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格爾峰下的牧場,逐漸離去的牧民后代,千年的牧歌該如何延續(xù)?
在中國的版圖中,新疆像一只翩然起飛的蝴蝶落在西北一角。
這只蝴蝶以天山為脊,撐起了一片有著大漠、草原、雪山、森林的天地。
千百年來,在這片土地之上,人們繁衍、生息。在這些人里,有一種生活方式,在經(jīng)過了千百年之后,如今仍然在這片天地里延續(xù)。

歲月的更迭,時代的變遷,對于他們來說,仿佛都是身外之事,唯有他們已傳唱了千年牧歌,那余音仍然回蕩在這片土地之上。
游牧曾是這片土地上的主旋律
新疆這個在古代被稱為西域的地方,由于三山的環(huán)繞,讓這里的水草豐美,盡管這里是離海洋最遠的地方,然而,每年從三山上融化下來的雪水卻滋養(yǎng)著這片土地和這里的一切生物。
有水、有草、有森林,便會有各種動物,當人類出現(xiàn)在這片土地之上,人與動物的動域之爭必定要有一個結(jié)論,最終人類勝出。
在石器時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大多以狩獵為主,到了青銅時代,則以發(fā)展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為主,兼顧狩獵,同時也開始了飼養(yǎng)家畜。

我不知道,生活在這里的人們是從何時馴服了第一匹野馬,但是自從開始飼養(yǎng)馬之后,這里的草原經(jīng)濟便突飛猛進,而行國的出現(xiàn),也讓游牧文明走上了輝煌。
新疆位于亞洲的腹地(亞洲大陸地理中心便在烏魯木齊縣),自古以為便是中西交通的孔道,在那個戰(zhàn)爭頻發(fā)的時代,各色種族便從其他的地方遷入到了這里。
他們在這里游牧、繁衍、生息,逐水草而居。為了部落的土地而戰(zhàn),有的留下,有的滅亡,還有的則遷走。

于是有很多的古老民族曾經(jīng)留足在這片土地之上:塞種人、匈奴、突蕨、月氏、康居、奄蔡、回鶻、烏孫、契丹、蒙古等等。
到了西漢時期,奔馳在這片土地上的游牧民族以匈奴、烏孫為主。

如今生活在新疆的哈薩克民族其族源可以追溯到西漢時期的烏孫人,康居與奄蔡也與他們的有些千絲萬縷的關系。
關于烏孫人,大多數(shù)人都不陌生,畢竟在西漢時期有三名女性嫁到了烏孫國:細君、解憂和馮嫽,她們?yōu)榱藶鯇O與漢朝的和平奉獻了一生,在史書中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這片天地里,游牧是烏孫人的生活方式。
伊爾木拉提的家
2021年8月21日的下午,我們迎著夕陽踏上向往已久的江布拉提。
白色的氈房四散在這片草原之上,在我們向氈房里的牧民詢問是否可以借住的時候,他們將手指向了遠處的山坡。
山坡上是伊爾木拉提的家。
伊爾木拉提在昌吉的水電巷還有一套樓房,每年的冬季,當他們從江布拉提下來,便會住在那里。
每年5月20號左右,他跟他的妻子海依拉古麗便會趕著羊群來到這里,在這里,他們將會生活四個月,界時他們會帶著他們的羊群下山。
當他們回到城市,他的羊群則會送到他的弟弟那里,他的弟弟則會帶著羊群去往冬牧場。
我們上去的時候,正好樓莊子村里的古麗跟丈夫到伊爾木拉提的家里來買羊,本以為他們不會接待我們的,沒想到當家的跟他們一說,他們便同意了。

氈房里只有海依拉古麗和伊爾木拉提兩個人,家里并沒有一個孩子。
進入江布拉提以后,我們所遇到的每一個牧民家庭里都有兩到三個孩子,伊爾木拉提家里沒有,讓我們有些意外。
伊爾木拉提匆匆將我們安頓在氈房里之后,便爬上坡頂。在那里古麗的丈夫正準備買走木拉提家的100只羊。

木拉提說每年到這個時候,他們必須要把當年出生的小羊賣掉,不然到了冬天沒有太多的草料給它們。
“你們冷的話,就自己先生火吧?!蹦纠徇@樣給我們交待。
對于他們來說,賣羊才是大事。

