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自始至終都是極其抽象，難以理解清楚的問題概念：

東風谷彌生引發(fā)異變的目的是什么？

為什么我有可能在這場異變中遠重要于彌生？

彌生在向我傳達些什么？

質(zhì)問。依據(jù)事實問清是非。心里的質(zhì)問，良心的譴責，理性的呼喚。關于一些你早就有所察覺，有所意識卻一直在逃避的東西，此刻全部浮出水面。你所逃避的，避諱不及的，終將會追上你，若你準備不及，就會被它們連帶著骨頭殘忍地吃掉。

明確承認

警察局內(nèi)，一起殺害未成年孩童的刑事案件正在緊張調(diào)查中，據(jù)案件有關刑警稱，嫌疑人使用了一把銀色斧頭劈砍女孩的頭部，致使其當場死亡。案發(fā)后不久，嫌疑人通過電話方式向警方自首，對自己的犯案事實供認不諱。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調(diào)查中……

詢問室是一間只有一扇門用來出入，此外再無向外窺探途經(jīng)的房間。房間中央一張簡易的折疊桌，桌子一邊放著兩把折疊椅，另一邊放著一把塑料凳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只有臟乎乎的墻面和一腳灰的地，這都是為了故意引起人的不適而設計的。犬走椛和博麗靈夢坐在對面，審問著投案自首的犯人。

犬走椛問：“你為什么殺了那孩子？”

“不為什么，她甚至都不是完全的人類，只能算是彌生在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時不經(jīng)意間留下的Bug吧，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下了這么一個錯誤?！?/p>

“她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怎么出現(xiàn)的呢？”博麗靈夢毫無感情冷淡的說。

“鬼知道，可能彌生對自己妹妹的思念過度，導致她在創(chuàng)作這個世界時，沒能很好地隱藏住心思，讓自己妹妹在自己記憶中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在了這里吧?！?/p>

“這只是你單方面認為彌生如何如何，你又不是彌生，怎么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靈夢用手指敲打著桌面。

“我不明白。”

“你真的認為這亂七八糟的幻想鄉(xiāng)全部出自彌生一人之手，而你自己從沒有從中出一份力嗎？”

“我不知道，我又沒有她的能力，而且，一直以來都是被動的狀態(tài)，任由她擺布?！?/p>

“據(jù)我們能知道的情報，”犬走椛說，“那個孩子一直以來雖算不上惹人喜愛，但終究還是孩子，還是你的學生，作為她老師的你，對她了解多少？我想你知道她的愛好是什么吧？”

“美食，限量貼畫，還看的下去搞笑的電視節(jié)目，反正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東西，簡單幼稚。”

博麗靈夢盯著被審訊者的眼睛說：“羨慕嗎？”

“……”

“不羨慕那個孩子嗎？”她補充了問題。

“多少有點……”

“不是多少有點，是很羨慕吧，雖然你絕對不會大大方方的承認，一直在心里給自己重申著厭惡小孩子的理論，但你看著她的樣子時也沒多少話說吧？”

“是，有時候我很羨慕她，羨慕她的天真無趣和做什么錯誤都會被原諒的年齡，更羨慕她的無知，一無所知?！?/p>

犬走椛聽聞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你就從沒感到過煩躁嗎？檔案顯示，你是個獨來獨往的人，可她卻時常圍著你轉(zhuǎn)，也有周末你們一同去游樂園的資料，自己的單身生活就這么被打擾，自己從未感到過厭惡？”

“沒有，從來沒有?！?/p>

“是因為她長的像早苗?！膘`夢挑釁般拖長了語氣，“如果是其他小屁孩的話，你早就讓他們滾了，不是嗎？”

“確實。”

“那就奇怪了呢，如果她是從彌生身上掉下來的，那么按照彌生對自己妹妹的愛與愧疚，那小早苗怎么說也應該圍著她轉(zhuǎn)悠，而不是你吧？要論對早苗的思念，你也有不輸給彌生的痛苦?！?/p>

“你到底想說什么？”

博麗靈夢：“你愛著早苗，思念著早苗?！?/p>

“是啊，可這和那孩子有什么關系？”

