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分春。 原創(chuàng)作者為游雉oc所有者@當狗的一百零三天 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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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在三月末撿到了一只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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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撿，倒不如說是小鳥自己送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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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最后一場雨終于落下了帷幕，街道停業(yè)的商鋪陸陸續(xù)續(xù)開始營業(yè)，原本冷清的城市忽然熱鬧了起來，叫賣聲不絕。小鳥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送上了門。在第三次拒絕上門推銷服務后，澹館朝還沒來得及走回客廳，就又聽到了陣陣敲門聲。聲音不急，門外也沒有熱情的介紹聲，她疑心這次來的或許是銷冠，連禮貌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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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耐著性子拉開門，剛準備好的托詞在看清來人后從口中硬生生咽了回去。門外站著一個赤腳的小姑娘，看起來約莫一米四幾，穿著彩虹印花的白T，只是碼數(shù)太大，落在女孩身上像是長裙。她垂著眸子，雙手不安地捏住衣服下擺，揪得有些皺巴巴的，看起來可憐得緊。如若不看少女還未隱藏的耳羽，澹館朝險些以為是走丟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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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愣，還是禮貌地開口：“請問你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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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仰頭看她，眼里還噙著淚水，一雙眼眸濕漉漉的，透露著童真。半晌，女孩伸手將頭頂用不知名野花編織成的花環(huán)摘下來，田螺姑娘報恩般的遞給澹館朝，輕聲開口道：“給，姐姐，花環(huán)?！彼鲋∧?，模樣有幾分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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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接過花環(huán)，沒打算往頭上戴，就這么順勢用手捧著。女孩像是想起什么般，繼續(xù)說：“我來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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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孩早已沒了剛剛的怯生，現(xiàn)在眨巴眨巴眼睛，歡欣的樣子如同出籠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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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疑惑，但澹館朝還是側(cè)身讓女孩進了屋，自己則去廚房搗鼓了一會，片刻后遞來了一杯胡蘿卜汁。女孩乖巧地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面前顏色鮮艷到有點詭異的液體，有些不自然地接過，輕聲說了謝謝，然后不動聲色地將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幾上，臉上還掛著著得體溫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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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視線落了過去，淡淡掃了一眼，沒過多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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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氣氛再次詭異了起來，沉默的氛圍等待著被打破，可偏偏兩人都安靜得出奇。澹館朝沉默著觀察女孩微微顫抖的耳羽，殷紅色的羽毛在視野中輕晃，讓人很難不注意。視線往下，女孩的脖間纏繞著紅色的綢緞，系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顯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澹館朝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視線不加掩飾，惹得女孩紅了臉，看起來乖巧又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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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孩的沉默來自不擅長語言。她有好多話想說，但到了嘴邊只會吐出咬字不清的聲音，黏糊糊的，像是剛出生的孩童。于是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盡量冷靜接受對方打探的視線。但她心跳很快，砰砰砰的，一下接著一下，仿佛在胸口裝上了藍牙音箱，還放著震耳欲聾的搖滾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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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不算是人類？”澹館朝身子前傾，用手托著下巴，姿態(tài)隨性又帶著點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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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眨眨眼，眼睛亮晶晶的，“是知更鳥?！彼置嗣l(fā)間的羽毛，笑得人畜無害，一副很容易被拐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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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勾唇，薄唇溢出一聲輕笑，“小鳥?！彼@話說得有些風流，近在咫尺的距離讓話語多了點曖昧的意味，惹得小鳥耳羽顫了顫。但小鳥似乎并不喜歡這個稱呼，她皺皺眉，說：“名字，游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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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盯著她，看起來兇兇的，但是沒什么威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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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好心情地“哦”了聲，轉(zhuǎn)而又叫她小知更?！