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 林容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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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彎腰躬起整個身子，才勉強(qiáng)背起女孩，一路小跑不敢停歇地奔回地窖，將女孩卸下躺倒在里間的炕上后，她轉(zhuǎn)頭就爬回木梯，把連通地窖的洞口邊的土灰迅速扒拉幾下，合上外面的木板門，從內(nèi)插上木棍栓子，繞上幾圈鐵鏈上鎖。下了木梯，在外屋倉庫里舀上一勺水端回里屋，身子艱難地推動里屋的大門。這是她當(dāng)年特制的大門，外層裹著和外屋倉庫墻壁同個顏色的草木灰，中間是兩塊五公分厚的楠木里頭，再夾著一公分厚的鐵板。幾年來，這門吸足了地下的潮氣，變得更重了。每次關(guān)合，都要容與在里屋站穩(wěn)腳后壓上整個身體的重量，一點(diǎn)點(diǎn)地往后挪步，如此這般，才能勉強(qiáng)合上這門。

終于，門關(guān)上，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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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端倪起床上的女孩：

這女孩看著十歲出頭的年紀(jì)，很是清瘦。鄉(xiāng)下的小孩長得矮，也許實(shí)際年紀(jì)更長一些。

“我這個年紀(jì)，在他們村里也許都能做她的奶奶了?！比菖c想著，扒開女孩臉上的泥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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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自背來后便昏睡不醒，臉色發(fā)青，呼吸間胸膛都不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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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當(dāng)容與在田道邊第一眼看到女孩那歪倒的姿勢時，就大致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這里離最近的村子都有十幾里路，只有軍隊(duì)的車輛才會路過。這女孩八成是被擼走折磨了一番，日本人連坑都懶得刨了，就把她扔到了路邊。

幾年前，這些日本兵還不敢這么明目張膽。容與在日本人剛進(jìn)城時聽說過，日本軍隊(duì)會處罰奸淫平民婦女的士兵，當(dāng)時有傳聞?wù)f，有個日本兵是直接被拉到被他侮辱的女孩面前，被自己的長官直接槍決的。上海城里本就各色班子窯子都有，犯不著碰良人家的姑娘。但如今，就在容與被司機(jī)送來的路上，她就幾次聽到田間女人被奸淫時撕裂的慘叫。。

她不敢停，不敢管，一路膽戰(zhàn)心驚，到了這個她籌備多年，精心打造的避難所。安頓好所有人后，她和親信的司機(jī)約定了，等戰(zhàn)爭平息后，就把她接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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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戰(zhàn)爭能有多久？幾個月？至多不過一年，容與備了整整兩年的干糧，又帶了書筆，衣飾、藥物、種子，和兌換的兩大箱金塊，放滿了地窖的里間.......能想到的物資大件幾乎都備下了，即使“茵宅”不再，投在上海那幾個工廠的股份和存在海外銀行的錢財都沒了，最不濟(jì)，光是這些囤在這里的錢財也夠她富足余生了。

現(xiàn)在，容與能做的，只是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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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幾天，頭頂上就會傳來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偶爾有飛機(jī)低空飛過的轟鳴，有時遠(yuǎn)處的爆炸聲會導(dǎo)致地窖房頂落下輕微的塵土，這些聲音都在告訴她，當(dāng)時收到的中日全面開戰(zhàn)的消息果然沒錯。但已過了幾個月，這些聲音反而變得更加密集，一向謹(jǐn)慎的容與最近已不敢出去，只敢根據(jù)聲響的規(guī)律推算，在間隙的凌晨天出去透氣。今早，她就看到這個女孩，應(yīng)該是昨天晚上日本車隊(duì)路過時丟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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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搖晃了下女孩的身體，問她：“你叫什么名字？附近哪個村的？”

估摸是沒氣力，女孩只張了張嘴，嗚咽了一聲，沒說出話。

“沒事，這里很安全，晚點(diǎn)我出去生火燒點(diǎn)小米粥給你吃，你先睡會兒吧?！迸⑸眢w已經(jīng)放松下來，容與撩起女孩胸前兩片被撕開的衣服碎片，為她擦拭身體，所幸都沒看到什么外傷，只有幾個牙印，修養(yǎng)幾天，應(yīng)該能活下來。

