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初來乍到?其二！

開普勒市，這座城市中的東西都是如此的迷人：它的一草一木，它的城市建筑與寬敞的柏油路面，它的藍色天空與交通燈桿—在熱破的心里，自然也包括這家垃圾焚燒場。

“知道更棒的是什么嗎？這里距離龐頓中城只有十千米，只要我們愿意去兜兜風(fēng)，我們就能抵達那里，買上最好吃的冰淇淋！”

名為熱破的紅色跑車，他車門上的火焰紋章正如他的內(nèi)心那樣，渴望著激情與燃燒，向往著探索與冒險。

沒準(zhǔn)，他還能讓快餐店的人為他準(zhǔn)備幾杯潤滑油口味的冰淇淋。

磁爆，或者，應(yīng)該稱之為“螺魔”。原本熱破并沒有接觸過比喻句什么的，直到他在地球上生活一陣子后，他總算想出了要如何去形容自己的朋友。

與其他塞伯坦星人想比，磁爆這個威風(fēng)凜凜的名字，似乎與他那瘦削矮小的身材有些不搭—螺絲頂部般的半圓形頭部，為他的頭部提供了些許蔭蔽與灰影。

在磁爆的肩甲上，棕灰色的銹痕與孔隙遍布其上。一些傷口源自于他粗心大意的性格與舉止，可更多的傷口來源，則是同伴們的欺凌。

無法變形，身材矮小，性格內(nèi)向。以上這些惹人生厭的要素，哪怕有人只占其一，也足夠引出大批大批的偏見—若是有人雨露均沾—恐怕他的處境，也不會比磁爆要好。

磁爆的頭部，折射出無數(shù)道劃痕與幾束陽光。熱破在他的身前站起身來，沒有任何偽裝，不再是汽車，只是兩名心靈相通的朋友。

“所以，你是想繼續(xù)在這兒玩罐頭瓶，”熱破拿起一只他在垃圾堆中翻出的花生醬罐頭瓶，將之搭上金屬管高塔的頂部，“還是要和我一起去兜兜風(fēng)？”

熱破那血液般的紅瞳，與磁爆的棕色瞳仁四目相對。磁爆能看出對方眼中的期待，可他不想出現(xiàn)在人多的地方—這是個陌生的星球，誰知道人類對他會持何態(tài)度呢？

“不要?！贝疟退拿遍埽炔康膬山M轉(zhuǎn)輪也在此刻彈出腳板，通過幾陣翻滾卷起幾縷煙塵。熱破則向他普及起出去逛逛的好處：想想看吧，能交到些外星朋友該是件多么炫酷無比的事?。?/p>

利誘不成，熱破又試著使用威逼戰(zhàn)術(shù)。他用十指抓住磁爆的肩膀：這就是一個朋友對另一個朋友做出的事嗎，把他冷落在一邊，然后自己玩兒些易拉罐？

磁爆的答復(fù)，依舊是幾次搖頭與不變的句式。不去，他不會去的。如果這些地球的原生物種發(fā)現(xiàn)熱破是那樣酷炫，而他的朋友磁爆，卻不過是個無法變形的小螺絲釘?shù)脑挕麄兛隙〞驮谌箷r那樣—對他扔出銹鐵與石子。

“好吧，那我就去近一點兒的地方玩咯。知道嗎，當(dāng)你站在游樂場的入口時—”熱破將磁爆拉到自己耳邊，似乎是生怕磁爆會因為接聲系統(tǒng)出毛病，而聽不清楚自己的話那般，“—只要你說你是他們聘請的機器人演員，你就能免票哎！”