靶≈?，我們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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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想了想，點頭，“見過的。以前見過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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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的記憶并沒有被開啟，澹館朝在腦海里搜尋了很久，并不記得自己何時見過長著耳羽的女孩。而坐在一旁的游雉也不著急她回憶起來，只是目光溫柔地看向她，溫溫柔柔的，如同乖巧的瓷娃娃。想到這里，澹館朝側(cè)頭，看向小游雉亂糟糟的頭發(fā)。及腰的長發(fā)被手法熟練地編成了一根長長的麻花辮，現(xiàn)在因為主人的不安分變得炸毛，像是粉毛獅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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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卞ｐ^朝招呼她坐到身前來，動作輕柔地解開小游雉亂碼一般的頭發(fā)，隨手抄起沙發(fā)縫里的梳子，耐心地梳順小鳥的粉色長發(fā)。小鳥很乖，梳頭的時候一動不動，哪怕打結(jié)嚴重也沒喊一聲疼。澹館朝神情欣慰，突然像是聽到了什么一般停住了動作，愣了片刻，表情又恢復了平日的溫和冷清。她從手腕上取下來一根淺色頭繩，將扎好的兩根辮子聚在頭頂，用夾子固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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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好后，她將小鳥帶到鏡子前，選了個大蝴蝶結(jié)夾在交匯處。鏡子里的小鳥模樣青澀，穿著最普通的衣服，因為沒見過自己這樣的一面，此刻看著鏡中精致的自己顯得有些無措，她回過頭看澹館朝，用眼神詢問著什么。澹館朝向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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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游雉再度往鏡中看去，這次視線自然了許多，臉上的紅暈都漸漸退去，她的視線沒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往上的時候正好和澹館朝的視線裝了個滿懷。澹館朝沒躲，游雉也沒避開，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對方好一會，游雉才轉(zhuǎn)過身，把毛茸茸的腦袋往澹館朝懷里送，聲音悶悶的，但是很雀躍。“頭發(fā)很好看。喜歡，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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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不明白那句喜歡的對象究竟是什么，但她沒有深究，伸出手在虛空中比劃了半晌，那只沒什么溫度的手才落在了游雉背上，輕柔地撫摸過，帶著點母性光輝，連帶著冰冷的眸子都多了絲暖意。但很快那只手暴露了真實目的，游雉感覺到自己的耳羽被一只手溫柔地擦過，冰涼的指尖若有若無地觸碰耳尖的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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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感覺迅速蔓延，她的臉埋在澹館朝懷里，熱度卻順著耳尖開始擴張。她嘗試掙扎了下，仰起一張無害的臉委屈地看向始作俑者，澹館朝這才收回了手，輕聲說了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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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只是個小插曲，游雉很快又恢復成陽光開朗的小鳥，得到澹館朝的允許后，就在房間里自由地走來走去。澹館朝給她找了一雙拖鞋，游雉看起來并不適應，但接受得很快，除了走起路來聲音很大之外倒也沒什么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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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從房間里拿出一條薄毯子，隨后掏出手機悠閑地在沙發(fā)上躺下，震耳欲聾的音效響徹了整個房間。游雉從某個房間里探出腦袋，一臉疑惑。澹館朝沖她微微一笑，手指不斷按著音量鍵，“可能是外面商店的聲音。”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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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點點頭，表情還有些呆滯，顯然并不能很好理解‘商店’的意思。但澹館朝沒有解釋的意思，游雉索性也不問，粉粉的腦袋很快就從視野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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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玩累了的游雉緩緩走到沙發(fā)前，她左右看了看，選擇在澹館朝面前的位置坐下，抱著膝蓋縮在沙發(fā)和茶幾圍成的小小角落。澹館朝從手機上挪開視線，瞥了一眼，開口道：“上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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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聲音的游雉回過頭，愣了幾秒，像是在分辨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片刻后，游雉樂呵呵地爬上了沙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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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將毯子分了一部分給她，但對于一條小毯子來說，承受兩個人地拉扯稍微還是有點困難了。為了不讓游雉顯得太可憐，澹館朝坐起身來，讓游雉靠著她，兩個人蓋著一條小小的毯子。澹館朝微微傾斜手機屏幕，給游雉看里面變化的小人，開口悠悠道：“你看，這個是敵人。這個是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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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后說：“可是姐姐你沒有穿斗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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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一時失語，嘆了口氣，：“這個是虛擬的，是假的，它是我同時也不是我。”