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吃力的行進途中，我被磕了好幾次腦門，很顯然這一段路的空間小很多。

我們忽然聽到“嘶嘶”聲，一路走來寂靜無聲，只有我們的腳步和呼吸聲，這忽然的風聲讓我感覺很不妙。

突然有個東西纏上我的右手臂，滑過我的手，冰涼又黏膩，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那東西的溫度極低。

我嚇得炸了毛，蹦起來去甩胳膊，一轉身差點摔倒，撞上了一個又濕又滑的東西，我和那東西太近導致看不清是什么，手電光下，只能看見鱗片一樣的東西。

不知道三人中的誰把我往后拉，我跟著那股力氣踉蹌后退，但退了幾步就沒辦法繼續(xù)，我的手臂被纏得死死的。

然后我看見了一個巨大的蛇頭降臨，還吐著氣，直接吹到了我的臉上，那兩個大瞳孔讓我產(chǎn)生了深?？謶忠话愕母杏X，整個人從頭冷到腳。

那蛇頭有一個人那么寬，或許不止。

它兩個豎瞳一動不動盯著我，與此同時我的手也越來越疼，骨頭好像都要碎開。

有人影閃到了我前面，擋住了我的視線，是嚴與敬。

“嘿喲，真有勁兒。”尹程邊拉我邊說，“使勁兒使勁兒！商嶼，別愣神！把手抽出來，不然你胳膊就廢了??！”

可我的身體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聽得到聲音但做不出反應?，F(xiàn)在剩下的除了恐懼還是恐懼。我看著姜介和嚴與敬用刀刺向纏著我的蛇身又或是蛇尾巴，但只能聽見叮當響，根本扎不透這蛇皮。不是說這藏刀能輕易豁開皮肉嗎？這蛇皮是鐵做的嗎？！

太疼了……我要死在這兒了？

我們現(xiàn)在看見的只是它的一頭一尾，它中間的身子有多長？我們是不是早就被它的身體包圍進去了？它像是被姜介砍得有點煩，直接向他拍了過去，它這一動順便拽著我的胳膊把我也甩了出去，我在滿是石頭尖的地面滑行了兩三米，摔得更懵了，已經(jīng)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胳膊。它的尾巴又很快纏上來，一分也沒松開并一直拖著我，我的身上已經(jīng)被石頭磨破了好多處，臉上的傷口也疼的直燒得慌。

余光看到尹程罵了一句后丟下包，掏出一桿槍，卻被姜介一把按住槍頭：“子彈穿不透蛇皮反彈回來怎么辦！商嶼還在里面，想害她嗎！”

另一邊，嚴與敬一邊躲避攻擊和碎石，一邊向我靠近，他的速度已經(jīng)非?？炝?，但仍被蛇身擋得死死的過不來，大蛇好像身后長了眼睛。

它拉著我的胳膊靠近它的頭，像個有智慧的妖精知道和我對視。我以為它馬上就要張開血盆大口吃掉我，蛇吃東西都是直接吞的，我被吞下去后應該會窒息而死，它的消化液肯定會腐蝕我的身體……

絕望感油然而生，我現(xiàn)在面對著的，就是死亡了嗎？等待死去的過程是不是痛不欲生？

我從來也沒想到過，出來旅游一趟就成了有去無返。我死后父母怎么辦？我還有很多事情不做不甘心啊。這些念頭在腦海里劃過的非?？?，沒有什么邏輯可言。我甚至想拜托尹程直接朝我開槍，但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蛇還攥著我的胳膊。此外我很感恩的一點是他們?nèi)齻€沒有丟下我跑走。我們四人一蛇就這樣僵持了很久，大蛇像是變成了石頭，維持著一個姿勢。姜介他們不敢妄動，也變成了石頭，但一直定定地與我對視，我哪里看得懂他們的眼神交流法，只是覺得他們的目光讓我多了一分安心。