“可是，這是在騙人，這是不對的?！贝疟穆曇?，細微而又舒緩。熱破也對自己的游樂場見聞做出補充：他也的確盡職盡責(zé)了啊，看孩子可沒人們說得那樣簡單。

龐頓中城，那地方還是等有時間再去吧。現(xiàn)在，熱破要再去一趟開普敦市的大游樂場—順便帶回點兒棉花糖與糖簽冰淇淋來—它們的味道好極了。

刻有紅色火焰紋章的跑車發(fā)動引擎，在內(nèi)置音響的搖滾伴奏下疾馳三圈—這是熱破給磁爆的最后機會，現(xiàn)在上車還來得及。

見磁爆依舊無動于衷，熱破只好將他的內(nèi)置音樂切換為《泰坦尼克號》片尾曲，還不忘故意將他的行車速度放慢。

“別在努力了，熱破。多謝你的邀請，”磁爆坐在一堆金屬碎片構(gòu)成的銀色矮山上，腳底的轉(zhuǎn)輪摩擦著粗糙的金屬表面，“可我真的不想去?！?/p>

“好吧，那祝你玩得愉快！”熱破對著金屬廢渣上的磁爆鳴笛三聲，點亮車燈后便頭也不回地向外駛?cè)?。?nèi)置音響中的歌曲，也再度切換回充滿激情的金屬搖滾。

磁爆望著熱破那逐漸模糊的背影，與內(nèi)心深處的另一位展開對話—陷入腦中的思維宮殿，比起宮殿，“思維牢獄”或許更加符合磁爆的心境。

另一位在磁爆的心間低語著，譏諷著，謾罵著：這就是磁爆口中的“朋友”嗎？他真的將熱破當(dāng)成朋友了嗎？不，之前的答案是不，現(xiàn)如今是一百個不！

“別—別再說了—！”磁爆面對著另一位的眼睛，那蟒蛇巨口般的猩紅色閃爍，血月般的金屬眼球：不，另一位不會聽從磁爆的命令，它會繼續(xù)說下去。

另一位的聲音，伴隨磁爆的退縮、屈身與抱頭痛哭而升高，比恐怖電影中鬼怪來臨時的場景還要真實百倍：得了吧，看看熱破為小磁爆做過什么，而磁爆又為熱破做出過些什么？誰才配得上對方的友情，一眼就知道了。

仔細一想，另一位的話也沒說錯：是熱破在磁爆手捧幾疊電子檔案前往教室，后被一堆頑皮的家伙們推倒時，幫磁爆整理起散落一地的電子檔案。

當(dāng)磁爆被那對頑皮的家伙們噴滿油彩、潑澆一身能量晶體油液時，也是熱破將水管對準(zhǔn)磁爆，幫助他進行清洗。那一次，熱破是唯一對他伸出援手的人。

還有一次，在整個班級的人都被組織前往鋼砂嶺進行攀巖訓(xùn)練時，是熱破將自己僅剩的一根繩索贈予磁爆，之后徒手攀爬至頂端，成為大家口中的“最后一名”。

另一位的譏諷仍在繼續(xù)：哈，天真可愛到有點傻呆的小磁爆，你不會真的以為，熱破只是出去玩玩這么簡單吧？他是在為自己尋找新的朋友，更酷更厲害的地球朋友。

“什么—你是說—”磁爆還沒有說完，心中的另一位便為他指明了答案：是的，親愛的小磁爆。熱破他不再需要你了，與那些新朋友想比，你真的是又弱又遜。

“你給我住口！他—他不會把我扔在這里不管的！”

磁爆在他的記憶回路中翻找著，他回想起熱破與自己經(jīng)歷過的點點滴滴：熱破和他說過，曾經(jīng)塞伯坦有個偉大的人，那個偉大的人曾經(jīng)就說過，永遠不要拋棄同伴。

可是，如果在熱破眼中，磁爆連同伴都算不上呢？

不，磁爆無法逼迫自己不去繼續(xù)嘗試這份恐怖猜想。連同伴，都算不上。如果，在熱破心里，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真的是這樣呢？不，磁爆不敢相信。

另一位的低語仍在磁爆的內(nèi)心回響：是的，他的猜想是正確的。熱破不會再回來了—除非—除非磁爆能夠變得強大，比所有人都要強大！

另一位知道，磁爆早晚會對它伸出雙手，以絕望為祭品，對他卑躬屈膝。磁爆會接受它的存在，接受它的魔咒—磁爆將成為最強大的存在。

選的不錯—這是那“另一位”，在與磁爆進行接合之前，對磁爆做出為數(shù)不多的一句真心贊揚。當(dāng)磁爆瞳仁中的淡棕色，被純粹的黑暗所取代后—

—開普敦市垃圾填埋場中的每一塊金屬碎片，大如廢舊過時的金屬廣告牌，小如比人類手指更加迷你的鐵屑與碎渣，它們圍繞起同一個中心，懸浮搖轉(zhuǎn)起來。

最終，它們在那另一位的加持之下，圍繞著磁爆的身軀進行聚攏。那些裂痕與孔隙—經(jīng)過無數(shù)毆打與凌辱所形成的凹痕—它們反倒為那些大小不一的金屬碎塊，提供了無數(shù)處居身之所。

在磁爆自卑與渴望之中，“螺魔”就此誕生。

熱破在游樂場中的活動章程如下：去要一些氣球與栓繩，吹好氣球，幫圍觀的孩子們做出一個又一個想象力豐富的彩色作品。

之后，他會坐到一輛小攤車前，羨慕起小攤車與攤販先生的生活：有吃不完的零食還不用工作，這樣的生活肯定棒極了。

什么時候開始，他也能像小攤車那樣，隨時隨地裝滿零食?。?/p>

“有夢想總是好事，可是，每個人的活法都有他各自的辛苦，”攤車小販在眨眼間便為熱破做出一份草莓棉花糖，“嘗嘗吧，這可是個技術(shù)活，伙計?！?/p>

“多謝你的棉花—嘿—！”攤車小販撂下攤車與棉花糖棒，高舉起雙手尖叫著逃離此處的情景，令熱破感到十分不解：這是某種名叫“尖叫逃跑”的新型游戲嗎？

熱破望向四周，所有人都在朝向同一方向奔跑，能遠離熱破，與他腳下那團的深灰色陰影的方向。深灰色陰影？熱破收拾掉手中的棉花糖，打著飽嗝轉(zhuǎn)過身去。

“啊—哦！”就像最經(jīng)典的歷險動作電影那樣，當(dāng)人們開始驚慌失措，當(dāng)人們尖叫著逃離現(xiàn)場時，只要你轉(zhuǎn)過身去，那便肯定會遇上八尺高的怪物或大災(zāi)難。

