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來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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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忠孝兩全曼光頭 校對：曼光頭的表弟

幕后大BOSS登場

第三章：絲滑的背叛

萊彌亞，黎明之城——瑰麗之阿薩芙七十六年（帝國歷公元前1600年）

?

?????? 東方祭司們盤腿坐在王后面前，背部微微拱起，手掌壓在大理石地板上，就像一只只巨大的黃色牛蛙。嗡嗡的無言之歌填滿了虔誠靜思之廳。他們?nèi)褙炞⒌亻]著眼睛，古怪氈帽的帽檐下閃動著汗珠。六位老人同時發(fā)出了一股低音，涅芙瑞塔能感到自己的皮膚都在跟著顫動。從絲綢之國代表團臉上幸福的表情來看，他們似乎覺得這聲音很令人振奮。但她覺得這噪音讓人深感不安——而且似乎還沒完沒了。涅芙瑞塔頭一次因為自己被要求在公共場合佩戴面具而感到由衷的慶幸。東方喉音大合唱的持續(xù)時間越長，她就越覺得害怕。

?????? 皇室代表團的觀眾們正以一種較為文明的方式圍觀著這一切，而在平時，這些天朝（Celestial）大使身旁總會伴隨著令人發(fā)指的喧鬧。第一批皇室奴仆按照慣例會在拂曉前抵達，用絲綢帷幔、漆布屏風(fēng)和綿延至王宮大門的皇家地毯來裝飾莊嚴肅穆的殿堂。祭司們則從大廳的一端走到另一段，吟誦祈禱驅(qū)散惡靈、促進和諧。在那之后，一支由音樂家和藝術(shù)家組成隊伍將負責(zé)取悅天朝來使的耳朵。

?????? 幾個小時后，當(dāng)代表團最終抵達時會有一大群朝臣、官員和仆人陪同，他們會將大廳擠得水泄不通。當(dāng)涅芙瑞塔與代表們面對面時，只能通過尋找對面人群中的帝王椅才能看清跟自己說話的對象。

?????? 然而現(xiàn)任大使在抵達王宮時并沒有大張旗鼓。他在正午準時出現(xiàn)在宮殿門口，只等了一小一會兒以便讓仆人們將華麗的藍色地毯鋪至腳下，然后才繼續(xù)前往大廳。陪同他的是一支略顯簡樸的隨從團：五名官員，幾位朝臣，還有一名穿著華麗長袍的年輕女子，她的臉涂的跟雪花石膏一樣白。整個代表團正好可以在王座高臺前坐成一道寬松的半圓弧，這為整場會面帶來了一種異乎尋常的親密氣氛——幾乎像是有什么陰謀在醞釀一般的親密氣氛。

?????? 當(dāng)然，王室禮儀還是要原封不動地遵守。司儀先是要花很長一段時間來背誦王后的血統(tǒng)，接著再花更長的時間背誦大使的血統(tǒng)。之后，大使會通過他身邊作為高級官員的翻譯發(fā)表講話，長篇大論地向涅芙瑞塔致意，重申天朝對這一切的認可，并希望與黎明之城繼續(xù)和睦相處。

?????? 然后大家會用茶。這種奇怪的東方飲料被盛在小小的陶瓷杯里，對涅芙瑞塔來說，這玩意兒嘗起來就像加熱過的洗澡水，但她還是會禮貌地點點頭，假裝感興趣地聽大使的侍臣們詳細講述這些樹葉在他們看來有多么講究和可口。

?????? 等到茶杯被收走，大使們向東方的神祈禱并感謝茶葉帶來的諸多祝福之后，會面也就進行到了以傳統(tǒng)方式互表敬意的時刻。涅芙瑞塔代表國王收下了一副精美的東方弓箭，還有六卷詩集、三箱華麗的絲綢長袍和一批來自帝國遙遠角落的貢品香料。

?????? 大使這次甚至給王后可愛的表妹也帶了一份禮物。作為王室教育的一部分，王后曾要求她參加之前的接見。一名仆人為卡莉達送來了一只威武的獵鷹，據(jù)稱是取自皇帝本人的收藏。顯然，上一位大使無意中聽到了涅芙瑞塔給表妹取的昵稱，這也證實了王后的猜測：天朝代表自己會說尼赫喀拉語，但出于一些她不能理解的原因?qū)Ψ竭€是堅持要帶翻譯。

