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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 ?醉人的腥紅胚胎順著羊水的河流,從子宮中滑出,天空褪去了虹色,聚光燈取代了血管的灰暗,我再次“出生”了。睜眼,看向窗外,依舊一派恬靜。
? ? ? ?我從三樓跌跌撞撞地走下樓梯,像喝醉的懶漢。一樓圓桌上的煤油燈中的火焰年輕不再。冷清,冷清彌漫了整間房屋,老者去哪了?
? ? ? ?圓桌上的泛黃紙張給出了它的答案。
? ? ? ?“親愛的先生,為了歡迎您的到來,我將到鎮(zhèn)子里購買晚飯的材料,我將為你獻上塵封多年的拿手好戲?!?/p>
? ? ? ?面對這般好意,我的嘴角并沒有抬起頭來,因為字條最后一句令我毛骨悚然。
? ? ? ?“若您要到沙灘去散步,請不要在海邊的濃霧中久留,大海吃人從來不吐骨頭?!?/p>
? ? ? ?如老者所想,我的確來到了沙灘上漫步,因為對于一個內心空虛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是消磨時間填補不了的,若真的不行,起碼我還可以再多欣賞欣賞海的美麗。
? ? ? ?我提著鞋子走在泛著藍邊的淡黃色上,遠處的水天一線正孕育著某種陰謀——似乎是一場暴雨。我的雙腳踏入濕沙之中,踏碎了浪花,濺起無數(shù)珍珠。我環(huán)顧四周,杳無人煙,心中不免暗喜,自然的寶藏毫無保留地陳列在我的眼前,我并不樂于與他人分享。
? ? ? ?海面猶如一面未經打磨的鏡子,映照不了一絲光景,大海還在沉睡,天空依舊吝嗇,不愿唱響搖籃曲,不愿同地塊上的生靈分享它身后的秘密。海洋像一口巨棺,我躺在其中,等待著灰蒙天空為我蓋上他的身軀。再強烈的日光,也無法刺穿鋪天蓋地的灰色面紗。
? ? ? ?我低下頭去尋覓我存在過的蹤跡——我的腳印,卻發(fā)現(xiàn)海浪偷偷跟著我,像個小偷,一路上偷走了我的腳印,大海是如此殘忍,抹去了我生活過的足跡,將我活于世間的證據(jù)一一刪去。我雕像般站在鉆石鑄成的海面上,海水沒過了我的膝蓋,我張開雙手想去擁抱大海,緊閉雙眼,靜待大海為我降下死刑。海波帶走了細沙,唯獨留下了我,我來不及悲傷,因為還沒等眼淚從我的眼縫中溢出時,海風就已經將它擦去了。
? ? ? ?我收拾心情繼續(xù)向海岸線走去,不知何時,周遭薄霧彌漫,大海給我送來了令人安息的禮物,老者的告誡不絕于耳,但我天生的冒險家精神不容許我退縮。咸腥的海風能吹走我的母親,卻吹不走哪怕一點迷霧,霧氣如同凝膠一般靜止在空中,甚至無法讓我吸入。海風時不時來光顧,但它從不向我打招呼,只是無理地喚起了我兒時的朦朧記憶:我穿行在大街小巷中,無意間聽到兩位老者的對話,他們荒誕的話題讓我不寒而栗——我們如今的大海是由曾經一塊叫“南極洲”的陸地融化而成的······我結束了“不切實際”的回憶,望向大海,沒有人詢問過它的來歷,大海也許勝過了時間,它用驚人的包容心容納了萬物,當然也包括時空,大海從不被萬物左右,而這恰恰反襯了我的一無所有,我攥緊了拳頭,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頭看向遠處的木屋,濃霧為它穿上了面紗,此時我才意識到我已經漫步了如此長的距離,但木屋還在原地等我,雖說不會向我揮手,但我斷言它一定在呼喚我,呼喚我這位友人的回歸??晌也桓手共接诖耍依^續(xù)向沙灘的另一邊走去,直至再回頭時木屋已經淡去了它的身影。
? ? ? ?我從口袋取出懷表,對于晚飯來說為時尚早,但對于一場即將落下的暴雨,一秒都嫌多。
? ? ? ?不知何時,海風已經將遠處的黑云邀請至我的身邊,濃霧為它打了掩護,讓我醉心于自我,殊不知我已經被危機所包圍,我想是時候回頭了。
? ? ? ?我聽到了大海的笑聲!它從沉睡中蘇醒,我頭頂?shù)奶炜胀耆缓诎邓淌桑晃衣牭搅藵忪F的歡呼!它從悠閑中讓步,我身邊的沙灘充斥著海風的狂躁。僅僅仿佛一瞬間,翻天覆地——一場海雨交響曲,即將上演。
? ? ? ?冰冷的雨點毫無預兆卻又情理之中地從黑云上跳下,對于這個點來說,天空過于陰暗了。我快步走在淡黃上,細雨落下;我小跑在深黃上,暴雨墜落。我竭盡全力邁開我的雙腿,可濃霧扯著我的衣角,海風拖住了我的身體,我就像狂奔于沼澤地里,越陷越深。大??偸强煳乙徊剑嘶ǒ偪竦乜惺持业男⊥?,大海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它一轉常態(tài),終于將它的偽裝卸下。
? ? ? ?“大海吃人從來不吐骨頭!”
