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我試著打破尷尬的氣氛，抱著試探的意思詢問她的名字，“至少給我一個能稱呼你的方式吧?！?/p>

從剛才我和她的契約成立起，我與她就一直無言地前行著。當時我們毫無理由地看著對方流下了眼淚，以至于接下來上路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交流。明明頭頂是相當明朗的晴空，氣氛卻好像是在冰窟里一樣。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為什么會哭……真是丟人。

“你的紳士時間這就結(jié)束了啊……太快了也……”她從我身后走到旁邊，無奈地瞥了我一眼，低下頭小聲嘟囔，“明明長得也還不錯的……”

這家伙又在說有的沒的了，無視好了。

“所以你的名字？”

又是一陣寂靜。看來是不愿意告訴我真名了，我挑的話題不對啊，這下又冷場了。

“露西婭……叫我露西婭就好?！彼只氐搅宋业纳砗?。

“是嘛，明白了，露西婭。我的話，你叫我潘就好了，這樣叫我的人比較多?！?/p>

眼前的草開始茂盛起來，并且開始有漸漸長高的樣子，看來那棵巨樹的樹根蔓延的面積相當大，走了這么久的路上，植被大多都是稀稀拉拉的。我走上相對比較清晰的道路，腳下的黃土還有著新的車輪與馬蹄印，近處應(yīng)該有一座村莊或是城鎮(zhèn)。我回頭看了眼露西婭的樣子，她的步伐明顯開始虛晃了，畢竟她的衣物和鞋子都不是適合長途跋涉的樣式，今天如果能到那個聚落，就在那里休息好了。

那棵巨樹依然占據(jù)著后方視野的一角，真是壯大的奇觀啊，以后如果有機會，再去那棵樹那里好好看看吧。我在剛才射箭的時候留下了魔法標記，再找到它并不是什么難事。

“潘……你來自哪里？”露西婭對上了向后看的我的視線，這么問道。她紫色的眼眸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與威嚴，我不由得慌亂了一下，轉(zhuǎn)過了頭。

“南方的巨木森林。”

“欸？可是那里不是……”

“是，我的弓術(shù)就是和精靈學(xué)習(xí)的?！蔽遗e起手擋住陽光，從指縫中確定太陽的位置。

“可我聽說精靈都是很傲慢的，他們看不起人類，也不愿意和人類打交道?！?/p>

“與其說是傲慢，不如說是‘自認高貴’吧，他們崇敬自然的生活方式確實非常有魅力。而人類是攫取自然資源卻不知回報的方式更多一些，這也是他們討厭我們的理由吧。只要弄清楚這一點，和他們一樣去敬畏自然，他們是不會排斥你的。我和他們相處的很愉快，完全沒什么隔閡感?！?/p>

“聽起來好有趣啊……你一直就和精靈住在一起嗎？”

“不是，我原本在極南的冰封大陸?！?/p>

“哇，你還和矮人住在一起過……”

看來我的旅行見聞對她來說相當有趣。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旅行，像這樣能有個談話的對象也是件好事吧，旅途中的寂寞著實是很要命的。當然我也注意著不能暴露過于重要的自身情報，倒是露西婭的貴族身份暴露無遺，雖然她有隱藏的意思，但是她說話的技術(shù)太過于差勁，我甚至有點懷疑這都是她故意的。

“矮人生活在地面之下，凍結(jié)的硬土不會崩塌，但是溫度一直都很低。他們的地下城市非常壯觀，隧道錯綜復(fù)雜。他們與精靈一樣敬畏自然，只是精靈的敬畏更加偏向于生物，而矮人們崇敬大地，對大地的熱愛非常樸實，他們遠行時，都會帶上用自己家鄉(xiāng)的黏土捏出的圖騰，以求護佑。精靈也有他們的圖騰，但是用木頭雕刻出來的?！?/p>