?????? 送完禮物后，他們享用了一頓充滿東方美食的便餐，然后又喝了更多的茶，禮貌地交談了兩個小時。接著是一段消化和沉思的時間，通常伴隨著輕柔的音樂或詩歌朗誦。涅芙瑞塔現(xiàn)在則在祭司們的嗡嗡聲中愁眉苦臉，懷疑東方帝國的文化是否正在倒退。

?????? 會見帝國代表是涅芙瑞塔現(xiàn)在唯一能參與的官方活動。多年來，萊瑪什扎國王再也沒有在節(jié)日時向他的子民開放過宮殿，神廟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宮廷事務(wù)有影響力，所以涅芙瑞塔現(xiàn)在大部分時間都被關(guān)在女宮內(nèi)。她被允許負責(zé)接待這些東方人的唯一原因是萊瑪什扎對絲綢之國沉悶冗長的禮儀從來都沒什么耐心，但他又不能冒險用一名大臣代替自己，這樣肯定會冒犯他的前盟友。這也是當(dāng)國王帶著軍隊前往瑪哈拉克時她被賦予大權(quán)的主要原因。相比與東方帝國發(fā)生外交事故，王室丑聞和內(nèi)戰(zhàn)的風(fēng)險簡直微不足道。

?????? 自戰(zhàn)爭爆發(fā)以來，來自東方的官方訪問通常是一年一度，帝國代表團年年到訪，前來向萊彌亞收取貨款。先王萊瑪什佩特拉在一個多世紀前——通過分期付款的方式——向東方帝國購買了一批鐵器和龍粉。距離下次付款的期限只剩不到三個月，因此，一艘沒有事先通知的帝國船只此時抵港，引得萊彌亞宮中上下十分好奇。

?????? 王后知道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正打量著東方大使那一身的金碧輝煌。帝國肯定不會僅僅為了社交來往就將一位皇室宗親送到水晶洋的另一邊。

?????? 夏海峰（Xia Ha Feng），天朝皇室成員，天子（Scion of Heaven）之嗣，面貌年輕英俊卻又莊嚴肅穆。如同所有絲綢之地的大人物一樣，他言行冷漠而超然。親王身上藍黃相間的絲袍層層疊疊，上面繡著蛇形生物的花紋，蛇鱗由小粒的石榴石鋪成，蛇腹則是用珍珠母層疊鑲嵌。親王烏黑的頭發(fā)上了油，扎成一個厚重的發(fā)髻，額上戴著一只金色圓環(huán)。他十指皆戴有長長的純金假指甲，這是絲綢之國上流社會身份和財富的標(biāo)志，但王后覺得這種矯揉造作的樣子顯得十分陰險，甚至可怕。她漫不經(jīng)心地思索著這位年輕的親王在皇位繼承順位中的位置。盡管萊彌亞已與絲綢之國建立了數(shù)百年的貿(mào)易和外交關(guān)系，東方的帝國很大程度上來說仍然是一個謎。人們普遍認為它疆域極為博大，但帝國嚴禁外國人入境，只有寥寥幾座位于他們海岸的貿(mào)易城市除外。

?????? 絲綢之國聲稱他們的文明比尼赫喀拉要古老且先進得多，但是像大多數(shù)萊彌亞人一樣，涅芙瑞塔懷疑這一說法的真實性。如果東方帝國真的如此古老而強大，那他們?yōu)槭裁春ε伦屚鈬丝吹侥兀?/span>

?????? 突然，祭司們令人不安的歌聲結(jié)束了。與其像正常的音樂那樣奏響一段代表完結(jié)的音符，單調(diào)乏味的歌聲只是戛然而止。祭司們向王后深深鞠躬，然后迅速退下。涅芙瑞塔在突然到來的寂靜中茫然地眨著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她偷偷瞥了卡莉達一眼，她正坐在涅芙瑞塔右側(cè)的一個小型寶座上。在過去的半個世紀里，小雛鷹已經(jīng)成長為一名高挑優(yōu)雅的年輕女子，不知何故，她對騎馬、狩獵和戰(zhàn)爭的熱愛并未隨成長而消退。她仍然是涅芙瑞塔的最愛，盡管在王后生下自己的孩子之后她們就被無情地分開了?？ɡ蜻_不久以后將永遠地離開黎明之城，因為在最新一輪貿(mào)易談判中，萊瑪什扎已經(jīng)將她許給了萊巴拉斯國王柯普拉的兒子安胡爾（Anhur）。

