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意外的目擊者(1)
隔天早晨。班上有一部分的人看起來正忙于交換消息。他們是昨天執(zhí)行搜索目擊者的團體,平田小組以及櫛田小組。池他們雖然很討厭受歡迎的平田,但似乎對緊跟著平田的女生按捺不住興奮之情,看來很開心地熱絡聊天。就我所聽見的,平田他們好像也沒有得到比較有用的消息??磥硎虑椴]有簡單到放學后探聽一次就能找到目擊者。大家看來正在記錄直接問過話的對象,不時地操作手機并且做著筆記。
我的話則是一如往常的孤單一人。雖然櫛田有向我搭話,但我不擅長面對人群,而且即使待在那種場合,我也不會作出發(fā)言。于是,我就請她晚點再把情況告訴我。
另一方面,這名不斷拒絕櫛田邀約的鄰座同學,今天也依然一臉事不關己地進行著課堂的準備。
身為事件當事者的須藤,則還沒到校。
「唉——真的有辦法證明是C班那些家伙們的不對嗎……」
「只要能找到目擊者,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喲。一起加油吧,池同學?!?/p>
「就算你說要一起加油,但說起來真的會有什么目擊者嗎?須藤不是只說隱約覺得有而已嗎?這果然是騙人的吧?那家伙很暴力而且還時常挑釁別人?!?/p>
「如果連我們都懷疑他,那事情就不會有任何進展了。不是嗎?」
「這雖然是沒有錯啦……可是假如結論是須藤的錯,那好不容易增加的點數,就會全部被沒收對吧?這么一來就會是零點喔,零點。這樣下去不管到什么時候,我們的零用錢都會是零。盡情玩樂根本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夢?!?/p>
「那時候大家再從頭開始存就行了。我們也才入學三個月而已嘛?!?/p>
今天我們班的英雄也毫不動搖地說著了不起的話。女生因為平田這種耿直的發(fā)言而紅了雙頰。輕井澤似乎對她自豪的男朋友非常引以為傲,因而表現得一臉得意。
「我認為點數很重要。它不是還會關系到大家的干勁嗎?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死守著班級點數。即使它只有八十七點?!?/p>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太執(zhí)著于點數而看不見本質是很危險的。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始終都是珍惜伙伴?!?/p>
池對于平田這濫好人發(fā)言表現出狐疑的態(tài)度。
「就算……錯的人是須藤也一樣?」
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遭受責怪,心里一定會覺得不好受。這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平田卻毫不遲疑地點了頭。池被這種仿佛訴說「犧牲自己根本不算什么」的直率想法給鎮(zhèn)住似的低下了頭。
「平田同學說的話雖然很正確,但我果然還是很想要點數呢。A班那些人每個月都能得到將近十萬圓。我真是超羨慕的。而且也有女生買了一堆流行服飾及配件。與其相較之下,我們豈不就像是在最底層嗎?」
坐在桌上的輕井澤搖晃著雙腿??磥硗昙墝W生之間的壓倒性差距讓她痛苦得不得了。
「為什么我不是一開始就在A班?。恳俏以贏班的話,現在應該正過著非??鞓返男@生活吧?!?/p>
「我也覺得要是在A班就好了呢。這樣就可以和朋友去各種地方玩了?!?/p>
回過神來,拯救須藤的局面,已經轉為各自的妄想。
雖然除了隔壁的我之外不會有人發(fā)現,但堀北對池和輕井澤的妄想不由自主地失笑出來。她應該是想說「你們怎么可能一開始就在A班」吧。
接著,她似乎為了不讓自己受到噪音影響,于是隨即拿出從圖書館借來的書,開始閱讀起來。我看了一眼,發(fā)現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選得真好。
「要是有那種一瞬間就可以升上A班的秘訣就太棒了。要存班級點數實在太困難了吧?!?/p>
我們跟A班的差距大約是一千點。不用說也知道天差地遠。
「你就開心吧,池。有個唯一的辦法,能夠讓你瞬間升上A班。」
教室前門傳來了這樣的聲音。茶柱老師在距離課堂開始還有五分鐘的時間點來到了教室。
「老師……你剛才說什么?」
不禁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的池端正了姿勢,并且如此回問。
「我說,即使沒有班級點數,也有方法能夠升上A班?!?/p>
正讀著書的堀北也抬起了頭,像是想了解這是真是假。
「又來了?小佐枝老師,你別再捉弄我們了啦?!?/p>
「我才不會受騙。」就連平時會咬著話題不放的池,這次也都如此笑道。
「這是真的。這所學校也備有這種特殊方法?!?/p>
然而,如此回話的茶柱老師看起來完全不像在亂說話。
「看來……這似乎并不是為招來混亂的詭計呢?!?/p>
就算茶柱老師有時候不會提供該給的消息,但應該也不會說謊吧。
池那嘿嘿傻笑的態(tài)度,也逐漸開始改變。
「老師,那個,請問您所謂的特殊方法是什么呢……?」
池為了不得罪老師,便像是在請示上級般如此問道。
已經進教室的學生們也全都看向了茶柱老師。
即使是不覺得升上A班會有多大好處的學生們,應該也都認為預先知道這種方法不是什么壞事吧。
「我在入學典禮當天應該已經通知過了。這間學校里沒有點數買不到的東西。換句話說,意思就是你們可以使用個人點數來強行換班?!?/p>
茶柱老師輕瞥堀北和我一眼。用點數向校方購買考試分數的這個方法,我們已經實際嘗試過。這就是老師所言不假的證據。
班級點數跟個人點數是連結在一起的。假如沒有班級點數,也就不會有每個月匯入的個人點數。不過,這也不完全等于無法獲得點數。預先知道這件事也算是不錯。只要有轉讓等方式存在,理論上即使班級點數是零,也可以收集個人點數。
「真、真的假的!要存多少點數才能夠做到這種事情呢!」
「兩千萬。你們努力存吧。這么一來就能升上喜歡的班級了?!?/p>
池聽到這不合理的數字,便從椅子上夸張地跌下去。
「兩千萬?……這不是絕對不可能的嗎!」
各個座位也同樣噓聲四起。期待越多,失望越大。
「確實正常來說不可能。但由于這將會無條件晉升A班,所以點數這么高也是當然的吧。假設減少了一個位數,那么三年級畢業(yè)前夕A班人數應該會超過一百人。這種A班一點價值也沒有?!?/p>
這并不是只要維持每個月分發(fā)的十萬點,就能夠簡單達成的數字。
「那么請問……過去有沒有學生成功更換過班級呢?」
這是理所當然的問題。高度育成高級中學創(chuàng)立以來已經過了大約十年。應該有成千上百名學生在這所學校戰(zhàn)斗到最后。要是其中存在著達成目標的人,即使只有一點點,但這也會為其帶來真實感。
「很遺憾,過去并沒有人成功。理由應該非常明顯吧。即使入學開始就精準維持班級點數,并且也不使用點數,三年期間就是三百六十萬。就算像A班那樣有效率地增加點數,也不知道能否達到四百萬。正常存點數是絕對不夠?!?/p>
「這樣豈不就跟辦不到是一樣的嗎……」
「實際上近乎不可能,但并非不可能。這差別可是很大的喔,池?!?/p>
然而,在我察覺時,班上半數學生都快要對這話題失去了興趣。
對目前希望獲得一兩百點個人點數的D班而言,兩千萬這種高額點數是個在想像范圍之外遙不可及的夢。
「請問能不能讓我問一個問題呢?」
舉手發(fā)問的人,是剛才靜觀情況的堀北。她應該是判斷事先詳細了解晉升A班的手段是再好不過的吧。
「請問學校開設以來,過去學生最多存了多少點數呢?如果有例子作參考的話,我希望您能告訴我?!?/p>
「這個問題相當不錯啊,堀北。他應該是在距今三年前,即將畢業(yè)的B班學生吧。有一名學生存到了一千兩百萬左右的點數。這在當時成了話題?!?/p>
「一、一千兩百萬!而且還是B班的學生!」
「不過那名學生結果沒有存到兩千萬點,而且在畢業(yè)前就遭受退學了。退學的理由是——因為那名學生為了存點數,而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詐騙行為?!?/p>
「詐騙?」
「他一個接著一個地欺騙剛入學且知識淺薄的一年級學生來收集點數。雖然他應該是打算存兩千萬來轉上A班,但是校方不可能會允許這種暴行,對吧?我認為著眼處并不壞,可是對于破壞規(guī)則的人,校方就必須好好地施予制裁呢?!?/p>
別說是成為參考,這些話讓我們理解要達標是更加趨近于不可能。
「剛才那些話的意思是,即使我們做出犯罪般的行為,極限也是一千兩百萬呀。」
「看來我也只能放棄,并且乖乖靠班級總和點數來往上爬了呢?!?/p>
堀北仿佛覺得特地舉手發(fā)問的自己像個笨蛋,接著重新開始讀起書來。
所謂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就是這么一回事吧。
「這樣啊。你們當中還沒有人在社團活動中獲得點數?!?/p>
茶柱老師偶然想起似的做出令人意外的發(fā)言。
「那什么意思啊?」
「依據學生在社團活動中的活躍及貢獻程度,有時候會出現個別發(fā)放點數的案例。例如,像是書法社的人如果在比賽中獲獎,這種狀況校方就會給予與其相應的點數。」
班上的同學們對于初次聽聞的通知大吃一驚。
「只、只要在社團活動里表現活躍,就能獲得點數嗎!」
「是的。除了這個班級,其他班很可能都已經確實通知完畢了?!?/p>
「喂,這太過分了吧!你應該早點說啊!」
「都忘記了也沒辦法吧。再說,社團活動并不是為了獲得點數才參加的。這件事實無論你們何時知道,照理說也都不會有影響?!?/p>
茶柱老師毫無反省之意地說道。
「不不不,沒有這回事。如果知道這件事的話,我——」
「我就會參加社團了——你不會打算這么說吧?你難道認為用這種草率的心態(tài)參加社團,就可以得到獲獎或是在比賽中表現活躍這類結果吧?」