? ? ? ?致密如絲線的雨自上而下地鉆入我的每一寸肌膚,我好似置身于鐵制的麥田中,任由低垂的金屬麥芒將一根根鋼針扎入我的體內,它們將組成我的羽翼,可沉重的質感讓我無法掙脫重力的束縛。大海與暴雨攜手奏響了交響曲,這樂章是如此刺耳,如此雜亂無章,大海是舞臺,天空做樂器,暴雨在演奏,而我,被指揮。我知道自己無力逃出魔爪,于是放緩了我的腳步,不知為何,一股超凡脫俗的熱流涌上我的新田,我在接受自然的洗禮,我張開手掌,爬上山坡的傷痕隱隱作痛,但我最終不是征服了小山嗎?我不是在與自然的搏斗中奪得桂冠嗎?我開懷大笑,任由雨水沖刷我的口腔,我像一名沖鋒陷陣的戰(zhàn)士,在槍林彈雨中穿梭,我甚至大海和暴雨傷不了我一分一毫,至多招來他們名為疫病的黨羽。我并不害怕,放松身心,隨后全力向空中揮去,擊飛了無數(shù)雪花、鹽末。
? ? ???“人類怎么可能被自然所打敗?。∥沂翘斓氐恼鞣?!我將征服自然!”我立于大地之上,奏響了海雨交響曲。
? ? ? ?我最終還是見到了我夢寐以求的木屋,它在遮天蔽日的暴雨中蜷縮著身軀,身旁的矮樹在狂風的施壓下伏在了地表上,野草被連根拔起,卷到天空中,成為了大海的食糧。木屋在狂風暴雨中以令人不安的姿態(tài)彎下了脊梁。我沖到門庭前,全力頂開了木門,我頭一次感覺到原來它堅實如堡壘,我廢了好大的勁才從暴雨的魔爪中掙脫。關上木門,身下的“湖泊”蕩漾著波紋。門后的海雨交響曲正值高潮。
? ? ? ?我鼓起勇氣向窗外看去,昏天黑地的景象令人質疑時間是否進行了撐桿跳,懷抱喝足了水,不愿再為我報時,它迎來了它的安息。突然,一股強烈的恐懼感撞入了我的心頭,我好似在暴雨中看見一對母子的身影,難道他們也和我一樣在欣賞大海的美麗中迷失了方向?我決心營救他們,營救眼前的“幻影”。
? ? ? ?拉開木門,再次與暴雨撞了個滿懷,我站在門庭上用盡全力向母子倆呼喊,但海風笑得是在太大聲了。我再次踏上海雨交響曲的觀眾席,我奮力向母子倆奔去,可不知為何他們離我越來越遠,我頭暈目眩,像一株枯草,在海邊凋零了。暴雨給我來了一記重拳,將我釘在沙灘上,我依稀看到那對母子退到海面上,默默注視著我。一切都是幻覺嗎?我的精神與世界脫軌了······
? ? ? ?“人,怎么可能征服自然啊?!?/p>
? ? ? ?當我再次醒來時,海雨交響曲已然落幕,海浪重歸平靜,我被丟棄在沙灘上,雙手的指甲中嵌滿了沙子,我吃力地抬頭看向天空,欣慰的是天空終于放晴,群星閃耀,像是對我勇敢的褒獎。
? ? ? ?星點分布的范圍十分詭異,我嘗試將它們連成一幅圖畫,卻驚奇發(fā)現(xiàn)······那是我母親的容貌······我再次暈了過去,豆大的眼淚止不住地從眼中逃出······
? ? ? ?后來,我也不知道,那些星點是否只是眼鏡上的雨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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