。

“你睡著了嗎？”小樺看小楓一臉倦容，“雖然今天還沒到大年夜，也值得慶祝吃頓好的！快好了，你再等等。”她還在為晚餐忙碌，見小楓有些不妥，“干嘛呆在那里，沒事吧？”

“剛才想起了奶奶，想著想著睡著了，做了個噩夢?！毙髌＞氲匕炎约喊卜旁诓妥狼暗囊巫由?，“如果奶奶沒有因為重病離開，她看到小貓一定也會喜歡的。我們可以一起做條頭糕、蛋餃，過年會比現(xiàn)在熱鬧得多。”

“她去了另一個世界，不會再生病和痛苦了。姐，你那么聰明，這么小就跳級進了大學(xué)，將來會發(fā)明能治這種病的特效藥，能救世界上很多其他奶奶，我們奶奶知道了一定很高興。”小樺握著姐姐的手安慰，“至于我么，就繼承了奶奶的衣缽，做個全世界人都愛的大廚?！?/p>

“什么味道？”小楓抽搐了一下鼻尖，“大廚，你的菜燒焦了吧？”

“啊呀！”小樺趕緊回身去拯救她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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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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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獲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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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九

//“喵~喵~喵……”清晨7點，小貓開始不停地叫，吵得姐妹兩不得不起床喂食。

“哇，有這么餓嗎？”小樺見貓咪整張臉都埋在了裝滿貓糧的碗里不禁感嘆，“才三天你就干了半包貓糧，快養(yǎng)不起你了，你不打算回自己家嗎？這可是兩公斤的包裝，不撐嗎？姐，它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也沒聽說附近有誰找貓?！毙魃宰魉尖?，“它看起來不想走，如果再沒人來找的話，就在這里安家吧。我不希望它和我們一樣……”

到了晚上洗漱前，小樺看著所剩無幾的貓碗皺起了眉頭，“它把貓糧吃得只剩十來顆了，這樣到明天早上又會餓得喵喵叫，然后把我們吵醒。給它多加一些就不會再吵了吧！”她手指著貓碗向小楓控訴。

“好吧，試試看嘍，別加太多，我怕它會撐壞?！毙∝埱屏饲苾扇?，轉(zhuǎn)身埋頭把剩余的那些貓糧全啃干凈了。

“它是個聽得懂人話的貓精嗎？你看它，知道要給它加餐，就把碗里的口糧全吃了?！毙逵X得又好氣又好笑，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點住小貓的天靈蓋，”妖精，還不快現(xiàn)出原形！”小貓被驚得像只蹦跶的兔子一樣撒腿逃開了。

小樺明白姐姐白天的話是有所指的，從前發(fā)生的事，也只聽小楓提過一兩次，自己當(dāng)時太小，并沒有多少記憶。

“媽媽，我不走！爸爸，我要爸爸！”小楓尋尋覓覓，卻根本沒見到父親的身影。幼小的身軀，聲嘶力竭地喊出自己唯一的渴求。

“跟著奶奶去吧！小楓是個懂事的大孩子了，要聽奶奶的話！”母親緊縮眉頭和雙唇，眼角閃著光，狠狠心掰開了攥住自己褲腿的細弱手指，把孩子往外一推。涅槃號宇宙飛船的一名壯漢乘務(wù)員抱著像泥鰍一樣掙扎的四歲孩子，踏上了去往未知世界的征程。

飛船已經(jīng)在浩瀚宇宙中行駛了一陣，蕭夫人坐在小楓身邊，抱著快兩歲的小樺，妹妹自得其樂地擺弄著手里的娃娃。望眼周圍，盡是老人和幼童。

“我們的爸爸媽媽不要我們了……”坐在前排一個看起來大幾歲的小男生回過頭看看還在抽泣的小楓，“不要難過……我們可以做好朋友！”說話間伸手遞給小楓一張紙巾，手背上有顆明顯的黑痣。小楓遲疑了一下，接過紙巾。奶奶在一旁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們是被爸媽拋棄的孤兒?！币恢币詠硇鞫际沁@樣定義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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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遣部隊幾年前已經(jīng)開始在這個星球搭建生存必要的基礎(chǔ)設(shè)施、民用住宅、周邊配套、工業(yè)廠房。由于資源有限，大多數(shù)民宅和生產(chǎn)設(shè)施沿湖而建，以縮短用水管道的鋪排等來降低成本。因此可供居住生活的人口也變得十分有限，特殊的地質(zhì)使再遠一些的地區(qū)無法建造水站而成為了不可開發(fā)的無人區(qū)。全球首腦此刻放下了長久以來的紛爭，一致聯(lián)合行動，研究、商討解決辦法。各國分批組織老人和幼兒優(yōu)先移居霜星，因為航行成本過于高昂，每個人只能獲得一次單程航行的資格，自由選擇去留。雖然這里的生活沒有和地球相差太多，但地球已然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最新監(jiān)測顯示，南極又一大冰川融化，全球海平面較去年同期上升13厘米……另據(jù)報導(dǎo)，今天凌晨墨西哥灣海域發(fā)生5級海洋颶風(fēng)，時速251公里/小時，當(dāng)?shù)貎伤艺谧鳂I(yè)的漁船和一艘載有1000多名旅客和300名左右船務(wù)人員的游輪失蹤，目前搜救人員尚在緊急搜尋中……”蕭夫人疲憊地按下遙控上的電源鍵，電視屏幕瞬間黑了，屋子里終于安靜下來。來到霜星的這些日子，她始終放心不下遠在地球的兒子和媳婦，日思夜想的焦慮爬上了她的眼角和額頭，皺紋令她看起來瞬間老去了好幾歲。而這些揪心的新聞又揭開了她內(nèi)心的舊傷疤。

蕭邦當(dāng)年也是在一艘游輪上遇難的。那一天出門前，他牽著愛人的手，來到鋼琴邊，“這次上船兩個禮拜，我去看看如果絲國氣候、風(fēng)景、生活適宜的話，我們可以搬去那里，住上一陣子再決定去留。雖然搬來這里也很多年，都快住習(xí)慣了，畢竟現(xiàn)在這里有點冷，兒子的身體弱，受不住虛寒?！币贿呎f一邊拉蕭夫人一起坐到琴凳上，打開琴蓋，彈起了蕭夫人最喜歡的旋律《降E大調(diào)夜曲》。但其實因為蕭邦常常彈這首，蕭夫人以為他最愛這首。

“早去早回！注意休息！”蕭夫人叮囑轉(zhuǎn)身踏出門的蕭邦，望著六尺身軀健步如飛的背影漸行漸遠，卻始料未及這一轉(zhuǎn)身，便是永遠。

“蕭船長把自己的救生衣讓給了一個孕婦，體力透支了，沒能等到救援……就……”蕭夫人腦袋里嗡嗡作響，天旋地轉(zhuǎn)，根本再也聽不清之后電話里說了什么。

據(jù)說那位孕婦之后登陸了絲國，又輾轉(zhuǎn)到了北國，生下了一名女嬰。

地球在近十年間遭遇了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自然災(zāi)害，山火、洪災(zāi)、干旱、地震、極寒、高溫……這些災(zāi)難破壞力一次強過一次，已經(jīng)打破了以往平靜安逸的生活。人們不得不遷移到安全一些的地方居住，卻又不斷地流離失所，而老人和孩子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耗費精力的大規(guī)模頻繁遷徙了，無奈地選擇了骨肉分離的生存機會。

霜星的質(zhì)量、形狀、體積、地表水面積、離太陽距離都與地球接近，這意味著它與地球有著相似的引力、水資源、溫度和日夜交替的規(guī)律。然而在霜星也并非絕對安全的居住環(huán)境，它的輻射量比在臭氧層保護下的地球高出30%；宜居面積和耕種面積均為地球的50%。所有來自地球的人類都要服用一種特制的防輻射白色小藥丸來抵抗輻射帶來的身體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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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湖邊微風(fēng)輕柔，院子里的雪大多已經(jīng)融化，露出焦黃的草皮，只待春風(fēng)一吹，又點燃生命的綠光。陽光和煦地照在白墻上泛出淡淡的橙光，又是另一番景致。朝窗內(nèi)望去，小樺坐在地板上邊看指引邊清點零部件，按說明書的步驟敲敲打打、拼拼裝裝，耗費了一下午的時間終于搭好了“貓樹”，“貓姐，這是你的豪宅，還滿意嗎？”這是一個集貓窩、吊床、貓廁所、手抓板、玩具集大成的四層組合。底層是一間正正方方雙開門的貓廁所，一側(cè)有個洞口供貓咪出入，兩扇門則是為了清理貓砂的時候方便打開；貓廁頂上四角支起四根30厘米左右高八厘米直徑粗細的柱子，表面被一圈圈的麻繩纏繞得密不透風(fēng)；左側(cè)兩根柱子架起了一間小小的貓舍，大小剛好供一只貓蜷著身體在里面打盹，底下還鋪了一條毛茸茸的白色毛毯；右側(cè)兩根柱子上釘著一塊鋪了黑色絨毯的手抓板，邊緣處又有另外一根柱子延伸向上，與對側(cè)的貓舍共同架起了最上層的長方形灰色絨布的“太妃椅”，四邊隆起一圈，形成護欄，是貓咪“觀察敵情、高瞻遠矚、指點江山”的有利地形。