?????? 年輕的公主正筆直地坐在椅子上。像涅芙瑞塔一樣，她的臉也隱藏在一張金面具之后，但王后可以看到她的下巴在微微擺動，她正在努力保持清醒。

?????? 帝國的代表們一同點了點頭，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祭司們這才默默地離開大廳。親王轉(zhuǎn)向右邊的官員，用他的母語輕聲說了些什么。這名官員聚精會神地聽著，然后向涅芙瑞塔鞠躬。

?????? “王后娘娘，王爺?shù)钕孪Ｍ矚g這首歌，”他用完美無缺的尼赫喀拉語說道，“山中祭司的誦經(jīng)只會獻給蒼天，亦或天子選召之人?！?/span>

?????? “妾身何德何能可以享有如此殊榮，”她聽到卡莉達輕輕發(fā)出了一聲嗤笑，“天子真是既慷慨大方又觀察入微?！?/span>

?????? 親王聽了翻譯，將頭偏向王后。他又輕聲說了句話，那位官員笑了，輕聲細語道：“王后娘娘，無論何時，只要您愿意，王爺都樂于與您分享上蒼的恩賜?！?/span>

?????? 這番話不知為何使涅芙瑞塔感到脊背發(fā)涼：“皇帝隆恩浩蕩，”她平靜地回答，“親王到訪令我朝上下蓬蓽生輝，我們希望并邀請您在未來的幾年也經(jīng)常來訪萊彌亞?！?/span>

?????? 當(dāng)翻譯轉(zhuǎn)述王后的話時，親王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說話時的眼神讓涅芙瑞塔想起他送給卡莉達的那只獵鷹，冷漠而貪婪。

?????? “王后娘娘，王爺目前并沒有遠行的計劃。他期待著能在未來幾個月中與您分享我國文明的璀璨成果?！?/span>

?????? 涅芙瑞塔在寶座上微微挺直身子?！拔沂欠裾`解了什么？”她問到，“莫非我等竟如此三生有幸，親王此行不僅是駕臨萊彌亞，且將久居此地？”

?????? 這一次，這位官員沒有費心去翻譯?！巴鯛敃麻皆谌R彌亞，奴才們此刻正在王宮附近尋找合適的住處。”

?????? 霎那間，王后將所有的東方禮儀拋之腦后：“他會待很久嗎？”

?????? 那官員因她竟然如此冒失且直截了當(dāng)?shù)奶釂柊櫰鹆嗣碱^，但他回答得很流暢：“殿下希望進一步研究外國文化，并希望深入了解你們古老而高貴的傳統(tǒng)。”

?????? 他的意思是要待好幾年，涅芙瑞塔驚恐地想著、猶豫著，揣摩自己該如何回答。之后，她小心翼翼地說：“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算是我們兩國交往歷史上的一件大事。”

?????? 當(dāng)那位官員翻譯時，親王笑得更厲害了。他的回答略顯謹慎：“天庭只是希望能與我們西方的友邦更親近些，在這個充滿變革與新生的時代，我們希望能為貴國提供些許微薄的援助?！?/span>

?????? 涅芙瑞塔的不安進一步加深了，“我們對皇帝陛下深表感激，感謝他這樣關(guān)心我國人民的福祉?！?/span>

?????? 那位官員深深鞠了一躬?！拔峄手匦?，既為天子，上蒼之禮不敢枉費。近日來在我國省內(nèi)發(fā)生的一起重大事件大大豐富了帝國之財富，圣上認為此乃天意，是在指引他關(guān)照那些需要幫助的友鄰?！?/span>

?????? “承蒙關(guān)照甚感欣慰，”王后此刻真的是心口不一，“能否打聽一下是怎樣的重大事件呢？”