博麗靈夢：“當然有，小早苗身上有你想要的一切，東風谷早苗的外貌，讓人憐愛的外表，幼稚的年齡，無憂無慮的人生，簡直就是你所想的美好事物的載體。”

“你的意思是?！?/p>

靈夢抬起手，指向被審訊者的心臟部位：“她不是來自于彌生，而是來自于你，來自于你的那里，”靈夢的手指移動到頭部，“和那里?！?/p>

“夠了！”

剛要命令被審訊者保持情緒的犬走椛被博麗靈夢一手攔下，她繼續(xù)忙不迭的說：

“你感到恐慌，害怕，因為你認為你一直在這場戀愛中是個單方面的獲得方，而不是付出方，在你的印象里，你什么都沒有給予，什么都沒付出，結(jié)果呢，”靈夢攤開雙手，“你就獲得了整個世界。我們不用征求早苗的意見，光問問你——自始至終，”她的臉龐壓迫上來?！澳愠烁惺艿叫腋Ｍ庥惺裁醋兓瘑幔磕銥榱四闼^的心中最愛做過什么拋心拋肺的事情嗎？”

“沒有……一點……也沒有”

眼見被審訊者已經(jīng)喪失了精神，靈夢達到目的，坐回原位，長舒了口氣后把保溫杯里的水一飲而盡。旁邊的犬走椛做著筆錄，很快就可以結(jié)束在這里的差事了，這個地方衛(wèi)生差，味道差，她們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靈夢抬頭，此生第一次用如此力量的眼神盯著天花板，然后毅然的，擺出了一副氣憤的面孔。

“你就真的，從來沒喜歡過你自己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被告的語氣已經(jīng)是機器人般沒血沒肉了。

靈夢搖了搖頭，在犬走椛迷惑和不知所措的筆錄面前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被審問者，說：

“你根本就不喜歡你自己，心中對自己沒有一絲的愛，要不是早苗，Sometimes you wish never been born at all.[①]”

“恕我直言，靈夢小姐，雖然咱們關系不是特別熟，但我還是知道以你的知識水平是說不出這種神秘的外界話的?！比邨赏虏鄣?。

審判

法庭之上，四季映姬的悔悟棒敲擊在桌面上，要求法庭肅靜。三張高聳的桌子屹立于審判庭之上，從左到右分別是原告，法官，被告三者的位置。審判大廳人員爆滿，座無虛席，在席者無不高談闊論。被告人感覺煩躁胸悶，不僅是因為吵鬧的環(huán)境，還是因為這里身處地獄，空氣悶熱，也不可能有風扇空調(diào)得以緩解。他朝旁聽席看了一眼，只見的黑暗當中人頭攢動，看不清一張面孔。

隨后審問開始，四季映姬向被告人提問，語氣平和卻充滿不容說謊的威力。這是長久下來積攢的功力，凡夫俗子不可抵抗：

“被告人，你是否承認，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被提問的被告人不解的歪了下頭，很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說道：“抱歉，法官大人，我想說的是，自始至終，我都不明白我究竟是犯下何等罪行才被囚禁于此。”

“大膽！”四季映姬怒聲道：“被告人，你可知道自己剛才的發(fā)言是什么行為？”

“我只是實話實說，我雖然一直以來都被人們指責犯錯犯錯，但我的記憶里清晰地記著我從未傷害過任何人，沒有人因為我流血，沒有人因為我而造成財產(chǎn)損失，我并沒有觸犯在我認知內(nèi)的任何一條法律，對不起。”說完，他深鞠一躬，公堂嘩然。

“安靜！安靜！”四季映姬轉(zhuǎn)而對付愈發(fā)不受控制的審判庭，兩聲錘響后，她繼續(xù)面對被告?！昂茫热荒悴恢约鹤锬踔钪?，那作為法官的我也有要提醒你的義務。但我不會那么簡單直白的說出罪行。讓人意識到自己的所犯之罪，并誠心懺悔，改正，這也是黑白的規(guī)則之一！”

她拿起面前的報告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如同一片芝麻一般。

“被告是否承認自己具有逃避，推卸責任這一事實？”