「這——或許你說得沒錯……!但這還是有可能的吧!」
茶柱老師的說詞,與池的說詞,我都能夠理解。原本不想玩社團的人就算為了點數而參加社團,幾乎也只會一事無成地結束吧。豈止如此,以半吊子心態(tài)加入社團,也可能會妨礙到認真埋頭于社團活動的學生。
但相反的,為了點數而加入社團,也有可能讓才能開花結果。
無論如何能說的就是——我們的班導非常壞心眼。
「不過現在想想,說不定我們在更早的階段就能看出來了呢?!?/p>
「這是怎么回事呢,平田同學?」
「你們回想看看,體育的東山老師在游泳池的時候不是有說過嗎?他在第一堂課時,說會發(fā)給第一名的學生五千點。那是為了讓我們看穿這件事情的布局。只要這么想的話,這件事就很有真實感了。」
「我怎么可能會記得啊。」池垂頭喪氣地抱頭說道。
「如果可以得到點數,不管是書法、手工藝還是什么的,說不定我都已經在做了……」
池好像只看見好的一面,但我想其中當然也是另有隱情。
如果不認真投入社團活動并且胡鬧的話,照理說也會在審查上遭到扣分。草率選擇應該只會自取滅亡。
不過,社團活動中的成績將反映于點數——這件事情變得明確也相當重要。
「堀北。拯救須藤的價值這不就出現了嗎?」
「就因為他在玩社團,所以你要我救他?」
「須藤才一年級就可能選上正式球員的事,你上次也聽見了吧?」
堀北像是回想起來似的輕輕點頭。
「原來這是真的呢……」
看來她至今都是半信半疑。
「擁有多一點個人點數是再好不過的,對吧?他不僅能支撐自己的不及格分數,而且還能像我們這樣去拯救別人?!?/p>
「不過我很難想像他會為了別人而自掏腰包呢?!?/p>
「我是針對『存下點數是再好不過的』這件事。你明白吧?」
無論是班級點數還是個人點數,多一點都會比較好。
因為這絕對不會變成扣分因素。
再說,現階段也還沒弄清楚賺取分數的方法。如果須藤待在班上能夠增加獲得點數的機會,應該就稱得上是十足的貢獻了吧。堀北也陷入了沉默。若要說為何,那是因為堀北現在也還沒能力生出點數。
「我不打算強迫你幫忙,但是你應該也得稍微認同一下須藤的存在了吧?!?/p>
堀北說話雖然很苛刻,但還是會確實地掌握、認清利害關系。
她應該會好好接受事實。
我認為沒有必要繼續(xù)多嘴,因此結束了對話。
堀北則做出了沉思的動作,度過無語的一段時間。
1
同學們聽了那段像童話的事后,班上的氣氛雖然暫時熱鬧了起來,但卻又立即被現實拉回。放學后,大家便像昨天那樣四處打聽目擊者的消息。
另一方面,我對櫛田以及池他們高明或說自然的對話互動相當佩服及驚訝。我一面對此表示敬意,一面獨自在后方像背后靈似的四處跟著走。
連跟同班同學盡情談天都無法辦到的我,明顯不可能勝任得了尋找目擊者的任務。初次見面就能像老朋友般交談的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東西啊?怪物嗎?
根據情況,他們不只是姓名,就連對方的連絡方式都有要到。也有或許是被櫛田他們人格所影響而主動前來詢問狀況的人。這也是個了不起的才能呢……
櫛田他們在時間允許之下也前往了二年級學生的教室,然而,卻沒得到有力的線索。
放學后隨著時間經過,學生的數量也急遽減少。我們在已經開始沒有學生與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選擇將搜索告一個段落。
「今天也不行呢……」
大家為了重新研擬作戰(zhàn),而來到我的房間。
不久須藤過來加入后,我們就開始進行了討論。
「怎么樣???有什么進展嗎?」
「完全沒有耶。須藤,目擊者應該真的存在吧?」
我也明白池想懷疑的心情。即使加上學校的通知,我們又四處打聽消息,但別說是目擊者,就連半點能獲得消息的跡象也沒有。
「啥?我又沒說誰也有在場,我是說好像有其他人的動靜?!?/p>
「咦……是這樣子喔?」
「須藤同學確實沒說他『看見人』呢。他只是說『總覺得有人』而已?!?/p>
「這種東西難道不是須藤的幻覺嗎?而且他應該有在嗑什么危險的藥物吧?!?/p>
不,再怎么說這也講得太過火了……須藤用頭蓋骨固定技扣住了池。
「啊——!投降!投降!」
姑且不論玩在一起的這兩個人,櫛田與山內正持續(xù)苦思。
我們做了各種討論,約莫十分鐘后,櫛田像是靈光乍現般開口說道。
「也許稍微換個方向會比較好呢。例如像是尋找看見目擊者的人。」
「尋找看見目擊者的人?總覺得不太懂你的意思耶?!?/p>
「就是要尋找事件當天有沒有人看見誰走去了特別教學大樓對吧?」
「嗯,怎么樣呢?」
以突發(fā)奇想來說,這是個不錯的主意。雖然幾乎沒有學生進入特別教學大樓,但是大樓入口本身卻處在大家目光所及的范圍之內。也就是說,只要出現「我在那個時間看見某人進入特別教學大樓」的證言,那就代表更接近目擊者一步了。
「這不是很好嗎?那一切就拜托你們了?!?/p>
回過神來,身為事件當事人的須藤就已經開始在用手機玩著他最近很入迷的籃球社群游戲來消耗精力了。他好像在說奇跡世代怎樣之類的,我不太明白他在說什么。他接著做出了勝利姿勢,似乎是贏了游戲。
雖說須藤也沒辦法做什么,不過池跟山內對他那副模樣似乎很不服氣。即使如此他們也沒當場發(fā)泄不滿,應該是因為須藤的反擊很恐怖吧。也就是他們假裝自己沒看見。
明天就已經是星期四了。到了星期六日,四處探聽消息也會變得更不容易。
實際上時間可以說是所剩無幾吧。
就在這種時候,玄關的門鈴響起,出現了訪客。
會拜訪我房間的極少數人員都已經全部聚集在這里了。
我一邊心想「該不會是那個人?」并一邊應門,結果露臉的果真是我猜想的那號人物。
「關于目擊者,你們有進展了嗎?」
堀北仿佛看透一切似的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問道。
「不……還沒有?!?/p>
「因為對象是你,我才愿意說出來。關于目擊者,我有點——」
堀北話說到一半,就注意到地上擺放著多雙鞋子。
她接著打算掉頭就走,因此我便急忙留住她。
櫛田可能是在意我遲遲不回,于是偷偷探過頭來。
「??!堀北同學!」
櫛田滿面笑容地大力揮手。堀北看見這副模樣,當然嘆了口氣。
「看來你只能進來了喔。」
「看來是呢……」
堀北的樣子看起來很無奈,接著不情愿地進了房間。
「喔、喔喔!堀北!」
最高興的當然是須藤。他中斷社群游戲站了起來。
「你愿意幫忙我了嗎?我真的很歡迎你呢?!?/p>
「我并沒有那種打算。你們好像連目擊者都還沒找到呢?!?/p>
櫛田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如果你不是來幫忙,那是來做什么的???」
「我只是有點在意你們用什么計畫來行動?!?/p>
「就算你只是愿意聽,我也很開心喲。我也希望你能給點建議?!?/p>
櫛田說出剛才她想到的點子。堀北的表情始終都很僵硬。
「我不會說這個計畫不好,只要時間充裕的話,遲早也可能會得到結果呢?!?/p>
時間確實是個阻礙。能否在剩余幾天之內拿出結果,實在讓人很沒把握。
「既然已經確認完現狀,那么我就先失陪了?!?/p>
堀北似乎不想久待,還沒坐下結果就要離開了。
「你不是有想到什么嗎?關于目擊者的消息之類的?!?/p>
剛才在玄關她明顯打算說這件事。
這家伙也沒友善到會毫無意義地拜訪我的房間。
「……對于正在付出低成效努力的你們,我只給一個建議。所謂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目擊須藤同學事件的人物確實存在,而且就在我們的身旁?!?/p>
堀北帶來的消息比想像中還要更加重大。
我們就連是否存在都很懷疑了,她卻說得好像已經發(fā)現了目擊者。
「這是什么意思啊,堀北?目擊者……你是說真的嗎?」
比起喜悅,須藤先是感到驚訝以及懷疑。這也沒辦法。
包括我在內,在場的每個人在聽見答案之前都不會相信吧。
「是佐倉同學?!?/p>
堀北說出意想不到的人名。
「佐倉同學?是同班的那個女生嗎……?」
山內與須藤彼此對視,看起來仿佛想說「佐倉是誰?。俊?。這或許也沒辦法。實際上就連我也都沒有馬上想起。
「這次事件的目擊者真面目就是她?!?/p>
「為什么你能夠這么肯定???」
「櫛田同學在教室說出有事件目擊者時,她低垂著雙眼。多數學生都看著櫛田,或者是一臉不感興趣。然而,當中只有她一人是這樣呢。事情如果與自己無關,是不會擺出那種表情的?!?/p>
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堀北在那種情況下還能不漏看班上同學的動作,我對她的觀察力坦率地表示佩服。
「你也是盯著櫛田同學的其中一人,所以這也沒辦法呢?!?/p>
總覺得她的說法好像是在挖苦我。
「換句話說,意思就是那個叫作佐倉還是小倉的,很可能是目擊者嗎?」
須藤說出就連當今年輕藝人都不會搞笑裝傻的玩笑話。
「不,佐倉同學毫無疑問就是目擊者。剛才我直接向她確認過了。雖然她沒有承認,不過應該是她沒有錯?!?/p>
堀北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依她自己的方式展開了行動。
大家對于堀北為了班上四處奔波,感到十分感動。
「你果然為了我……!」
雖然須藤好像是在感動別的地方。
「你別搞錯。我只是不希望你們把時間花在尋找目擊者這種徒勞無功的事情上,并將丑態(tài)暴露給其他班級看。僅止如此而已?!?/p>
「呃——總之你幫助了我們對吧?」
「要怎么解釋都隨你便。但是我要澄清一點,就是事情并非如此?!?/p>
「又來了?什么嘛,你根本是傲嬌嘛,堀北?」
池開玩笑似的打算拍堀北的肩膀,但他的手臂卻被抓住,還被壓倒在地。
「痛痛痛!」
「別碰我。沒有下次了。下次你要是再碰我,直到畢業(yè)之前我都會一直瞧不起你?!?/p>
「我、我沒有碰到你啦……雖然是有打算碰你……好痛!好痛!」
池又是嘗到頭蓋骨固定技,又是遭到手臂固定技的,真是災難連連。雖然這是他自作自受。
話說回來,剛才那些并不是一般女孩子能夠做到的動作。從堀北的哥哥會空手道、合氣道來推測的話,這家伙應該也有在學些什么吧?
