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94章 破碎的真相（下）

　　“感覺如何?！?/p>

　　艾瑞卡再次開口的時候，時間足足過去了十七分鐘。

　　黑色短發(fā)的少女端著雙倍糖奶的咖啡，非常有耐心，她注視著雷婭沒有任何微表情的白皙面龐，看著她將十多頁的報告一頁一頁地翻完。

　　沒有微表情就是最大的微表情，艾瑞卡了解雷婭，越是內(nèi)心翻江倒海，雷婭的臉上就越沉靜如水，而且，越是這種巨大的沖擊下，雷婭的思維就越敏捷，清晰，能做出最理性的判斷。

　　這就是艾瑞卡想要的結(jié)果，因為她手里的這份報告，沒有一句謊言，它只是用不可辯駁的證據(jù)把一個驚人的真相反復(fù)論證，因此越是理性，客觀，清晰地去閱讀每一句話，就越能發(fā)現(xiàn)這份報告的真實性。

　　而這份報告越是真實，雷婭就越受到更大的沖擊。

　　所以當雷婭看完整個報告，艾瑞卡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雷婭沒有回應(yīng)，她只是緩慢地合上文件夾，雙手將文件夾放在面前的鐵質(zhì)桌子上，下意識地用手掌反復(fù)壓了壓文件夾的折縫，然后雙手相握，雙腿交疊，將緊握的雙手放在小腹前，閉上眼睛。

　　“盈若缺……這是她在你們面前的名字對吧?！?/p>

　　“她自稱是五期石墨烯，受到UNRC的命令，前來接手光幕市的石墨烯的行動。”

　　“但事實上，她是一個偽裝者，她出生在光幕市，父母是西塞羅集團科研部門的高級研究員?！?/p>

　　“她的父母是西塞羅某個核心研究項目的核心研究員，這個項目核心到連我都無法查詢具體信息。”

　　“直到盜火者事件之前，她都在管家的照料下自由地生活，而在盜火者事件后，她下落不明；同時西塞羅集團關(guān)停了她父母所在的研究項目?！?/p>

　　“過了一年的現(xiàn)在……或者說稍早一些，就在她找到你的一周前，西塞羅在光幕市北發(fā)現(xiàn)了一艘潛艇的殘骸，初步判定是一艘UNRC改裝過的弗吉尼亞級攻擊核潛艇，這艘潛艇是自沉的。在這條潛艇的航向盡頭的海灘邊，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艘石墨烯滲透用的潛航器，潛航器上有九毫米的彈痕和彈孔，彈頭成分分析報告不是西塞羅或者光幕市軍警的，而是UNRC的……你應(yīng)該不陌生，外面的手槍子彈為了節(jié)省成本，彈頭的合金比例成分和光幕市的不一樣?！?/p>

　　“這足以證明，潛航器上的傷口是出自潛艇艇員之手，也就是說，在那艘UNRC潛艇沉沒前，潛艇上的艇員用手槍試圖阻止有人用潛航器離開?！?/p>

　　“……我覺得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關(guān)于這個小金毛到底是誰，她想干什么——”緩慢地說完了上面所有話的艾瑞卡停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以及，為什么我一定要殺掉她?！?/p>

　　“這份文件很有說服力，但還有一種可能。”雷婭閉著眼睛，吸了一口氣，似乎是為了打斷艾瑞卡的話才開口，“這是一次系統(tǒng)性的造假。”

　　“確實有這種可能，因為這份文件內(nèi)的所有東西都是內(nèi)部互相印證的，投靠了西塞羅的我確實有資源可以制作這樣一份證據(jù)?！卑鹂ǖ拖骂^，咧開嘴露出了更清晰的笑容，她放下咖啡杯，伸出手，理了一下被風(fēng)吹亂的短發(fā)，繼續(xù)開口，“但如果，你來判斷呢？”

　　“和她一起生活，戰(zhàn)斗了這么久，她身上的秘密，是不是存在，我給你的答案能否解答這些問題呢？”

　　“一個謊言需要一千個謊言來印證，而一個真相則可以為一千件不自然的事情提供答案?！?/p>

　　“而一連串的巧合也必然不再是巧合，而是必然了?！?/p>

　　“對吧？”艾瑞卡瞇起眼睛，看著緩慢睜開眼睛的雷婭，輕輕地說。

　　“一年前，在‘大陸酒店’，加里波第出事的時候，你在場對不對？”

　　突然，又在一陣艾瑞卡預(yù)期中的漫長的沉默后，雷婭開口了，她依然雙腿交疊，坐直了身體，端起了之前一直沒有喝的蘋果汁，輕輕地抿了一口，突然發(fā)問。

　　“‘大陸酒店’，真是個讓人懷念的名字……石墨烯的指揮中樞，梅蒂娜·加里波第帶領(lǐng)著15名參謀和7支大隊的大隊長共同組建的指揮部?！卑鹂ㄅゎ^看向陰沉天空下，在旁邊花圃中搖曳著的花朵，“是的，我當天就在那里，那個指揮部從來沒有像那天一樣齊裝滿員地運營過……甚至，因為‘盜火者’行動空前的規(guī)模，加里波第另外抽調(diào)了5名經(jīng)驗豐富的一期石墨烯在那里。”