“你覺不覺要帶它去看醫(yī)生？”雖然小樺和小貓常常打打鬧鬧，像對冤家，但這句疑問是出于誠摯的疑惑。

“怎么了？”小楓不解地問。

“貓是會爬高的。今天看它上了幾次貓樹，每次都只到第二層用手抓板磨爪子，就再也沒往上去過。它是恐高嗎，不是的話那就是智商缺陷了？”

“不會的，應(yīng)該沒有恐高的貓吧。”

“那它為什么不進貓窩，不去吊床上享福，不玩那個繡球，也不躺太妃椅？貓窩避光的，它平時都喜歡躲在黑的地方睡覺，這么好的地方它為什么不進去睡？”

“嗯！是有點奇怪，也許它不適應(yīng)吧，我們把它抱進去吧?！毙鲝澭鹆硕自谀_邊的小貓，正要送進貓窩，小貓“嗖”地竄到地板上跑遠了。

晚上放飯時分，小樺走到貓樹前，眼前驚奇的一幕令她興奮的喊了起來：”姐，快來看！”小貓盤著下半身躺在吊床里，一只毛爪子擊打著旁邊懸著的繡球，有點拳擊運動員揮拳的架勢，“原來它不是弱智，我錯怪它了！”

一天早上，小楓起床來到貓樹前，見它還睡眼惺忪地蜷縮在貓窩里，溫柔地摸了摸貓腦袋，在貓碗里加了貓糧，收拾妥當(dāng)就出門去工作了。她在一家生物制藥公司實習(xí)，負責(zé)數(shù)據(jù)錄入和實驗記錄整理。這天一直忙碌到天黑才收工回家。辦公室所在的這條街有些冷清，沒什么行人。小楓獨自走在路上，忽然隱約覺得身后傳來腳步聲，小楓緊張地加快了步伐，走進了唯一的出路——通往地鐵站的隧道。剛從臺階下到隧道里，一股力量猛得拽住了她的背包。小楓用力掙脫，還是被搶走了包，轉(zhuǎn)身望向那人。

“快過年了，給點壓歲錢放你走！”那不過是個剛長成成年人身軀卻還帶著一臉稚氣的少年，卻發(fā)出陰冷狡詐的嗓音，同時用手在背包里摸索，并沒摸到什么他屬意的錢財，眼神兇狠地落在小楓身上。

“我只是個實習(xí)學(xué)生，沒什么錢……”小楓慌張地后退。

“讓我搜一下身上有沒有錢包、手機，沒有就肉償！”說著就向小楓撲過來。千鈞一發(fā)之際，小貓從背包里竄了出來，前肢的肌肉竟然脹得粗大了幾倍，跳到男生肩頭又抓又錘，先是抓得他睜不開眼，痛苦地哀嚎，又一陣亂拳就像先前擊打貓樹上的繡球，把男生打倒在地爬不起來。小貓迅速叼起背包往隧道另一頭跑了幾步，又回頭望去，示意小楓跟著它。眼前一切猶如疾風(fēng)驟雨般發(fā)生，讓小楓一時失神無措，小貓松開嘴“喵”地一聲，這才讓小楓回過神，跟著跑出了隧道，直到見到了地鐵站入口和穿梭的人流，才停下了逃命的腳步。她仍舊驚魂未定，蹲在角落里發(fā)抖、喘息，小貓鉆進了背包，探出半個腦袋凝視小楓，又舔舔她的手，小楓長出了一口氣。

一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到了家，小樺看小楓神色恍惚，問明了原委。“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傷到那里？”小樺拉著姐姐周身打量，“這個混蛋，報警抓他！”

“不行！我們的小貓有些不尋常，要怎么跟警察解釋？”小楓按住了小樺拿起電話的手。

“這么說我也想起來一件奇怪的事。你記得我前幾天做噩夢的情形嗎？為什么這只小貓是橘色的？”說話間，小樺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興沖沖地跑去廚房，又跑回來，手里拿著空藥瓶遞給小楓，“藥吃完了，要去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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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幸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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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全球頻發(fā)的海平面上升，導(dǎo)致居住和耕地面積急劇縮小，對于促進農(nóng)作物生長和顯著提高單位面積產(chǎn)量的生長素研發(fā)已經(jīng)開展了幾個年頭。以往使用的化肥、農(nóng)藥造成的環(huán)境問題和對人體產(chǎn)生的副作用越來越棘手和嚴峻，亟待有一種對環(huán)境無公害、對人體無毒性的物質(zhì)來解決這些難題。雖然這對解決地球的主要環(huán)境問題無濟于事，但只要有一線希望讓地球上剩余的人類能在有限的條件下過得更好，都應(yīng)該放手去勇敢地嘗試。林耀是研究組帶頭人和成員之一。研究到了關(guān)鍵性的階段，缺少一種使主要成分穩(wěn)定結(jié)合在一起的重要元素。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嘗試都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孕期后半程挺著大肚子的林耀還是放不下項目，一心撲在研究上。好在這第二胎除了讓她食量大增之外，并沒有其他不適的妊娠反應(yīng)，完全不影響工作。

她依照慣例每周六帶著雖然稚嫩但已經(jīng)會自己走路的小楓去露營，既能讓孩子親近大自然，多曬太陽吸收鈣質(zhì)，自己又可以在叢林里密布的植物熏陶中尋找些對研究有幫助的靈感和線索。

清晨，從窗簾的縫隙中漏進來一絲陽光，撒在床尾。林耀閉著眼伸手摸摸右邊的枕頭，感覺空蕩蕩的，猛地睜開雙眼，定了定神，這才想起來昨天下午蕭湛又飛去觀測臺了。她慵懶地坐起來，雙手撓了撓蓬亂的頭發(fā)，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進了浴室。不一會兒梳洗完畢就出來快速整理完床鋪，然后來到隔壁房間。這個兩歲左右的小寶寶也不像其他孩子夜里會哭鬧，安安靜靜地一覺睡到大天亮。齊眉的劉海，柔順的發(fā)絲，濃密的睫毛，白皙的膚色，圓圓的臉蛋，還有嘟嘟的小嘴，看著小小的可人兒，歡喜從心底里溢出來。林耀生怕吵醒孩子，躡手躡腳地挪到床邊，小楓已經(jīng)蹬著腿、玩著手，瞪大了眼睛望著媽媽有些滑稽地朝自己走來，咯咯笑起來。

“寶寶醒啦？媽媽親親！”林耀把小楓抱在胸前，在臉頰親了兩下，小楓也熱情地在母親臉上“回禮”，還發(fā)出“啵?！甭?。

“哎喲，沒刷牙不香了！”林耀扭頭故意躲開，“我們?nèi)ニ⒀篮貌缓?？”哄著小楓去了衛(wèi)生間洗漱。

“媽媽，紅色……”小楓知道今天要去公園，在畫本上指著圖片上紅色的花。

“紅色的花花呀？還有什么顏色呢？”林耀正給孩子和自己做著早餐。她先把兩片吐司中間部分切出一個長方形，把洗干凈的胡蘿卜和蝦仁切成丁，加入豌豆后一起炒熟；將兩個打散的雞蛋液倒入一部分在混合豆丁中攪拌均勻后倒入平底鍋里正在烘烤的吐司中央，再把之前挖出來的部分蓋回去，用鍋鏟輕輕壓實，稍稍凝固后翻面，再淋上一些蛋液，蓋上另一片吐司后再翻面加熱到中間的雞蛋凝固后出爐，然后再做第二個。兩個都做完后用刀在對角線切開分成四個三角形，既能看到中間多彩的顏色，又方便入口。

她把餐盤擺好，沖了牛奶放在一旁，把小楓抱上嬰兒座椅，戴好圍兜，“吃飯啦！”自己卻還顧不得吃，又開始準(zhǔn)備帶出門的午餐。她把洗干凈的藜麥加水先放在爐灶上煮，接著把切好的豆腐、南瓜、香菇粒、牛肉碎下到另一只已經(jīng)爆香蒜片的鍋里，又加了稀釋的水淀粉沒過這些材料，攪拌均勻后調(diào)到小火慢燉，這才坐下開始吃自己的早餐。