“我不明白我逃避了哪些責任？”

“你身為外界者，在沒有徹底斬斷自己與外界的關系之前就遁入到幻想鄉(xiāng)之中，這難道不是逃避？逃避原本身為外界人在外界的責任，作為一個人，學生，兒子的責任？”

被告愕然無言。

“只因為自己的一廂情愿，就剝奪幼女小早苗的性命，這也不是罪嗎？”她轉(zhuǎn)過頭來面對所有旁聽團成員，大聲朗讀道：“各位在場者請聽好，站在被告席上之人，因為自己的一無所長，不思進取，導致了自身命運的灰暗無光，然而，這本應是自己苦果的報應，卻被被告人以荒謬的近乎可笑的理由，強加給了一名還在上小學的幼女，奪去了其性命。而據(jù)我所知，那個孩子在學校中雖朋友甚少，但品德優(yōu)良，成績優(yōu)異，只有肯努力，完全就是未來的棟梁之材。”說完她看向被告方向：

“被告，在日常的生活中畏畏縮縮，毫無進取之心，只將生活的動力全部寄托于虛擬世界與漫無邊際的幻想當中，而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卻被被告認為是支撐人生生活的全部，他已經(jīng)完全是享樂主義的奴隸，一個沒有人情，沒有同情心，沒有進取心的，沒有靈魂的人，懦夫！”

旁聽席上一片嘩然，對著被告的怒吼之聲四起。被告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馬蜂窩般吵鬧的黑色人影，只有一個影子在悠閑地擺著一個舒服的姿勢，看來這個人是來睡覺來的。

“是的各位，你們沒有聽錯，僅僅因為自己的苦難而認為他人也必將經(jīng)受同自身一樣的苦難就將其殺害，美其名為解脫，這是多么不負責任的荒唐之言！就這么剝奪了一個孩子美好的未來，他——”四季指向被告，“連那孩子去經(jīng)歷，體驗的權(quán)利都要消除，認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廢物的軟弱，而他還毫無自覺，逃避這殺人的重大責任?！?/p>

被告這時已經(jīng)被打擊的無法自理，他趴在棕木欄桿上軟下身子，要跪下的雙膝懸在地面上，身體惡疾般劇烈顫抖。他不斷摩擦著手腕，手銬摩擦發(fā)出讓人產(chǎn)生恐懼的金屬摩擦聲，仿佛可以令人不安的實驗噪音音樂。

“在此，我鄭重認為，如果像這等犯下殺人重罪的人物沒有被判處死刑的話，不僅是外界的社會已經(jīng)腐爛到難以想象的程度，恐怕，就連幻想鄉(xiāng)都有可能被這股毒素染指！像這般窮兇極惡之人應該第一時間被鏟除！”全場起立鼓掌，鮮花在法官的桌子地下飛舞，咒罵和詛咒則是留給被告的。

死到臨頭的被告或許在之前人生的某個階段其實就應該感受到這一瞬間，即因為他沒有表現(xiàn)出眾人想看到的，說出理所應當?shù)模磉_眾所周知的而被判處死刑?，F(xiàn)在，他正在自己按住自己，精神顫栗不可名狀之時，他聽到有人對他說：“還有什么想要為自己說的嗎？”他利用顫抖的身體搖了搖頭，于是就又是一片黑暗了。

安慰

上訴被拒絕，傳達回來的消息表示，外面正在因為像他這樣的人被判處死刑而感到欣喜，他們認為只要向他這樣的人死絕，世界就會更加美好，輿論用各種貶低意義的詞來形容這個死刑犯，用無比高尚的贊譽送給判處死刑的法官和完美的法律系統(tǒng)。而就在外面的世界這么蹦跶的時候，從被告轉(zhuǎn)為成死刑犯的人躺在窄窄的單人床上，一心怎么想逃脫死刑。

他明明不想傷害任何人，可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殺死那個孩子，他無法解釋那個孩子身上所表現(xiàn)的——殺死她的原因是——與自己開始相像。他意識到這個孩子開始走上和自己一樣的路，可他說不出來了，事實已經(jīng)無可更改，就連死刑犯自己都承認。