　　感慨了一番，艾瑞卡從回憶中回到現(xiàn)實，她伸出手，從腳邊的公文包里取出了另一個文件夾，放在了雷婭面前，那份記錄著盈若缺真實身份的文件夾的上方，“這是后來我搞到的，從西塞羅的角度看盜火者行動的整體規(guī)劃?！?/p>

　　“你早知道我會問這個問題？”雷婭沒有馬上伸手去接，依舊端著裝著廉價沖調(diào)蘋果汁的雕花茶杯，面無表情地發(fā)問。

　　“任何人都會問，任何一期的同僚，任何對這場戰(zhàn)爭感興趣的人?！卑鹂柭柤?，身體微微前傾，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輕輕地點了點文件夾，“如果現(xiàn)在坐在對面的是那個小金毛，她一定不會問這個問題，就是因為會這么想，所以你才會被她耍得團團轉(zhuǎn)?！?/p>

　　雷婭沒有在意艾瑞卡不知道是不是友善的玩笑，但在她的印象中這確實符合艾瑞卡的風(fēng)格，微微停頓了一下，雷婭最終還是拿起了文件夾，攤開在掌心，細細地觀看起來。

　　雷婭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些變化，她微微皺起眉頭，因為那地獄一樣的一天又再次浮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

　　“整個盜火者計劃就是個災(zāi)難，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不在這個文件袋里，畢竟當時在大陸酒店里的人不是西塞羅的人，而是我?！?/p>

　　“故事的前半段我們都知道，加里波第的命令是，為了掩護運送‘鉆石籌碼’的接力行動，最大限度地擾亂、分散西塞羅和光幕市軍警的注意力，我們調(diào)動了每一個人……甚至那些可憐的四期小孩子，她們甚至沒能接受完整的訓(xùn)練——我記得你們小隊里應(yīng)該有一個？”

　　“她叫露易莎，露易莎·謝爾比，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狙擊手?！崩讒I翻動著書頁，沒有抬頭。

　　“一年前她肯定不是——無論如何，這個理由確實足夠有說服力……如果不是從西塞羅的角度來看的話?！?/p>

　　“我明白你想說什么?！崩讒I啪地一聲合上文件夾，“別的先不說，關(guān)于盜火者行動的戰(zhàn)略規(guī)劃，我同意這份文件，和你的看法?！?/p>

　　“這就是一次毫無章法，沒有意義，連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鍵盤俠都不如的送死行動，至少有一半的同僚的行動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比起所謂的‘掩護’，一切看上去就像是故意——”

　　雷婭有些憤怒地將文件夾摔回了桌上，她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艾瑞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終于，雷婭的臉上有了情緒，艾瑞卡知道自己勝利了，這意味著雷婭的疑惑大于了警惕——這也是如山鐵證砸下來后的必然結(jié)果。

　　于是，艾瑞卡咽了口口水，說出了那個最重磅的，讓她即使現(xiàn)在回想起來依然脊背發(fā)涼的事實。

　　“加里波第帶著三個親信，殺光了大陸酒店的所有人。”

　　“啪嚓——”

　　仿佛是用來消化這個恐怖的事實，在艾瑞卡說完三秒鐘后，剛剛握住精美白瓷茶杯的雷婭，直接下意識地將茶杯生生捏碎。

　　“當時我就在大陸酒店里，大約三分之二的人都不同意加里波第的計劃，但加里波第命令大家執(zhí)行她的計劃?！?/p>

　　“起初我們忠實地執(zhí)行了命令，但一個多小時后，伊莎貝拉，伊莎貝拉·洛佩斯在損失了所有隊員后違反命令來到了大陸酒店，她要和加里波第當面對質(zhì)，詢問加里波第這個計劃的意義?！?/p>

　　“就在伊莎貝拉沖進大陸酒店，和加里波第爭吵后不久，加里波第拔出槍，攻擊了大陸酒店的所有人?！?/p>

　　“伊莎貝拉被她當場爆頭，然后在另外三名她的親信的幫助下，加里波第殺死了大陸酒店的所有人，毀掉了所有的通訊設(shè)備，然后離開了。”

　　“你……在場？”

　　雷婭的聲音顫抖著，她微微低著頭，目光死死地落在前方桌面的文件上，被她捏碎的白瓷片深深地刺入了她的掌心，被涌出的鮮血瞬間染紅，猩紅的液體順著少女的手腕落在桌上，和琥珀色的蘋果汁混合在一起，順著桌沿緩緩滑落。

　　“我在場?！卑鹂]有猶豫，肯定地回答，語氣堅定到讓雷婭覺得她說的絕對是事實。

　　“我無法記得當時的所有細節(jié)，我只記得剛玉隊的隊長笹木試圖阻止她但是被她直接打倒，我當時就在笹木隊長后面一米多遠，加里波第瞄準了我，我當時下意識地只是想逃跑，她一發(fā)子彈打中了我的后腰，另一發(fā)打中了我的肺葉?！?/p>

　　“偽裝者搶救我的時候摘除了我的一個腎，切除了三葉……大概半個肺。”艾瑞卡的語氣也終于出現(xiàn)了一些波動，她眉眼低垂，然后補償似地抬起頭，看著雷婭，開玩笑地說，“要我脫下衣服給你看傷口嗎？”

　　雷婭沒有說話，但她不會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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