?????? 那官員得意地笑了起來：“帝國一省的山中發(fā)現(xiàn)了巨型金礦！即便最謹慎的奏折也表明，這條礦脈的礦藏之豐富在我國漫長的歷史上也堪稱史無前例。戶部預(yù)計國家財務(wù)在兩到三年內(nèi)都將受益于這筆天賜的財富?！?/span>

?????? 涅芙瑞塔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涼了?，F(xiàn)在她才明白親王突然到來的原因?！疤斐娴卮笪锊?，國富民強舉世無雙?！彼M可能平靜地回答到。

?????? 夏親王優(yōu)雅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相合。他的翻譯再次鞠躬：“感謝您的盛情款待，希望兩國關(guān)系今后還能源遠流長，繼往開來?！?/span>

?????? 涅芙瑞塔站了起來：“隨時恭候尊貴的天朝皇子光臨，盼望能夠盡快與夏親王再會?！?/span>

?????? 王后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親王和他的隨從們離去。他們走后，卡莉達向后靠在椅子上，嘆了口氣?！罢媸且蝗毫钊穗y以忍受的混蛋，”她咆哮著，“我想我在吃飯的時候睡著了。我錯過什么了嗎？”

?????? 涅芙瑞塔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小雛鷹。你沒有錯過任何東西。”

?????? 親王的口信是說給她和國王聽的。在絲綢之國，即便是背叛，也要謙恭有禮。

?????? 雨水不住打在厚厚的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的黎明之城與大海。臥房里，涅芙瑞塔的侍女們正躺在各自的床上睡覺。她們中的某些人不時會的夢境中低語或嘆息。王后先前將自己的入夢酒賞給了侍女們，并堅持在自己喝之前讓她們先分享。這對侍女來說是一種難得的奢侈。涅芙瑞塔看上去像是從杯子里啜了一口，但其實她幾乎沒有讓那苦澀的液體碰觸到她的嘴唇。

?????? 緹芙瑞特是最后一個睡去的人。這位上了年紀的侍女一直堅持到午夜過后很久，直到涅芙瑞塔最后被迫裝睡，緹芙瑞特才終于放心。王后在床上躺了幾個小時，聽著雨水悄悄地從沉睡的城市中流過，她腦海里掠過一些可怕的念頭。最后，就在亡者之時過去不久，她起身披上一件長袍，然后點了一盞小油燈，坐到寫字臺前。

?????? 寫信的機會來之不易?！皷|方的魔鬼為我們設(shè)下了圈套，”她用靈巧的筆觸寫道，“兩到三年內(nèi)，帝國的金價將直線下降。”

?????? 如此看來，這消息似乎無關(guān)痛癢。王后咬著筆尖。她需要為萊瑪什扎做詳細說明嗎？最后她嘆了口氣：“因此，我們之后每年需要支付給帝國的黃金數(shù)量定會大大超過我們的支付能力?！?/span>

?????? 究竟是什么動機讓他們已故的父王萊瑪什佩特拉與東方帝國簽訂了這樣一筆充滿潛在危險的貿(mào)易協(xié)定？在納迦什奪取喀穆里王座并將尼菲麗姆據(jù)為人質(zhì)后不久，萊瑪什佩特拉就策劃了這一切。萊彌亞人多次前往帝國的貿(mào)易城市，經(jīng)過數(shù)年的秘密談判，帝國最終同意與萊彌亞分享他們那令人生畏的軍團所裝備的武器和盔甲。

?????? 其中就包括足以裝備一整支軍隊的龍粉——神秘而具有爆炸性的東方藥粉——以及操控它們的武器，這足以使萊瑪什佩特拉的軍隊成為尼赫喀拉最強大的武裝力量。

?????? 帝國皇帝為此開出了一筆驚人的價碼，相當(dāng)于萊彌亞在接下來的三百年里每年需支付十噸黃金，并且還要以城邦主權(quán)作為抵押。如果萊彌亞少付了哪怕一筆貨款，從那一天起，萊彌亞就將成為帝國領(lǐng)土。萊瑪什佩特拉豪不猶豫地接受了這筆交易，盡管這樣一來他每年欠帝國的錢會比全國每年的稅收還多。

