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櫻落羽》:54-到家

“你這會估計也做不出選擇,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家?!?/p>
?
關(guān)筱說著,一輛汽車緩緩?fù)T诹税哆叺墓飞稀?/p>
?
“泠大人!你沒事吧?!(日語)”
?
幸之助探出那個锃亮的頭,能看見渾身都是繃帶,但聽聲音有力看樣子影響不大,他看了看羽澤泠,又看了看關(guān)筱,這會幸之助憋著一臉說不出來的勁。
?
“好了好了,幸之助先生,能聽得見,趕緊送我們回羽澤家吧。(日語)”
?
關(guān)筱輕輕拍了一下泠的肩膀,向幸之助走去并上了車,羽澤泠愣了幾秒,她怎么也想不到會是幸之助,那晚上幸之助也傷的不輕,她更不解的是關(guān)筱是怎么把幸之助叫過來的。
?
泠和關(guān)筱兩人都坐在了后座,幸之助兇狠狠看了一眼關(guān)筱,以他男人的直覺,這個蛇蝎美女一直穿插在種種事件中,如今更是駐進(jìn)本家,絕對非等閑之輩,更是關(guān)鍵人物,他扭過身來食指指著她,關(guān)筱倒是毫不在意,輕輕把二郎腿翹起來,用一種很是自然又輕蔑的眼神回應(yīng)幸之助的橫眉冷指,很明顯,氣場不在一個等級,幸之助敗了,氣哼哼把身子又轉(zhuǎn)過去,畢竟是關(guān)筱把幸之助和一眾跟隨羽澤泠的家人保出來的。
?
“等回去,你叔叔豐吉先生可能會做些不得了的事,你做好心理準(zhǔn)備?!?/p>
?
說著關(guān)筱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了她那根經(jīng)典的煙槍,稍稍倒了點煙草,點燃抽了幾口,很是神奇這煙一點也不嗆。
?
“不過放心,在你做出決定前,有我在沒人會傷你分毫?!?/p>
?
一聽到有人會傷到羽澤泠,幸之助又狠狠把身子扭過來瞪了一眼關(guān)筱,但還是同樣的回應(yīng)。
?
之后很是平靜,三人一句話也沒說。
?
歪歪扭扭過了幾個路口,不一會就到了熟悉的昏暗的羽澤家大門口,時別數(shù)年,泠終于站在了自己家的大門口,那傳統(tǒng)到不行的日式扉門,就跟回到古代一樣。
?
慢慢走進(jìn)去,院子里站著的都是不認(rèn)識的旁姓的人手,有面具黨人,也有別的家族勢力,都不是自己熟悉的面孔。
?
熟悉的人在哪里?只有旁邊那棵櫻花樹,似乎成了院子里最后的記憶。
?
幸之助緊緊握著老舊的武士刀,抵御著旁邊人那虎視眈眈的眼睛,他使勁靠著羽澤泠,把她擠在自己的保護(hù)范圍內(nèi)。
?
而關(guān)筱在前面領(lǐng)著路,她似乎比泠還熟悉,領(lǐng)著泠來到了羽澤家的祠堂。
?
進(jìn)門前,關(guān)筱特意交代了一聲。
?
“在這里,你應(yīng)該能做出決定?!?/p>
?
拉開家族祠堂的門,來到了家族列祖靈牌的擺放處,那是家族最神圣的地方,羽澤泠都很少接近,她覺得哪里很陰森,但闊別多年,此時看著羽澤的列祖姓氏名字,有一種奇怪的親切感,也有一種神秘的距離感。
?
而豐吉靜靜跪坐在地板上,旁邊放著短刀,身邊站著半蒙面的介錯人,那塊蒙布上是羽澤家徽。
?
羽澤泠只是聽說過“家法”的儀式,很多都是在這里進(jìn)行的,但她還是不想確認(rèn)豐吉這會就是要干那事,她還有很多事要問他。
?
“豐吉叔叔。(日語)”
?
關(guān)筱退到了一邊,把空間留給了泠和豐吉。
?
“侄女,你還是來了。(日語)”
?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日語)”
?
“我……我一時迷失了。(日語)”
?
豐吉跪著轉(zhuǎn)過身來,面如死灰。
?
“我也是為了這個家。(日語)”
?
“你真的為了這個家嗎?這個家到底怎么了?我父親怎么不在的?關(guān)筱女士又是怎么進(jìn)家門的?(日語)”
?
說著,泠回頭看了一眼關(guān)筱,又把頭甩了回去,面對著跪著的豐吉,也面對著列祖的靈牌,只有豐吉是背對著眾人的。
?
“姐姐,我姐姐的死,跟這一切又有什么關(guān)系?(日語)”
?
