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妄言銀河中再無美麗的家伙，”曼諾貢說：“真該來看看這個。”

懸崖之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令人迷亂癲狂的景象。地面是漆黑的琉璃，崖壁龜裂如迷宮，腐蝕瀑布傾瀉而下，匯入劇毒之海。宏偉的機械一刻不停地排出蒸汽，而隨著世界蒸汽心臟的律動，齒輪與活塞將黑色島嶼托舉而起。天空沸騰，色如鐵銹。

喪智的狂人擁擠在偉大機械之中，為飛輪的陰影所籠罩，或是被黃銅彈簧緊緊纏繞。他們被叛徒、偷渡者、夢魘或幻覺擄掠于此，不顧一切地躍入齒輪之間，以脂肪潤滑干涸的器件，用鮮血染紅沸騰的蒸汽，試圖用這瘋狂的獻祭取悅他們的主人。

午夜領主曼諾貢轉過身，看到戰(zhàn)幫的其他成員走上玻璃山巒的陡坡。他帶領他們穿過亞空間風暴，途經(jīng)無數(shù)與此地相似，乃至更為瘋狂的世界，只為做出一番能夠證明自身價值的偉業(yè)。

“弟兄們，”他說：“這就是黃銅搖籃，它是克蘇爾王子的領地，也將是他的墳場?！?/p>

“那就抓緊時間欣賞這景色吧?！奔词故窃趧倮跋?，赫爾卡斯特的情緒依然無比晦暗：“我們還有個惡魔領主要殺?！?/p>

赫爾卡斯特是戰(zhàn)幫中資歷最深的十二名午夜領主之一，以憎惡為食的藤壺淹沒了他深藍的甲胄。

“我已經(jīng)夢到了，”?？肆_姆的聲音嘶啞破碎，盔甲上寫滿禱詞的羊皮紙涌動著壓抑的力量：“克蘇爾就像陸地沉入深海一般隕落，在烈焰與鮮血中，我看到了一切?！?/p>

“我引領你們來此是為了追尋最高的獎賞，”曼諾貢說：“我以鮮血為祭尋得神諭，他們向我揭示了一位擁有黃銅與鋼鐵之軀的惡魔領主。我們將面對亞空間能為我們提供的最艱險的挑戰(zhàn)，弟兄們。這一次，就像曾經(jīng)的無數(shù)次那樣，我們將碾碎它！”

“曾經(jīng)，”德魯西斯說：“我們跪倒在黃金王座之前。我們屈服，我們壓抑自身的天性。”德魯西斯是一名崇尚殺戮的斗士，若無百年歲月錘煉打磨，任何人都無法熟練揮舞他手中那對動力爪?！叭缃裎覀兇蚱萍湘i，擁抱自由。而最偉大的自由莫過于直面亞空間并戰(zhàn)而勝之。這就是混沌之榮耀！自由與榮耀！”

“自由與榮耀！”眾午夜領主齊聲高呼，高舉鏈鋸劍與爆矢向混沌與曼諾貢行禮。

“眾刃所向，惡魔授首。亞空間將見證這一點！”

?

仇恨令曼諾貢五內俱焚，他的軍團被人類所驅逐，午夜領主們遭到了他們曾侍奉的帝皇的背叛——仇恨撕碎了記憶，湮滅了細節(jié)，他全然已經(jīng)忘卻了是誰先拉開了背叛的序幕。

但仇恨未能毀滅他。曼諾貢遇到了一群游蕩在銀河中的午夜領主，他們了解了彼此的目的，并肩同行，用毀滅強敵的勝利來冷卻不息的憎恨之火。只有當勝利到來時，他們才能在這無盡殘酷的銀河中找到一絲存在的意義。只有這樣，他才能配得上亞空間的榮耀，獲得真正的自由。

當曼諾貢踏上玻璃階梯，走向克蘇爾王子時，對此刻的期待令他幾欲燃燒。星球巨大的機械心臟從黃銅內臟中涌出，碎刃風暴刮擦著盔甲。黃銅與鋼鐵的王座從山巔傾斜而起，其上盤亙著一頭丑陋的巨龍。就像它統(tǒng)治的領域一樣，那是一只可怖的發(fā)條造物，惡魔之火在熾熱的甲殼間熊熊燃燒。它那修長、被蒸汽環(huán)繞的鋼鐵顱骨上長著一排鍍金的透鏡之眼，口中滿是利齒。