忽然，蛇頭又抬高了很多，我嚇得又是一身冷汗。

大蛇根本不管他們幾個人，接著看我。

它慢悠悠地，吐了下信子，蛇信子帶著寒氣碰到了我的臉，它又一點點地把頭挪到了我鼻尖前不遠處。野生動物的味道撲面而來，是一股酸腐的味道，讓我極端反胃。若我今天有幸活下來，以后這個味道就要和致命危險畫等號。

姜介的手電筒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打掉滾到了遠處，現(xiàn)在有一束光迎面打在了蛇頭上，我可以從蛇眼睛上看見我的影子，是那樣渺小。

原來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在強壯的野獸面前，我們什么都做不了。

我被迫看著蛇的眼睛，如果換作之前，我看到這樣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會覺得很好看，但是被這樣一雙梭形的、黑的不見底的瞳孔如此近距離又目不轉睛的盯著，有巨大的壓抑感，我無處可逃，只能把頭不斷后仰。

這感覺太像門上的貓眼里面突然出現(xiàn)一只眼睛死死盯著你，并且你無處可躲。

試想，哪怕被一個人用一雙木然的眼睛一直盯著，也會是覺得渾身不自在的。它這一對黑色豎瞳讓我怔住，讓人不解的是，這種情況下我竟不敢閉上眼睛，此刻的我覺得閉上眼睛是件更恐怖的事。

原來這巨大的死亡威脅就在眼前時，睜著眼睛竟然還讓會讓人得到一絲安全感。

一下子感覺右胳膊上的力道松了，一瞬間我還以為是胳膊沒了，但指尖充血的感覺告訴我胳膊還在。我剛才是強行被蛇拉著站起來的，胳膊被它提著，只有腳尖能挨到地面，它一松開，多虧了身后的背包，我仰面摔下來的時候頭沒有磕到地上。

頓時氣氛變得安靜極了。

它要開始吃我了？

大蛇好像扭了扭身子，仍然盯著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瞳孔又給了我一種新的眩暈感，它眼眸中的花紋好像在動，精神和身體的不適帶來的雙重壓力讓我又開始反胃。最讓人驚訝的是這時候它竟然后退了，退到幾米開外的地方繼續(xù)看我。難不成是我們后邊又來了什么它的天敵？萬一如此，可真是雪上加霜……

我看見嚴與敬試著往我這邊走，它也沒管。它到底在想什么？我們不敢有大的動作，我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嚴與敬極其安靜的走到我面前，大蛇便又往后退了一下，現(xiàn)在它與我的距離，讓它的頭看起來沒有那么剛才巨大。我也不知忽然哪根筋搭錯了，腦子一抽左手就向蛇伸了出去。

“你瘋了！”

我聽見嚴與敬低聲怒吼，想阻止我。他把我的左手往下拉，我沒有坐穩(wěn)摔倒擠到了右胳膊，他又連忙把我扶起來。我剛坐正，嚴與敬就被蛇尾拍了出去，隨后傳來他的咳嗽聲。我依然把左手伸了出去，我的心跳變得非常劇烈，胸膛都被撞得嗡嗡響，大概人越是在極端情況下約會做出不可思議的行為吧。蛇頭繼續(xù)往后挪了一點，我的心一緊，不知道它是躲避還是在蓄力。然后蛇頭忽然又往前挪了一點，我下意識想躲開，但仍然是硬撐著沒有把手放下去，我想我確實是瘋了。

我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做。

我心跳加速到快要喘不過氣來，蛇頭又離我近了一分。剛才壓抑著沒有爆發(fā)的恐懼感突然在這個時候傾瀉，我哭了出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淚劃過臉上的傷口，疼痛讓我整張臉都控制不住抽動起來。淚水糊著眼睛讓我看得不是那么真切，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這條蛇已經(jīng)把它的鼻尖抵上我的手心。

它只與我的手挨了一瞬，便又后退開去。就在此時，嚴與敬忽然拉了我一把，我又被拖走。

我只配在地上被拖來拖去嗎，更想哭了。更過分的是，我開始哭出聲音來。嚴與敬看我哭了，立刻就停了下來，一時不知所措。我也顧不上丟不丟人了，放出聲痛哭流涕，我邊哭邊看著蛇頭又壓低了幾分，快要貼近地面。