游雉沒吭聲，靜靜地注視著屏幕里的畫面。澹館朝知道她大概還是不怎么懂，但游雉不說，她也不會主動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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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三月的天帶著點悶熱、潮濕，她們就這樣靠在一起，交錯的發(fā)絲互相纏繞，緊貼的手臂出了層淡淡的薄汗，黏糊糊的，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游雉微微側(cè)頭，注視著身旁人長長的睫羽投下的一片陰影，原先溫柔的眸子像是清澈的海水，此刻卻又更像是風雨來襲前的天空，介于蔚藍與沉悶的灰之間的色彩。澹館朝的眸子不似寶石，沒有那種純粹的清澈，反而裹挾著別的什么，望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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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好一會，游雉終于開口：“姐姐，天要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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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抬頭，試圖透過密不透風的窗簾窺見外面的光景，無果。但憑借透光程度，還是能辨別出現(xiàn)在大概的時間，她頓了頓，問：“要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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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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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我做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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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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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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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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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掀開毯子，把手機隨意地扔在一旁，找了個大頭繩把所有頭發(fā)綰起來，轉(zhuǎn)身走進了廚房。游雉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澹館朝從冰箱里拿出新鮮的食材，在廚房里搗鼓了一會，又轉(zhuǎn)身出來拿了手機，解鎖后手指噼里啪啦地敲了一串字，又抱著手機進了廚房。片刻后就聽見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游雉很多都聽不懂，但女人大概是在講述這些食材，于是游雉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外，伸了個腦袋往里面看。這一看，視野里陡然竄起一道明亮的火花，霎時間點亮了澹館朝略顯無奈的側(cè)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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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熟練地處理著，不一會火光就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鍋里顏色詭異的食材安靜地躺著，看起來分外無辜。游雉頓時敬而遠之，默默退出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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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澹館朝才從廚房里出來，手里端著兩盤菜，一盤尚且看得出原材料，一盤散發(fā)著詭異的氣味。游雉猶豫再三，走到餐桌邊坐下，拿起筷子，迎著澹館朝期待的眼神夾了一塊土豆放進嘴里。那味道算不上難吃，但也絕對不算美味，游雉腦子里閃過很多畫面，最后想起了鳥類遷徙時餓到?jīng)]力氣才吃的草食，入嘴時大概就是這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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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游雉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起伏，澹館朝也跟著夾了一塊，嘗了嘗，片刻后說：“感覺進步了?！彼Z氣很平靜，仿佛某個廚藝節(jié)目的評委，冷靜地點評自己的手藝。游雉對此不敢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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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盤菜在吃到一半時才被想起，澹館朝自告奮勇夾起一塊，自然地往嘴里送。她咀嚼了半天，最后沉默著抽出一張紙，動作熟練地吐掉。整個過程行云流水，看得游雉肅然起敬。澹館朝起身將紙團丟進垃圾桶，又折返，將那盤面目全非的菜一起倒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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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糊了?！彼@樣解釋著，“還好沒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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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沒吭聲，低頭刨飯，殷紅的耳羽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劫后余生的喜悅還是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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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后兩人都癱躺在沙發(fā)上，游雉抱著自己縮在角落，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澹館朝不明所以，但片刻的思考后她得出了結(jié)論，看樣子是被自己嚇到了。她曾經(jīng)在某本書上看到過，孩子會對母親的行為進行分析，然后讓這種情緒成為一個新的錨點，一旦發(fā)生類似的事情，大腦就會找到這個錨點，將這種情緒放大循環(huán)播放。簡而言之，自己的行為滋生了一個錨點，而她還沒搞明白給游雉留下的會是什么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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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氣，感嘆人類的多變。