「唔唔……我的手臂……!」
「池同學。」
堀北叫了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池。她應該是覺得自己做得太超過了吧。
「能容我更正內容嗎?直到畢業(yè)之前,事情可不會只有瞧不起你這么簡單?!?/p>
「唔唔唔!這樣更過分了!」
池遭受言語上的追擊,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
不過是佐倉嗎……目擊者居然偏偏出現在D班。
很難講這稱不稱得上是個好消息。
「這不是太好了嗎,須藤?如果是D班學生,那她絕對會愿意作證的!」
「喔。我雖然很高興有目擊者,不過佐倉是誰???你認識嗎?」
山內對須藤不清楚的模樣感到吃驚,接著如此答道:
「你是認真的嗎?她就是坐你后面的女生啊?!?/p>
「不是吧,是左前方吧?」
「你們都說錯了喲……是須藤同學的右前方?!?/p>
櫛田看起來有點不高興地如此更正。
「右前方……我完全不記得耶。雖然我是有感覺到好像有誰坐在那里啦。」
這是當然的吧。如果只有右前方的座位空著,那也太莫名其妙了。
那名叫作佐倉的女孩確實存在感薄弱。但即使如此,就連對方的存在都不曉得,還真是個大問題。
「我應該認識她喔。我總覺得好像有點耳熟?!?/p>
須藤有種腳碰不到地的輕飄飄感。
「跟我說說她有什么特征吧?!?/p>
「那么,就是那個啦。她是班上胸部最大的女生。這樣講的話你就知道了吧?不是有個胸部特大的女生嗎?」
池復活過來回答佐倉的特征。但再怎么說,光憑這些也無法讓人明白吧。
「啊——是那個不起眼的眼鏡女呀?!?/p>
你們還真的把這一點掛記在心上了啊……有點讓人傻眼。
「不可以用這種方式去記住人家啦,池同學。這樣她很可憐?!?/p>
「不、不不……不是啦,小櫛田。這是那個啦,我絕對不是抱持著不正當的心情在說。你看,我們不是會用『這男生身高很高』等印象大略去記人嗎?我只是同樣準確掌握住對方的身體特征而已……!」
櫛田對池的信任感急遽消失。池雖然急忙挽救,卻已經太遲了。
「可惡!不是……不是這樣啊!那種不起眼的女生,我又完全不喜歡!不要誤會我啦!」
不,我想她完全沒有誤會這點。
大家放著崩潰大哭的池不管,就這樣把話題轉移到佐倉身上。
「剩下的就是佐倉同學知道多少了呢。這部分情況如何呢?」
「誰知道呢?這也只能向她本人確認了呢。」
「那我們接下來一起去佐倉的房間不就好了嗎?也沒什么時間了?!?/p>
山內提出的建議似乎說得過去,但這還是得取決于對方的個性及想法吧。
佐倉在班上是個性格非常乖巧的女生。要是不熟的人忽然不請自來,也不難想像她會感到為難。
「那么,我先試著打通電話吧?」
這么說來,櫛田知道包含我跟堀北在內的全班同學連絡方式。
櫛田將電話貼在耳邊約莫二十秒,但接著搖搖頭,結束通話。
「不行,她沒接呢。我待會兒再打打看,但這樣也許會有點怪怪的。」
「怪怪的是指?」
「即使她有告訴我連絡方式,但我覺得被不熟識的我連絡,她也會困擾呢。因為我實際找她說話,她好像也不太想理我。」
表示她有可能是假裝沒接到嗎?
「意思是她就像是堀北這類型的人嗎?」
我覺得在堀北本人面前使用這種問法很有問題喔,池。
雖然堀北似乎不介意。不如說,她對池的發(fā)言好像沒什么興趣。
「再見?!?/p>
「啊,堀北同學!」
堀北抓準時機忽然站起來,接著走向了玄關。
當我們站起來想追上去時,就聽見「啪」的關門聲。
「真是個傲嬌的家伙?!?/p>
須藤一邊用食指蹭蹭鼻尖,一邊有點開心似的嘿嘿笑。
雖然我覺得那家伙既不傲也不嬌,屬性完全是「無」……她是無傲、無嬌才對。
既然堀北都回去了,少了她也沒辦法。我們于是繼續(xù)進行話題。
「佐倉同學感覺應該是單純很怕生吧。就我的觀察而言?!?/p>
了解幾乎沒怎么說過話的人才奇怪吧。
「她不管做什么都很不起眼呢。真是空藏美玉呀。我是指這個?!?/p>
山內這么說完,就故意做出雙手捧胸的動作。
「是呀是呀。她的胸部真的特別大。她要是能可愛點就好了呢!」
池才在后悔剛剛的發(fā)言,結果現在似乎已經忘記過去的反省,興奮地這么說道。
啊,櫛田又露出了苦笑。池發(fā)現之后,又開始后悔自己搞砸了。
人是種會重復失敗的生物——他的生活方式就像是這句話的最佳寫照。
若要說當中的問題之處為何,就是我明明沒做任何發(fā)言,卻總覺得櫛田仿佛把我跟池、山內視作同類。櫛田露出的苦笑,就像是想說:「反正你也是滿腦子胸部吧?你這個大變態(tài)?!巩斎唬@只是我擅自的被害妄想。
「咦?佐倉長什么樣子???不行,我完全想不起她的長相。」
佐倉的名字跟長相我則是勉強對得上。我是在之前被拉去參加賭局時記住的,而那次也是跟胸部有所關聯(lián)。看來我似乎也是一丘之貉呀……
佐倉有種總是獨自靜靜駝著背的形象。
「這么說來,我還沒看過佐倉跟誰講過話耶。山內你呢?呃,咦……?山內你好像說過自己被佐倉告白對吧?這樣的話,不就能順利跟她問出消息了嗎?」
這么說來山內確實說過這種話。我因為池這些話而回想起來。
「啊,啊——嗯……我好像說過這種話,但也好像沒有說過耶?!?/p>
山內迅速裝傻。
「果然是騙人的啊……」
「笨……才不是呢。這才不是騙人的,只是我搞錯了。對方不是佐倉,而是隔壁班的女生啦。她也像佐倉一樣是個性格陰沉的丑女。喔!抱歉,我收到郵件了?!?/p>
山內說了這些話打算蒙混過去,接著便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操作著。
佐倉確實很不起眼,但好像也不是丑女。雖然我沒有清楚直視過她的臉,不過她的容貌似乎相當端正。
即使如此我也無法很有把握地斷言,果然是因為佐倉沒什么存在感的緣故吧。
「明天我先自己去問問看她喲。我覺得一群人向她搭話,也只會讓她產生戒心。」
「這么做應該不錯?!?/p>
要是櫛田無法卸下佐倉的心房,那么誰都無法說服她了吧。
2
「……好熱……」
這間學校的制服并不會換季,一整年都規(guī)定穿西裝外套。其理由很簡單,因為基本上無論何處都設有完善的冷暖氣設備。缺點就只有上下學時的炎熱感。
早上上學時間。在宿舍到學校的幾分鐘,我知道自己的背已經開始冒出一層薄薄的汗水。
我逃命似的進入校舍,接著迎接我的便是涼爽的空間。
對有晨練的學生來說,這還真是地獄。努力晨練完的男女生,正聚集在教室的冷氣出風口附近。旁觀者看來,這就像是群聚在燈光下的蟲子。這個比喻好像不是很好。
「綾小路同學,早安?!?/p>
向我打招呼的人是平田。今天他的表情也非常爽朗。我從他身上隱約聞到了甜甜的花香味。如果換成女孩子,八成會忍不住說出「抱緊我吧!」來如此懇求平田。
「我昨天從櫛田同學那里聽說了喔。她說找到目擊者了呢。好像是佐倉同學?!?/p>
佐倉還沒到校。平田往她的座位看了過去。
「你平常會跟佐倉說話嗎?」
「我?不……只有打招呼的程度。她在班上總是一個人。雖然我也想做點什么,不過如果對方是異性,我也沒辦法硬是邀請人家呢。雖說如此,拜托輕井澤同學似乎也會產生一些問題?!?/p>
超積極派的輕井澤,與佐倉之間的對話——這還真是難以想像。
「我想我們還是暫時先等櫛田同學的消息吧?!?/p>
「是沒問題,不過你為什么要跟我說???去跟池或者山內講會比較好喔。」
把話告訴我這種小隊(?)中最低階的人,也沒有任何意義。
「沒什么特別的理由……但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因為你也能連系堀北同學吧?因為堀北同學除了你之外,好像都不會跟別人說話呢?!?/p>
「原來如此。」
唯有這點,我比那兩個人都還更加能夠勝任。我應允后,平田就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如果換成女孩子,剛剛那種動作想必會讓她的心動點數達到一百,并且心跳不已吧。
「對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最近一起出去玩吧。怎么樣呢?」
喂喂喂,這家伙光是女生還不夠,打算讓我也心跳不已嗎?