她已經(jīng)走到了我的右邊，雙眼閃著好奇的光芒，完全一副聽故事的小孩的樣子。

“我在矮人那里學(xué)習(xí)了關(guān)于精密機械的知識，他們對于機械的了解比人類要超前很多，矮人的魔法也基本都是專注于加工與精煉。極南的大陸礦產(chǎn)資源極其豐富，但他們并不開采，挖掘洞穴時都會繞開有礦的地方，他們的機械都是用挖掘出的泥土精煉后制作的……”

我開始旅行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最開始出發(fā)遠行的時候還有一匹馬，這一次啟程去王城的時候就只有兩條腿了。不過也多虧了這個吧，不然我就會走別的路線，沒法賺這個護送的外快了。也正是因為我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靠著雙腿旅行，停留過的地方才更多，才能有這么多事情能當做談資講出來活躍氣氛。盡管目前為止講出來的都是些普通人都會知道的常識，但是對于這家伙來說似乎全是極其新鮮的故事。

按理說，貴族家的子女不說是學(xué)富五車，至少應(yīng)該有能被稱之為“博學(xué)”程度的知識才對。男性貴族繼承家業(yè)，知識豐富是必要的基礎(chǔ)自不必說。而貴族千金作為貴族間交際的聯(lián)姻工具，知識儲備作為自身魅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要求很多時候可是比公子哥們更加苛刻的才是。然而這家伙……

“大概就是這樣。另外插個題外話，我們今晚就在前面的小鎮(zhèn)落腳了?！蔽移沉搜蹪u有西斜的太陽，指指遠處悠悠升起的束束炊煙。

“那個，能先休息一下嗎，我的腳有點……”

“到了鎮(zhèn)子再歇，為了照顧你的步調(diào)，我今天已經(jīng)把速度放的很慢了。”我瞥了眼她腳上的高跟靴子，“靠近點，我給你換身行頭?！?/p>

“嗯？”她呆呆地看著我，我只好親自上去，伸出發(fā)光的右手，用力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

“?。　彼春粢宦?，捂著頭蹲在地上，很是委屈，“又干什么啊?！?/p>

“說了給你換聲行頭，你這套太顯眼了?！蔽覔]揮手，挎在腰間的水壺塞發(fā)出“?！钡囊宦暣囗?，水從壺中汩汩流出，匯聚在露西婭面前，逐漸變成一人高的水膜?！罢酒饋砜匆谎郯伞！?/p>

露西婭抬起頭，估計是正準備對我彈她額頭發(fā)表幾句不滿，但一個字都還沒能吐出，她就被我的小把戲驚住了，緩緩站起，從水鏡中打量著自己全新的模樣。

皮質(zhì)的外衣上沾著一些沒能及時洗凈而就此留下的漬跡，布制的襯衣下擺塞進短短的裙內(nèi)，裙下是透氣貼身的棉布褲，看上去全身最有價值的就是這條褲子了，因為長期風(fēng)餐露宿而明顯有點結(jié)塊的頭發(fā)被束發(fā)帶束在腦后，和束發(fā)帶同樣質(zhì)地的另一塊布遮住了臉，但漏出的一點臉頰上依稀能看到些褐色的小雀斑。

“這……這是……我？”她難以置信地用手去拉了拉臉上的布，卻發(fā)現(xiàn)紋絲不動。

“小把戲，你的樣子實在太顯眼了，稍微給你換個樣子。放心吧，你沒有真的變成這樣，到了村落里我會再給你找件不那么顯眼的新衣服，如果你身上穿著的這件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用處的話就在村子里賣了吧。原本我的旅費是夠的，但是現(xiàn)在加上了你，還是多準備些比較好?！?/p>

“啊啊啊好好好……”露西婭心不在焉地答道，對著水鏡在自己身上摸來揪去。我揮揮手，水鏡破碎，又重新匯成一股水流，流進了我腰間的水壺。

“你讓我再看會啊，我還沒看清楚呢！”露西婭回過神，急沖沖趕上我的腳步。

“所以呢？衣服，能賣嗎？”我注意到腳下的土地開始有變得松軟親和的征兆，凝神望向遠方，林道盡頭果然看得到耕地。

“嗯，如果你能找得到合適的衣服的話……”她的語氣很是飄浮，似乎有點挖苦的意味?？磥磉@家伙并不覺得我能找到合她要求的衣服，倒也沒錯，我確實沒想著整什么好看的衣服，合身使用對于旅行者來說才是最要緊的。