“媽媽，好吃！”小楓天真地朝母親擠眉弄眼。

“有這么好吃嗎？”林耀被眼前可愛的復(fù)雜表情逗得甚是歡欣，“喝奶奶。慢慢吃。嘴里沒東西了再說話?！彼趦煽诘爻酝炅耍智辛它S桃片放在保鮮盒，燉好的南瓜羹和藜麥也分裝進保溫壺。

“媽媽，抱抱！”小楓把雙手舉得高高的。

“媽媽在收拾出門的東西，等一下抱抱好嗎？小楓耐心點?！绷忠裢勇菀粯釉诓妥?、中島、灶臺間穿梭旋轉(zhuǎn)，“寶寶要不要幫媽媽一起收拾呀？”

小楓愉快地點了點頭，興沖沖地跑去自己房間，只見她抱了一大包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尿片喘著氣走出房門，又小心翼翼地下了地臺，挪到廚房。

“小楓這么厲害?。　闭诎涯唐?、水壺、保鮮盒、保溫壺、果泥輔食、蒸紅薯、紙巾等塞進隨身包的林耀一抬頭，看到此情此景覺得又好笑又佩服，撫摸了一下小腦袋，“累不累？休息一下?！彪S后抽出三片尿片塞進背包的夾層，又在包里裝了防曬帽、圖書、畫本、畫筆、布娃娃、替換衣物、圍嘴、餐具、消毒噴霧、垃圾袋。終于，打包妥當(dāng)可以換衣服出門了。

“寶寶想穿哪件衣服呢，綠色花花小裙裙好嗎？”林耀在自己房間換衣服，過了片刻未聽到回答。趕緊收拾完跑出房間，古靈精怪的小家伙竟然等不及，自己先把衣服穿好站在面前了，雖然系錯了一?？圩?，對于這個年紀的小朋友來說已是莫大的成就了。

蕭湛平日里一有時間就帶妻兒去郊外散心。林耀喜歡開著越野車在大自然中馳騁，即使身懷六甲也沒能阻擋她的腳步。草原棕色的車身像秋天的原野，棱角分明的硬朗線條給足安全感，全黑的內(nèi)飾營造出安靜穩(wěn)重的氛圍，簡潔明了的中控臺讓駕駛過程更輕松。她把小楓抱到后排兒童座椅上扣好安全帶后，自己也上車發(fā)動，開往近一個小時車程的郊野公園。

“媽媽，抱抱！”小楓不知是暈車還是無聊，開始有些躁動。

“媽媽在開車，沒辦法抱小楓，先抱抱娃娃一起看風(fēng)景好不好？小楓最好了。”林耀左手扶著方向盤，背著右手繞到座椅后，伸進地上的背包里摸索，熟門熟路地扣出了布娃娃遞給小楓。

“小楓抱娃娃一起看風(fēng)景?！彪m然還是個奶聲奶氣的小寶貝，但已經(jīng)很通情達理了。

在陽光的一路陪伴下，到達了公園一角的露營地。這里有一片大草坪，被一排排一人高的植物圍欄分割成了若干小區(qū)域，前有花海，后有樹林。

“媽媽，好漂亮呀！”小楓指著不遠處一片白、粉、紫三色交錯的格?；?。

“好漂亮！小楓也好漂亮，像媽媽對不對？”“媽媽也好漂亮！咯咯咯……”真是對活寶。

林耀從車尾抬出棕色的帳篷和天幕，抖一抖帳篷自動立起來了，棚頂與天幕的一邊相連。她把另一邊系到了車頂固定，接著又掏出防潮墊甩開鋪在帳篷里的地面上，扯下的外罩卷好塞在一邊的縫隙里。

“小楓的椅子！”林耀剛提起一把折椅，被小楓用力拽住了。

“小楓要幫媽媽嗎？你要坐哪里就放在哪里，小心弄傷手哦?！绷忠衙圆噬恼郫B椅放地上，看著孩子接過去搬了兩步，氣喘吁吁，“小楓力氣真大。就坐這里吧，在天幕下面不怕曬?！?/p>

“幕幕不曬……”小楓從中間向四周發(fā)力把折疊椅撐開，憋得小臉脹得通紅，吃力地爬上椅子坐好，“哎呀！好累??！”

“好累??？寶寶喝點水嗎？”林耀從后座的背包里翻出水瓶喂到小楓嘴里。孩子抱著水瓶像個醉漢般如饑似渴地一口氣懟了半瓶。

“謝謝媽媽！小楓去玩。”孩子喝飽后，指了指格?；ê?。

“呵呵，這么快不累啦。你想去看花花嗎？那答應(yīng)媽媽要在讓我看得見你的地方哦！”林耀在小楓面前伸出小手指，“拉鉤！”孩子興高采烈地跑過去了。

“小楓，餓不餓??？來吃點東西吧？”過了約半個小時，林耀朝遠處望去，前一秒還看見的小楓突然不見了蹤跡，慌忙高喊。只見一只肉肉的小手從花叢間向外撥開一個出口，孩子手里握了一枝紫色的花飛奔回來?！罢{(diào)皮了是不是？它們也是花花媽媽和花花寶寶，不能隨便摘，摘下來就會枯萎，不再漂亮了?！?/p>

“小楓不乖?！焙⒆佑悬c內(nèi)疚地低下頭。

“知道錯就好，寶貝。下不為例?！蹦赣H摸摸她的頭，輕聲安撫。

“澆水……”平時大人給植物澆水，孩子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給花花澆水嗎？”林耀這時已經(jīng)擺好了桌椅和食物、飲料，有一早備好的水果、藜麥飯、燉菜和蒸紅薯，布置在一張像竹簡一樣可卷可展的50厘米邊長正方形的黑色桌面上，架在了七八條相互交錯的細不銹鋼桌腿上。她把桌上的食物挪動一下騰出空間，從車尾又挖出通常只有生火做飯時才會用到的野炊鍋，倒了小半鍋水，“把花花放在這里好不好？這樣它可以保持幾天鮮活?！?/p>

“幾天鮮活……”小楓咿呀學(xué)語。

幫孩子清潔消毒后，二人坐定開始用餐。背靠樹林，遠望花海，溫?zé)岬氖澄锱墓?，好不愜意。一陣爽朗的風(fēng)吹過，飄落好些楓葉，悠揚輕盈，有些落在樹林難覓蹤影，有些落在平地上堆起了“五彩地毯”，還有一片掠過頭頂滑落到水鍋里，與格桑花相得益彰。此情此景仿佛被清風(fēng)吻了額頭。女兒時不時揉揉眼睛，林耀對此犯困鬧覺的小動作再熟悉不過，摟著小楓說，“困不困，寶貝？我們?nèi)バづ窭锾梢粫脝?？?/p>

“好！舒服……”小楓點點頭。

“對！躺一會兒就舒服了。”林耀邊回應(yīng)邊從車尾抱出靠墊和毛毯。

“一、二、三……七、八、九……”小楓隔著帳篷紗網(wǎng)看著天上數(shù)樹葉。數(shù)得林耀也開始犯困，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著周圍，又依稀想起曾經(jīng)有一次和蕭湛來這里的情形。

那天兩人剛搭完帳篷就開始下雨，一直下到天黑，身上的衣服都潮濕了。蕭湛拿出一只精致的柱形棕色折疊卡式爐，翻開護蓋，從中打開關(guān)節(jié)轉(zhuǎn)向90°，再展開三腳爐架和爐芯，扭動開關(guān)，藍色的火焰迅速竄到十厘米高。架上野炊鍋，等煮開了水，蕭湛下了泡面、雞蛋、香腸、生菜、鮮貝，那是她有生以來在野營時吃過的最溫暖、最鮮美的一頓。蕭湛又從排得整整齊齊的柴包里取出幾根粗細長短一樣的大柴，舉起斧頭把其中一根劈成了三根細柴，又用匕首配合切出了一些小木片，將木柴由小到大依次向外排列，圍成一圈，點起一堆篝火。兩人冷得鉆進帳篷，擠在一張煙青色的睡袋里，在篝火邊取暖、聊天?；鸸庹找?，這個皮膚白皙的男人，修長的手上爆出血管，顯得力量十足；眼里透著堅強又溫柔的光，分叉的劉海在額頭上微微飛揚，兩鬢到后頸的發(fā)線經(jīng)過修理可以看出和皮膚涇渭分明的界限。本來是抗十度的睡袋在這個接近20°的天氣里，加上一旁的火焰和兩人的體溫，蕭湛開始冒汗了，惹得林耀誤會他為什么事緊張。

“媽媽，抱抱！”林耀感覺到一雙小手在自己胸前躁動。

“怎么啦，寶寶？睡醒了嗎？”林耀將小楓摟過來。

“夢見爸爸了，爸爸什么時候回家呀？”睡眼惺忪的小楓鼓著紅撲撲的臉蛋說。

“很快！爸爸又去摘星星了，摘顆星星送寶貝！”林耀逗完孩子，喂了些飲料、輔食，安排小楓在一旁看書、畫畫，自己也端起了一本文獻閱讀，偶爾撇到一眼水里的楓葉，似乎都變得飽滿，不再干枯了，心想在這怡然自得的環(huán)境里享受片刻悠閑，心情好果然看什么都美麗。一直到太陽的熱量消退了，林耀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家。

