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道path-quiz

天漸漸暗下來了。遠(yuǎn)方是群山，因而太陽很快落到了地平線的下面。

天都要黑了，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安比爾心想。

越野車還在前進(jìn)。

特殊的是，這一天三人馬不停蹄，沒有和以前一樣采用公共交通工具。車由能天使和安比爾輪流駕駛，亞葉則全身心投入到寫文件中。

她自從前一天在威尼斯看了那個戲劇，就一直在思考“她”對于連體嬰兒問題先前做出的回答。

想得通嗎？

想通了，就算是通過她的考驗了？

但無論如何都是死巷。

所以她干脆放棄給自己找麻煩，雖然痛苦到現(xiàn)在極少出現(xiàn)，但是考慮那些無聊的問題實在太浪費時間。于是她故技重演，拿工作消磨時間，等待旅途最后一個法術(shù)采風(fēng)任務(wù)。

這場穿越了拉特蘭大部分國土的駕駛持續(xù)了幾乎一整天。

“龐貝是廢土一片?！蹦芴焓拐f道，一邊開啟了車燈。

只有稀疏的路燈作為光源的路一下子被銳利的白光照亮，“閉眼?！?/p>

亞葉和安比爾聽從了她的要求。再睜開眼時，似乎天空已經(jīng)亮如白晝了。

電話響了。安比爾急迫地抓起來聯(lián)絡(luò)裝置。

“星極嗎？是我安比爾?！?/p>

亞葉對星極了解不多，所以她沒有怎么關(guān)心。不過她又對誰真正了解多呢。

“我很確定！這是今天任務(wù)的關(guān)鍵！”安比爾又激動地大聲說。

“距觀測……云層狀態(tài)很好，月亮馬上就能看得見?！?/p>

“海拔足夠了，溫度條件很適宜。”

“濕度不構(gòu)成影響，我們可以利用視覺的相對感受。既然適應(yīng)了明亮環(huán)境，星空很容易看清?！?/p>

“謝謝。等著我們回去?！?/p>

亞葉有些好奇地看向能天使：“莫非和你聯(lián)系的展示者有關(guān)？”

能天使輕輕搖了搖食指。

她從不會事先說明找來的人是誰。

“你大概會很驚訝?！蹦芴焓怪皇抢^續(xù)開車，把車開到一條地面格外粗糙的路上，“十二月了，真冷?！?/p>

安比爾只是抱緊了手上的銃，雖然她只在第一天用過這種在拉特蘭這個美好國家過于危險的武器。她更加緊張地看著窗外。

不知道顛簸了多久，車停了。能天使推開了車門。

天上已經(jīng)群星璀璨了。

“走吧，該進(jìn)入真正的‘龐貝’了?！卑脖葼栒f。

陡峭的山路。曲折回轉(zhuǎn)，但地下卻是光滑得不像是天然形成的石塊。

“你看遠(yuǎn)方的山，借著車燈的光還可以隱隱約約看見輪廓。”能天使說。

的確巍峨，似乎與天地的邊緣都緊密相切。

“那是維蘇威火山?！?/p>

“噢噢?！眮喨~恍然大悟。她雖然在烏薩斯這個混亂的地方長大，到了羅德島一門心思學(xué)醫(yī)，還是對這種常識有點了解。

這里幾千年前的燦爛文明，毀于火山噴發(fā)。

那是一個下午，貴族還在神廟附近的斗獸場作樂，奴隸如同刻在石頭上的畫所描繪的那樣從事卑賤的工作。在那個天災(zāi)還單純是“天災(zāi)”的年代，死亡和災(zāi)難對眾生平等的裹挾著火山灰和巖漿摧毀這里的繁榮。