假如你以為熱愛孤高的我會輕易答應英雄的邀請,那就大錯特錯了。
「嗯,是可以啦。」
?。∥抑v出與心中反感完全相反的話了??蓯海业淖彀驮趺催@么壞。
我才完全沒有在等平田來邀我出去玩呢。
對、對啦。這都是日本人這種民族的錯。因為生性無法說NO,因此只要受到邀約就會迷迷糊糊地跟著去。
「抱歉,你是不是沒興趣呀?」
平田察覺到我好像正在煩惱。
「我去,我去。我當然要去?!?/p>
我用可能會讓人感覺有點惡心的語氣回答道。
我雖然試著佯裝自己是個自尊心高的男人,但實際上卻想去得不得了。
「不過,你女朋友沒關系嗎?」
「嗯?喔,你說輕井澤同學?沒問題的?!?/p>
他的反應真干脆呢。嗯,情侶的交往方式應該也是千差萬別吧。
從他們還互相稱呼姓氏這點來看,他們間的距離或許還不算很靠近吧。
我依依不舍地與平田道別,接著便一邊滑著手機,一邊等待朝會開始。
等我回過神來,佐倉就已經坐到位子上了。
她也沒在做什么事情,看起來就只是坐在位子上等待時間經過。
佐倉究竟是個怎么樣的學生呢?
在這個班級開始生活三個月,大家卻除了她的姓氏之外,對其他消息一無所知。
而且這不光是我,班上的其他人似乎也都不知道。
櫛田與平田很積極,不論跟誰都能打成一片。而堀北則不會對孤獨感到痛苦。
那么佐倉呢?她跟堀北一樣喜歡獨自一人嗎?還是說,她也像我一樣不曉得與人的相處之道,因此正在煩惱呢?櫛田應該會幫我弄清楚這個疑問吧。
3
放學后,櫛田在班會結束的同時離開座位,然后來到靜靜準備回家的佐倉身邊。櫛田的模樣很罕見地看起來有點緊張。
池、山內還有須藤似乎也很在意對話內容,而將注意力放在櫛田她們身上。
「佐倉同學?!?/p>
「……什、什么事……?」
戴著眼鏡的駝背少女看起來很沒勁地抬起了頭。

她似乎沒想到會被人搭話,模樣顯得有些慌張。
「我有些事想請教你,可以嗎?是關于須藤同學的事情……」
「對、對不起,我……接下來還有安排……」
佐倉擺出很明顯的尷尬表情,并且撇開了視線。她強烈地散發(fā)出一種不擅長或者不喜歡跟人說話的氛圍。
「我不會占用太多時間喲。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須藤同學被卷進事件時,佐倉同學你是不是就在附近呢……?」
「我、我不知道。堀北同學也這么對我說過,可是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佐倉的話語雖柔弱,但她清楚地表示了否定。
櫛田應該也不想對表現排斥態(tài)度的佐倉做出強行逼問的行為吧。
雖然櫛田露出有點不知所措般的苦惱表情,卻又立刻恢復了笑容。
她應該是覺得即使如此也不能在此輕易作罷吧。
因為佐倉的存在,說不定會大幅影響須藤未來的待遇。
「我……可以回去了嗎……」
不過,佐倉的模樣好像哪里怪怪的??雌饋聿⒎菃渭儾簧瞄L與人對話,而是在隱瞞些什么。這點從她本身的行為也看得出來。
她隱藏著自己的慣用手,同時連視線交錯都不愿意。即使不擅長與人眼神交會,也會在某種程度上看向對方??墒亲魝}卻一點也不打算面向櫛田。
如果對象換成我或者池,那也還能理解。她跟櫛田在形式上也交換過連絡方式。面對這種對象,她所表現出來的舉止實在很異常。堀北從她身上感受到的異樣感并沒有錯。想必她也像我一樣發(fā)現了幾個可疑之處。
「我現在能不能占用你一點時間呢?」
「請、請問這是為什么呢?我明明什么也不知道……」
若要說櫛田有什么失敗之處,那也許就是在這種場合向她搭話。
不自然的對話要是拖得越久,必然會集中周遭目光。
然而,這對櫛田來說應該是個完全的失算吧。她認識佐倉,而且還交換了連絡方式。以櫛田看來,她應該預想自己可以更順暢地跟佐倉對談吧。
如果她沒料到會遭受拒絕,那么這種狀況也就能理解了。
在我旁邊守望著事情經過的堀北,露出有點得意的表情往我看了過來。
我知道你的洞察能力非常優(yōu)異啦……
「……我不擅長與人相處……對不起。」
她完全不想接近櫛田,這真的很不自然。
櫛田對于過去曾經說過話的佐倉,是這么形容的——雖然溫和乖巧,但就只是個普通的女孩。
她剛才的態(tài)度明顯不尋常。櫛田似乎也感受到了這點,因此藏不住心中的困惑。櫛田明明就擅長與人拉近距離,這次卻進行得不順利。
堀北也正因為清楚這點,看了她們的互動后,便得出了一個結論。
「真是棘手呢。沒想到她無法成功說服。」
堀北說得沒錯。這個班級恐怕沒有人比櫛田更有辦法與佐倉交談。
即使對象不擅長與人相處,櫛田也能營造出讓人自然對話的空間。
不管是誰都擁有一種叫作個人空間或者個人領域的東西,它是種「若是被別人靠近就會感到不愉快的空間」。
身為文化人類學者的愛德華·霍爾,把個人空間更細分成四種。其中有一種空間領域叫作親密距離。當他人靠近到可以抱住自己的程度,也就是踏入親密距離中的「極近距離」時,人當然會表現出強烈的排斥感。不過,如果是情人或好友,就不會對這種距離感到不舒服。櫛田的情況則是即使她踏入了關系不深者的極近距離內,大致上都不會令人排斥。應該說是不會使人意識到親密距離的存在。
然而,佐倉卻對櫛田表現出露骨的排斥感。
不對……她看起來是打算逃跑。
仿佛像是在印證這件事情一般——她現在已經不再使用一開始所說的「我接下來有安排」這句話了。如果是接下來真的有安排的人,照理說會一直重復這句話。
佐倉像是要跟櫛田保持距離似的收拾書包,接著站了起來。
「再、再見。」
她似乎判斷對話無法好好結束,所以選擇逃跑。
佐倉緊抓放在桌上、應該是她個人物品的數位相機,然后邁出步伐。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肩膀撞到了邊走邊用手機跟朋友聊天,沒在看路的本堂。
「??!」
數位相機從佐倉的手上滑落,接著摔到地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本堂似乎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機上,簡單說聲「抱歉抱歉」,就走出了教室。
佐倉急忙撿起數位相機。
「騙人……畫面出不來……」
她捂著嘴巴,明顯大受打擊。看來數位相機因為撞擊而壞掉了。佐倉按了好幾次電源按鈕,也重新安裝了電池,不過相機卻完全沒有開機的跡象。
「對、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忽然向你搭話……」
「不是的……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再見?!?/p>
櫛田沒辦法叫住灰心喪志的佐倉,只能懊悔地目送她離開。
「為什么我的目擊者會是那種陰沉女啊,真是倒楣。她到底有沒有意思要救我啊。」
靠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的須藤,深深嘆息并吐出了這段話。
「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而且佐倉同學也還沒親口說她有看見。你不可以直接這么說她喲?!?/p>
「我知道啦。我要是打算說的話剛才就會講了。我已經是成人了,所以懂得自我克制。」
「須藤同學,目擊者是她的話,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喔。」
「這是什么意思?。俊?/p>
「她一定不會當你的目擊者并替你作證。這個事件也將會處理成是你擅自引起的。雖然最后無可避免會對D班造成影響,不過幸虧時間點是現在。使用暴力,再加上偽證。我不認為這場牽連到校方的騷動會只有一、兩百點的懲罰。只要想到只會失去現有的八十七點便能了事,這也可以說是很幸運了呢。校方也無法漠視你申訴冤枉,所以理應不會讓你退學。雖然想必責任比例會大于C班?!?/p>
堀北似乎至今都把想說的話都藏在心中。這次她毫不留情地滔滔不絕。