擦拭完上身，容與在炕尾蹲下，將她的腿抬起，女孩突然呻吟了一下，似是下體傷的不輕。當(dāng)容與掀開女孩衣服的下擺后，當(dāng)下便愣住了。她看了一眼女孩的臉，她無法想象那個女孩如何熬過那些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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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小心地用手指嘗試撥開女孩被血液覆蓋的下體，里面涌出了一灘黑色的像果凍般的凝塊，在容與的手里迅速融化成粘稠的血液。容與將毛巾翻了面，強(qiáng)忍著腥臭的味道，試探著擦拭深處，一灘又一灘，滑膩的血液里混著粗礪的石子被一統(tǒng)翻出。

突然容與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一個軟彈的條狀物纏上，她頓時松開毛巾，顫抖著撤回手，那東西嘩的一下，從女孩身體的洞里松垮地掉到床單上。

是她的半截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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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菖c當(dāng)下腿一軟，往后一倒，癱在地上。轉(zhuǎn)頭看向大門的那刻，視線已經(jīng)模糊。

醫(yī)生？醫(yī)生！！

等等，但，這個地方，這個時候，哪里能，怎么可能找到醫(yī)生？！能找到一個人嗎？會有人嗎？

有沒有？有沒有？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找到個人來幫幫我們？救救她！快救救她？

她腦子飛快地運(yùn)轉(zhuǎn)各種辦法。因?yàn)樗龥]見過，她怎么可能會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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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女人的那個地方，可以被毀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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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容與只在地上癱軟了幾秒鐘，當(dāng)所有情感與想法在她腦內(nèi)洗滌一遍后，她馬上認(rèn)清了當(dāng)下她唯一能做的事。她撐起身子站起，把女孩的雙腿重新放平，蓋上被子。走到桌旁擦干凈自己的雙手。從柜里拿出個密封罐，掏出一大塊紅糖，放進(jìn)陶瓷碗里倒了些涼水，用勺子把碗里的糖塊慢慢碾開。

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出于害怕，憤怒還是悲傷，它無法控制地劇烈抖動著。

容與端起碗坐到炕邊，撥開搭在女孩額頭濕答答的碎發(fā)：“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來喝點(diǎn)紅糖水吧。甜的很?！?/p>

女孩瞇著眼，仰頭望著容與。容與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膝上，捧起她的臉，像母親哄著小孩搖晃著自己的身體，輕柔地拍起孩子的肩膀，端起炕上的碗，將糖水送進(jìn)她的嘴里，但每喂進(jìn)去一口，女孩就吐出一大半，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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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個村子的??？你告訴我，我送你回家吧?！比菖c放下碗，抱緊女孩：“你要是覺著疼，就喊出來吧，沒關(guān)系的。我這安全的很。叫出來也沒事。”

但女孩始終沒發(fā)聲，她甚至張不開嘴，只是一雙烏黑的眼睛睜得老大，緊盯著容與的臉。

容與不斷摩搓女孩的身體，似是感受到她那張細(xì)嫩幼小的臉上，終于回了些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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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

“媽。”

容與在困意中聽到一聲幽微的叫喚，懷里一下猛的抽搐，立馬又癱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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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無盡的黑夜里，她清楚地感受到，她懷里這個弱小的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地在變硬，一點(diǎn)點(diǎn)地在變冷。

1919年?易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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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易從冰桶里拿出盛著牛奶的錫壺，放在剛用開水泡著英國紅茶的玫瑰花紋的西洋陶瓷茶壺旁。再用筷子將牛乳酥從廚房碗里一塊塊挾出，規(guī)整地擺到黃色酢漿草小花圖樣的碟子上，疊成個三層高的塔樣。從一旁拿出了紅木托盤，用毛巾擦干，將茶壺，奶壺擺在托盤上方的左右兩角，杯子，杯碟，勺子成套放置托盤中間位置偏左，盛著牛乳酥的小碟放在杯子右側(cè)，專用的小銀叉放在托盤右下角。