“如果是天災(zāi)，那就去救災(zāi)……”亞葉想起昨天戲劇里的唱詞。

“當(dāng)然，在那個年代，死亡都是無能為力，救災(zāi)都是后人的笑談了?！?/p>

亞葉走過山路。遠(yuǎn)處好像隱約能看見古老城市的輪廓，她指了指前方的景物，能天使點點頭，而安比爾依然頭也不回的向前走。

平坦的地面出現(xiàn)。其實也算不上平坦，因為在地上有兩道壕溝，像是專門給行車通過的。

走過神廟，走過門前雕刻有奴隸痕跡的劇場，走過浴場。

亞葉不禁想到了還在嬉戲玩樂的人見到死神的到來時有多絕望？看到地面薄薄的一層灰黑色浮土恰好可能融化著太多人的尸骸，就更加毛骨悚然，渾身汗毛倒豎。

月亮掛在天上。只有冷清的光照著大地。似乎這個寂寞的世界只剩下三個人。

“別害怕，遇難者……都被轉(zhuǎn)移走了，況且?guī)浊炅恕卑脖葼栒f，依舊沒有回頭。

目的地到了，和其他遺跡一樣，空無一人的廣場。

二 廣場 square-star-magic

亞葉萬萬沒想到。

即便旅途見識了充滿浪漫色彩的許愿池，人工智能的水晶球，人文色彩的裸體雕塑，用冰構(gòu)成的巨大船型劇院等等奇跡，她依然沒辦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安比爾。

把亞葉安置到了廣場一角。

自己單膝下跪，久久停在了廣場中央。

突然，天空亮了起來。

能天使跑到了亞葉身邊，悄悄陪她一起看著安比爾這個傳統(tǒng)意義的狙擊手在龐貝廢墟上展示法術(shù)。

就好像在開玩笑。

“咦？”

“天空的遠(yuǎn)處有東西在閃爍，是吧。”

“對啊?！眮喨~差點愣了神，誤了自己的工作，“騙人的吧。”

“相信自己的判斷?！?/p>

“流星雨？雙子座流星雨？？”亞葉終于冒著被能天使嘲笑的風(fēng)險說出自己的推測。

“那是雙子座流星雨α。具有速度慢，時間長的特點！”

“不會吧……安比爾干員她，召喚了流星雨？”

“其實也不是這樣?！蹦芴焓箍戳丝匆廊蛔黛o默禱告狀的安比爾，“只是碰巧，在合適的時間，地點，星際條件下，我們趕到這里，看她的這一出表演?！?/p>

“……”亞葉說不出話來，“人才太多了……”

她看到安比爾的光環(huán)浮現(xiàn)出兩層，周圍的空氣浮現(xiàn)了一團(tuán)綠色的霧氣，最后凝結(jié)到她背后形成了兩對翅膀的形狀。

“再說明白一點吧。在拉特蘭，任何人只要有‘信仰’，就能產(chǎn)生類似的效果。我們早就聯(lián)系星極測算了時間……在維蘇威火山這個有月之女神庇護(hù)的地方，雙子座流星雨下一切相位都很般配，這樣短暫的時刻就可以看到綠色的能量的外在表現(xiàn)。是安比爾很想自己親手試試，我們才來到這里的。”

“能量……就好像電子躍遷的焰色反應(yīng)……”亞葉開口。

“世間萬物畢竟不能說的那么準(zhǔn)確。”能天使說，“許多法術(shù)得到解釋是，不免有些解釋不清的‘信仰’也能暗中起作用?！?/p>

“原來如此?！眮喨~開始享受難得的體驗。

突然。

安比爾胸前緊緊抱著的武器里，一枚碧綠的彈丸射向天空。接著在天幕炸裂，如同沙子狀的綠色粉末飛向周圍。

“別害怕，她可能單純走火……”能天使安慰道，“我忘了說這個法術(shù)最最苛刻的條件，就是與同族人建立思念的聯(lián)系……畢竟有月神爭強好勝結(jié)果殺死丈夫，還有雙子座經(jīng)常成對出現(xiàn)的暗示……”

亞葉一邊聽著，一邊把手伸向了手邊的一個綠色能量塊。

短暫的刺痛，她好像渾身力量被抽干。

“你好，前輩，我是凱爾希醫(yī)生的學(xué)生……我們一起加油吧……”

——第一次見到她時，亞葉如是說

“大出血……明明頸部縫合已經(jīng)完成……”

