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地處北緯34度，與中國西安相近，時至冬至，天黑得特別早，午后近五點時天空就開始陰沉下來，到了七點，天色暗了下來，空氣中透出一股寒冷，我便出門去解決晚餐。

到日本已經(jīng)有三個多月了，現(xiàn)在看到一些節(jié)目中出現(xiàn)日式料理的介紹時，看見配圖，大致能想出什么味，從個人口味上來講，日料實在是“中看不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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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烤肉店外徘徊了一會兒，最后決定在一家名為“杵屋”的烏冬面專營店用餐，其實我每周都會來這家店一兩次。店里總是播放著一些音樂史上的膾炙人口的曲目改編后的童謠版，讓這家店的氛圍多了點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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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家主打手工烏冬面的店，而我實則并沒有多喜歡這種粗厚的面條，總感覺難以入味，再加上日式料理本來的清淡風格，我很少能吃完大碗的烏冬面。只是因為好奇，曾在上海的機場里嘗過45元一碗的烏冬面，當時怪味道過于清淡的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興許只是對日式風格的模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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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為了節(jié)約，就放棄豐富的套餐，單點一碗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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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看著菜單，一邊尋思著要吃什么味的，盡管店里并不繁忙，我還是對年輕的女服務員說了一聲：“抱歉，一會兒再點?！八闳ッλ氖氯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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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加考慮后，我就看中了那個名為王式蛋花烏冬面的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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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主要還是因為它的價格，700円（約42元）已經(jīng)是最便宜的面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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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嘗老王家的蛋花面?？磥砝贤鯇砜屯Σ诲e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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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店員的一聲“久等了”，老王家的蛋花面擺在眼前，雖然價格相對便宜，面上放著幾片切得極薄的肥瘦均勻的肉片，綠色的蔥花旁有露出一角的香菇切瓣，蛋花均勻地散布在湯汁上，哪怕材料并不算豐盛，色澤看起來十分不錯。

按照習慣，我先用木勺嘗了一口面的湯汁，咸淡合適，又接著嘗了一口面條，面條吸滿了湯汁，在入味的同時保持著彈性，果然不錯。熱湯熱面下肚，身體也漸漸溫暖。沒有同伴閑聊，腦袋里的思緒隨之飛揚。

我開始疑惑地想，這道面的名字為什么不遵從日本人叫中國人名字時的“音讀”，而是用“訓讀”。沒學過日語的小伙伴可能不清楚，日語中同一個漢字往往存在“音讀”和“訓讀”兩種讀法，而“王”這個名字，日本人常常稱呼為“おう”さん（o-），而不是“ワン”さん(wang)。訓讀和音讀的來歷與日語的起源有關，這里暫不贅述。

但或許這道面背后，還藏著一個王姓先生的傳說，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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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過半晌，忽地才發(fā)現(xiàn)隨面端上來的盤子里還有一小瓶辣椒油，雖然對日本人的口味沒有信心，但我一向樂于嘗試。我先用木勺裝好烏冬面，再把那調(diào)料瓶拿過來，在烏冬面上擠出幾滴辣油，隨之將面條吸進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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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一股芝麻油的香味在嘴里蔓延開來，味蕾像一個個欣喜的小孩子，在舌尖的游樂場上又蹦又跳，這是異國陌生的味道，卻莫名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個瓶子上什么也沒寫的，被我隨口稱為“辣油”的調(diào)料，竟然順著舌尖帶來的迷香將我的思緒瞬間拉進時空的任意門，回到15年前的冬天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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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平常的夜晚，我依稀記得清冷的冬夜散發(fā)出的寒氣，依稀記得火盆里柴火燒紅時閃爍的火光，依稀記得電視里的新聞主持人正兒八經(jīng)地講著時政要聞，依稀記得婆婆煮好面，把面從鍋里撈出來，放進備好了調(diào)味料的瓷碗中，熱的面湯和冷的調(diào)料相遇，竄出的美味的氣息彌漫在小小的廚房，依稀記得早已餓了的自己要急著拿走那碗面，卻被奶奶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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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滴兩滴芝麻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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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么說著，在幾碗盛好的面上，像施魔法一樣抖抖瓶子，幾滴香油落進碗里變成大顆的油珠，浮在面湯上，冷的香油與熱的面湯一相遇，那股香味便隨之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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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說的正是這股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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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筷子把調(diào)料與面適當攪拌，大粒的油珠變成小小的油點，這時夾起一戳面，一口吞下肚，香油的香，熟油辣子的辣，老陳醋的酸，化成一股子美味，在嘴里蕩漾，進了肚里，化成了冬日里最溫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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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睂γ嬉晃活^發(fā)麻白的中年男人咳嗽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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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也沒吃，胸前只有一個煙灰缸和半杯生啤，他抽著煙，皺著眉頭一口一口地咂著生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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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店里另一邊，帶著兩個小孩的媽媽在跟小孩子說著什么，那邊時不時傳來小孩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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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異國的調(diào)味料，異國的面，竟讓我回憶起這么長遠的事，吃下這口滴了辣油的面，再喝下幾口濃濃的湯汁，今晚能否滿足我的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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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一個重要的節(jié)氣，是北半球一年里白天最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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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北方的人吃餃子或湯圓，而四川人別具一格，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羊肉湯鍋，冬夜的寒，在一家人圍在一起吃羊肉湯的熱鬧場面中徹底消散。

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爺爺奶奶在世時，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做羊肉湯鍋，圍著一鍋熱騰騰的湯鍋，有說有笑地吃羊肉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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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是牛羊肉的愛好者，常常在寒冷的夜里期待著一碗撒著蔥綠和香菜的米白色羊肉湯和沾滿深紅色辣椒粉的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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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日本，除了北海道之外的地方都不吃羊肉，自然平時也難以買到，我也尚未有過要在冬至這天吃上羊肉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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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冬至的我，才吃著老王家的蛋花烏冬面，一邊滿足著，一邊回憶著15年前的夜晚，一邊想象著家里煮好的一大鍋羊肉湯，并以此度過一個寒冷又孤獨的、聞不到羊肉香味的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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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 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