但很快又否定，因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只可愛的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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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里預設了幾個方案之后，澹館朝走過去，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看起來很溫柔，但不達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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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彼p聲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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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愣愣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澹館朝身上，眼里有些許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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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會做飯?！彼@樣解釋著，背在身后的手里捏著那個漂亮的花環(huán)。游雉“嗯”了一聲，依舊看著她，目光淺淺。澹館朝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得繼續(xù)說下去：“我以后會努力學的。所以…不用害怕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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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歪著頭，似乎在努力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好半晌，屬于少女甜甜的聲音傳來，“沒有害怕?！彼坪跏菗腻ｐ^朝沒聽清，她又說了一遍，“不害怕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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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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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擔心姐姐餓肚子。餓肚子很難受，媽媽說過的，游雉記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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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不熟悉人類的說話方式，她的聲音語調(diào)有些別扭，但又正好符合這個時期孩子稚嫩的聲音。澹館朝沒由來的覺得被什么擊中了，她緩慢地眨眨眼，然后從背后拿出花環(huán)給小鳥小心翼翼地戴上，又理了理，溫聲夸了句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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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伸手去牽澹館朝的手，兩只手輕輕握住澹館朝冰涼的指尖，動作虔誠地往自己耳羽上帶。澹館朝呼吸一滯，一是因為少女動作的虔誠，二是感受到自己指腹觸碰到了柔軟的羽毛，鮮紅的絨毛蹭了蹭她的掌心，像是安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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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喜歡摸羽毛?！庇物暨@樣解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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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很奇妙，澹館朝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匯描述，手滑過耳羽，最后落在了游雉的頭頂，輕柔地摸了摸，而后抽回了手，“小知更，你這樣遇到壞人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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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抬頭看她，并不理解所謂的壞人指什么。但澹館朝表情有些無奈，游雉猜得出一二，于是說道：“只給姐姐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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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澹館朝沒忍住笑了出來，“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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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還略顯憂郁的氛圍頓時煙消云散，澹館朝帶著游雉去洗漱，教她如何打濕毛巾給自己擦臉，如何使用牙刷。游雉聽得云里霧里，但是很認真，動作笨拙地模仿澹館朝，好半天才收拾玩，還弄得一頭都是濕漉漉的，就連羽毛都打濕聚攏在一起。澹館朝想到了垂耳兔，但此刻的小鳥更像是立耳兔，因為她的耳羽是朝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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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進被窩的小鳥局促不安地眨著眼，一雙紫色的眸子里寫滿了清澈的愚蠢，就差在臉上刻著‘我很好騙，快來騙我’這幾個大字了。澹館朝毫不客氣地鉆進來，感受到被窩里的溫熱愣了一瞬。習慣了進來時冷冰冰的觸感，一瞬被溫熱包裹，她還莫名有些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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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小鳥在她身旁格外健談，用蹩腳的音調(diào)講著天馬行空的話，關于知更鳥，關于它們的習性。澹館朝靜靜地聽著，偶爾發(fā)出一兩個問題，小鳥想了想，耐心地回答。等小鳥講完，澹館朝就悠悠講起了知更鳥與耶穌的故事。她提到了圣誕節(jié)，說到了英國古老的傳說，她說知更鳥飛往耶穌耳邊唱歌舒緩耶穌的痛楚，耶穌身上的血于是染在知更鳥身上，自此知更鳥胸脯的羽毛的顏色變?yōu)榱缩r紅色。故事講到這里，澹館朝側(cè)頭去看游雉紅得滴血的耳羽，僅一瞬，很快又移開了視線。她對上游雉的眼睛，沒有回答少女喋喋不休地問題，而是伸手關了燈，在黑暗籠罩的那一刻柔聲說：“晚安，小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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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了。天暖暖的，陽光不算強烈，但透過窗簾落進來時，整個房間都灑滿了陽光的味道，澹館朝緩緩睜開了眼睛，眨了眨眼，勉強適應了光亮。