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睦】花庭之友(上)
沉灰色的烏雲陰翳了整座東京天空,淅瀝的雨聲猶如節(jié)拍器一般規(guī)律的敲打在這片寂靜而沉默的空氣當中。 「……」 素世隔著練習室的落地窗,背對著僵硬而死寂一般的樂團,凝望著窗外暗灰的雨天,心中滿是不祥的預感。 祥子最近這段時間都沒來學校,發(fā)給她的訊息也沒有回覆,甚至連前幾次約好的樂團練習時間都沒有出現(xiàn),而這次或許也不會出現(xiàn)了。 隨著祥子的屢次缺席,樂團的活動也停滯了下來,首先是立希因為祥子不來練習而感到焦躁,而感受到負面情緒的燈開始自責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讓祥子不來樂團,這又進一步讓立希更加的生氣。睦則是一如既往的不發(fā)一語。即使是以最樂觀的態(tài)度來看,CRYCHIC或許離解散只有一步之遙—— 【不能這麼想!】 素世停下反覆被自己揉壓的指尖,舉起帶有幾分硬繭的雙手用力的拍打自己臉頰。 【只要大家說清楚原因,解開誤會,肯定就能繼續(xù)開心活動下去?!? 畢竟這是我們的CRYCHIC啊。 捧著心口默念著這句話,素世便彷彿從中獲得了勇氣般安心許多。此時錄音室老舊的木門吱呀的打開來,素世立即轉身一看,卻見宛若春日薰衣草都藍色長髮少女濕濡著髮絲衣裙、甚至滴落著水滴走進了門內。 「小祥,你全身濕透了,沒事吧?」素世急忙跑到祥子身邊,拿出手帕準備為她擦拭頭髮,然而伸出的手卻被她按住拒絕了。那隱沒在青藍長髮下的琥珀色眼瞳,此刻從眉梢開始流露出與往日不同的兇意。 「我要退出crychic?!? 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襲擊,素世瞬間不知所措。 「等一下,我們先冷靜下來慢慢談好嗎?」 「沒什麼好談的,退團是我的私人因素,沒什麼說下去的必要?!? 「但是……吶,大家是怎麼想的?」 素世意識到僅憑自己是無法直接說服祥子的,於是半轉身的向後方尋求其他人的協(xié)助。 坐在演奏鼓前的黑髮少女不滿的說道:「放鴿子這麼久,突然又要退團,妳是成心想找麻煩嗎?」 「立希!」 素世慌忙的阻止立希,她知道立希這種激進的話語只會單純的引發(fā)吵架,不可能進行有效溝通的。 「你真的要退團嗎?我們明明是命運共同體……?!? 在地上寫筆記本的燈也不由得半站起身,詢問著祥子。 「樂團本來就有聚有散,你們再找其他人就是了,別找我撒嬌了?!瓜樽影欀碱^不悅的說著。 祥子氣衝的語氣,讓燈畏懼得無法再繼續(xù)說下去。立希見狀,本來就還未平息的怒氣又再次奔騰而上。 「燈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這什麼態(tài)度!」 「立希,冷靜點!小睦,你也說些什麼吧。」素世又再度制止了吵架的爭端,然後向凝視著窗外、近乎透白般的淺綠色長髮少女尋求協(xié)助。 睦回頭望著祥子身旁焦急的亞麻色長髮少女,感覺她極為彆扭。 明明總是在壓抑自己,配合周邊的空氣來行動,為何這次卻這麼強烈地表達自己的意願?CRYCHIC對她來說這麼重要嗎? 睦不太能理解,對她來說這個樂團並不開心,她只想繼續(xù)一個人待在花庭裡,獨自而沉默的、日復一日的澆灌植物、或者說黃瓜。 她經常會看到素世與友人相伴的身影。在複雜的人際關係當中,素世不僅旋斡其中,甚至能穩(wěn)重而溫柔的調劑人際間的擦撞問題。那是睦從來不會做、也做不到的事情,她由衷的感到佩服。 但偶爾,素世也會來到她的花庭,不發(fā)一語的與自己坐在庭園觀看青鬱成長的黃瓜。