擺完全套，看了一眼托盤全貌。小易拎起托盤兩邊把手，快步走出小廚房，得趁牛奶最冰，茶水最熱的時候趕緊送到客房里。

說是客房，實(shí)際是二小姐自己私人的書房，她也經(jīng)常用來招待各種她面上關(guān)系的客人。今天是容與小姐來，已經(jīng)在房里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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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小姐?！眱缮乳T間開了個不小的縫隙，小易扣了扣右側(cè)門框，候了一會兒，沒聽到回應(yīng)，又扣了兩下：“容與小姐？”

依舊沒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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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易推開門隙，往里瞟了一眼，只看到一個穿著珍珠白色旗袍的女人，背朝房門側(cè)躺在書桌旁的長椅上。身后烏黑的長發(fā)散下，幾乎要碰到地。午間毒熱的陽光，透過毛玻璃窗，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柔和的光塊映在她錯落的身體：一塊從她的脖子，順延到她放在腰部的手腕；一塊則從她扭轉(zhuǎn)的跨部，落到她旗袍下擺處露出的小腿肚上。

小易看到光里的微塵在陽光下浮動，被吸附在那女人身邊，就像一層金粉淡淡籠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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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估摸著還要一會兒再來。他躡腳走到書桌旁，手臂拼命用力穩(wěn)住托盤，不讓上面的杯碟發(fā)出聲響，輕輕落在書桌上。他遲疑了一會兒，依舊沒忍住踱步想去瞧那女人的正臉：她一手按在胸前的紅皮書，一手展了把鏤空的檀木扇擋住上半張臉，整張臉只露出微漲的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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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易蹲下身，看到了低領(lǐng)旗袍下的內(nèi)衣，像是露出了一圈乳暈。再呼吸一口吧，一個深呼吸，讓我看到更多。小易大腿開始輕微地顫抖，但他仍耐心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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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女人輕哼一句。

小易一哆嗦，兩個大步奔到門口，馬上低頭躬腰回道：“容與小姐好。”

“安頌姐姐還沒來嗎？”

小易聽這語氣平靜，才敢抬眼，看到容與已經(jīng)起身。這才看清，原來她穿的是身新式的方領(lǐng)旗袍，沒有一處花樣暗紋，只有領(lǐng)袖口描著圈黑邊，又配上白色的珍珠耳飾和白皮鞋，全身素白，顯得整個人氣質(zhì)清冷疏離。聽府邸里其他做事的人說過，這個容與小姐性子古怪，除二小姐外其他林家人都不待見，不必特別上心服侍。小易心想著，回道：“應(yīng)該快了，二小姐還在和文先生聊事，讓我們先給您奉上茶點(diǎ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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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走到桌前，放下書，看了一眼托盤，順勢將盛牛乳酥的小碟轉(zhuǎn)了半圈，黃色的酢漿草花落到右下側(cè)，又把托盤上的叉子擺在小碟上的花樣正下方：“好，沒糖嗎？”

“啊？對不起，我本想著牛乳酥已經(jīng)很甜，就沒再配糖，我馬上去廚房拿。”

“算了，不用。”

小易見容與語氣冷淡，怕她內(nèi)里不悅，局促地站在原地打量她的神態(tài)。

容與掃了眼小易，露出笑意：“真的不用?！闭Z氣柔和許多：“我沒見過你呢？”

“回容與小姐，我原是在文先生身邊，才來二小姐府里。所以您看著眼生?！?/p>

“哦？原跟著文先生辦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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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嘴就是文先生，合著你過來就不是為了看我的？”林安頌進(jìn)屋打斷了兩人對話。

“見你不等同是見了姐夫？”容與放下茶杯，笑迎上去，兩人一同坐到小圓桌邊。容與坐客位，安頌坐主位。

“二小姐好。”小易微躬下身，退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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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易再次叩門進(jìn)屋時，托盤上是另一份為安頌準(zhǔn)備的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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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說的事，我是上著心的。我也早和文遜提過。但他說這種操縱不是君子所為，我也就隨他作罷了。但這幾個月，你也看到了，北京上海的罷學(xué)罷工運(yùn)動都鬧開了，各方勢力都看清了局勢，都舉著革命的名義要請文遜合作。不過，”安頌低眉嘆氣：“原來我只陪著他寫寫文章做做演講，功夫都費(fèi)在了紙面上。如今卻發(fā)現(xiàn)這等名望也沒用，如你所說，到底是沒槍在手上，只是別人的棋子。”