她伸手在床頭柜上夠了夠，摸到了之前沒看完的書，于是好心情地坐起來靠在床上看了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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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喜歡這種荒廢時間的感覺，就好像所有人都在低頭撿六便士，而她抬頭看見了天上的月亮。她偏愛反其道而行之，不尊重時間反而讓她覺得一天格外漫長，好似別人都只擁有相同的24小時，而她的時間被掰碎了，林林總總湊起來卻有整整48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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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睡醒時，澹館朝正端坐在她身旁，手里捧著一本叫不出名字的書。她揉揉眼睛，像是還沒適應強光，下意識往澹館朝懷里縮了縮。澹館朝被嚇了一跳，放下書就看見了整個人都縮在被窩里的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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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巴露出來了哦?！彼吐曁嵝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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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窩里的人伸手摸了摸，才反應過來自己并沒有尾巴。于是惱羞成怒地從被窩里探出腦袋，憤憤地瞪著澹館朝。但澹館朝嘴角噙著笑，淡淡的，看起來溫文爾雅，卻又很惡劣。游雉說不出話來指責她，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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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賴了一會床，澹館朝便也好心情地陪著，兩人愣是磨嘰到了中午，才一起起床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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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從衣柜里找了幾件短款的連衣裙，套在游雉身上正好能夠當長裙。小鳥立在梳妝臺前任由擺布，看起來有些拘謹，又有些新奇。她乖巧地坐著，任由澹館朝給她梳頭，在她腦袋上嘗試了各種造型后，澹館朝敲定了方案，動作利落地給小鳥扎了個發(fā)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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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時已經(jīng)下午，澹館朝牽著游雉的手慢悠悠地走，她給小鳥買了各種各樣的小吃，也置辦了點新衣服，一通閑逛下來，小鳥渾身上下都煥然一新，看起來像是精致的金絲雀，偶爾會有路過的孩童駐足看一會，然后指著游雉的耳羽說：“這是什么？”澹館朝有些緊張地看過去，卻只見那些大人掃了一眼，回頭對自己孩子說：“表演的道具而已，都是假的?！睘榱祟A防自己的孩子哭鬧著想要一個同款，他們都默契地拉走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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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松了一口氣，回頭看向正在啃煎餅果子的小鳥，“你這耳朵，倒是顯眼?！庇物麸@然沒明白深層含義，沖著澹館朝嘿嘿笑了笑。澹館朝沒吭聲，伸手拍了拍游雉的腦袋，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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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公園的時候澹館朝給游雉買了個紅色的愛心氣球，買氣球的老伯笑嘻嘻地將繩子系在游雉纖細的手腕上，又從小包里掏出一版貼紙，撕下一個同款的愛心貼紙貼在游雉左眼下。他一邊笑著說：“哎喲小姑娘生得真漂亮。”一邊想要順手摸摸游雉的耳羽，卻被不動聲色地避開了。澹館朝視線落過去，小鳥正笑得溫柔，“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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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說著，牽著澹館朝的手離開了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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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遠后，小鳥揮舞著手腕上的繩子，興致勃勃地問：“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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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沒懂，面露疑惑。但看在小鳥確實也說不出其他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只好重新回憶了一遍剛剛發(fā)生的事，然后恍然大悟，小鳥說的是她剛剛不動聲色地拒絕表現(xiàn)得怎么樣。于是澹館朝露出一個笑，分不清真假，但她說：“小鳥真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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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笑起來，熾熱不加掩飾的目光注視著澹館朝的眼睛，仿佛那火紅的顏色要順著耳羽燒到她眼底那片汪洋里。澹館朝移開了視線，她頭一次覺得小鳥耀眼得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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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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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澹館朝和小鳥相處的第五個年頭。小鳥成長迅速，凈身高已經(jīng)超過了澹館朝，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原先一頭長發(fā)被剪去了不少，現(xiàn)在發(fā)尾堪堪落在肩頭，帶著點自然卷。但澹館朝依舊叫她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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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jīng)長大了。”游雉從廚房里探出個腦袋，腰間系著澹館朝買回來的粉紅圍裙，手里還握著鏟子，看起來忙得熱火朝天。但澹館朝依舊沒什么變化，看起來永遠不會老的長相，就好像她的時間真的要比正常人慢很久很久，五年時光竟在她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跡。