“花花回家?！毙髟谝贿厡χ佔匝宰哉Z。

“我們把水倒了，回家再蓄水，這樣就不會打翻在車上了，對不對？”林耀剛端起鍋，眼前有些異樣令她費解不已，心想之前楓葉邊角上的枯葉怎么消失了，整個葉片變鮮亮了，難道是自己眼花？明明之前清楚看到邊角有些枯黃和陽光灼傷的黑點。她輕輕“啊”了一聲，緊鎖的眉頭展開了，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弧線，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撿了一把半枯的各種落葉放進鍋里，找出保鮮膜封住鍋口，裝到防水袋里，以免晃動中把水灑出來。抱上小楓回家了。

她沖進家門，迫不及待地揭開鍋口的保鮮膜，將一片片楓葉仔細端詳，果然不出所料，原先枯黃的部分不同程度地修復(fù)了。林耀對這一重大發(fā)現(xiàn)喜出望外，抱起一旁的小楓用力親了一口，“寶貝，你真的找到寶貝了！”

“媽媽，餓！吃飯飯?！毙髂芾斫獾膶氊愔挥袑ψ约旱姆Q呼這一含義，此刻的她最關(guān)心自己的生理需求是否能夠被滿足，“寶貝吃飯飯！”

“哦，這么晚啦，怪媽媽！你想吃什么，我們做好吃的……”林耀喜滋滋地領(lǐng)著小楓打開冰箱門。

第二天，她把鍋帶去了實驗室，和研究小組的成員分享前一日的發(fā)現(xiàn)。一群人圍著一口鍋端詳?shù)木跋?，除了通常在吃火鍋的時候，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是大波斯菊嗎？”“看起來像。”“我以為就是大波斯菊?！币蝗喝似咦彀松?。

“之前的研究里分析過大波斯菊，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有助于我們的研究項目。而且大波斯菊生長在墨西哥的高原地帶，我們這里是平原。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和大波斯菊極為相似的傳說中的格?；?。”林耀說出了自己的推測，“也有可能是變異的品種，因為格?；▊髡f中也是在藏區(qū)高原地帶生長的?！?/p>

研究小組陷入了沉思，最后決定下一步行動，聯(lián)系、申請當(dāng)?shù)乇O(jiān)管部門將那片花海臨時保護起來；同時采樣周圍的土壤、植物，最重要的，是采樣不同顏色種類的格?；ㄖ仓陙磉M行全面分析。冷清了許久的辦公室又沸騰了起來，研究小組成員重新投入了熱火朝天的忙碌，停滯的項目終于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他們分頭行動，有負責(zé)申請許可的，有負責(zé)采樣的。

林耀接到了三種不同顏色的六枝帶根活株，將它們分為了兩組，一組在實驗室仿生環(huán)境中種回土壤使其繼續(xù)生長，另一組按花冠、花葉和根莖三部分進行分解分析。她顯然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是個孕婦，廢寢忘食地忙碌了一整天。

“林老師，晚餐來了！你吃點吧，看你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身體受不了??！”一旁的同事安馨關(guān)切道。

“這么說是有點餓了。謝謝啦！你也吃呀?！庇谑橇忠诓⒆鲀煽?，狼吞虎咽地掃清了一盒便當(dāng)和一瓶牛奶，然后繼續(xù)投入工作。

又兩個小時過去了，林耀終于停了下來，舒展了一下全身筋骨，然后把裝有加了各種試劑的分段標(biāo)本器皿送進分析儀?！霸琰c回家吧，等明天出結(jié)果。”

“累慘了，希望結(jié)果不要讓我們失望?！卑曹暗哪樕蠈憹M了疲憊和忐忑。

林耀拖著沉重的身體來到隔壁鄰居家門口敲了敲，聽見里面一陣嘈雜，“媽媽回來啦，小楓，快去看看！”

“媽媽，小楓想你！”一開門，小楓就撲倒在母親懷里。

“媽媽也想寶寶！在琪琪阿姨家玩得開心嗎？”林耀邊說邊朝來人點頭示意，“麻煩你了，琪琪，照看了小楓一整天，多謝了！?！?/p>

“自己人還這么客氣。老汪和湛哥出遠門，你又大著肚子，我們住那么近，我不照顧你們誰照顧你們。我居家辦公也有條件替你看著小楓?！痹捯魪奈堇锏木戆l(fā)年輕姑娘那里飄過來，濃眉大眼，唇紅齒白，一身寬松的居家運動裝，看起來活力十足，這正是汪楷的愛人，“進來坐會兒吧？吃點宵夜，我今天買的輕芝士蛋糕，可好吃了！”

“有點晚了，小楓也該睡了，而且我明天還得去公司。明天還要麻煩你！”林耀謝過沈琪，帶著孩子回家休息。

“白色的廢了，沒有任何成分符合我們需要的特征。”所有人都一早聚齊在了實驗室，大家圍著一臺結(jié)束運轉(zhuǎn)的自動分析儀查看結(jié)果。

“粉色的也幾乎廢了，只有幾項指標(biāo)接近我們的需要，但大部分都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奔s兩個小時候后另一臺分析儀也輸出了結(jié)果。

現(xiàn)在只等最后一臺的報告了，這是在場所有人僅存的希望。揭曉謎底的時刻總是讓人既興奮又慌張，每個人都顯得焦慮不安，有幾個時不時去張望一下分析儀又回到座位上，屁股還沒坐熱又過去看看，來來回回地折騰?！拔梗】靵砜?！”隨著一聲呼喚，所有都擠在了分析儀前爭相查看終于有眉目的結(jié)果報告?！唉林笜?biāo)達成……β指標(biāo)符合……γ指標(biāo)優(yōu)越……耶！”這個里程碑式的成功令在場的人激動不已，歡呼聲久久回蕩在實驗室中。

“紫色格桑花莖葉部分的膠質(zhì)里富含一種紅葉揮發(fā)油，經(jīng)過低溫萃取可以作為天然的抗氧化促生長穩(wěn)定劑，與其他配方成分合成后能起到緩釋左右，在特定時間內(nèi)逐漸釋放藥力，持久發(fā)揮藥效，使植物自如地調(diào)節(jié)內(nèi)在葉綠素與隨機陽光的光合作用，這就意味著即使在陰雨天氣里，植物也能吸收到足夠的紫外線用于促進自身生長，而在紫外線長期過于強烈的時候又能抵抗由于多余的強光抑制植物生長而使植株變小的問題。另一方面，使用在貧瘠的土地上耕種也不影響發(fā)芽和收成，使植物完全不挑剔耕地質(zhì)量。再有就是在防蟲害方面的表現(xiàn)突出……”今天收獲這個好消息后，全員都提早下班以示慶祝，多日奮戰(zhàn)下來身心俱疲，終于可以喘口氣輕松一下了。林耀講到興奮之處滔滔不絕。

“聽你這么說，還真是神奇??？這傳說中格?；ǖ幕ㄕZ是“盛世之花”，寓意幸福，看樣子真是給人間帶幸福來了！”難得今天林耀回家早，沈琪拉著她和小楓三人一起吃晚飯，聽故事也聽得津津有味。這位獸醫(yī)小姐忽然一拍額頭，想起了什么，“哎？第一批帶去霜星的實驗性動物由于過強的紫外線照射和霜星特有的紫外線波長輻射，都被照成白毛怪了。你說這花能不能用在動物身上？做成白色小藥丸，不知不覺地拌在貓糧、狗糧里，要是直接塞狗嘴里也不是不行……還有，那邊土磚、瓷碗這類材料都特別難上色，放在那里過一陣就泛白了，加點格桑花精油是不是能留住色彩，好看點？”

“是個開創(chuàng)性的想法。但植物和動物的構(gòu)造機制大不相同，各自用藥的作用機理也差著十萬八千里，貓貓狗狗我可是外行了，你是動物專家，靠你去想明白嘍。”林耀邊說邊往嘴里塞了塊紅燒肉，“這紅燒肉做得真好吃，肥而不膩，入口酥軟，香甜鮮嫩……這米飯也煮得好，飯香濃郁，晶瑩剔透，軟糯彈牙……”

“你呀，幾天沒好好吃東西，自己不餓，肚子里那位也餓了?！鄙蜱饕环Z重心長過后話風(fēng)一轉(zhuǎn)，“不過你可真能夸，以后天天來吃飯，每天聽你夸夸我也聽滋潤的！”談笑風(fēng)生間，將整桌菜風(fēng)卷殘云般地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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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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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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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八