?????? 也許老國王曾計劃用從喀穆里掠奪來的戰(zhàn)利品填補財務(wù)；又也許他認為一旦他麾下這支令人生畏的力量為人所知，其他大城邦就會向他進貢。然而事實上，交付武器和盔甲花了一個多世紀的時間。直到萊瑪什佩特拉死后五個月，最后一批龍粉才抵達萊彌亞，年輕的萊瑪什扎國王對他繼承的強大武器過于謹慎。與此同時，國庫的黃金儲量也在不斷萎縮。僅靠著幾筆在戰(zhàn)爭期間與萊巴拉斯、阿斯崔和瑪哈拉克所做的交易，萊彌亞才得以生存。

?????? 當(dāng)然，帝國從未打算公平對待萊瑪什佩特拉。他們已盡其所能讓萊彌亞難以履行其財政義務(wù)，而現(xiàn)在距離債務(wù)完全還清只剩幾年的時間了，絲綢之國會采取極端措施來確保萊彌亞屬于他們。

?????? 涅芙瑞塔確信發(fā)現(xiàn)金礦只是一個謊言。天朝皇室會從國庫里拿出大量黃金儲備以切實壓低金價，直到迫使萊彌亞違約，在這之后，一切會逐漸恢復(fù)正常。帝國的臣民會因此迎來一段艱難的時期，但相對于能在尼赫喀拉擁有戰(zhàn)略性立足點而言，這點代價微不足道。

?????? 問題是，涅芙瑞塔想著，我們?nèi)绾翁映鲞@個陷阱？

?????? 萊瑪什扎在戰(zhàn)后建立了一張龐雜的貿(mào)易網(wǎng)絡(luò)，它為萊彌亞帶來了滾滾紅利，同時極大地增強了萊彌亞在尼赫喀拉地區(qū)的影響力，但如果帝國要索求更多的黃金，目前的收入還遠遠不夠。想要從東方人手中拯救萊彌亞只有兩個選項：要么從鄰國手中奪取更多的財富，要么公然反抗天朝，但涅芙瑞塔確信萊瑪什扎根本沒有做出選擇的勇氣。

?????? 老實說，她甚至不確定自己的兄弟是否還關(guān)心這座城市的命運。

?????? 半個世紀過去了，當(dāng)年在會議大廳的對峙徹底斷絕了涅芙瑞塔對她哥哥的感情。曾幾何時，她以為自己可能會愛上他，以為他會堅持幾個世紀以來的古老傳統(tǒng)，將她看作國家共同的統(tǒng)治者，而不僅僅是一份財產(chǎn)?，F(xiàn)在她明白了。萊瑪什扎想從她那里得到的只是王位的繼承人，但他卻又在同時摸索長生不老的秘訣。其它任何事情對他來說都無關(guān)緊要。

?????? 但萊彌亞對她很重要。涅芙瑞塔的良心決不允許她坐視黎明之城變成外國統(tǒng)治者的玩物。她能用比她哥哥更可靠的手段統(tǒng)治這座城市。

?????? 王后把墨筆放在一邊，聽了一會兒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思考著這個問題。但她總是會得出同樣的結(jié)論。

?????? 必須做點什么。如果萊瑪什扎不采取行動，那么她就必須先發(fā)制人。

?????? 涅芙瑞塔拿起那張紙，想了很久，神情愈發(fā)堅定。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紙緩緩送進桌上油燈的火焰里。

?????? 距離天亮還剩不到一小時，涅芙瑞塔從窗邊站起，穿上黑袍和便鞋。她扎起一頭黑發(fā)，又披上一件黑色羊毛斗篷，然后從梳妝臺上拿起一只小金盒塞進腰帶里。她將金色面具留在了木架上，其光滑的曲線在陰影中若隱若現(xiàn)。

?????? 女仆們現(xiàn)在睡得很香，但她知道天一亮她們就會開始走動。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王后悄悄溜出臥房，匆匆穿過宮中漆黑的廳堂，來到虔誠靜思之廳。

?????? 她謹慎而快速地移動著，盡量只走那些少有人使用的過道。她兩次看到有提燈在隔壁走廊里閃著亮光，但每次她都能在睡意朦朧的女仆經(jīng)過之前找到一池陰影藏身其中。幾分鐘后，她已站在觀眾席高大的銅門前。金屬表面摸上去很冷，她拉開一道門縫，剛好能滑過去。