對于我們來說,生火才是大事。
太陽落在山后,氣溫降了下來。
在爬過山后,出過汗的身體被夜風一吹,瑟瑟發(fā)抖。
火的燃起,讓冷退步三舍,也讓鍋里的肉飄出了香味。

深夜,木拉提夫婦終于回到了氈房,他們兩個吃著簡單的飯:奶茶、馕和一些油果子。
當家的去取煤時,他們熱情地邀請我們?nèi)ジ麄円黄鸪燥垺?/p>
清晨,當我們走出氈房,伊爾木拉提夫婦已在坡頂上擠牛奶了。

我問他們,這里為什么只有他們兩個人?
木拉提告訴我說,他的兩個孩子都在昌吉上學,一個上高二了,還有一個上初中。
“他們嘛,不來,要學習嘛?!彼f。
晨光將他們兩個籠在懷里,給他們的外廓披上了一層金紗。
海依拉古麗的兩只手上下翻飛,牛奶如同一條條白色的線段飛向了她身前的小桶里。

木拉提牽著小牛,阻止著它去吃奶。
只一會,一頭牛的奶便已擠完了,木拉提放開小牛,小牛立即跑到了牛媽媽的跟前,母牛仿佛也知道剛才自己的孩子并沒有吃上奶,它靜靜地看了木拉提夫婦一會,便帶著小牛緩慢地離開。

而另一頭母牛已很自覺地走到了古麗的身邊,木拉提的手上已另牽了一頭小牛來。
這個場景,在這個夏牧場里每日都在重復著。陪伴他們的是四周無聲的大山和山下松濤,還有潺潺的水流聲。
木拉提每天的主要工作便是放牧,偶爾也會開車到其他的地方,而海依拉古麗則負責每天的家務,除此之外還要擠牛奶,做酸奶疙瘩,當木拉提出去的時候,她還要負責放牧。

他們的孩子在山下的城市里,無法幫他們分擔這里的活。
這首千年的牧歌還會傳唱多久
在李娟寫的《羊道》三部曲里,她說在阿勒泰地區(qū)很多年輕一些的哈薩克姑娘或小伙,在完成了義務教育之后,即使不能再繼續(xù)上學,他們也不太愿意回到牧場,他們會城市里找適合自己的工作,努力地在城市里扎下根來。
我之前看過一個關于新疆的記錄片里,也有這樣類似的場景,但是地點是在伊犁,兒子不愿回去放牧,爸爸卻一定要讓他回來,不然那些牛羊便會無人看管,而爸爸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對于伊爾木拉提來說,以后他的兩個孩子不知道會不會回到牧場來?或許再過幾年之后,他也會面臨自己家的牛羊沒有人放,屬于自己的草場也不再有人管理的局面吧。


每個夏天當我們看到新疆的草原長滿的青草、開滿了野花,當我們對著它們大喊:太美了的時候,或許正好有一個哈薩克朋友騎著馬兒趕著牛羊群從你的身邊經(jīng)過。
對于哈薩克的牧人來說,放牧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生活方式,然而隨著山外的生活條件越來越好,那些成長起來的哈薩克人他們會向往大山和草原以外的生活。
他們會逐漸地遠離曾經(jīng)屬于他們的生活,那首一直在他們民族傳唱的牧歌,不知道會不會逐漸消失。
然而每個人都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權利,對于哈薩克人來說也是一樣的。

我不知道這樣的一天會不會來臨?會在什么時候來臨?唯愿在余生里走過新疆的每個地方,都會記住它們美麗的樣子。
愿這首已傳唱了千年的牧歌,還能一直傳唱下去,哪怕是余音裊裊,至少仍能唱響在新疆的這片大地上。
寫在最后:
我曾無數(shù)次地說,在新疆,是那些牛兒、馬兒以及羊兒們讓新疆這片土地更加美麗。當那些牧人們趕著他們的牛羊群經(jīng)過我們的時候,請不要嫌棄牛羊身上的味道。因為有一天,當你不再看到他們的身影,或許你也就不會看到如此美麗的新疆,也不會吃到那樣鮮美的牛羊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