就在這時，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兩個小時看完的《局外人》。莫爾索因為沒有在母親的葬禮上哭泣而被判處死刑。雖然直接原因是他意外殺死了一個阿拉伯人，但法庭上討論的全是他在母親葬禮前后的事情，在沒有讓他發(fā)言的情況下直接判定他的靈魂為何物?，F(xiàn)在死刑犯明白，處于“因為沒有在母親的葬禮上哭泣而被判處死刑”是怎么一回事，人們清除異己，黨同伐異是怎么自然而順利如生產(chǎn)線一回事。他也自然的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處于排除異己的那一方，自己也會和周圍群眾一樣咒罵吶喊，宣傳“真理”。

現(xiàn)在死刑犯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這里沒有窗戶，只有一直嗡嗡響的通風系統(tǒng)，他現(xiàn)在只是在想自己會被什么時候帶走，會被何種方式處死，自己的下一個上訴會不會成功

直到現(xiàn)在，他還是對自己將要死亡這件事沒有一個太明確的概念，他努力想象自己死后會對自己周圍的世界有什么影響，但不知是自卑心作祟還是為何，他難以想象自己死后會有某人的人生因此受到影響。對，自己的死和生其實都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方式進行存在的，兩者名字不同，存在方式卻不盡相同。在意識到這點后，很難不讓人感到心里難受。

有人在牢房門的鐵欄桿上敲了敲，然后走了進來。“打擾了哦?！币还蓻鰵怙h了進來，西行寺幽幽子儼然一副觀光游客的模樣大搖大擺的晃悠了進來哼哼的笑著，坐在死刑犯的床上，占據(jù)著這張小床危在旦夕的空間儲量。

“這里是給你提供最后傾訴與懺悔的冥界幽靈管理者呢~畢竟你死后還是要成為幽靈，要來白玉樓的哦，既然如此，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就不打好關系呢？”她笑瞇瞇的說。她冰涼的手放在死刑犯的腦袋上，“那么，有什么想說的話，可以盡管和我說哦~”

死刑犯說自己沒什么好說的，于是幽幽子就開始問了這么個問題：

“為什么想來幻想鄉(xiāng)呢？”她說。

“因為早苗想讓我來，所以我才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是為了小早苗才來的幻想鄉(xiāng)嗎？”

“是啊，很簡單的道理，早苗不能來外界，只能在幻想鄉(xiāng)生活，只要我過去了，我就可以和她一起了，多好?！?/p>

“哼哼~不對哦。”幽幽子雙手放在腿上，鐘擺般搖晃起自己的身子，“想和早苗一起來幻想鄉(xiāng)什么的，完全是為了自己哦?！?/p>

“我？”

“是啊，你只是為了你自己，冠冕上了一個，為了別人而做出決定的理由哦，說到底，少年你還是為了逃避你自己哦，不過不像外界時的自我欺騙和墮落，你成功了喲，成功逃避了，就像現(xiàn)在這樣，你想徹底毀掉你在外界存在的象征與聯(lián)系，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可你想過，如果那天你在幻想鄉(xiāng)也遇到了和現(xiàn)在一樣的情況，你該怎么辦呢？”

“我不知道，到了那時候，可能我還是會用在外界的方法來應對?！?/p>

“用‘走神’嗎？可這太弱不禁風了，只要你‘回過神來’，就什么都沒了?！?/p>

“我明白，可……”

“可你沒有奮斗，催你上進的理由?！?/p>

“……”

“這也只是借口吧?！?/p>

“我所擁有的，只有和她的記憶，只有這一樣了。”

西行寺幽幽子注視著死刑犯的眼睛中一無所有的光，那里只有一個脆弱的靈魂，那靈魂正在不斷縮小著。她握住死刑犯的手，陽光終于穿越墻壁鉆了進來，照在他們身上，隨著太陽光的照耀愈加閃耀，死刑犯感覺一股舒服的感覺照在他的身上，好像喜歡的東西覆蓋在自己全身。一只白色的鳥從其中鉆了出來，緩緩飛向天空。

[①]?皇后樂隊歌曲《波西米亞狂想曲》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