//餐桌上的荷葉邊果盤里堆滿了琥珀核桃、山核桃仁、芝麻薄脆、花生牛軋?zhí)?、香瓜子，每個品類占據(jù)五分之一，像一片片分割好的披薩熱鬧地擠成一個餅狀。果盤旁邊還堆著之前買的其他零食，諸如豬肉脯、煎餅、紅薯干。

“叮咚！”門鈴響了起來。

“外賣來了，姐！你先開下門吧，我手上都是油……”小樺在廚房里呼喚。

“你買了什么？”小楓布置完餐桌，放下手中還在擺弄的水仙花，起身走到小樺身側(cè)，試圖在油煙機的轟鳴下聽得真切一些。

“我沒買東西啊，不是你買的嗎？”“我也沒有啊！”“那誰會這個時候來？”兩人開始緊張起來。躡手躡腳走到門前，透過貓眼向外探查。

“快……快……快把貓藏起來！”兩人手忙腳亂中差點絆倒。

“警察叔叔好！”小樺故作鎮(zhèn)定地把門打開。

“請問蕭楓住這里嗎？”兩位身著制服的警官站在門口。

“姐，有警察叔叔找你。”小樺假裝開門前那一刻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小楓從自己的臥室出來，帶上房門后定了定神，緩步走到大門口。“你好！警察先生找我嗎？”

“你是蕭楓嗎？有些情況需要和你核實一下?！逼渲幸幻扉_始詢問，看小楓點了點頭，于是繼續(xù)問道，“1月27日下午7點至8點你在哪里？”

“是上個周二嗎……我從實習(xí)的公司下班出來去乘地鐵回家?！北M管小楓一再告訴自己鎮(zhèn)定，心臟還是跳到了嗓子眼。

“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不尋常的事？”警察的提問更迫切了。

“有個人要搶我的包……然后……”小楓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掩蓋小貓的事。

“你不要害怕，那個嫌疑人已經(jīng)被抓住了，我們過來是核實一下你的身份和當(dāng)時的情況，做個筆錄。沒什么要補充的話，就在這里簽字吧?！眴栐挼木煲詾樾飨肫鹉翘斓那樾芜€在后怕，一邊安慰一邊遞過紙筆，手背上還有顆明顯的黑痣，“不過下次遇到這種情況要及時報警，不要讓犯罪分子逍遙法外?！?/p>

“謝謝警察先生……”目送來人走遠，小楓靠在關(guān)上的門背后，長出一口氣，癱坐在地上。小樺也喘著粗氣倚著姐姐坐下。然后兩人相視傻笑起來。

小貓閑庭信步地從臥室出來，走到姐妹倆面前停下來抖了抖毛，湊過來踩到小樺右腿上，又轉(zhuǎn)過半個軀干趴在小楓左腿上，腦袋一個勁地往小楓懷里拱。

“小東西，謝謝你救了我！” 小楓此時心里涌上了一股暖流，感到有種相依為命的連結(jié)，于是摟緊了懷里的小貓。

“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吧，叫……臭臭？”小樺邪魅地一笑。

“它這么可愛，干嘛說人家臭！”小楓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叫橙橙把，你看它圓滾滾的像只圓圓的橙，又是橘黃色的?！?/p>

“只許你嫌它胖，不許我說它臭，這是什么道理！”小樺不服氣。

“我并沒有嫌它胖，圓圓的像我一樣很可愛??！”小楓說得言之鑿鑿。

“你是順便夸自己嗎？”小樺一邊故意晃動身體，一邊發(fā)出“哎呦~”的感嘆假裝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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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年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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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九

//“我們準(zhǔn)備出門吧?！毙饕贿厯Q衣服一邊召喚小樺。

到了正午時分，兩人來到陵園，九曲回腸般繞過一排排墓碑，在西北角的一處停下了腳步。只見墓碑正中豎刻的“故祖”二字下，從右到左并列“考蕭公邦大人”、“妣王氏昭君大孺”、“之墓”。祖母臨走前囑咐墓碑上也把祖父的名諱刻上，這樣他們就能夫妻團聚了。小楓把手中一捧花敬獻到墓前，鮮嫩的重瓣黃菊搭配純白的百合，清新脫俗，百合是生前祖母最喜歡的花。小樺用紙巾擦了擦墓碑上的塵土。

“奶奶我們來看你了。”“我們都平安、健康?！薄昂袜従佣际煜ち藛?？有沒有很無聊？”“我們很想你呀！”姐妹倆每年的這一天都來探望祖母，回憶往事，閑話家常。

“回家吧?！睍r間差不多了，兩人鞠躬之后起身回家。

剛進門的一瞬間，一股飯香撲面而來。

“你出門前已經(jīng)把飯煮上了嗎？”小楓意外地問。

“沒有?。∥也恢牢覀儙c會到家，怕煮過火，也不安全?！毙逵悬c不知所措。

兩人匆匆換了鞋跑到廚房一看，被滿桌的菜驚呆了。

“橙橙！是你做的飯嗎？你還要給我們多少驚喜？”小楓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

“喵~”橙橙溫柔地用貓語答應(yīng)。

“你是怎么做到的？”小樺疑惑地長大了嘴巴，夾起桌上的菜肴一個勁地往嘴里塞，“竟然做得比我好吃……一點點……竟然還有福袋……”也不知道小樺是因為忙著吃還是震驚過度，開始語無倫次，心里琢磨著一直想做還沒做過的福袋菜譜，品一口，看一眼，想一陣。盤中裝著六只飽滿圓潤的福袋，每只大約有半個拳頭的大小，外面是金黃的蛋皮，以香菜莖束口，兩片連刀的胡蘿卜形成夾扣巧妙地夾在香菜結(jié)上，仿佛給福袋加了顆紐扣；一口咬下去，蛋皮輕薄而有韌性，大概是加了水和淀粉的作用，餡料十分多汁，包含了芹菜、玉米、蝦仁多種軟硬有別、彈性不一的細碎顆粒，加上事先放了料酒、胡椒腌制和姜蒜爆香，齒頰留香，口感豐富，層次分明。

另一道讓小楓喜出望外的是白斬雞，“這雞肉有彈牙的勁道，不像我們平時吃的，鮮！”自從奶奶去世后就再沒吃到過這種味道。其實讓雞皮、雞肉嫩滑爽脆是需要一些小技巧的。首先要用鹽在雞的表面做一遍按摩，放入冰箱冷藏兩小時；然后在開始冒泡的熱水鍋里浸泡，這時需要快進快出三次，再浸入冰水收緊肉質(zhì)，這一步是爽脆的關(guān)鍵；等中心的雞胸肉了，二次泡進溫吞水浸沒，約20分鐘，筷子能輕松插進雞肉就可以撈出并再次放入冰水，完全變涼冷卻后撈出改刀備用；最后以麻油、生抽、蔥、姜等調(diào)制蘸料，切塊后的雞肉蘸一蘸調(diào)料送入口中，鮮美無比。

“今天是2065年2月4日農(nóng)歷臘月二十九，還有幾個小時就到乙酉雞年了，在這里給觀眾朋友們拜年，新春快樂！……”電視里的一則新聞吸引了姐妹兩的視線，“日前地鐵安保通過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xiàn)一名年輕男子在地鐵襲擊一名女性，施暴過程中失控自殘，被鑒定為精神病入院治療。警方也已找到這名受害人，作了妥善處理?！痹瓉肀O(jiān)控只拍到這個男生失控，瘋狂地對自己又抓又錘。于是姐妹倆明白了小貓對電子監(jiān)控來說是隱形的，徹底放下了忐忑的心。

兩人一貓在餐桌前落座，桌子被一碟碟佳肴擠得滿滿的，馬蘭頭拌香干、白斬雞、臘味拼盤、四喜烤麩、如意菜、醬蹄膀、紅燒鱸魚、全家福砂鍋、塔菜冬筍、糖年糕……還有爐灶上熱氣騰騰的八寶飯。年夜飯熱熱鬧鬧地開席了。

“從來沒吃過爸爸媽媽做的年夜飯，唉……”小楓嘆了口氣感概到。話音剛落，正在東嗅嗅西望望的橙橙像被點穴了，定格在小楓旁的椅子上，眼里射出兩道光束，竟在空氣中呈現(xiàn)出全息投影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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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湛對天文學(xué)的癡迷，使他在這一領(lǐng)域頗有建樹。經(jīng)過多年的潛心鉆研，成長為了業(yè)內(nèi)小有名氣的專家。

“冥王星并不是沒有規(guī)律地轉(zhuǎn)圈，它有自己的運行軌道，只不過不同于八大行星的軌道，運行到接近奧爾特云的遠日點，被隱藏在柯依伯帶之外的某個巨大天體的磁場影響，那極有可能是另外一顆黃矮星，第二個太陽系，吸引著另外一群星體沿著既定的軌跡運行，包括賽德娜等六個天體都在異同于八大行星的軌道運行?！笔捳康耐评硎乾F(xiàn)世流行的兩種假說之一。他日夜埋頭進行數(shù)學(xué)演算和數(shù)據(jù)建模，又找到中學(xué)同學(xué)，如今的人工智能算法專家汪楷，幫忙計算機模擬的部分，為了探測到真正的天體和拍攝到真實畫面做準(zhǔn)備。

