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是肖指導(dǎo)先知道的

隊里直接找到了他

他其實早有預(yù)感

在這兒干了這么多年 行為處事他又怎會不懂

他只是在想 該怎么告訴她

中午吃飯的時候

他還是會習(xí)慣性地幫她剝好蝦

一小碟放在她面前

看著她吃飯 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你說你 以后你要一個人可怎么辦”

“不是有您呢嗎 那估計要很久之后了吧”

她沒聽懂言外之意?

或者說

分離，她從未想過

回去的路上，她貪嘴想吃雪糕

按照以往總是會被拒絕并教育一番的

可是今天不光同意了她的要求 甚至還陪她一起吃了

“哎？老了老了怎么也開始貪涼了，不是您說的要多喝熱水嗎”

“偶爾一次也沒關(guān)系，熱水以后有的是機會喝”

是啊 如果知道這么早就要分開 應(yīng)該多陪你吃幾次雪糕的

林高遠其實也是不知道的

教練組的事兒 運動員有時候都沒什么提前知道的權(quán)力

只是后來的一天突然看見了那份調(diào)動申請

“您要走？不帶曼昱了？”

一向見著他繞開走的林高遠 這次反而大膽主動了

在隊里這么多年 太多事情他經(jīng)歷過的他看到的

“怎么？看我走了 沒人管你了 你終于有機會了是不是”

“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您...打算怎么跟曼昱說”

“還能怎么說，早說晚說都是說嘛，反正你也看見了，就今天晚上吧”

老頭兒說起來云淡風(fēng)輕 可心里還是好像壓著千斤的石頭

其實今天也是給的最后的時間了?

再不想說 再說不出口

也得說了

晚上敲了敲她的門

丫頭手里還拿著球拍 桌上放著比賽的視頻

“您怎么來了？我正好想問您一個發(fā)球呢”

她還在笑著看著他 眼睛那么亮

他想不到一會兒說完 這雙小眼睛會紅成什么樣

他一定是舍不得看到的吧 畢竟每次她一哭 他也要哭了

也是最后一次以教練的身份教她了吧

他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細致耐心

話也比每一次格外地多

總是要說的吧

她一直坐在床邊低著頭 也不說話

眼淚滴在球拍上 又從膠皮上滑下來

“還記得嗎 我說過這條路要走起來會很漫長很艱難 總有一段路是要你自己走的，我...也陪不了你 太久的”

“可是，還沒多久啊”

她明白 但還是委屈

“一定是現(xiàn)在嗎”

又過了好久 她才抬起頭 帶著哭腔紅著眼睛望著他

他沒說話 良久，點了點頭

“能 抱抱您嗎”

倆人很少擁抱 除了比賽勝利之外好像還真沒在平時抱過

他像父親 懷抱堅實有力量

她像女兒 此刻貪婪在這無比珍貴的懷抱中

安靜地流著淚 有點哽咽地說

“肖爸，明天，能最后再陪我練一天球嗎”

她很少叫他肖爸 盡管她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父親一樣的存在 可仍覺得親昵

如今卻只想多這樣叫他幾次

他沒說話，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提的要求是不是不太可能實現(xiàn)了

她馬上又改口

“那，有空的話，后面的比賽能不能來看看我”

“不練球了，就看看行嗎，遠遠地看”

有點著急

怕最后的請求也不被答應(yīng)

肖指導(dǎo)抹了抹眼淚 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行”

“您別哭 我們說好的 等我拿了冠軍 真的是大滿貫的時候 您一定要為我哭一次”

從房間出來的時候，他和門口的林高遠對上了眼神

他擺了擺手 沒說什么就走了

背過身走的時候 林高遠看見他在用手捂著眼睛

只一會 就放下了

還是那個倔強 情緒不輕易外露的肖指導(dǎo)

感覺有時候 他們倆真的很像

輕輕推開房門

她坐在床頭 側(cè)著身埋在枕頭里 哭得一抽一抽的

剛剛她已經(jīng)在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她不想再讓他擔(dān)心

他肯定也希望走的時候看見的是堅強到能抗下一切的她

這樣 才放心一點吧

彎下一條腿 半跪在她旁邊

一只手去拉她的手 另一只手順著她的后背

幾乎是沒有猶豫 她撲進自己的懷里

兩只手緊緊攥著他的衣服 仿佛下一秒他也要和她說再見

“我們說好一起拿大滿貫的 不講信用的壞老頭 騙我”

她已經(jīng)說不清話了，但還是一邊啜泣一邊控訴抱怨

“我還沒準(zhǔn)備好呢，怎么不問問我啊，說走就走”

他也是見不得她哭 她一哭 自己淚腺開關(guān)也被打開了

“肖指導(dǎo)，也不想”

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然后給她擦著眼淚

“其實 不算分開的，他早把你當(dāng)自己閨女了，分不開的”

那晚他就握著她的手 守了她一晚上

深夜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做夢了

她低聲呢喃的還是她的肖指導(dǎo)

今晚她還是一樣

或許是因為“正式”的告別

或許是結(jié)局真的已定

在他的懷里，她又一次被淚水淹沒

怎么也止不住

“我不想說那句話的，我們理念始終都是一致的”

“我不想大家指責(zé)肖導(dǎo)，他那么大了還要為了我這樣，我寧愿大家說我的”

“如果真的知道有今天，我一定一定比之前還要珍惜每天”

“如果我早點打出來就好了，他就能和我一起看到了”

“所以你也會走的對嗎”

前面她說的每句話 他都只是聽著

直到最后一句

“對，也不對”

他不想說什么會一直陪著她的空話

他們都是運動員，他比她大一個奧運周期的年齡 注定兩個人是沒辦法并肩在同一起跑線前行的

但他會拼盡全力打 能陪多久陪多久

“如果是比賽的話，我是會比你先走到終點的，但也不會離開，會等著你，看你走得更遠更好。如果是打球的話，我和你會一直在一起的，即使不打比賽了，不在國家隊了，我也還是會打球的。如果是很久很久的未來的話，我更不會走了，我和你，我們，會一直在對方身邊很多很多年的?！?/p>

有時候是很糟糕的 抱怨命運的不公與無能為力

有時候又是幸運的 還好糟糕的時候不算孤身一人

熱毛巾敷在她睡著的眼睛上

他看著她 心里重復(fù)著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話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不多的運氣全都給你，因為你開心我就開心，你好我就好”

如果上天 真的能聽到真摯的禱告就好了

那你們一定會被美好環(huán)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