?????? 她的心砰砰直跳，一路跑下大廳，將耳朵貼在出口處的門上。她不知道，門外會有守衛(wèi)嗎？她聽了很久，最后還是放棄了，決定冒險一試。她抓住門上沉重的銅環(huán)，將門稍稍打開了一點。通向女宮外的走廊黑暗而空曠。

?????? 當(dāng)涅芙瑞塔跨過門檻進入王宮大院時，她感到一陣輕微的顫栗?，F(xiàn)在，無論在王室還是宗教律法中她都算是一名逃犯了。不過他們得先抓住我，她提醒著自己，不由咧嘴一笑。

?????? 進入王宮后她的速度慢了下來；她不太熟悉它的布局，也不清楚它的結(jié)構(gòu)。但至少附近沒有衛(wèi)兵。從前，國王的烏沙比特會在大廳里巡邏，他們就像阿薩芙之蛇一樣敏捷而致命。如今她對他們只留有模糊的記憶，那時的她還只是個小姑娘。涅芙瑞塔還記得他們那無聲而優(yōu)雅的動作，以及深邃烏黑的雙眼?，F(xiàn)在王宮里剩下的只有守衛(wèi)城外王室陵墓的那些巨大雕像。

?????? 她又一次在空蕩的走廊里躲閃，設(shè)法避開了幾名這么早就起來走動的仆人。她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到達宮殿的另一側(cè)，走向那滿是灰塵、無人居住的廂房，萊瑪什扎最黑暗的秘密就藏在那里。廂房大門緊縮，但涅芙瑞塔正希望如此。不出幾分鐘，她就找到了仆人專用走道的入口，摸索著進入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 蛛網(wǎng)像幽靈一樣拂過王后的臉。狹窄的走廊中沒有窗戶，黑暗得像座墳?zāi)埂Ｄ饺鹚牭接欣鲜笤谇懊娴牡匕迳吓軄砼苋?，開始詛咒自己居然忘了拿根蠟燭來照明。她咬緊牙關(guān)，伸出手，一直向左走去直到摸到墻壁，然后便讓那堵墻指引著她向前。

?????? 空氣又冷又潮濕。她的指尖不時擦過一層粘糊糊的霉菌。一只又大又多腿的東西從她手指下竄過，她用盡全力才沒有尖叫出來。據(jù)她所知，國王或他的同伴可能就在附近。如果他們現(xiàn)在抓住了她，涅芙瑞塔不想揣測他們會如何處置自己。

?????? 大約走了六米后，她的手碰到了一個木制門框。她一邊繼續(xù)往前，一邊數(shù)著每一道門。距離她上次站在萊瑪什扎臨時搭建的密室里已經(jīng)是一個世紀之前的事了，但她知道密室的位置就在廂房中心，遠離任何可能透出燈光的窗戶。當(dāng)涅芙瑞塔走到第十道門時，她停下來試了一下門閂。它移動著，發(fā)出一聲金屬摩擦的嘶鳴，那聲音在走廊壓抑的黑暗中顯得震耳欲聾。她停了下來，幾乎不敢呼吸，但幾秒鐘過去了，除了老鼠之外什么動靜也沒有。

?????? 門開了，輕輕發(fā)出一陣木頭在積滿沙礫的地板上摩擦的聲音。黎明前的光線透過宮殿側(cè)翼東側(cè)的窗戶為建筑內(nèi)提供了些許光亮。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條朝東的狹窄走廊里，這條走廊連接著一條寬闊的中央通道，而這條通道貫穿宮殿廂房。

?????? 涅芙瑞塔盡可能安靜地走著，躡手躡腳地走到仆人廊道的盡頭。中央通道墻壁兩側(cè)的帷幔已被摘下，其中的藝術(shù)品和家具許多年前便被拆走；在經(jīng)濟不景氣的時候，它們都被秘密地賣到了市場上，以幫助償還對絲綢之國的債務(wù)。

?????? 王后占滿沙礫的腳踏上中央通道里沉淀下的厚厚灰塵。涅芙瑞塔透過幽暗的光線走向?qū)掗煹拇髲d，又順著沿泥濘的小道向下，直到停在她右邊一扇不那么顯眼的門外面。