終于，當(dāng)一切就緒，他們來到位于絲國的薇魯天文臺，打算用那里的延時天文望遠鏡進行觀測和拍攝。這是一臺能夠捕捉超新星、脈沖星等瞬間現(xiàn)象且具有引力透鏡功能的超級望遠鏡，每晚能觀測到夜空中約1000萬個天體，并且配備了具有大數(shù)據(jù)處理能力和深度學(xué)習(xí)的人工智能算法計算機。這臺望遠鏡花三個晚上觀測的星體數(shù)量是以往其他望遠鏡經(jīng)過幾個月，甚至幾年才能完成的，效率是它們的60-1500多倍。

“你要去南方？”林耀覺得有些突然。

“我準(zhǔn)備了那么久，以前用別處的器材觀測之前的一些推測和計算都沒成功，但愿這次能找到證據(jù)證明我的推論。”蕭湛這次是抱著必勝的信心，對即將收獲成果之行激動不已。

“我媽媽也曾經(jīng)去過那里附近，遇到了海難。當(dāng)時是一位船長把救生衣讓給了懷孕的媽媽，她才僥幸活下來，歷經(jīng)千辛萬苦來到這里，生下了我。出生那一刻，窗外有顆特別耀眼的星星，媽媽覺得也許是那位船長叔叔在天之靈看到我們母女平安欣慰的閃耀，所以給我取了這個名字。雖然沒辦法報答叔叔，媽媽希望我可以像叔叔那樣幫助別人，拯救生命！”

這一對在知識分享網(wǎng)站上相識的戀人，有各種各樣聊不完的話題，卻第一次這么詳盡地討論自己的身世。蕭湛聽出了一些端倪，卻默不做聲，他不想給單純的感情平添一分壓力。原來很多年前父親就為自己救下了未來的老婆，蕭湛這么解釋，雖然他不相信宿命，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段緣分的奇妙。

“等我回來我們就結(jié)婚吧！”蕭湛按捺不住想要與眼前人共度余生的念頭，“我已經(jīng)到了而立之年，等我這次摘顆星星回來給你當(dāng)結(jié)婚禮物！”

林耀先是意外一驚，然后歡欣激動地一躍，緊緊摟住蕭湛的脖頸，“好！你要早點回來哦，不要讓我等太久！”蕭湛報以熱烈的擁吻。

天文觀測臺位于海拔2700多米的山脊上，周圍大部分地區(qū)都是極度干旱的沙漠，因此上空氣流相當(dāng)平穩(wěn)，提供了清晰的視野，非常適合天體觀測。蕭湛和汪楷從北部的一個小城市租了車開往68公里外的觀測臺。

“這風(fēng)可真夠大的！”汪楷感嘆，即便是坐在這越野車里，還是被悄然刮起的一陣橫風(fēng)吹得頗為顛簸。

“估計風(fēng)速有150公里/小時了。已經(jīng)這么晃悠了快半個小時了吧?！边M入到山區(qū)這種搖晃尤其明顯。話音剛落，汽車不動了，原本躁動的發(fā)動機被迫安靜了下來。

“哎！怎么熄火了？”在這荒郊野嶺，兩人既驚訝又惱火，不得不下車，汪楷頂著大風(fēng)和沙塵繞車觀察了一圈，“真倒霉，果然是妖風(fēng)，竟然能把沙土石子吹到排氣管里……”

“唉喲……不行不行，風(fēng)太大，迷眼睛了……”蕭湛嘗試清理排氣管失敗。

“平時男人絕對不能說不行，今天確實不太行！旁邊有個山洞，先避避風(fēng)吧，等一會兒小了再想辦法。”汪楷拉著在揉眼睛的蕭湛往一旁的洞口跑去。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不知道這風(fēng)什么時候才能停。”蕭湛撣著身上的塵土，看看天色。汪楷又跑去車上取水和干糧，一轉(zhuǎn)身看見蕭湛竟痛苦地捂著右手，面部肌肉都扭曲地擠到了一起，嘴里發(fā)出陣陣呻吟。

“怎么回事？”汪楷關(guān)切地問，“我看看！”他抓過蕭湛的手，手背上有個昆蟲的咬洞，微微隆起一個紅腫的丘包。

“沒事，被蜘蛛咬了一口?！笔捳恳贿叴謿庖贿呉е勒f。

“搞了半天這里是盤絲洞啊。小心點，站中間，別靠著墻，不干凈?！蓖艨o蕭湛讓出一塊敞亮的位置，又上下左右環(huán)顧四壁排除潛在的危險。

“看起來風(fēng)小點了，趕緊走吧。”蕭湛撥弄干凈排氣管，車發(fā)動了，“咝！還是不行，你來開吧?！北緛韮扇松塘恳粋€人開去程，一個人開回程，但此時蕭湛的手疼痛更加劇烈了。

“要不先去醫(yī)院吧，這比剛才更腫了?！蓖艨治辗较虮P，視線卻時不時從擋風(fēng)玻璃移到蕭湛手背上。

“忍得住。先上觀測臺導(dǎo)入數(shù)據(jù)吧。”蕭湛疼得額頭冒著大顆的汗珠，“一來一回太折騰時間了?！?/p>

蕭湛睜開眼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刺眼的陽光照進來，窗前的椅子上，汪楷耷拉著腦袋，抱著雙臂，正在瞌睡，聽到動靜睜開了眼，“你醒啦，感覺怎么樣?。俊?/p>

“這是哪里，怎么在這兒??？”蕭湛意外地打量著周圍。

“這里是醫(yī)院。昨天晚上你暈過去了，趕緊把你送來急診。醫(yī)生說你被當(dāng)?shù)靥禺a(chǎn)的黑寡婦蜘蛛親了一口，據(jù)說這蜘蛛特別毒，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就是讓人痛不欲生。我就說是蜘蛛精來尋仇嘛！你看這是不是有點像被辜負了的女人報復(fù)負心漢?。俊蓖艨娛捳繘]事，頓時放心了許多。

“別胡說，我可是個好人，馬上要有家室了！”兩人用過早餐，在蕭湛的堅持下又回到觀測臺埋首工作。

“這一分鐘一美元的設(shè)備費用真是快把人榨干了?！苯舆B七天一無所獲，汪楷十分氣餒，之前因為天氣狀況耽誤了很多天，加之高額的往返旅費和食宿成本，已經(jīng)嚴重超過了他們科研經(jīng)費的預(yù)算。巨大的數(shù)據(jù)量令計算機的存儲也難以負荷了。

蕭湛把臉埋在雙手掌心里沉默了許久，“把這些數(shù)據(jù)帶回去重新演算分析，再決定下一步怎么辦吧?！彼路鸨磺Ы镏貕褐D難緩慢地抬起頭，宣告了再一次的失敗和不得已而作罷的決定。

眼前這個男人，眼周灰暗，雙頰凹陷，滿臉憔悴，周身疲憊，比之前的身型整整瘦了一圈。林耀坐在身邊，輕揉他的背部聊以安慰。

“又失敗了……我沒能把星星摘回來給你，要推遲婚期了……”蕭湛終于開口說話。一連幾天，他都悶悶不樂地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從機場回來再沒出門，也沒說一句話。

“你已經(jīng)做了很多了，我為你驕傲！并不是因為你做了什么才愛你的，我愛你因為你是你！”林耀堅定的眼神重燃了蕭湛內(nèi)心戰(zhàn)斗的火焰。

“我不能放棄，明明時間和距離都核對過很多遍，為什么觀測不到呢？”蕭湛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是不是天氣不好被云擋住了?。俊睂μ煳膶W(xué)一竅不通的林耀只是想盡快把蕭湛拉回現(xiàn)實，于是順著他的思路提問。

“奧爾特云周圍的天體運行和核心的天體運行速度一樣，是因為受暗物質(zhì)的引力影響……你說對了！是被遮擋了，但不是云，是暗物質(zhì)！”蕭湛興奮地掬著林耀的臉龐猛力地親了下去，“我們因為之前的存儲設(shè)備不足，沒辦法再繼續(xù)下去，根本沒機會打開引力透鏡觀測，只要解決這個瓶頸，假以時日一定能夠找到第二太陽系?！薄拔乙⒛悖∧闶俏业撵`感繆斯！” 婚禮如期舉行。兩人為結(jié)婚注冊、舉辦婚禮，籌備、忙碌了好一陣，終于結(jié)為了“蕭（逍）耀（遙）夫婦”。