「別開玩笑了。我是冤枉的啦,冤枉的。我打人也只是正當防衛(wèi)?!?/p>
「正當防衛(wèi)不是這么天真的事?!?/p>
啊,這點我之前說過。
「欸,綾小路同學?!?/p>
我的肩膀被戳了戳,而回過頭就看見櫛田的臉非常靠近我。從近距離看櫛田也相當可愛。我不但沒有感受到親密距離被入侵的不快,甚至還想要她更靠近一點。
「綾小路同學,你是站在須藤同學這一邊的吧?」
「嗯……是沒錯。不過,你怎么又重問了一遍?」
「你看,因為情勢有點險惡,而且總覺得大家想救須藤同學的心情正在減弱。」
我環(huán)視教室一圈。
「是啊,我想大概是吧。雖然這真的也沒辦法?!?/p>
關鍵目擊證人——佐倉,要是否認的話,那么也無法有所進展。
「我不覺得能找到完美的解決方案。我們放棄吧,須藤?!?/p>
池也像是失去了一半干勁似的如此嘟噥道。
「什么啊,你們不愿意幫忙我嗎?」
「因為……對吧?」
池仿佛在尋求認同般向班上剩下的同學們搭話。
「就連你的朋友似乎也沒打算幫忙。真遺憾呢?!?/p>
班上剩下的學生們并沒有否定池和堀北說的話。
「為什么就只有我會碰到這種事???真是一群沒用的東西?!?/p>
「你說的話還真有趣呢,須藤同學。你有發(fā)現這一切都像是回力鏢嗎?」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雖然班上的情勢數度變得險惡,但今天卻更勝以往。
不過,看得出來須藤因為對象是堀北,而正在盡全力克制情緒。
此時,意想不到之處飛來一把利刃。
「你應該還是退學會比較好吧?你的存在很不美麗。不,應該能夠說是丑陋吧。Red hair同學?!?/p>
這個男人每天都看著隨身攜帶的手拿鏡,整理自己的發(fā)型。
他是在這個班級中格外顯眼的男人——高圓寺六助。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次試試看啊!喂!」
「要重說好幾次實在太沒效率了。真是Nonsense。你若是自覺理解能力很差才這么說的話,我是不介意特別為你再解說一次啦?!?/p>
高圓寺一次也沒將視線望向須藤,宛如自言自語般如此答道。
砰!——教室響遍桌子被用力踹飛的聲響。場面本來還有些許樂觀氣氛,現在頓時完全凍結。須藤氣勢洶洶地站起,不發(fā)一語走向高圓寺身旁。
「到此為止,你們兩個都冷靜下來?!?/p>
在這個最糟的情況下唯一能采取行動的男人,就是平田。我的心里小鹿亂撞。
「須藤同學,你雖然很有問題,不過高圓寺同學你也有不對?!?/p>
「呵。我打從出生就不曾做過覺得自己不對的事情呢。這是你的誤解?!?/p>
「正合我意,我要打得你面目全非,再讓你向我磕頭謝罪?!?/p>
「我說住手?!?/p>
平田抓住須藤的手臂試著嚴厲制止,可是須藤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須藤應該是打算把包含堀北的責罵在內的所有憤恨,全都發(fā)泄到高圓寺身上吧。
「快點住手啦,我不想看到朋友之間打架……」
「櫛田同學說得沒錯。況且不管高圓寺同學怎么樣,我都站在你這邊,須藤同學。」
你太帥了啦,平田。你干脆不要叫作平田,把名字改成「英雄」會比較好。這樣滿不錯的。
「這個場面就交給我處理。須藤同學,你還是安分一點會比較好。你現在要是擴大了騷動,學校對你的觀感也會變差。沒錯吧?」
「……嘖。」
須藤瞪了高圓寺之后就離開了教室。教室的門被他「砰」地用力關上,接著走廊傳來一聲大吼。
「高圓寺同學,我不打算強求你的幫忙,可是你嚴厲責罵他是不對的?!?/p>
「很遺憾,但我并沒有做錯事情。而且還是打從出生以來一次也沒有。哎呀,約會時間差不多到了。我先告辭了。」
在旁觀兩人罕見的接觸同時,我深切感受到班上的不團結。
「須藤同學并沒有成長呢。」
「堀北同學你也是。應該還有更委婉一點的說話方式吧……?」
「我對于打了也沒反應的對象,一直都不會手下留情。他只會有百害而無一利。」
你明明對打了卻有反應的對象也是會毫不留情地繼續(xù)打。
「怎樣?」
「唔……」
她朝我投來了一把銳利的手術刀(視線)。我雖然很畏縮,卻還是稍微反駁了她。
「世上有句話叫作大器晚成。須藤將來說不定會打進NBA喔!他潛藏著帶給世界巨大貢獻的可能性。年輕人的力量,是無可限量的?!?/p>
我試著說出像是會使用在電視廣告上的廣告標語。
「我沒打算全盤否定他十年后的可能性,可是我現在要求的是為了升上A班所需要的戰(zhàn)力?,F在不成長就沒有意義?!?/p>
「您說的是……」
堀北堅持了她一貫的立場,因此還算是可以。我在意的是池他們。
他們很容易改變自己的立場,所以情況并不穩(wěn)定。
「你跟須藤很要好吧?好像也經常一起吃飯?!?/p>
「我覺得算是不錯。可是他有點太絆手絆腳了吧。就算是現在,最會蹺課的就是須藤,而且像那樣去打架的也是須藤。這部分還是得劃清界線呢?!?/p>
原來如此。看來池也抱持著他自己的想法。
「我會努力說服佐倉同學。這樣的話,這個糟糕的情勢一定就會有所改變?!?/p>
「是嗎?我就藉這次機會說明。我認為佐倉同學即使作證效果也很薄弱。校方恐怕也會對從D班忽然冒出的目擊者表示懷疑?!?/p>
「你說懷疑……是指校方會認為這是假的目擊者?」
「當然。照理說校方會認為我們是串通好來作證的。這無法成為絕對的證據?!?/p>
「怎么會……那怎么樣的證據才靠得住呢?」
「假如奇跡真的存在,要是目擊者是別班或者其他年級的人,而且對方還從事件發(fā)生之前就從頭看到尾,又深受校方信任,那說不定就有希望了呢。然而,這種人物并不存在?!?/p>
堀北很有把握似的這么說道。而我的想法也是一樣。
「那么……即使再怎么努力證明須藤同學是冤枉的也……」
「如果這次事件是在教室內發(fā)生的打架,那就另當別論了?!?/p>
「這是什么意思呢?」
「呃,因為教室里不是有裝設觀察班上情況的監(jiān)視器嗎?所以不管發(fā)生什么,證據都會非常充足。如此一來,也能一舉揭穿C班那伙人的謊言?!?/p>
我指了教室天花板角落附近裝設的兩臺攝影機。
雖然校方為了不干擾到學生,而設置了微型監(jiān)視器,還讓它融入了裝設背景之中。但教室設有監(jiān)視器確實是個不爭的事實。
「校方會利用那些攝影機來檢查課堂中的私下交談,或者打瞌睡。否則也無法每個月做出準確的審查?!?/p>
「……真的假的?我之前都不知道……!」
池仿佛心里受到沖擊似的盯著監(jiān)視器。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呢……居然有監(jiān)視器呀。」
「這東西意外地難以發(fā)現呢。我也是直到一開始公布點數結果時才發(fā)現?!?/p>
「一般人都不會在意攝影機的位置。就算是經常去的便利商店,我們也不會具體去掌握住攝影機的位置對吧?」
如果真的有人這么做,他要不是心里有鬼,就是個相當神經兮兮的人。又或者是偶然看見才會記下來。大概就是這其中的某一種。
那么,也已經沒必要尋找目擊者了。我就回宿舍去吧。
櫛田他們很可能會說要尋找新的目擊者。要是被卷入其中也很麻煩。
「綾小路同學,要不要一起回去?」
「…………」
來自堀北的這份邀請,令我忍不住把手掌貼在她的額頭。雖然堀北額頭很冰涼,但也確實帶有肌膚的溫暖,并且相當柔軟。
「……我沒有發(fā)燒喔。我也有些事想找你商量。」
「喔、喔喔,是可以啦?!?/p>
堀北居然會邀我,還真稀奇。這樣看來明天應該會下紅雨。
「你們兩個果然有一腿對吧?昨天我光是想碰她的肩膀,就差點被她殺掉了耶……」
池有點不服氣似的看著我這只摸著堀北額頭的手。
堀北察覺到這點之后,表情也沒特別變化,便抬頭看著我這么說道。
「能拿開你的手嗎?」
「噢,抱歉抱歉。」
不知為何堀北沒有反擊過來。我對此安心的同時,一面把手移開她的額頭。這完全是無意的舉動。
我們兩人并肩走出走廊。雖然我大概猜想得到,不過堀北要說的是什么呢?
