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今朝

　　一望無際的碧空下，一望無際的綠野前，一望無際的繁花中，一棵巨大的梨花樹下一人席地靜坐安謐闔眸，遺世獨立，似已入定。

　　淺紫衣衫的紫涵默默守著、看著那人坐在綠?；▍仓幸呀?jīng)一百年。他不知道神尊在做什么，他沒有問，他也沒有說，他只貪戀的看著他，陪伴著他，哪怕地老天荒。

　　他知道，這個地方是很久很久以前，神尊救了那個人界女孩的地方，曾經(jīng)這里是一個村莊，荒涼的村莊，不知何時，歲月的變遷竟讓這里變成了這樣驚人的一片花海盛景。

　　他想，神尊對這里總是有一些眷戀的，神漫長的歲月，這一百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人界仙云宗坐落在祁連一代山脈上，由山頂?shù)难┞浞搴推湎聲L(fēng)、聽雨、千霜三峰組成，三座主峰下又有七十二座子峰，概不具表，會風(fēng)峰主測算占卜，運籌帷幄；聽雨峰主身法武術(shù)，刀槍劍戟無一不精；千霜峰則主修仙術(shù)法，可使人超脫凡胎臻化境。三座峰主分別居于三峰，宗主則居于雪落峰。

　　聽聞仙云宗宗主名喚清穆，修為已化臻境，是天下唯一一個修成散仙的凡人，因此，仙云宗是天下公認的修仙第一大門派，不僅妖精凡人、連人間的帝王都樂忠于送皇子將士們到仙云宗歷練習(xí)得武功術(shù)法，哪怕只習(xí)得入門之道，其才學(xué)于人界總是極高極好的。

　　雪落峰凈室內(nèi)，少年睜開琉璃色的眼，從打坐的蒲團上起身來到室外。

　　室外是一片煙云籠罩的山崖，高峰之上不勝寒，少年成仙的仙云宗宗主年逾八百，卻還是一派少年模樣，黑發(fā)垂腰，面如桃花。

　　只見他愁眉緊鎖，兀自咂摸著什么心事。

　　他不明白，為什么近日頻頻多夢，且還都是同樣一幕——那般的撕心裂肺悔恨不已。那種痛，到了極致，難以言表。夢里紫衣恣意的男人，明明刻入了骨髓，但是每每夢醒后，夢里的一切卻又似乎變得縹緲起來，連那刻入骨髓的面容都記不住，只余滔天的悔和痛如附骨之疽。

　　清穆掩在廣袖下的手緊緊握住，身后虛無的地方，憑空出現(xiàn)一紅衣童子，少年老成地抱手行禮道，

　　“宗主，三位峰主在外恭候?！?/p>

　　清穆聞言轉(zhuǎn)身，“嗯”了一聲隨即向主殿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果然人又不見了?！奔t衣童子一改正經(jīng)老成的模樣，偷噘著嘴看著自家宗主三步內(nèi)云煙消散般變換移位的本事，模樣似乎早已見怪不怪。

　　主殿內(nèi)，三位峰主方掀衣擺踏入主殿門檻，那一身白衣的仙人如霧一般出現(xiàn)在主座上。

　　三人躬身為禮，和聲道：“宗主?！?/p>

　　清穆微抬手，落座。

　　“何事？”語氣淡漠。

　　“宗主，一個月后就是招生大會了，此前和您商量過，此次會在眾多來試弟子中挑一個作為您的親傳弟子……”

　　“我已知曉。”清穆抬手打斷會風(fēng)峰主白千風(fēng)的話，

　　“宗主，這次可不能反悔了！”聽雨峰主白千羽眉目一瞪，看來很是為這件事煩惱。

　　只有千霜風(fēng)主白千霜一抹了然的表情泰然的看著主位上那個年輕的人，溫柔嫻雅。

　　清穆被白千羽懟，似乎很習(xí)以為常，大家也都靜待白千羽接下來的喋喋不休。

　　清穆大為頭疼。只見他扶額，無奈連連應(yīng)諾，這才將滔滔不絕滿是“譴責(zé)”翻舊賬的白千羽堵住。

　　一個月后

　　來祁連應(yīng)試的凡眾早已在山腳下安營扎寨，外門弟子奉命出界打開山門時便看到山腳下帳篷營地炊煙裊裊，一派熱鬧的場景。

　　而他們也早就習(xí)慣般，只開了山門禁制，然后公式化的宣布了一系列應(yīng)試的關(guān)卡并給每個來應(yīng)試的人發(fā)放了一枚木牌后，便轉(zhuǎn)身離去。