關(guān)筱并沒有想到泠會對豐吉問出這個問題,以她的情報,這個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羽澤瑩真正的死因,松山號爆炸到現(xiàn)在都沒查明原因,但她忽略了豐吉。
?
豐吉雙目無神,嘴唇微張,似乎是在組織語言,過了好一會,豐吉才抬起頭來,這個稱得上年邁的面龐上滿是悲傷,一瞬間讓泠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但她父親羽澤修是絕對不會擺出這種表情的。
?
“泠兒。(日語)”
?
豐吉拿起短刀,慢慢抽出,用早就備在旁邊的布巾輕輕擦拭,幸之助見狀,剛用拇指頂起劍柄,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音,但泠伸出手臂,遠(yuǎn)遠(yuǎn)止住了幸之助。
?
“泠兒,你的父親,我的親哥哥,死于心臟病,是被我氣死的,是我的錯,我沒能及時送醫(yī)。(日語)
?
“你的哥哥,我的親侄,羽澤中人,寰陽最偉大的海軍大將,是他親自引爆的炸彈,制造了‘松山號’爆炸,而爆炸的炸彈就是我準(zhǔn)備的,爆炸是咱們家族最終清算的敲門磚。(日語)”
?
“你的哥哥早就嗅到了上層的意思,與其死在‘賜劍行動’這種被異形屠戮的自殺任務(wù),葬身外洋,讓自己和愛艦葬身魚腹永不見天日,不如讓這最終清算來的利索一點。他委托我準(zhǔn)備了‘松山號’的炸彈,自己帶上了戰(zhàn)艦,在出征晚會上引爆。(日語)
?
“而你的姐姐,羽澤瑩,我的賢侄女,在爆炸當(dāng)晚,我并沒有阻止她上艦,我也不想阻止她,她是幸福的。(日語)”
?
“而我,已經(jīng)做好自己承受一切的準(zhǔn)備了。(日語)”
?
“你要是也走了……你走了,這些罪過就都會煙消云散。(日語)”
?
“我們都是罪人,我們都不配活在這……(日語)”
?
還沒等豐吉說完,泠一聲怒吼。
?
“放屁!”
?
羽澤泠聽著這一切,發(fā)出了自己的怒吼,甚至都沒切換日語,狠狠罵了一句。
?
聽見面前這個混蛋的說辭,怎么也想不出這是和自己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叔叔說的,什么精神,什么幸福,什么煙消云散,分明就是自己在安慰自己,為自己毫無邏輯的行為做無聊的辯解。
?
而關(guān)筱聽見豐吉的話,尤其是關(guān)于羽澤瑩的死,渾身一個冷戰(zhàn),但并沒有表露在外。
?
“我姐姐,因為這而死,被你們害死!……(日語)”
?
說到這里,泠一瞬間感覺頭有點沉,低頭一看,自己袖擺上就是大大的羽澤家徽,她手開始顫抖,一瞬間仿佛看到憤怒的自己將這家徽撕碎,但她并沒有動,這就是自己的家族啊,自己曾經(jīng)甚是自豪和愛戴的印記。
?
泠抬起頭來。
?
“所以,殺掉我,也是為了家族?為了你所謂的贖罪嗎?(日語)”
?
豐吉依然面如死灰。
?
“泠兒,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日語)”
?
豐吉慢慢拿起刀。
?
“事到如今,錯到底的人只有我一個。對不起了,列祖列宗。(日語)”
?
豐吉撩開衣服,腰上已經(jīng)纏好了白巾,握緊刀柄,刀尖指腹,沒有一點猶豫,狠狠捅了下去,只見他面容一瞬間猙獰,而旁邊的介錯已經(jīng)對著豐吉的脖子揮刀而下。
?
泠一看,飛速沖上前去。
?
瞬間抽出“寒寶寶”,眨眼之間,眾人都沒看清泠的速度,隕鐵深藍(lán)的劍身正正接住介錯的武士刀刃,只聽一聲回蕩許久的空靈,祖先靈牌前的蠟燭都被劍氣震蕩,燭光顫抖搖曳。
?
泠另一只手都沒把劍鞘扔掉,一把抓住豐吉的衣領(lǐng),把這個瘦老頭給拽起來,那雙眼神就像是一個怪獸在啃食著面前的靈魂,但掛著淚行。
?
豐吉的面龐抽搐著,同樣盯著泠,那雙眼睛里是震驚,嘴巴似乎在顫抖,但并沒有發(fā)出聲音,漸漸的,目光逐漸空洞,瞳孔逐漸放大,整個人漸漸感覺不到生氣,從人變成一具肉體。
?
“你!你給我醒著??!別逃啊!混蛋!”
?
但吼叫是叫不醒死人的。
?
泠松開手,那個混蛋側(cè)著身子倒了下去。
?