這一次，熱破所遭遇的東西，明顯是前者。

若要拿普通的塞伯坦星人與螺魔進行對比，那就好比用人類孩子去和神話中的獨眼巨人進行對比一般。螺魔的赤瞳，也在此刻瞄準(zhǔn)熱破的頭部。

“熱—破—！朋友—不準(zhǔn)—離開—！”螺魔的巨掌，宛如一朵鐵渣構(gòu)成的金屬陰云般降臨，摩天高廈般的雙臂被其揮動至半空，又將熱破輕輕提起，抓入手中。

發(fā)生了些什么？哦對了，熱破在地球上待的時間有點兒長了，他差點就要忘記了—自己的朋友磁爆，要是他想得太多，想到焦慮癥發(fā)作的話，就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熱破—不—準(zhǔn)離開—螺—魔—！”金屬巨人運用它為數(shù)不多的理智，對被它緊攥于掌心的摯友發(fā)出吶喊。

螺魔的頭顱，要形容它根本就用不著什么比喻句—猩紅的獨眼閃爍微光，那根本就是頂加大號警燈。破碎的異色玻璃板所構(gòu)成的排牙，噴射出無數(shù)廢氣與鐵渣。

“等等，磁爆，你沒必要變成這樣，你又和螺魔說過話了？”熱破試著強顏歡笑，想想看吧，想想看要是雷達或蜂刺在這兒會怎么做—啊—糟透了。

“螺魔—告訴了磁爆真相—磁爆不夠強大—！”螺魔將熱破高舉到面前，用它的金屬獨瞳注視著它的摯友，它精神的寄托，“現(xiàn)在，磁爆和螺魔—無比強大！”

“是啊，可是—你能不能變回—至少把我放下來—我們到個不會傷害到別人的地—唔！”熱破的口部，被螺魔用一大箱壓縮餅干堵住。熱破想要掙扎，可螺魔的巨力，又絕非他所能抗衡。

對熱破的請求，螺魔做出直截了當(dāng)?shù)姆駴Q：不行，絕對不行。這一次，它不會再讓熱破逃離它的視線了！

“可是，我只是—我沒有—我只是想給你—這個—！”熱破打開胸部的汽車機箱，一頂由兩根紅色氣球棍編扎而成的派對圓錐帽。

唔，磁爆像現(xiàn)在這樣的話，恐怕就無法親自試戴這頂帽子了。熱破又提醒起磁爆：三天前，當(dāng)他們路過游樂場的時候，磁爆的視線在小丑手里的氣球上停留了—大概五點五秒。

“你怎么能—記的—這么清楚？”螺魔面部的紅光，伴隨它語調(diào)的舒緩而轉(zhuǎn)變?yōu)榘导t色，之后是淡紅與無色的灰黑。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永遠不會拋棄朋友—朋友永遠會信任朋友，”熱破將氣球帽戴上螺魔的指尖，“看吧，很適合你。如果你變回以前的樣子—會更合適的！”

“所以—熱破從來都沒有想過—離開螺魔和—磁暴，是這樣嗎？”磁爆的聲音，自螺魔那深淵般的巨口之下傳來。

在熱破對磁爆做出答復(fù)后，接下來所發(fā)生的事情，就像上次那樣：螺魔散落為一地數(shù)不勝數(shù)的廢鐵碎片，磁爆沖出一堆廢墟，頭上戴著那頂氣球派對帽，與身上沾滿鐵渣的熱破緊緊相擁—好了，除去二人身上的味道外，應(yīng)該不會再有更糟糕的東西了吧？

“太好了，熱破，沒有離開。”磁爆擁抱著他的伙伴，同時，他也要為自己的懦弱與彷徨道歉。磁爆他又釀成了一場大貨。

胸前別有“管事”工作牌的男人走上前來，拿出兩根與熱破等人的體型相適配的掃帚：離開，在將這里那堆金屬垃圾掃清之前，他們都別想離開！

“至少這一次，我們可以一起干了?！?/p>

熱破扶正磁爆頭上的氣球帽子，整整八堆沉到要命的廢棄金屬，這可不是鬧著玩玩兒就能搞定的舉指小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