?????? 她的心在狂跳，手按在門閂上。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她跨過這道門檻，就再也回不去了。

?????? “這一切不是為了我，”她提醒著自己，“是為了萊彌亞?！?/span>

?????? 門閂發(fā)出一聲輕響。她用指尖推開門，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和鮮血的味道。

?????? 在房間的另一邊，一盞傾斜的火盆發(fā)出微弱的紅光。涅芙瑞塔在門口停下，仔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房間里的桌子比她記憶中的要多，大多數(shù)桌子上都堆滿了成堆的紙、紙莎草卷軸和一堆堆雜亂的皮面書。到處是木椅和破爛的長沙發(fā)，旁邊擺著酒杯和盛著吃剩食物的托盤。王后厭惡地噘起了嘴唇。這里就和一個年輕公子哥的雜亂書屋沒什么兩樣。

?????? 涅芙瑞塔確信萊瑪什扎和他的朋友們都不在后，便走了進去，關(guān)上門。她小心翼翼地繞著房間走，直到走到火盆旁，幾分鐘后，她又小心地把火盆重新點燃。

?????? 煤塊燃燒發(fā)出的亮光直射到房間里最遠的角落，照亮了房間里遍布的寬桌，桌上擺滿了積灰的陶罐和玻璃瓶，里面裝滿奇異的液體和粉末。它們都位于一片空地的兩側(cè)，而這片空地則被小心翼翼地清除了灰塵和污垢，地上篆刻著一系列復(fù)雜的魔法符文，她以前從未見過。

?????? 過了一會兒，涅芙瑞塔才發(fā)現(xiàn)躺在法陣另一側(cè)房間角落里的人影。王后從她身旁的桌子上拎起一盞油燈，又從火盆里取出一塊煤點燃了燈芯。她鼓起勇氣，躡手躡腳地走近國王的俘虜。

??????? 一百五十年來，黑色阿克漢一點都沒變。囚犯穿著一身骯臟的破布，發(fā)青的皮膚上沾滿污垢，但他的臉看起來就和多年前她第一次看到他時一模一樣。一只厚重的鐵項圈套在不朽者的脖子上，連著一條拴在墻上的粗鐵鏈。在他身邊，一支倒地的高腳杯將一股濃稠的黑色液體灑了一地。

?????? 不朽者的嘴唇已被黑蓮花染黑了。雖然他的胸脯不像活人那樣起落，但涅芙瑞塔知道阿克漢正在沉睡。萊瑪什扎從一開始就牢牢控制住了他的囚犯，只給他喝弱效靈藥和大量黑蓮花——劑量足以殺死六個人——的混合液。這樣一來，當(dāng)國王不需要阿克漢翻譯納迦什的深奧著作時，他便會陷入昏迷中，無法逃脫。

?????? 涅芙瑞塔凝視著不朽者松弛的面容，想知道他腦海中還剩下多少理智。她安慰自己，如果阿克漢對萊瑪什扎已不再有用，他早就被毫不猶豫地處理掉了。

?????? 王后深吸一口氣，從腰帶上抽出那只金盒子。她打開金銀絲做的盒蓋，取出醒針，將它壓在阿克漢的脖子上。經(jīng)過幾次嘗試，這只昆蟲的腹部終于開始拱起，將尾針刺進了不朽者的身體。

?????? 過了那么一會兒，什么也沒發(fā)生。涅芙瑞塔本以為在蜂毒與黑蓮花以毒攻毒的時候阿克漢會發(fā)出呻吟，但不朽者動都沒動一下。他只是睜開眼睛，好像僅僅是剛打了個盹兒似的，然后便無精打采地盯著她。

?????? 涅芙瑞塔原本還以為阿克漢會對她的出現(xiàn)感到驚奇，但不朽者一言不發(fā)。令人不安的沉默持續(xù)了好幾分鐘，直到王后終于忍耐不住。她想都沒想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令她吃驚的是，黑色阿克漢——那個傳說中的惡鬼——居然畏縮了一下。

????? 萊彌亞王后掙扎著對這個可怕的怪物擠出一副友好地笑容。“你好啊，喀穆里的阿克漢，還記得我嗎？我是涅芙瑞塔，萊彌亞的王后，我有個提議?！?/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