「對了。回去之前我想順道去一個地方,可以嗎?」
「只要別太久就沒關系?!?/p>
「我想想,應該十分鐘左右吧?!?/p>
4
我在天氣變得更加悶熱的放學后,來到事件現場的特別教學大樓。由于不是發(fā)生殺人事件,所以大樓沒有貼著禁止進入的封條,也看不見與平時有什么特別的不同。這棟校舍聚集著特別課程教室、家政教室、視聽教室等不會頻繁使用的設備。這里下課后就幾乎沒有人跡,因此不會讓任何人撞見。如果要把須藤叫出來,那這也算是校園中最理想的地點之一。
「好熱啊……」
這里的悶熱程度真不尋常。學校的夏季說不定本來就是如此,但校舍里頭基本上都很舒適,因此我對炎熱或寒冷的印象就模糊掉了。這是在整天開冷氣的建筑物中待太久所產生的影響。我因為這份溫差而覺得更熱了。
這棟特別教學大樓在課堂上應該也會開冷氣,但現在冷風也已完全不著痕跡。
「抱歉啊,還讓你陪我來這種地方。」
站在一旁的堀北看起來汗也沒流,靜靜地環(huán)顧走廊。
「你也真是奇怪呢,居然會自己投身于這件事情里。我們已經找到目擊者,而且也已經弄清楚無計可施。你還打算再做什么?」
「因為須藤是我最早交到的朋友,所以我多少會幫點忙?!?/p>
「那么你認為有方法令他無罪嗎?」
「誰知道呢?這還很難講。而且我會一個人行動,是因為覺得跟著平田或櫛田他們一大群人行動有點棘手,或者應該說是因為我不擅長那么做。而且,這也能說成——我只是因為想到大家今天或許也要一起去校舍或教室四處奔走,于是才逃跑。很像是避事主義者對吧?」
「確實如此呢。然后你還說因為是朋友所以才幫忙。真是一如往常的矛盾呢?!?/p>
「因為人類彼此或多或少都是種只顧自己方便的生物。」
我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堀北對我這種想法卻意外地寬容。
正因為堀北平時都是單獨行動,所以她的立場是——只要對自己無害,別人要怎么做都好。這部分也是我跟她待在一起不會感到痛苦的原因。
「算了,綾小路同學你的個人想法也與我無關,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另外,我并不討厭你認為跟那兩人相處很棘手的態(tài)度?!?/p>
「這單純是因為你討厭他們吧?!?/p>
「擁有共同敵人,也就代表著彼此能夠互相幫助。」
「不,我雖然覺得棘手,但可不討厭他們。我希望你別把這點混為一談?!?/p>
而且我非常希望跟櫛田或平田變得要好。
「哪種說法都差不多。」我的意思被堀北如此放大解讀。
我含糊其辭之后,便走到了走廊的尾端,然后把天花板到墻角都徹底看了一遍。
堀北忽然像是察覺到什么似的開始環(huán)顧四周,接著陷入沉思。
「這里沒有呢,真可惜?!?/p>
「咦?沒有什么?」
「教室里有的那種監(jiān)視器。要是有攝影機的話,就能得到確切的證據了??墒窃谶@棟特別教學大樓的走廊上卻找不到?!?/p>
「喔,這樣啊。監(jiān)視器嗎?確實只要有這種東西的話,就能一口氣解決了呢?!?/p>
天花板附近雖然設置了插座,不過它沒有被人使用的跡象。
走廊沒有任何遮蔽物,所以如果那個位置有監(jiān)視器的話,就很可能會留下從頭到尾的紀錄。
「說起來學校走廊并沒有裝設監(jiān)視器對吧?」
即使不是特別教學大樓,教室前的走廊應該也都沒有監(jiān)視器。
「若要說其他沒裝設的地方,應該也只有廁所以及更衣室了吧?」
「是啊,剩下的地方大致上都有裝?!?/p>
「……事到如今這也沒什么好遺憾的呢。要是有監(jiān)視錄影器的話,校方就不會將這次事件視為問題?!?/p>
堀北像是對瞬間產生期待的自己感到羞愧似的搖了搖頭。
我們接著徘徊了一段時間,不過毫無收獲,只是白白浪費時間。
「所以,你有想出拯救須藤的對策嗎?」
「我怎么可能想得到。想出對策是你的職責。我不會叫你去救須藤,但我希望你可以協(xié)助D班往好的方向發(fā)展?!?/p>
堀北傻眼似的聳聳肩,應該覺得我只是換套說法吧。不過,堀北替我們找出了佐倉這名目擊者。她應該不是不想幫忙。
「你是說想利用我?難道你是為此才把我?guī)磉@里的?」
「目擊者是佐倉,所以情勢說不定反而會惡化。事先調查有無對策會比較好吧?!?/p>
堀北應該也正是因為明白這點,才會把佐倉的事告訴櫛田他們吧。她如果堅決不想講,那即使我們問她也不會回答。
雖然她本人還是看起來滿不在乎,或者應該說是超然地不表現出自己的想法。
「我對須藤同學本身有諸多不滿之處。不過我還是希望能減輕他被判決的責任比例。若能留下點數就再好不過了。而且讓D班形象變差也很吃虧?!?/p>
一般我們會說出像是「你還真是不坦率」的這種回覆,但這家伙的情況,想必是發(fā)自內心的吧。
這不是什么壞事。只不過,人因為不擅長忍受孤獨,所以才會做出拯救或者幫助某人的偽善行為,并且群聚依偎取暖??墒俏以谲ケ鄙砩蠀s看不見這點。
而且她與櫛田他們之間決定性的不同,就在于她完全放棄證明須藤的無罪。
「我剛才也說過,只要奇跡般的目擊者沒出現,就不可能證明須藤同學是被冤枉。C班學生們愿意承認自己說謊也是可以。不過這有可能嗎?」
「不可能。特別是C班,他們絕不會承認這是謊言。」
正因為確信沒證據,對方才會貫徹謊言。我是這么想的。
我們甚至除了須藤的發(fā)言之外,就沒東西能夠相信了。真相還埋藏于黑暗之中。
「這里放學后都沒有人耶。」
「這棟特別教學大樓就連社團活動也不會使用,必然會這樣?!?/p>
須藤或C班學生其中一方把對方叫到這棟大樓。然后,該說這是平時的積怨嗎?互相仇視的雙方忽然爆發(fā)了打架沖突。結果,須藤因為打傷對方而遭到控訴。這就是這回事件的概要。
只要沒被叫來,不會有人特地跑來這種炎熱的地方。
而且還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要是在此停留個好幾分鐘,腦袋好像都快出問題了。
「堀北你不覺得這里很熱嗎?」
當酷暑毫不留情地侵觸著我的身體時,堀北則一臉若無其事地環(huán)視周圍。
「我對炎熱或寒冷算是比較能夠忍耐。綾小路同學,你沒問題……看起來似乎不是沒問題呢。」
我的腦袋因為炙熱的溫度而開始有點迷迷糊糊。我為了獲得新鮮涼爽的空氣而靠近窗邊。接著像在尋求救助般打開窗戶……隨即又以非比尋常的高速動作再次關上了它。
「……好險。」
外面的熱風在窗戶開啟的瞬間吹了進來。要是打開放著不管那就更慘了。
想到接下來八月還會變得更熱,就覺得很郁悶。
不過,今天來到這里也算是有收獲??磥磉@并不是不可能的——
「你剛才在想什么?」
「不,沒什么。我只是在想真的好熱……我實在快不行了。」
現在似乎已經沒有能做的事情,于是我們兩人便開始折返。
「??!」
「噢!」
正當我想從走廊轉彎,剛好就撞上了同樣也要轉彎過來的學生。
「抱歉,沒事吧?」
由于撞擊力道沒那么強,我們彼此都沒有跌倒。
「我沒事。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p>
「我才該說抱歉。咦,是佐倉啊?!?/p>
我跟剛才不小心撞到的女學生道歉,結果發(fā)現自己認識這個人物。
「……啊,呃……?」
與其說不知該如何反應,不如說她似乎不曉得我是誰。
不過幾秒鐘過后,她重新看了我的長相,好像才察覺到我是同班同學。對方若不仔細端詳就無法知道我是誰,真是令我感到空虛。
佐倉的手上握著手機。
「啊,呃——我的興趣是拍照,所以……」
她把手機畫面拿近給我看,并且如此回答。雖然我并沒打算問得這么細。
因為即使她邊走邊操作手機,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
原本應該已經離校的佐倉,居然會在特別教學大樓?這讓我想去猜測各種事情。