　　應(yīng)試者收到了木牌，紛紛整頓行囊輕裝上陣，進入了山門。留下的那些送行的下人或者家屬們，則目送著自己的親人進了山門，繼續(xù)在帳篷里或山腳下等著，因為要等三天后，他們才知道，自己的主子或者親人是否入選了。

　　白衣華發(fā)的男子已經(jīng)不知道闔眸打坐了多久，他的眼睫上已然附上一層霜雪，一地的梨花鋪在他的周邊，肩頭也是雪白的花。

　　紫涵早已化成原身青龍的模樣，盤旋臥在一側(cè)，隔著白發(fā)男子不遠也不近的距離靜靜沉睡著。

　　忽然，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眼睛陡然睜開，一陣風(fēng)過，紫涵便化成人行看著不知何時卻終于是睜開了眼睛的自家神尊。

　　“紫涵，山下何以那么大的動靜”

　　“擾到您了嗎？”紫涵望了望山下，“神尊，像是凡人們在集會?！?/p>

　　還記得以前神尊也是極愛熱鬧的，神界但凡平靜了點，他都會召集眾神舉辦個什么集會慶典之類的。

　　紫涵看了看神情淡漠的神尊，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興沖沖提議道：“神尊，不如我們?nèi)デ魄?？哎呀，我們都好久沒見見人煙了，以前您可是最歡喜熱鬧的！”

　　神尊看了看活潑的紫涵還有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點了點頭。

　　剛要啟唇說什么，忽然他神色一凜，一陣夾雜著劍勢的飛花朝著自己和紫涵飛來，神尊伸手一攬，身形飄然移動，顏色俏麗的野花如鋼鐵一般釘入他們身后的梨花樹干上，花朵入木三分。

　　“誰擅闖我仙云宗？”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這屆弟子竟有這般天賦能進得了我這長淵仙境？”

　　紫涵得神尊庇護后，

反應(yīng)過來沖在前面張開雙臂手中長鞭赫然出現(xiàn)，

一派嚴陣以待的樣子。

　　“白玦神尊？！”人甫一出現(xiàn)，紫涵便驚的失言，“不對！白玦神尊沒這么年輕，而且他現(xiàn)在在神界，你是誰？！”

　　清穆越過前面咋咋呼呼的紫涵，待看清他身后的個人，心臟忽然一陣抽痛。

　　“你是……”

　　白玦？

　　“神尊……”紫涵感受到身后神尊的動作，微側(cè)首，啞然看著失神的神尊。

　　神尊從紫涵身后步出，抬臂一揮，浩瀚的神力撲向清穆，當(dāng)下清穆身形一頓，人竟然被定住了，絲毫動彈不得。

　　神尊走到清穆身邊，釋放出神力探查清穆的來歷，片刻后，竟讓他探查出藏在清穆神識深處居然有一抹與白玦相仿的元神！

　　難怪……

　　難怪此人長得像極了白玦少年時的模樣……

　　“神尊……”看著自家神尊傷神的模樣，紫涵欲言又止。

　　“紫涵，他身上有白玦的一抹元神。”

　　什么意思？

　　紫涵不明白神尊在想什么。

　　“紫涵，我想，為了我自己活一次……”

　　紫涵心里掀起驚天巨浪。但他還是努力克制的說，“神尊做任何決定，紫涵都生死相隨！”

　　“……”神尊看著紫涵認定他的堅毅眼神，又看看面前一動不動的清穆，最后點了點頭，“好?！?/p>

　　清穆意識恢復(fù)的時候，于他而言不過眨眼一瞬，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定住了，他走到神尊面前，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觸摸眼前這人肩頭的白發(fā)，冷不防被紫涵一鞭子抽開。

　　“放肆！休的對神、……我家尊上無禮！”紫涵接觸到神尊眼色，立即改口。

　　尊上？

　　天下間敢稱尊上的，能有幾人？

　　清穆看著立如芝蘭玉樹，笑若滿面春風(fēng)的人，目露復(fù)雜。

　　“紫涵，”天啟攔下紫涵，迎視清穆的打量。

　　“我叫、凈淵，這是我的侍從?！?/p>

　　“清穆，仙云宗宗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