“你不是那種衣衫襤褸，在幻夢驅使下胡言亂語尋求聽眾的家伙?！变撹F摩擦咆哮：“你也不是來獻上忠誠的，因為你既不跪拜，也不恐懼。那么答案只有一個了，你想要毀滅祂，登上祂的寶座?！?/p>

曼諾貢的恨意無以言表，不管是祈禱還是謾罵都無法平息分毫。他知道只有勝利能使它平靜片刻，于是他舉起動力錘，永不干涸的鮮血的立場中流淌，銘刻著每一次勝利。

“吾乃午夜領主之曼諾貢，”他極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他們是我的戰(zhàn)幫兄弟，穿越亞空間的浪子。我們將斬下大敵之頭顱，克蘇爾王子，你將在榮譽中死去?！?/p>

惡魔與午夜領主咆哮著向對方?jīng)_去。曼諾貢胸有成竹，他帶領著這支午夜領主小隊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場戰(zhàn)斗，對每個人的強項與弱點了如指掌。他心中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戰(zhàn)斗的走向——首先，爆彈會毀滅克蘇爾的眼睛。緊接著，午夜領主們會揮舞著鏈鋸劍與動力錘沖上前來，將它徹底肢解。

曼諾貢一錘砸在惡魔的臉上，然而預想中的火力支援并沒有到來，也沒有午夜領主隨他一起沖鋒。

在震驚中，曼諾貢回過頭去，卻發(fā)現(xiàn)午夜領主仍站在原地，自始至終都沒有挪動一步。

這場面就和那把從背后刺穿他的爪刃一樣冰冷痛苦。曼諾貢折斷爪刃，但惡魔接下來的攻勢將他切成了數(shù)段。

他的戰(zhàn)幫仍然站在山下，既不退縮，也不上前。

這個世界對剩下的午夜領主不再有任何價值。他們火化了曼諾貢的遺體，準備出發(fā)。

“他必須死?！备？肆_姆站在火邊：“混沌即是自由，在絕對的自由中，沒有人能統(tǒng)治其他人。曼諾貢的領導玷污了混沌。我們不會步他的后塵，亞空間自有它運轉的方式?！?/p>

“難不成你已經(jīng)忘記了？”赫爾卡斯特咆哮著：“考斯特領主活著的時候我們就是這么想的！在他之前還有維克索爾·索倫！他們戰(zhàn)斗地最為勇猛，攫取了最多的勝利。他們妄圖領導我們，于是我們便拋棄他們，任由他們去送死。混沌不允許任何人騎在其他人頭上！”他環(huán)顧四周，沒有一個人回應。

“你們都不記得了？毫無疑問，亞空間腐蝕了我們的思想。我已經(jīng)不記得盔甲變成這個鬼樣子前的自己了，但你們肯定能記得那些死在曼諾貢前面的家伙?！?/p>

“閉嘴，赫爾卡斯特，去你媽的雜碎?！钡卖斘魉归_口：“這就是我們的目標，我們就像戰(zhàn)勝外部的困難一樣消滅了內部的弱點。曼諾貢的死因你我心知肚明，這樣我們才能向徹底的混沌更進一步?！?/p>

“這不是最后一次。下一個可能是我，可能是你，德魯西斯。甚至可能是這個蒼白的年輕人?！笨茽柨ㄋ固刂噶酥父？肆_姆——戰(zhàn)幫中資歷最淺的戰(zhàn)士：“終究會有人再次試圖領導其他人。他相信自己是天選之人，天真地認為只要勝利滾滾而來，我們就會原諒他的統(tǒng)治。他錯了，我們會拋棄他，而他肯定會死。這種事發(fā)生過多少次了？十次？一百次？一千次？”

“那就打破這輪回！”福克羅姆雙目圓睜，就像受控于眼中的幻象。每當亞空間的繪卷在他的心眼中展開，他就能從其輪廓中讀出未來：“跳到火里去，或者對自己腦袋開上一槍，如果你真覺得這樣就能逃掉的話?！?/p>

赫爾卡斯特看了眼焚尸堆，火已漸熄，只余數(shù)塊枯骨：“我們曾自認為能超越混沌，并試圖用勝利打動眾神。我們是否因自身的傲慢遭到懲罰？難道這就是我們淪落至此的原因？”

其余午夜領主已經(jīng)登船，或許甚至沒有人聽到他的話語。赫爾卡斯特最后瞥了眼殘余的火堆，加入了他們。

飛船從黑曜石山谷中升起，沖破云層，闖入無盡之夜。

（翻譯時略去了部分戰(zhàn)斗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