「興趣?那么你都拍什么啊?」
「像是走廊……或者窗外看得見的景色等等,應該就是這類照片吧?!?/p>
佐倉簡單說明完,便察覺到站在旁邊的堀北,接著將目光往下移。
「啊,呃……」
「我能問你一些事情嗎,佐倉同學?」
堀北并沒漏看佐倉在此處現身的不自然之處,并且往前靠近了一步。
佐倉害怕似的往后退。我輕輕用手制止堀北,以手勢告訴她別再追問佐倉。
「再、再見!」
「佐倉?!?/p>
我對佐倉那急忙想逃走的背影如此說道:
「你不用勉強自己?!?/p>
我是可以不必開口,但我還是忍不住說出來。
佐倉雖然停下了腳步,可是沒打算回過頭來。
「即使佐倉你是目擊者,也沒有義務要站出來。再說硬是勉強讓你作證一定也沒有任何意義。假如你快要遭到某個恐怖的家伙強行逼迫,那就來找我商量吧。我不清楚自己能幫到哪里,但我會助你一臂之力?!?/p>
「你是指我嗎?」
我無視了惡鬼的存在?,F在還是先讓佐倉逃走吧。
「我什么也沒看見。你們弄錯人了……」
佐倉始終都回答自己并非目擊者。因為現階段這只是堀北的獨斷見解及偏見,而且目擊者實際上不是她的可能性也相當大,所以佐倉如果這么說,那應該就是如此吧。
「如果是這樣就好。只不過,要是有誰逼近你的話,就來告訴我吧?!?/p>
佐倉輕聲回應之后就走下了樓梯。
「這說不定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喔?而且她應該是在意事件,才會來到這里吧?!?/p>
「她本人并沒有承認,所以即使強迫她不是也沒辦法嗎?何況堀北你也很清楚吧。D班目擊者作為證人的效果非常弱?!?/p>
「嗯,也是呢。」
佐倉是依照自己的某種想法在行動。即使我們還不知道她的想法究竟為何。
因此目前這種局面我們不能向她追問。
「欸,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呀?」
我因為突如其來的聲音而回過頭,結果發(fā)現了一名草莓金發(fā)美少女正面對著我們的方向站著。
我對這張面孔有印象。雖然我們沒有直接交談過,不過她是B班的學生,叫作一之瀨。我只在傳聞中聽說過她是個相當優(yōu)秀的學生。
「對不起呀,忽然叫住你們。能耽誤你們一些時間嗎?你們要是正在進行酸甜的約會,那我就會馬上離開。」
「沒這回事。」
堀北立刻否定。她只有這種時候反應特別快。
「啊哈哈,說得也是呢。而且以約會地點來說這里有點太熱了?!?/p>
我跟一之瀨之間應該沒什么交集。證據就是她不知道我的名字。從對方看來我只是無數學生中的其中一人。
也許她是堀北認識的人或者朋友……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們兩個要是忽然說出「討厭,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嗎??」、「嗯,我很好我很好?」之類的發(fā)言然后抱在一起的話,我有自信會當場口吐白沫昏倒過去。
「你找我們有什么事?」
這種事當然不可能。堀北對突然出現的一之瀨赤裸地表現出警戒心。堀北不覺得在這種場合被人搭話是事出偶然。
「與其說是有什么事……倒不如說,我只是想知道你們在這里做什么?!?/p>
「沒什么。我們只是不知不覺晃來這里而已?!?/p>
雖然老實回答也沒關系,不過我的隔壁鄰居以眼神向我施壓,于是我便把話敷衍帶過。
「不知不覺嗎?你們是D班的學生對吧?」
「……你知道???」
「我之前見過你大約兩次了呢。雖然沒有直接說過話。那邊的女生,我記得也曾在圖書館里見過一次呢?!?/p>
看來她似乎記住了像我這樣子的隱藏于暗處之人(聽起來有點帥)。
「因為我的記性很好?!?/p>
換句話說意思就是——她對我的印象是只要記性不好就不會記得的程度嗎?
我這份有點開心的心情,被無法預料的強風吹得煙消云散。
「我還以為你們在這里鐵定是跟打架騷動有所關聯(lián)呢。你們昨天好像在我不在的時間點前來B班打聽目擊者的消息呢。我事后聽說你們打算證明D班學生是被冤枉的?!?/p>
「假如我們是在進行那件事情的相關調查,這又跟你有什么關系?」
「嗯——是……沒什么關系啦。不過,因為我聽了概要之后覺得有些疑問,所以才想來現場看一下狀況。如果可以的話,你們能告訴我事情經過嗎?」
把她當成單純對這件事感興趣的人應該沒關系吧。
我們沉默不語,一之瀨則尷尬似的如此說道。
「對別班的事情感興趣不行嗎?」
「不,沒這種事……」
「我只覺得這另有隱情呢?!?/p>
我想和平處理的這份想法,被堀北斷然的一句話一刀斬斷。
一之瀨理解堀北的話中含意,便歪著頭露出微笑。
「你說隱情?是指像暗中策劃妨礙C班或D班這種感覺嗎?」
一之瀨露出像是想說「真是遺憾呀」的表情。
「你也用不著提防成這樣不是嗎?而且我真的只是感興趣?!?/p>
「我不打算奉陪別人的興趣,所以隨你的便?!?/p>
堀北跟我們保持了一段距離,就開始注視窗外。
「告訴我嘛。我從老師或朋友那里都只聽說是有人打架呢?!?/p>
雖然我有點猶豫,不過反正就算我不講,她也會從別的地方知道。我這么一想于是就跟她說明了。我告訴——C班的三個人被須藤叫出來打的這件事,實際上是相反的。是對方把須藤叫出來還先動了手。須藤把他們擊退,結果對方就去向學校進行誣告。一之瀨從頭到尾都以認真的模樣專心聆聽。
「竟然會有這種事。于是你們才來B班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欸,這問題不是非常嚴重嗎?這代表暴力事件中有某方說謊,對吧?如果不弄清楚真相不是很糟糕嗎?」
「所以我們姑且還是來到現場進行調查。雖然并沒有任何發(fā)現?!?/p>
這也不是殺人事件現場,我沒想過能夠獲得明顯的線索。不過這與我的預期相反,也算是有所收獲。
「他是不是叫作須藤?你們身為同班同學因此相信他對吧。而且你們應該是朋友吧?這的確也理所當然。對D班而言,這次的騷動是冤罪事件呢。」
即使我們是以同學、朋友的這種理由而相信他,但一之瀨這種局外人想必不會輕易認同吧。這也無須多做說明。
「若須藤同學說了謊你們要怎么辦?假設別說是冤枉,反而還出現罪證確鑿的證據?!?/p>
「我會要他老實地自首呢。因為這個謊言一定會關系到未來的報應?!?/p>
「嗯,也是呢。我也這么想?!?/p>
即使一之瀨問了這種事,對她來說好像也沒有任何用處。
「已經夠了吧?你想知道的消息,我們應該也都讓你知道了?!?/p>
堀北似乎想要盡早趕走她,便故意似的在話里交雜著嘆息。
「嗯——那個呀,或許我也來幫忙好了?像是尋找目擊者之類。人手越多越有效率對吧?」
人手當然是越多越好。這種事我們知道。然而,我也不能說出像是「這樣啊。聽好嘍,這可是件苦差事喔」這種話讓她聽。
「為什么B班學生要來幫忙我們呢?」
「這應該無關乎B班還是D班吧?這種事件也不知何時會發(fā)生在誰身上。正因為這所學校讓班級之間互相競爭,所以生活隨時都蘊藏著糾紛的危險。這回看來就是首次發(fā)生的事件。要是說謊的一方獲勝,那就是個大問題了。另外,既然我都知道了,我個人也無法坐視不管?!?/p>
一之瀨做出令人難以判斷究竟是認真還是開玩笑的發(fā)言。
「我們B班要是有誰可以幫忙出來當證人,不是也會大幅提高可信度嗎?只是反之亦然,在追尋真相的過程當中,說不定D班也會受到危害……」
換句話說,就是須藤說謊,而C班的主張才正確的情況。這樣的話,不僅須藤會被停學,就連D班都有可能受到致命的傷害。
「怎么樣呢?雖然我不覺得這是個壞主意?!?/p>
我試著觀察了一下堀北的模樣。不過,堀北還是背對著我們,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窗外。關于一之瀨提出的合作建議,我們該怎么做呢?