容與握了握安頌的手，偷偷使了個眼色，瞟向?yàn)榘岔灁[餐的小易。

安頌抽出一只手，撫在容與手上：“沒事，小易之前是跟著文遜，跑北面幾個城市做演講的。很是得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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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易聽到夸獎，有些害羞，身子躬得更低了些，把容與、安頌兩人的茶具依次擺好，又將牛乳酥碟擺在中間，兩個銀叉各架在餐碟兩邊，對著兩人的方向。又拿來一個糖壺，半打開壺蓋，擺在容與一邊。

容與看到桌上的糖壺，瞟了眼小易的側(cè)臉，又對安頌說：“既然如此，就早日選些中意的人才，也別一下子太多人，免得惹眼。分批先往大學(xué)軍校里送去，人品忠心自然是第一位的，身體好是第二位。如今中國，缺的是有想法的武將?！比菖c說完，準(zhǔn)備吃口牛乳酥，又看到那碟子上的酢漿草花樣對著她，就像她先前擺的那般。

“在挑了，已經(jīng)有了一批心儀的人?！卑岔炌蝗幌氲绞裁矗骸靶∫祝愕介T口幫我把一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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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易退出房間，關(guān)緊房門，挺起腰，在門口站的筆直。

他知道二小姐為什么突然打住讓他回避，他不是那批人選中的一員。他爭取過，但畢竟入府比林家其他人晚得多，年紀(jì)又小，今年也就才滿十六。兩年前，他在碼頭扛包時聽說了文遜先生的名聲，在他下榻的門口等了他兩天，才求得跟了文先生走，如今革命局勢終于有了起色，文先生和二小姐雖一面夸著他得力，卻轉(zhuǎn)眼將他派到林家服侍。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思來想去，對比另幾個親近的心腹，他們都是上海幾大富商的族親，再不濟(jì)也有林家從小陪著各房長大的家仆的兒子，大小姐裕頌，三小姐寶頌和大公子林子欽，都在派人來。而他一個鄉(xiāng)下來的，家人死絕的外人窮小子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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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上海，空氣里的熱浪里混著潮氣，滿院的綠意，也擋不住這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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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等二姐的好消息了?！?/p>

背后的門被打開，小易趕忙避到一邊。安頌開門正準(zhǔn)備送容與出門：“小易，進(jìn)屋收拾一下”

“是?！毙∫走M(jìn)屋清理餐具。

“對了，還有件事，”只聽到安頌大約走到廊道轉(zhuǎn)角處，突然停步：“王公子和陳家小姐的婚禮請?zhí)偷搅耍铱赡?，得去捧捧場?！?/p>

容與的聲音沉了下去：“安頌放心去。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以我的身份，攀不上王國衡，到底只有陳家的嫡獨(dú)女才配得上他?！?/p>

“別說這樣的話傷自己，其實(shí)你兩也處了不少日子了。在我看來，到底還是可惜了。”

“不可惜，這樣的男人，沒什么意思。。。。。。誒呀，你看我，和你聊得開心，都落了東西在你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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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到容與進(jìn)屋，小易面向她含胸低頭，卻又忍不住抬眼偷看她。容與卻徑直向他踱步走去，在只剩下一掌的距離里，她擦身彎腰取起小易身后桌上的檀木扇。一個聲音就在耳邊：“年紀(jì)雖小，個子倒挺高。”

正在小易錯愕間，容與的扇柄在他后腰上橫橫劃過。小易感到一陣激靈，猛然吸氣挺起身。

“別走！”他竟大聲地喊出一句，出口的瞬間又馬上覺得不妥。猶豫間，他看了眼門窗，二小姐沒走過來，這女人就站在他面前這片盛夏燦爛的陽光下。這是平生第一次，命運(yùn)第一次如此主動地眷顧他，這么近，這么觸手可及，不再是他自己一個人，在無盡困頓饑寒里求覓：我會抓住它，我一定會抓住它！

他上前一步，湊近在容與耳邊，語氣平緩沉穩(wěn)：“容與小姐，我想跟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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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轉(zhuǎn)過半張臉斜睨著他：“過幾天我會再來找二姐的。”說罷，她走到門口，邁出半步跨過門檻的那刻，回身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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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易，易小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