這個家族最后的瘋狂,在泠面前終結(jié),而自己作為冠有羽澤的最后一人,在目睹著一個瘋子胡言亂語后,成為了家族的最后一員。
?
泠慢慢退了幾步,眾人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寒寶寶”那四溢的寒氣。
?
從門外沖進(jìn)來幾個戴墨鏡的男子,擠過幸之助,幸之助拔刀相向,幸之助并不認(rèn)識這幾個墨鏡男,甚至能清楚的看出他們不是家族的人,墨鏡男并沒有在意幸之助,他們看見豐吉側(cè)倒一邊沒了生氣,腹部還插著短刀,回過頭看了一眼關(guān)筱,關(guān)筱輕輕點了一下頭,墨鏡男們就扶著耳麥走出門去。
?
關(guān)筱往前走兩步,她想安慰一下羽澤泠,但被幸之助狠狠抓住了,關(guān)筱冷冷回了一眼,但幸之助用更加憤怒的眼神盯著關(guān)筱,這次關(guān)筱徹底敗下陣來,幸之助把她拽了回來,這是幸之助第一次對一個女士這么用力,然后他自己走向羽澤泠。
?
關(guān)筱并沒有生氣,她是懂禮貌的。
?
“泠大人,不對……泠兒,都結(jié)束了。(日語)”
?
泠突然感覺肩膀一沉,一雙熟悉而溫暖的大手就在那里,是幸之助的大手,還能看到手上的創(chuàng)可貼。
?
熟悉的人都不在了,熟悉的人就剩自己了,最親的親人依然陪在自己身邊,但依然危機(jī)重重,只要自己還在這個家里,作為羽澤家的羽澤泠,就沒人是安全的。
?
如果自己要扎進(jìn)這潭渾水,那就不知道又有多少親人要被自己目送。
?
泠把劍收回,使勁用袖子把眼淚擦干凈,摸了一下幸之助粗糙的大手,心中的憤怒慢慢平靜,靜靜轉(zhuǎn)過身去,向門外走去。
?
路過站著一動不動的關(guān)筱,泠只跟她說了一句話。
?
“羽澤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叫羽澤泠,我不想?yún)⑴c你們的游戲?!?/p>
?
泠向關(guān)筱點頭示意,繼續(xù)走出門去,幸之助緊隨其后,留下關(guān)筱沉浸在剛才聽到的真相中。
?
門外都是人,見泠走出,紛紛讓出路來,等泠走過,再擠著往房間的方向靠攏,有的伸長脖子往房間里看,有的打著電話,有的交頭接耳。
?
但沒人在意泠和幸之助的離去,倆人就像幽靈一樣,人群從他們身邊穿過。
?
等走出大門,大門內(nèi)沒有一個人來挽留,而在門口的,是眾多身上纏著繃帶的叔叔,他們聽到幸之助的消息,急急忙忙扯了輸液瓶和繃帶就趕了過來,他們設(shè)想著最不可能發(fā)生的場景,就是在自己的家的庭院中做最后的血戰(zhàn),但什么都沒發(fā)生。
?
“都結(jié)束了嗎?(日語)”
?
眾人問道。
?
泠將手放在身前。
?
“都結(jié)束了。(日語)”
?
“泠大人,那我們……(日語)”
?
泠伸出手來,讓他們停住。
?
“我說了,別叫我大人了,叫我泠就好。(日語)”
?
泠回頭又看了一眼宅子的大門,盡管她知道院子里剛剛擠了數(shù)不清的人,但此時她感覺這個院子里空無一人,就像被夷平了一般。
?
“羽澤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咱們都無家可歸了。(日語)”
?
眾人低頭。
?
這時幸之助輕輕敲了泠的頭一下,盡管對幸之助來說已經(jīng)很輕了,但還是聽當(dāng)一聲,泠趕緊抱著頭,有點生氣的回頭看向幸之助,覺得他破壞了自己的氣氛。
?
“誰說的,泠大……泠兒,咱們不還是一家人嗎?你還是羽澤泠啊,我還是羽澤幸之助啊。你面前站著的,就是咱羽澤家?。ㄈ照Z)”
?
泠抱著頭盯著幸之助看了三四秒,然后又看向臺階下的眾人,雖然他們傷痕累累,但此時都微笑著,注視著泠,仿佛沒了疼痛。
?
此時,泠能安全的站在這里,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
親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
一瞬間,泠的眼眶濕潤了,她忘記了把手從腦袋上放下來。
?
泠的眼淚掉了下來,但她是笑著的。
?
“抱著輸液瓶的叔叔,趕緊回醫(yī)院去!(日語)”
?
泠手放下來,看了一眼幸之助。
?
“助叔,還有傷的不重的叔叔們,一起去吃夜宵吧,就門口那家。(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