蕭湛一忙完婚事又開始孜孜不倦的研究。一天，他找到汪楷，解釋了一系列的問題，兩人又把假說和理論數(shù)據(jù)重新完善，并向?qū)Ｗ⒑教炜萍碱I(lǐng)域的風(fēng)險投資人闡述，獲得了一些資金支持之余，通過引薦認識了從事大數(shù)據(jù)存儲的合作伙伴，問題迎刃而解。在汪楷的陪伴下，一路披荊斬棘，在大半年后的秋天，帶著強大的設(shè)備再次來到絲國的觀測臺。此后的兩年間，他和汪楷頻繁往返于南北兩地。兩個人每次在觀測臺都是夜以繼日，累了就拉條毛毯倒在地上和衣而睡。

“醒醒，快看！”輪到蕭湛值守監(jiān)測，突然眼前的屏幕一亮，激動地一腳踢醒了地下的汪楷。

“怎么了、怎么了？”汪楷從睡夢中驚醒，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小腿，順著蕭湛手指的位置，用力睜大迷糊的眼睛定睛觀看。

在地球運行的同一軌道上，穿過以太陽為核心的中軸的另一端，透過厚厚的暗物質(zhì)的包裹，竟然存在一個與地球相似度極高的星體，“那不是跟照鏡子一樣？”汪楷曾經(jīng)這樣形容。雖然不是他們原本設(shè)想的第二個太陽，卻陰差陽錯找到了第二個地球。這一重大發(fā)現(xiàn)也足以讓二人激動地歡呼雀躍。

這次是從飛機降落的南部大城市驅(qū)車一路北上到觀測臺的。在獲得重大發(fā)現(xiàn)后的返程途中，盡管旅途奔波，舟車勞頓，一行人不知疲憊地觀賞著公路沿途泛紅的樹葉，為眼前的美景驚嘆。

“這里景色真不錯?。　惫实刂赜?，突然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蕭湛還趁中途停車休整的機會，采了一片完整、鮮艷的樹葉，小心翼翼地夾在隨身書本中保存，又在城里找了一家店配上畫框，回到家，送到了林耀手里，臉上卻突然閃現(xiàn)了一絲憂郁，“答應(yīng)你的星星結(jié)婚的時候沒能摘給你，不會怪我吧？”

“傻瓜！”林耀搖著頭，“我不要星星，只希望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就心滿意足了！”盡管對這份“遲到和掉包的結(jié)婚禮物”有著同等級的欣喜，但她從心底里最渴望的還是家的溫暖。

為了配合星際探險、早日登陸第二地球，接下來的幾年蕭湛更忙了。轉(zhuǎn)眼四年快過去了。這一天回到家，一開門就像以往一樣熱情地擁抱林耀，親吻她的額頭。

“小心，輕一點！”林耀羞卻地說。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蕭湛一陣緊張，但看著林耀臉上泛起的笑容和扶著小腹的手，一掃陰霾又難以置信地問，“有了？”“真的嗎？”“我要當(dāng)爸爸了！”看到林耀用力地點頭，蕭湛喜出望外。他減少了奔波，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伴林耀，等待小生命的降臨，但時隔半年還是免不了去絲國監(jiān)測最近修正數(shù)據(jù)后的變化。

與此同時，在地球另一邊的林耀，腹部也幾乎突得像個球，已臨近預(yù)產(chǎn)期。一天早晨，林耀端起鍋剛把煎好的雞蛋盛到盤中，一陣劇烈的疼痛開始了。于是打電話通知婆婆，又在陣痛中場休息的間歇跨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產(chǎn)婦包，坐上出租車，與蕭夫人到了醫(yī)院會合。醫(yī)生詢問了還只是十幾二十分鐘間隔一次的宮縮，檢查下來一切正常，安排了床位后，讓林耀休息等待。

“要生了嗎？”蕭湛在視頻里就著急得驚呼起來，“我在轉(zhuǎn)機了，還有五個小時就能到了！”一路往回趕，一路關(guān)注林耀的狀況，盡可能地鼓勵她。

在發(fā)現(xiàn)這顆星球后，蕭湛把它命名為霜，不僅因為它的表面自轉(zhuǎn)到背離太陽的時候，向陰那一半地表溫度驟降，就會被一層晶瑩剔透的霜凍覆蓋，引力透鏡中這顆星球表面的影像好似兩個白發(fā)的背影。

“耀耀，你看那里像不像我們倆肩并肩的背影在賞月。待到滿首覆霜雪，如舊與汝賞花月?！?蕭湛即使不在觀測臺的時候，每天在家也都要透過電腦屏幕遠程關(guān)注好一會兒。每當(dāng)林耀為他端來一杯水或是一碟蔬果點心，提醒他休息時，他就拉著愛人一起看。

“待到滿首覆霜雪，如舊與君觀曙雀?！边@時林耀總是喜歡調(diào)皮一下，戲謔地問為什么不是看太陽呢。

“理論上可以這么說，不過在那上面未必看得到月亮和太陽?！?蕭湛對林耀說的話很是認真，然后很耐心地給林耀解釋霜星的前世今生，時而在玻璃窗上寫寫畫畫，時而托著下巴對林耀的提問若有所思。

這一天，聽見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音，林耀下班回家。她把鑰匙隨手放進了門口鞋柜上的粉水晶荷葉邊盛器里。鞋柜是整個淺褐色樺木組合柜的一部分，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中間挖空一尺，可以作為裝飾空間或擺放一些雜物，接近地面十厘米的底線也作了同樣挖空處理，上下兩排柜的底部深處都裝了隱藏的暖色燈帶方便照明，也平添了幾許溫馨的氣氛。她打開柜門把脫下的鞋放進去，然后伸腳撥弄出了放在底部的拖鞋穿上，又脫了外套掛在旁邊的衣柜里。

“耀耀回來啦？” 蕭湛問候剛進門的林耀。

“你今天過得好嗎？”林耀進了隔壁的衛(wèi)生間洗手時，提高嗓音回應(yīng)愛人。衛(wèi)生間里白瓷臺盆下也是同樣的淺褐色木柜，整個組合占據(jù)了五分之一的空間，再往里是一只白瓷馬桶和一個標(biāo)準(zhǔn)大小的白瓷浴缸，浴缸上部的一面墻上安裝著不銹鋼的水龍和淋浴花灑，另一面墻則是同樣亮眼的不銹鋼毛巾架。浴缸外支著一桿浴簾，深褐的底色上點綴著翠綠的柳條花紋。臺盆邊緣有一瓶裝著香薰的透明玻璃瓶當(dāng)屬唯一的點綴了，幾支本色的木簽隨性地豎在玻璃瓶里，里面的液體隨著木簽爬高，佛手柑、薰衣草、蜂蜜、松香、檸檬、茉莉等一系列散發(fā)著原野芬芳又沁人心脾的香氣組合彌漫到整個空間，令人頓時一掃疲憊。這是林耀親手調(diào)制的香氛，用到了蕭湛鐘意的松香，配合自己心儀的佛手柑，絲毫不會過于刺激而侵犯嗅覺系統(tǒng)，悠悠的香氣在潛移默化中帶來清新怡人和心情舒暢。

出了衛(wèi)生間的右手邊是廚房和餐廳，深褐色的櫥柜側(cè)面正對大門，與視線同高的位置掛著那片嵌在黑邊白底畫框里的紅色楓葉。走過轉(zhuǎn)角來到廚房，冰箱、抽屜、水池、洗碗機、爐灶、櫥柜依次向左排開，加之頭上的壁柜，整個組合占據(jù)了一面墻。櫥柜對面是一張長方形紅磚色有落差的中島和餐桌組合，桌面上依稀可見四條木材拼接的細縫，四周圍著四張簡潔的黑色木制靠背椅，櫥柜和墻壁的縫隙里還收納著兩把折疊的椅子。林耀先從冰箱里取出一大杯優(yōu)酪，又拉開一列抽屜的最上層，里面整齊排列著羹、筷、刀、叉等各類餐具，從其中取出兩只羹，將優(yōu)酪分別盛在了兩只祥云花紋的土色小碗中，再將洗干凈的藍莓分成兩份撒在碗上，把剩余的優(yōu)酪放回冰箱的同時，取出楓糖漿淋在藍莓上。她端起兩只碗，繞過餐桌，路過一整面落地玻璃窗。面前有很大一片淺褐色地臺，猶抱琵琶半遮面地被淺褐木柵欄擋住了一部分。地臺上有兩張面對面的同色書桌擺在正中的位置，兩側(cè)分別有一把淺灰色靠背轉(zhuǎn)椅，這里是兩人的工作室。背后是一大片淺褐色的護墻板，一不留神就錯過了分別位于左右兩側(cè)的隱形門。推開左邊，是夫妻倆的臥房，延續(xù)了淺褐色的木質(zhì)家具，包括床架、五斗柜、床頭柜，軟裝部分以淺灰色為主；再往深處去，左邊是敞開式的衣帽間以及與客廳衛(wèi)生間格調(diào)一樣的浴室，右邊有一條走道通到陽臺，整個臥室也一致貫徹了極簡風(fēng)；隔壁房間看格局裝飾一眼就可以認出是兒童房，除了家具是淺褐的木質(zhì)材料外，其他部分都是粉粉的米色，十分溫馨可愛，突出的轉(zhuǎn)角尖銳處還裝了硅膠保護套。