——一次觀看“她”主刀的手術(shù)，面對突發(fā)情況，亞葉如是說。

“劇烈運動后的恢復(fù)，還是喝水吧……”

——不知道多少次亞葉有意和很照顧自己的“她”一起參加體能訓(xùn)練，在筋疲力竭時她如是說。

“前輩，你在醫(yī)療部的年會上的演講真好啊，只不過，我還是不太懂你說的‘人文主義不在文而在人’這句話。”

——亞葉在聽到“她”的演講后一夜未眠，思考一句文字的內(nèi)容無果，向“她”詢問是如是說。

“姐，我也得到凱爾希醫(yī)生批準(zhǔn)出外勤了哦。我終于能堂堂正正叫你的代號了吧?！?/p>

——亞葉在通過艱難的考核后第一時間和“她”報喜時如是說。

“姐，別喝酒啦?！?/p>

——她一次偶然看到“她”喝酒是如是說。

“姐，你真要去沃倫姆德嗎？”

——在最后一次見面時，亞葉如是說。

別走！別走！

這是亞葉后悔一生沒說出的話。

轉(zhuǎn)場。大腦好像受到極速的沖擊。

但似乎大腦反而有了一種快意。

無數(shù)的語段，和“她”的語段像是新星爆炸一樣從某個角落迸射開來，自己沒法躲避，也不需要躲避，亞葉在短暫到來不及感到任何傷感的瞬間意識到自己置身幻境。

最后的那句話讓她渾身更加無力，好像被扔進(jìn)回憶的漩渦。

接著。

“你好啊?！?br/>

——“她”在初來乍到的亞葉和她打招呼時如是說。

“新來的姑娘，看著我的手，記住如何操作?！?/p>

——她在亞葉第一次觀摩自己的手術(shù)過程時遇到意料之外的大出血，她只是叫護(hù)士去取止血劑，抑制住顫抖的手，給初學(xué)的少女做個好樣子?！八毙南霙Q不能讓她剛起步就失落，但沒有看到透過監(jiān)控觀察一切的凱爾希贊許的眼神。她僅僅在那時如是說。

“累嗎？少喝一口。你喘得這么厲害，不會沒按我說的用舌頭頂住上牙床逆風(fēng)呼吸了吧?！?/p>

——在一次自己也累的夠嗆的訓(xùn)練中，“她”對亞葉如是說。

“哎呀，就當(dāng)是對你那個連體嬰兒的麻煩問題的換一種方式的解答了。當(dāng)時凱爾希醫(yī)生竟然還在臺下欸！你干嘛不告訴我！”

——面對亞葉的求知的眼神，她真的感覺后輩的那個少女強大敏銳了很多，因此“她”如是說。

“說實話，我不太建議你和我這樣拿記不住的名字當(dāng)代號哦。畢竟……你總要超越我們每個人?！?/p>

——“她”在亞葉和她報喜，并真正得到亞葉這個代號時如是說。

“欸欸欸啊啊啊你別告訴凱爾希女士啊！”

——“她”自己連續(xù)作了好幾臺手術(shù)，有的結(jié)果不理想。接受煌小酌一杯來解憂的建議，結(jié)果被亞葉發(fā)現(xiàn)時，“她”覺得既然亞葉已經(jīng)能獨當(dāng)一面，本來就該和她無話不說才對？因此下意識如是說。

“嗯?！?/p>

——“她”啟程前往沃倫姆德前對亞葉如是說。

“…………………………………………”

————————————————？！

最后的最后，“她”又說了一句話。和亞葉最后那個沒有說出口的挽留一樣。

“她”的回憶像粘稠的膠質(zhì)。里面鑲嵌這點點的幸福與苦痛，還有一些亞葉自己很少有的處事不驚的釋然。

突然。

夢碎了。

依然痛感來自大腦，一點細(xì)微的振動傳遍了全身，蝴蝶效應(yīng)一樣的皸裂在夢境發(fā)生。

因此。

她醒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緊緊握著安比爾那顆依舊散發(fā)極弱綠色光澤的子彈。