會煩惱當然是因為覺得這會有好處。實際上,即使只有D班為了證明須藤無罪而行動,只要我們拿不出足以百分之百斷定這就是冤罪的證據,可信度就會變得很低。
身為局外人的B班在這個階段加入、涉及這次事件,想必會有相當大的意義。
「這或許會讓你們認為是偽善,但我并不認為自己背負著這么沉重的事情呢?!?/p>
關于這個提議,雖然這樣很沒禮貌,但我還是決定請她讓我好好地衡量一下。我當然還無法完全信任這名叫作一之瀨的少女。這是因為她是B班的學生,一般來說參與這件事是得不到好處的?;蛟S重復做出這種帶有善意的行為,將會連系到班級或個人點數的反映。如果這么解釋的話就能理解了。而她不輕易說出這件事,也是因為理解這在晉升上是個重要的資訊或可能性……不過我也不能直接向她確認。
「我們請她幫忙吧,綾小路同學?!?/p>
率先做出決定的人是堀北。這代表比起風險,她所選擇的是好處。
而我由衷感謝堀北迅速做出了決定。
我本來就沒什么決定權,因為下決定是堀北的職責。
一之瀨得到堀北的同意后,便露出潔白的牙齒。
「那就這么決定嘍。呃——」
「我叫堀北?!?/p>
堀北似乎認可了合作關系,因此坦率地自報姓名。
「請多指教,堀北同學。還有你叫作綾小路同學對吧?也請你多多指教嘍?!?/p>
我們以意想不到的形式與一之瀨相識,彼此間開始合作。不過是兇是吉也只能順其自然。無論如何發(fā)展,這都絕對會是替情勢帶來變化的因素。
「另外關于目擊者,我們已經找到了。不過遺憾的是目擊者是D班的學生?!?/p>
「哎呀——」一之瀨抱著頭遺憾地如此嘆氣。
「嗯,不過你們看,就算是這樣,她是目擊者的事實也是無可取代的。而且也不能斷言沒有其他目擊者對吧?即使可能性很低?!?/p>
雖然這種機率薄如一張紙,不過確實也有可能性。
「話說回來,你的朋友說不定一年級就會當上正式球員對吧?這不是很厲害嗎?現在他或許會稍微扯你們后腿,但日后說不定會變成你們班上的資產呢。校方不是也會對社團活動或慈善活動等給予正評嗎?只要參加大會并表現亮眼的話,須藤同學也會被發(fā)給點數。而且這也會連系到班級點數上呢。呃……你們難道不知道嗎?老師沒有告訴你們?」
老師只告訴我們會有個人點數的影響。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也會讓班級點數產生影響呢……我之后會向茶柱老師表示抗議?!?/p>
堀北有點不服似的嘟噥道。
看來茶柱老師在消息傳達上又有疏漏了。B班已經從老師那里得知消息了嗎……
老師一如既往地連表面上的平等都不肯給予。我感受到嚴重的差別待遇。
「你們的班導好像有點奇怪呢?!?/p>
「該說是因為她原本就沒有干勁嗎?她似乎對學生不感興趣。也是會有這種老師存在吧。」
雖然我認為這不需要特別放在心上,不過一之瀨好像很在意。
「這間學校將會在畢業(yè)時以班級來決定老師的評價。你們知道這件事嗎?」
「我是第一次聽說呢。這是真的嗎?」
與其說堀北表現得很感興趣,倒不如說,是她不得不對其感到興趣。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們班的星之宮老師呀,老是把這件事當作口頭禪呢。她說只要能當上A班的導師就會有特別獎金,所以想要加油。待遇好像相當不同呢?!?/p>
「關于班導,我還真是羨慕你們那邊的環(huán)境呢?!?/p>
我們這邊的老師好像對錢也沒興趣,完全讓人感受不到她的上進心。
不如說,她似乎甚至覺得班級要爛就爛到底。
「你們或許跟老師好好談一下會比較好呢?!?/p>
「真沒想到會被敵人雪中送炭?!?/p>
「該怎么說呢?這是彼此開始競爭之前的問題吧?或者應該說,這樣我們就不對等了吧?」
我們還落到被別班同情的地步。
光是這點就能知道茶柱老師對自己的學生是多么地沒有熱忱。
「即使只有班導也好,我還真想跟B班交換呢。」
「不,我想這么做好像也是有點問題?!?/p>
我回想起曾有一面之緣的星之宮老師。就算換成那名老師,我們好像也會很辛苦。
「啊——話說回來這里還真熱呀。」
額頭開始冒出薄薄汗水的一之瀨,拿出上面畫有像是熊貓圖案的可愛手帕。厚制服只會讓人悶得越來越熱。
「沒半個人在的校舍也一天到晚開著冷氣——你應該也不喜歡這種對地球不環(huán)保的學校吧?!?/p>
「啊哈哈哈,或許確實如此。你說的話還真有趣耶。」
我并沒有打算搞笑,但一之瀨卻笑了。
「你們剛剛對話中的笑點在哪里……」
「為了讓事情順利進行,我可以問你們兩個的連絡方式嗎?」
堀北只以視線向我下達了指令。她的意思是——我不要,所以麻煩你。
「可以的話讓我來吧。你連絡我們時,我會負責應對?!?/p>
「嗯,我知道了。」
雖然我交換完才想到,但我手機里女孩子的連絡方式還真是意外地多呢。
七月初,我的通訊錄中就已經有七個人(三個女生)的名字與電話了。
或許……我在不知不覺間正謳歌著青春的美好。
另外,雖然這是題外話。一之瀨的名字叫作帆波。
5
根據郵件內容,一之瀨似乎明天開始要跟值得信任的伙伴研擬作戰(zhàn)并且付諸行動。她有問我是不是每次都要先征求我們的同意比較好,但是我決定全權交給對方處理。沒什么事情是我方必須特別限制的。我和堀北回到宿舍。我才在想會就這樣分開,但她好像還有事想對我說,于是就跟到了我的房間。
「打擾了?!?/p>
明明誰也不在,堀北卻特地說出這句話再進到我的房間。
為什么即使對象是堀北,只是兩人共處一室就會讓我有點緊張呢?
「啊,我姑且先確認一下。你也有備用鑰匙嗎?」
「這間房間的?我記得池同學他們以前曾經想拿給我呢。不過我拒絕了。」
真不愧是堀北??磥碇挥心闶菗碛兄∪WR的人。
「因為我不常拜訪綾小路同學你的房間。應該說拜訪你房間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個恥辱嗎?或者該說是一種污點。你了解吧?」
她會這樣回應也都在我的預料之內。我才沒有受傷呢。
我才沒有覺得這是比我想像中還要狠毒的話。
「你為什么要用手指對著墻壁寫字呢?」
「應該說是為了隱藏心中的動搖嗎?大概就是類似這種東西吧?!?/p>
本人沒有惡意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如果我反問回去,她一定會回覆「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這種話。
「有關須藤同學,我想再次聽聽綾小路同學你是怎么想的。另外,我也有點在意櫛田同學他們會如何行動?!?/p>
「如果你在意情況,一開始加入我們不就好了嗎?」
「沒辦法呢。因為我并不認同須藤同學。我只是為了班級才無可奈何地在想辦法。如果要說得直接一點,我甚至認為放棄他也無所謂?!?/p>
「你不是在期中考的時候對須藤伸出了援手嗎?」
「這是兩碼子事。這次事件即使能奇跡般獲判無罪,但你認為他會有所成長嗎?給予幫助恐怕還會造成反效果。」
你知道我想說什么吧?——堀北以挑釁般的眼神如此訴說。
「你的意思是放棄無罪的判決,并受到某種程度的懲罰,對須藤會比較好?」
她雖然擺出好像有點不滿的表情,不過看起來似乎表示認同。
「看來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很難洗清冤屈,也知道這是須藤同學自身缺點招致的事件,對吧?若不是這樣,你就不會有受處罰會比較好的這種想法。討厭他的人除外?!?/p>
堀北似乎無論如何都想讓我告訴她我跟她有達成共識。
總覺得她為了不讓我逃避,便以巧妙的說話方式將我團團圍住。我就算在這里硬是否定,這家伙也只會繼續(xù)追擊吧。
「嗯,只要稍微想想看,不論是誰都可以了解吧?」
「是嗎?櫛田同學或者池同學他們不就完全沒察覺到嗎?他們只相信須藤同學的申訴,而且也只想為了他、為了班級而從謊言中救出他。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次事件而且情勢還會如此緊張?——像這種根本的起因,他們根本完全不懂?!?/p>
這些話無情到讓人不覺得是針對同甘共苦的同學所說出來的。
「至少櫛田是在理解這件事之后才打算救須藤的喔?!?/p>
「理解之后?這是她自己察覺到的嗎?」
「咦?不,這個嘛……」
「是你說的對吧?」
我猶如受到盤問似的遭到她言語上的步步逼近。
「你曾動了像是拿考古題,或者想到要使用點數買分等各種歪腦筋,所以我也不是很驚訝……但我還真是不服氣呢?!?/p>
抱持著「我總有一天會拿出實力」之精神生存的人,當然會多少學著耍點小聰明。
「還請您千萬別抬舉我?!?/p>
堀北似乎打從開始就沒這種打算,因而突然失笑。不過她不小心露出的那張表情馬上就消失了。
「老實說你是個未知數,而且渾身散發(fā)出不確定的因素。即使在班上也是個最難以捉摸的人物。八面見光、無所作為、斷梗飄萍——這都是些看似恰當但不貼切的比喻?!?/p>
「不論哪種比喻實在都有點微妙。這類話可不是用來稱贊別人的喔……」
明明應該就有更好的形容。此時,堀北用狐疑的眼神瞪了過來。
「你的這部分也能說是『深藏不露』呢。你呀,真是個最惡心的存在。」
……原來如此。一般人對她剛才列舉的成語應該連意思都不知道。
看來我已經徹底咬上堀北撒下的餌。有點失策。
「不管怎樣,說我是最惡心的人也太超過了吧。高圓寺才是個相當難預料的存在吧?!?/p>
他毫無疑問是個非比尋常的人物。若說我甚至還勝于他的話,就真的太傷人了。
「他其實意外地好懂。讀書、運動成績都很優(yōu)秀,只是個性有問題而已。即使是這點問題,最終也都能用『唯我獨尊』這句成語來詮釋呢?!?/p>
這說明實在很淺顯易懂。高圓寺的人生態(tài)度本身確實相當單純。
「你或許很適合當老師?!?/p>
她若就這么長大成人……感覺似乎就會成為茶柱老師那類型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