有時對上雙眼,她就輕輕抱以微笑,也沒有多說話;也有些時候,她會彎下身腰,與自己修剪黃瓜枝條。 睦想著,或許素世是在照顧自己,就像她平時做得那些一樣。也或許,她只是想喘口氣罷了,只是想找個即使沉默也不會有問題的人身邊待著。 但卻不找地方一個人獨處,可能是因為怕寂寞吧。 雖然客觀上來說自己是被打擾了,但出乎意料的,這樣的時間並不討厭。 但睦知道,對素世來說,她真正的歸處不是她的花庭,而是有著大家的CRYCHIC。 她看向眼前纖細瘦弱、而宛若搖搖欲墜的少女,向來和緩的蔚藍色眼眸此刻卻流露著少見的慌亂與不安。 如果她失去了這個歸處,會很難受吧。 那樣我或許也會, 很難受。 「……我從來不覺得樂團開心?!鼓览蠈嵉貙⒆约旱母惺苷f出來,但不敢觀察素世的臉色,只是定定地對祥子說出下句話。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多考慮?!? 「沒什麼好考慮的?!? 祥子似乎沒想到睦也會挽留她,但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我的話已經傳達完了,再見?!? 吱呀一聲,練習室的門再度關上。 黯淡的漆黑長空上,新月過後的蛾眉月孤獨的懸掛在空中,周圍的星辰隱沒而不可見。微明的皎潔月光越過數(shù)十層樓高的落地窗,盈落在灰暗而無燈光的客廳當中。 柔白色的微弱月光勉強照亮著亞麻色的長髮,其下的面容卻埋隱在陰影當中。少女的左手抱持著琴頸,右手拿著撥片彈奏著貝斯。 少女並沒有插上音箱,但貝斯低沉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空氣當中卻已經足夠響亮。從貝斯流洩而出的音律穩(wěn)定而平和,熟練的演奏水平在高中生當中也能說是中等偏上的尾段班了。 【這樣跟初中比起來,也是多少有進步了吧?!? 一曲貝斯solo演奏完,素世放下久經練習的貝斯,抬頭望向窗外一彎月牙。 「……如果是這樣的水平,祥子當時會願意留下來嗎?」 素世喃喃自語地望著夜空上遙遠的明月,碧藍色的眼眸卻是倒映著CRYCHIC的身影。 但她知道自己無疑是癡人說夢,祥子退出的理由迄今仍然完全不明白,如果只是演奏的水平這樣簡單的理由倒還可以努力解決哦,可是似乎有什麼更複雜的緣由在裡頭。 【……我當時若是想辦法行動得更多就好了?!? 在祥子退團那天,素世試圖讓其他人幫忙說服祥子留下,卻沒能更多的說出自己的想法,若是自己再說得更多一些,情況會有所改變嗎? 【在燈也不來樂團後,如果去她的學校拜託她過來,會不會立希就能留下了?!? 但想必當時的她肯定是做不到的吧,畢竟她那時還天真的抱有大家冷靜下來就能好好溝通的想法,僅僅只是日復一日的在錄音室等待著。 只是看著燈離開時垂落的肩膀、又看著也漸漸不來的立希逐漸銷聲匿跡,而又在最後,睦離開最後一次預約的錄音室前,她默默的回頭看著自己,卻也還是關上門,留下自己在空蕩的錄音室裡靜靜坐著。 【在那時候,我也還是沒能做出什麼行動?!? 因為自己害怕被討厭啊,所謂的溫柔和善還有團體協(xié)調性、通通只是自己的保護色罷了。不敢做出與別人意願相違的事情,不敢自己去阻止別人,只會用看似徵求別人意見的方式,代替自己來表達想法,自己就只是這樣狡猾的人。 「我當時……到底都在做些什麼啊……」 透亮的水滴猶如細雨輕輕打落在貝斯的琴身上,本該優(yōu)雅挺立的背脊?jié)u漸彎曲,素世好似哭泣的小孩般蜷曲著身體,緊緊懷抱住冰涼的貝斯,嗚咽而壓抑的聲音在這八成時間都只有自己待著的家中迸發(fā)。 「我想再多做點……再努力讓大家把話說清楚……我不想跟大家分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