能天使和安比爾竟然都把頭湊了上來。

亞葉在重新適應(yīng)靈魂回歸實體的感覺后下意識想問發(fā)生了什么，畢竟在觀看法術(shù)時總不會突然睡著。并且那個像幻覺一樣的景象還是過于有真實感，不像她這種人會夢見的類型。

“……你，看到了什么……”安比爾問，她好像一臉的疲憊，“但無論如何別沉浸其中。”

“？！”

能天使指了指三個人所在墻壁的背面。

亞葉想探出頭去看看，很快被安比爾拉住，接著她遞過來一面鏡子。

透過反射的光，她看到了就發(fā)生在背面喧鬧的一幕。

械斗?；蛘哒f槍戰(zhàn)。

就在背后更加開闊的廣場上，傳來巨大的銃械開火的聲音，是不是好像還有怒罵和慘叫。

“幫派火拼？”她使勁讓頭腦清醒，畢竟再美好的夢也是夢，“不是說這里只有我們?nèi)齻€人？”

“我也很奇怪啊，好死不死的來了一群人在這里。距我的觀察，那估計是當(dāng)?shù)剀娋鸵粠偷却w機運輸嗎啡的家伙在交火……我真心不明白這個死城為什么會成為交易圣地?！蹦芴焓拐f。

“出手嗎？”亞葉問，“我沒問題?！?/p>

“我大概可以，能天使你打頭陣吧，我其次，亞葉你殿后好不好。”安比爾有些吃力地拿起武器嘗試瞄準(zhǔn)，“能天使你有沒有十字架啊，好像剛剛力氣費的有點過頭了……”

亞葉感覺自己好像回歸了以前的戰(zhàn)斗狀態(tài)。她打開了藥箱，取出來事先制備的劇毒藥劑。

“還有啊，事后那些警察都治療就拜托你了?！?/p>

“別下死手，行嗎。別讓敵人死了?！?/p>

“我答應(yīng)你。”

三 救贖? folinic-atorvastatin！

就這樣，亞葉留在原地等待出動。

遠(yuǎn)處隱隱約約傳來“天罰！”以及“你藏的不隱蔽，我送你回家吧”的吶喊聲。

她最后一次靜下心來。調(diào)整醫(yī)藥箱背帶的位置，確認(rèn)防彈衣是否完好，檢查藥品是否充足，把必備藥物放到合適的區(qū)域以便于第一時間操作。

她看見了，名為安托的藥品。

無論好人惡人，在這種情況下都該成為被救的對象。

是吧。

她看了看天空。

“不管要任性或怎樣都行，什么善與惡的都忘掉吧。惹你生氣也好，覺得礙眼也好，什么理由的沒關(guān)系哦。你已經(jīng)讓我看見，一旦你隨心所欲的揮灑能力，最后大家都會擁有笑容。所以，你就放手去做吧……你一開始想做什么？如果不實現(xiàn)那個目標(biāo)，你也會跟我一樣……變成被幸福世界壓垮的悲慘失蹤兒童喔……”

——不知什么時候，不知什么地點，不知出于什么?？赡茉讵氉源谖謧惸返箩t(yī)院孤獨的夜晚，也許在彌留之際，在某個亞葉依舊認(rèn)為來日方長而對遠(yuǎn)方渾然不知的時候，安托如是說。

笨蛋。

誰允許你這么說自己。

想不到是你親自來這里拯救了我呢，我一會的表現(xiàn)大概不會讓你失望吧，救人時全力以赴，讓每個人都露出笑容……真是理想化的愿望，就好像在演講上說出自己對電車難題的過于理想化理解結(jié)果被凱爾希老師約談了一樣。

不過啊，你事后竟然說“仍不后悔”這種蠢話。真是無可救藥了。

在這個死亡氣息籠罩的龐貝古城，有你這一出回歸的戲碼，真讓人不適應(yīng)呢。

那就以后慢慢適應(yīng)，沒有“安托”的世界吧。

帶著安托的意志，亞葉沖向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