“你的衣服值不少錢，到了鎮(zhèn)里，我會稍微縫補收拾下，估計能換下一輛馬車和兩頭騾子，還有很多物資，有了馬車的話，以后你也就沒什么抱怨腳疼的機會了?！?/p>

不過她大概會抱怨硌得屁股疼。

“馬車？真的嗎？”背后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有精神了。

“是真的是真的……”我懶得解釋太多，露西婭絕對以為我說的是那種專門乘人的豪華馬車，就讓她先這么高興一會吧。

盡管我剛才說她拖延了今天的行程，但實際上剛才是她第一次開口要求休息，而且八成是因為我提及今天的歇腳處，讓她有些放松懈怠，她才會如此開口。如果我一言不發(fā)的話，興許她還是會一邊聽著故事，一邊努力跟上我的腳步吧。我原本估量著走進樹林就是今天的極限了，沒想到能在日落前走出來。雖然這種程度對于旅行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這事既然發(fā)生在一個貴族身上，我倒也多少不再那么煩她了。

“您好，請問您是前面鎮(zhèn)子里的人嗎？”冷不丁地，我沖著樹林盡頭的一棵樹喊道。

“什么？你在跟誰說話？”露西婭從后面揪住我的衣角，呆呆問道。

不一會，樹葉窸窸窣窣地動了起來，一位少年從樹上顯出身影，敏捷地跳下，在地上打了個滾。他起身拍拍土，快步走來，向我們作了個禮。

“非常抱歉先生，前面只是個村子，還算不上是鎮(zhèn)子，我就是那兒的人。我叫西姆?！?/p>

“我和我的女伴旅行至此，想在那里借住一晚，請問村里有能落腳的地方嗎？”

“當然有，村民們都是很善良的人。不介意的話，您也可以直接住在我家，從這兒回去離我家是最近的，我想爸爸他會很樂意招待您和這位美麗的小姐的?！?/p>

“那太好了，到村里還有多遠呢？”

“還有不短的一段路。前面一大片都是大家的耕地，我來為您帶路吧?！蔽髂泛笸藥撞?，轉(zhuǎn)身示意我們跟上，“我該怎么稱呼您和這位小姐呢？”

“直接叫我潘吧，她是菲婭?！蔽遗ゎ^用發(fā)光的手指點了下露西婭的額頭，把我現(xiàn)編的的假名套進了她的腦海里，這樣有人叫假名時，她也能及時反應(yīng)過來。

露西婭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摸摸額頭疑惑地看著我。我沒管她滿是問號的眼神，轉(zhuǎn)身叫住西姆：“樹上還有個人吧，你不和她一起回去嗎？”

西姆猛地停住腳步，看向我的眼神里滿是動搖，“這……抱歉，潘，菲婭小姐，我和她沒有惡意……”

“先去接她下來吧?！蔽覕[擺手，倚著路邊的樹干坐下，露西婭站在我旁邊盯著西姆，又好奇地問我：“你怎么知道樹上有人的？”

“魔法源自生命，會魔法的人對生命的感知能力都很強。”我取下水壺，輕灌一口。

樹葉再次窸窸窣窣地響起，灰撲撲的身影從葉間落下，被西姆穩(wěn)穩(wěn)地接住?？床怀鰜硭€挺結(jié)實的。

落下來的姑娘發(fā)間沾了幾片葉子，西姆細心地取下葉子，和她小聲交談幾句，姑娘轉(zhuǎn)身向我們行了個禮，便又走進樹林間，但只是找棵樹坐下，沒有要一起走的意思。

我站起身，拍拍露西婭的肩膀：“現(xiàn)在起少說話，除非必要?！?/p>

“啊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情況嗎？”露西婭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貼了上來。我走向揮手示意的西姆，把胳膊從她懷里抽出來：“什么也沒有，怕你嘴長話多惹麻煩。”

“什么嘛……”