此刻她正躺在沙發(fā)里，手里捧著手機，第二次開口詢問游雉還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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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開始，這個家的角色互換，做飯的人從澹館朝變成了游雉，出門購物社交這些事都交給了游雉。但關于耳羽的問題，都被一句“小時候喜歡小鳥，長大了為了圓夢當了話劇演員，角色是可憐的知更鳥?！辈恍诺娜瞬簧?，但也沒人愿意相信相處這么多年的女孩是一只鳥變成的人，久而久之，街坊鄰里就有了癡情少女因熱愛圓夢的傳言。游雉起初不理解，后來長大了，倒也會跟著笑著糊弄過去。倒是澹館朝，每次都會在一旁悄悄揚起唇角，笑得明目張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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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上桌時，拉回了澹館朝的思緒，她把視線投在游雉身上，試圖在她身上找到幼時那個怯生青澀的游雉，但她找不到了，因為小鳥會長大。說不出來那是什么感覺，有種慈母手中線的欣慰感，又對時間的流逝感到惋惜。只有這時。澹館朝才會意識到時間真的奇跡般過去了五年，她一手將一只小鳥養(yǎng)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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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嘆了口氣，吃著游雉做的飯菜，一邊在心里默默感嘆。游雉是看得懂的，她一開始是無法接受澹館朝懷念五年前的自己的，但時間一長，她偶爾也會盯著相冊里的照片發(fā)呆，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無法自拔。但奇怪的是，明明對方就在自己面前，她們還是會忍不住去懷念，去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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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澹館朝捏著書頁輕聲說：“因為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貪得無厭，他們想要得到很多，但又舍不得過去的那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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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人低頭夾了一筷子菜，忽然開口道：“你說我們見過的，是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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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愣了愣，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打斷了思緒，她愣愣抬頭，好半天才回憶起澹館朝剛剛說的什么。于是她也垂下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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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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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稱呼再次響起，澹館朝愣了神，她已經(jīng)快記不清多久沒有聽到過這聲溫溫柔柔的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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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蘇醒之前，我就見過姐姐。那時是個雨天，雨很大，我眼前閃過各色耀眼的燈光，被雨水朦朧看不真切，只記得一聲巨響之后，我的視線就全部模糊了。然后我沉睡了很久，一睜眼眼前就是一片壓抑的白 ，我躲進軀殼里，過了一會，就聽見了姐姐的聲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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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對此并沒有記憶，但她撐著下巴，問：“我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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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雉想了想，說：“蝸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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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不明所以，“蝸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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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女孩神情嚴肅，看不出一點撒謊的痕跡，于是澹館朝也沒有多問。游雉繼續(xù)說：“其實我不知道什么是蘇醒，像是人類誕生一樣，從某個地方來到這個世界，然后睜開眼，擁有了生命。蘇醒前那個夢明明一直都是很清晰，但醒來后就只剩下模糊的片段了?！彼D了頓，“我在來見你的路上，被一個阿婆帶走養(yǎng)了幾年，阿婆認識的字不多，只教會了我些簡單的詞匯和句子。她給了我衣服，給我編辮子，送我來到了這座城市。我找了你很久，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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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館朝沒說話，她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什么，要說謝謝嗎，還是一臉疑惑地接受這個過于離奇的故事。她做不出選擇，游雉也是。游雉低著頭，見澹館朝還是沒應聲，才開口道：“姐姐，三月走過一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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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們確確實實在三月的最后一天相遇，就這樣過了五年。游雉說不出來自己要表達什么，她想說我們在一個明媚的季節(jié)遇見，逃離了嚴寒的冬，逃離了蕭瑟的秋，逃離了難耐的夏，就在這樣一個明媚的季節(jié)遇見了。特殊嗎？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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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走走吧?！庇物粽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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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還來得及，我們要去平分一整個春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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