林耀來到蕭湛面前，“休息一下吧，補充點能量?！卑哑渲幸煌脒f給了蕭湛。

“最近營養(yǎng)很豐富啊，我都吃胖了?！笔捳拷舆^遞到手中的碗。

“是啊，而且我們可能需要多一間房?！闭驹诿媲暗牧忠?，肚子正好對準(zhǔn)蕭湛的視平線。

“又有了？”蕭湛激動地站起來，一手摟著林耀的肩頭，一首扶著尚未顯懷的小腹。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頭發(fā)變短了，但也更干練了，周身透著一股成熟自信的氣息；依舊眉清目秀，只是比從前多了些深邃、皺紋和小雀斑；尖尖的下巴變得圓潤了，“這些年，有你陪伴真好！讓我體會到了有家的溫暖，你辛苦了！”蕭湛把臉輕輕貼在林耀臉頰上。

兩年后，地球的環(huán)境惡化地更嚴重了，星際遷移迫在眉睫。蕭湛以星球發(fā)現(xiàn)者的優(yōu)先權(quán)和安全送走最后一個地球人之前都會留下的承諾為代價，換取與先遣部隊臨時一同往返的機會。他想要親手布置和安頓兩姐妹將來的落腳處，所以這是他能為母親和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來到預(yù)先分配的屋子前，蕭湛親手裝上每一扇特制的防紫外線玻璃，撒下每一粒草籽。他又載下一棵楓樹苗，把林耀參與研發(fā)的“幸福水”在楓樹苗周圍撒了一圈，確保樹苗能再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盡管這位唯物主義科學(xué)家并不信鬼神之說，但還是在內(nèi)心默默祈禱樹苗可以茁壯成長，不可測的新環(huán)境有太多的變數(shù)，讓作為父親的他有太多的擔(dān)憂。他在遠處悄悄注視著被送入屋子的母親和孩子們，這才不舍地轉(zhuǎn)身離開。宇宙的另一端，還有與之相依相伴的林耀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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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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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到“爸爸媽媽”，啟動了橙橙腦內(nèi)植入芯片的存儲卡開關(guān)。橙橙是只走失的奶貓，被“逍遙夫婦”撿到后帶回家撫養(yǎng)。原本就愛貓的他們發(fā)現(xiàn)這只奶貓有和小樺一樣喜歡吃紅薯的愛好，越發(fā)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養(yǎng)育它。但到了一歲的時候它被診斷出一種無法治愈的致命基因病，就快不行了。傷心之余還是找到了汪楷和沈琪幫忙，找到行業(yè)內(nèi)的朋友嘗試將還在實驗階段的人工智能芯片手術(shù)植入橙橙腦部，增強了大腦皮層的功能，使它得以延續(xù)生命，恢復(fù)了肌肉功能，而且變得更聰明。在逍遙夫婦覺得無望再與孩子團聚的那一刻，決定通過腦機接口給橙橙的芯片上傳了智能功能以及一些往事的記錄，并通過時空轉(zhuǎn)移的方式把它送到了孩子們身邊，作為給孩子最后的禮物。蕭湛這幾年對暗物質(zhì)有了更深入的研究和認識，而且搭建出了利用暗物質(zhì)控制時間和空間的機器模型，尚未投入試驗，因為這種機器運行的過程中帶有極強的引力和壓力，能瞬間擊穿一張紙，任何動物進入都有很大的表皮破損的風(fēng)險。重生后的橙橙，表皮和肌肉比原來堅強幾倍甚至幾十倍，危難時刻蕭湛說服了林耀冒險一試。這才有了幾星期前靈光一現(xiàn)，肥貓“從天而降”的景象。

“那爸爸媽媽怎么樣了？”小樺急切地詢問橙橙。但此時投影已消失，不得而知。然而，就在送走橙橙之后的幾天，宇宙另一端的地球上，隨著一場兇猛的海嘯，逍遙夫婦不知去向……

沉默了片刻，橙橙跳下凳子，先是跑到前廳點燃了壁爐，又把還沒回過神的姐妹倆引到了東屋，打開床邊兩盞臺燈，各扭動一圈，書墻盡然旋轉(zhuǎn)了90°露出一條暗道一直往地下延伸，原來壁爐燒熱后的熱量就是暗室照明的能源。步入四周都是水泥的暗道，在盡頭左轉(zhuǎn)又走了一段十多米的路，姐妹倆細細琢磨了方位和距離后恍然大悟，原來后院一大片草坪底下竟藏著偌大的兩間實驗室。進入左手邊第一間，沿著四周的墻壁圍著一圈實驗臺，有認識和不認識的各種儀器設(shè)備，從門口左手邊開始依次有蓄電池箱、線圈、電纜線、伽馬射線發(fā)射器、電子顯微鏡、掃描隧道顯微鏡、掃描探針顯微鏡、望遠鏡……實驗室中央的兩張縱向合并的長方形工作臺下擺放了一臺服務(wù)器，桌上有兩副電腦鍵盤；另有一些紙張手稿，寫著“T=HC3/8*KGM”之類不僅看不懂、連讀都不會讀的字符，試驗臺平面以上的四面墻上全部是大型顯示屏。

來到隔壁的房間，靠近門的右手邊是一臺大冰箱和一個水池，水池上有一排壁柜；轉(zhuǎn)個彎是長長的實驗臺，上面放著很多裝在木質(zhì)試管架上的玻璃試管和一臺顯微鏡；連在一起的是工作臺，有電腦、打印機和寫著實驗筆記的紙張；實驗室的中間部分是更多帶著像書架那樣的實驗臺組合，平行排列了四排，架子上有數(shù)不勝數(shù)的化學(xué)藥瓶，側(cè)邊掛著實驗服，臺面上除了同樣有很多試管、手套、鑷鉗之外，還有諸如0.5微升或20微升的各種不同劑量的移液槍和紅黃藍等各種顏色的試劑；盡頭的雙開門玻璃柜里裝著兩臺液相色譜儀，旁邊的另一個實驗臺上是三部放射物檢測儀和一些方形的透明防護罩；實驗室以門為界的左邊三分之一的部分被玻璃隔斷分隔成了一條長廊，在其中近門處有一張帶五個抽屜的實驗臺和大、中、小三部離心機依次擺放，再往里是細菌培養(yǎng)機和-80°冰箱。

這些對輕車熟路的小楓來說已經(jīng)是擺弄慣的小玩意兒了。她一路東摸摸，西看看，又隨意翻了幾下紙張，突然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個信封，“致 小楓、小樺”，秀麗瀟灑的手書字跡赫然紙上。小樺見狀也湊過來搭著姐姐的肩頭一起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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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當(dāng)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見到了小貓并且發(fā)現(xiàn)了實驗室。這是爸爸媽媽最后能為你們做的。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可以用實驗室去探索宇宙和生命的奧秘，也許能幫助很多人。小楓，有一支移液槍還是媽媽在研究你很小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那株紫色格?；〞r用過的。從前爸爸媽媽選擇送你們走，是希望你們能在一個安全、平靜的地方健康成長，可能忽略了你們內(nèi)心的感受，但是作出這樣的抉擇爸爸媽媽也是出于無奈，希望你們能諒解。媽媽始終都記得帶小楓、小樺去郊游的時光，真想有你們陪伴一起再去看一次格?；ê！Ｕ埬銈冇浀?，爸爸媽媽永遠愛你們！你們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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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倆百感交集，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思緒萬千地出了實驗室。了解和經(jīng)歷了這么多，仿佛一夜間長大了。

?“十……九……八……三、二、一，新春快樂！”從暗門出來，電視機里傳來春晚主持人激動的歡呼。橙橙所有的解釋，撫平了孩子們多年感覺被遺棄的內(nèi)心創(chuàng)傷。姐妹倆如今又多了一只喵星人陪伴。三人在相擁中欣賞著窗外綻放的新春禮花，煙火在深邃的天空炫麗閃耀。

在浩瀚的宇宙中，人類與自然，長輩與孩子，兄弟與姐妹，知己與好友，主人與寵物，動物與植物，從相遇，到相識，有緣的再到相知，在生命的不同階段給與對方陪伴，并肩攜手走過或平坦、或崎嶇的漫漫長路，卻沒有人可以跑得過時間長河永遠相伴左右，在各種不可預(yù)知的時間點分離。感恩和珍惜此刻所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