現(xiàn)在我可以低著頭看它了。

此刻我腦子清醒了幾分，我看見這是白色的大蛇，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質(zhì)，除了那兩道豎著的黑色瞳孔。它的眼睛其他部分也差不多是純白的，但仍然能看出有錯綜復雜的花紋。隨后我的手心又是冰冰涼涼的一下，是它又來碰我的手。眼淚糊得雙眼睜不開，我縮回手去抹臉，臉上的傷口更疼，一時間我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白蛇卻一直后退進黑暗中，直到再也看不見它。我也顧不上它到底走沒走，死里逃生，體力也透支，連繼續(xù)哭都沒力氣了，只剩窒息，我不停地深吸氣。

嚴與敬在蛇消失的一瞬間迅速從我的腋窩把我托起拉到他旁邊，他還在低聲咳嗽，應該傷得不輕。姜介把我的衣袖連撕帶拆的往上卷。我的胳膊已經(jīng)充血腫成紫黑色，完全動不了了。他們幾個人也掛了彩，我們現(xiàn)在根本沒辦法再繼續(xù)往前走，只能停在這兒進行簡單的治療和休整。

白蛇走以后我的精神一直恍惚，直到一股濃烈的中藥味把我拉回現(xiàn)實。

“那白蛇到底為什么非要把你拉過去看呢?！币踢吔o我的胳膊噴藥邊說，“跟你相面了那么半天，就自己走了。你倆是不是偷偷聊啥了？用的啥語言？”

藥水碰到皮膚以后疼得我腦袋嗡嗡響，甚至又開始有眩暈感，想抽回胳膊，最終結果只是打了個哆嗦。我剛哭過，還有些止不住的啜泣，我說：“你們不是說，我，體溫低嗎，是這個原因嗎?！?/p>

“不對?！苯檎f，“如果是因為你體溫低，那么它會忽略你，首先攻擊我們，但它明顯是……沖你來的?！?/p>

“為什么啊……”姜介他知不知道這些話會讓我更崩潰。

“要么是因為你自己，要么就是你身上有什么東西?！苯檎f。

“我能有什么東西？我這個人本身也就是個人，難不成還能有點蛇基因嗎?！崩浜沟芜M我眼里，眼睛的灼燒感越發(fā)強烈。

“野生蛇類通常不會對人類這么友好?！眹琅c敬說。

“友好？！”這叫友好？

嚴與敬收好他的匕首，走過來從尹程手里把藥拿走，聞了聞后皺起眉：“以它的體型和力量，剛才那段時間早夠我們死幾次了?！比缓笏樖州p輕托起我的胳膊看了看，我疼得直吸涼氣，嚴與敬嘆了口氣，好像剛剛看我哭時他的不知所措只是錯覺，“你再多噴一點她的胳膊就廢了。”

尹程納悶：“哦？這不跌打損傷嗎，沒毛病啊?！?/p>

嚴與敬把瓶子直接甩進尹程懷里，頭也不回地去姜介那里找藥。

尹程瞇著眼睛都要鉆進瓶子里：“這不就是跌打損傷嗎！沒毛病??！”

“一般情況血液不流通幾個小時才會產(chǎn)生壞死，可這條蛇的力氣大，剛才時間雖然不長，可她皮下出血已經(jīng)很嚴重，很可能已經(jīng)到壞死邊緣了，不能當一般的跌打損傷了?！苯檎f道，“你的體格一般人比不了?！?/p>

“哎喲那可對不住了?！币毯险频狼?，“我們都沒被蛇擁抱過，沒經(jīng)驗，罪過。”

我現(xiàn)在大有一種死里逃生什么都豁出去的心態(tài)：“活下來，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胳膊廢了正好回去做個傷殘定級，領補貼，提前退休?！?/p>

“精神還是不錯的?！苯橐恍?，“但身體還是不要殘缺的好，不然生活質(zhì)量會大打折扣的，長久而言，心理上會有很大壓力。你會沒事的，我們都希望帶你平安回家?！?/p>

尹程插嘴：“小商同學你這是要訛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